第31章 找回屍骨

霍昂醒來之時,發現自己被麻繩綁住,嘴裏還塞了臭烘烘的髒布。

沈鐸見他清醒了,幫他解開繩索,取下髒布,說:“剛剛你被幻覺魘住了,又哭又叫,我們才把你綁起來。”

白念慈擔憂地問:“你喊了很多次依拉勒,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霍昂摸了摸臉頰,淚水還掛在腮邊,涼絲絲的。那些久遠的記憶好像變成了大石頭,死死壓在心口,悶得他難以呼吸。是他背棄了承諾,把依拉勒一個人丟在那神秘恐怖的祭台。依拉勒向來膽小,小時候連蛾子都怕,每次都要他來驅趕,獨自困在黑暗的木偶裏,一定很害怕吧。可依拉勒竟然敢孤零零飄出山村,附在別人的軀殼裏,行走千裏萬裏,回到霍昂的身邊。

霍昂抹了把臉,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太歲村詭異的祭祀儀式說了一遍,爾後啞聲說:“你們想辦法離開吧,我要去找依拉勒。”

“你找到又能怎麽樣?他已經死了。”白念慈歎氣。

沈鐸也道:“這位先生,如果你還有半點兒腦子,現在就應該考慮離開。”

說實話,薑也也覺得該走了。夜晚深入太歲村的目的是救依拉勒,可現在依拉勒已經死亡,留在這兒沒有意義。至於他媽,薑也原本覺得他媽很可能身陷險境,可現在看來她知道的東西遠比他們多,肯定比他們安全。他們的確應該離開了。

霍昂卻搖頭,“我答應過依拉勒,要帶他走。我已經食言過一次,不能食言第二次。”

他低頭檢查子彈,數量不多了,得省著點兒用。

“你打算去哪裏找他?”薑也問。

霍昂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依拉勒。他道:“太歲村就這麽點兒大,我搜羅一遍,總能找到。”

薑也把自己的背包交給他,“依拉勒的頭顱在裏麵。”

霍昂捧著這沉甸甸的背包,眼眶霎時間紅了。八歲小孩骷髏腦袋,不算重。依拉勒從小吃得少,還要被他欺負,長得這樣瘦,連腦袋也沒有分量。

霍昂說:“還差身體。”

他知道身體在哪兒,在依拉勒目睹自己屍體的那個地方,在那個陰森詭秘的吊腳樓祭台。依拉勒的靈魂暫時逃脫了太歲村,身體卻永遠留在了那裏。隻有帶走依拉勒的身體,他才能真正離開太歲村。

霍昂目光堅毅,背起他的槍,推開了破舊的木門。

靳非澤也跟了出去。

薑也微微愕然,“你想幫他?”

這實在不符合靳非澤的作風。

靳非澤歪了歪頭,笑道:“跟著他能殺人。你和他們一起走吧,離開的路很安全。”

薑也一個沒抓住,這瘋子就跟著霍昂一起沒入了外頭的黑暗。靳非澤那個混蛋,天天亂來不聽指揮,就應該死在太歲村才對。到底是一條性命,薑也猶豫了一瞬,咬咬牙,也跟了出去。

屋子裏隻剩下白念慈和沈鐸兩人麵麵相覷。

沈鐸歎了口氣,“孩子真的很難管,我下輩子一定不再做老師。”

白念慈深有同感。說實話白念慈一點兒也不想待在這兒,可沒人陪他出去,他也不敢一個人走。二人無可奈何,也跟了出去。

一路有驚無險到達了目的地,大家夥趴在吊腳樓對麵的草叢裏。霍昂用瞄準鏡觀察吊腳樓,門窗緊閉,什麽也看不見。外牆爬滿了爬山虎,隱隱約約看得見藏在底下的黴點子。

“我上次去裏麵有很多無頭唄麾,”霍昂低聲說,“這玩意兒好辦,看得見摸得著,用槍打斷脊柱就完事,棘手的是牆上那些黴菌。我覺著它們好像有意識,能感知外界的動靜。我剛才就是被那些黴菌給偷襲了,所以才感染。”

“我懷疑那種黑色的黴菌就是太歲,”沈鐸在一旁道,“太歲又叫肉靈芝,古籍上說它’肉芝狀如肉,附於木石,乃生物也。赤者如珊瑚,白者如脂肪,黑者如澤漆’,跟你們村的黴菌非常相似。傳說吃了太歲能長生不老,現代人發現的太歲可能不是真的太歲,你們村的這個東西才是真的。你們村借用儀式,讓人感染黴菌,變成無頭唄麾。黴菌寄生在人體,通過控製脊柱神經來控製人體。即使人已經死了,也能活動。你們村的唄麾文化低,以為這就是長生。太歲村荒成這樣,或許所有村民都用升仙儀式成了黴菌控製的無頭屍……”

霍昂打斷他道:“別叭叭這麽多,你是不是有辦法,直接說。”

“黴菌到底是真菌,就算它們擁有某種集體智慧,也非常有限,所以我們一旦披上稻草,它們感知不到我們的溫度、氣味,就察覺不到我們了。”沈鐸說,“我們要想辦法把自己偽裝一下。”

霍昂服了,“你直說我們扮成稻草人不就完了?”

大家去豬圈雞欄裏搜集稻草,一捆捆紮在身上。這些稻草臭得令人發指,靳非澤的臉色非常難看,薑也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這種表情,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霍昂還找到了一把斧頭,用繩子捆在背後。

他們留沈鐸和白念慈在草叢裏望風,其餘人摸向祭堂吊腳樓。沈鐸拿出霍昂留下的手榴彈,拔出插銷,扔進旁邊一個吊腳樓。手榴彈炸響,吊腳樓起了火。祭堂的大門忽然洞開,許多披著羽衣的無頭唄麾跑了出來,奔向那起火的吊腳樓。

聲東擊西之計成功,霍昂、靳非澤和薑也爬上歪脖子老樹,霍昂當先破窗而入,其餘二人也跟著躍入窗牖。霍昂取出手電筒,趴在木梯邊上看了圈樓下。昏暗的光線裏,樓下躺了許多人影。沈鐸說的沒錯,夜晚的太歲村多了很多白天沒有的東西。

“奶奶的,沒有全部跑出去。”霍昂低聲咒罵。

“不對,”薑也定睛一看,“他們不是唄麾。”

霍昂這才發現,這些人穿的都是軍裝。薑也撿了塊爛木頭,往下一丟。木頭落地,骨碌碌一聲響,那些人仍在原地,毫無反應。霍昂端起槍,小心地走了下去,踹了一下其中一個人。那人硬梆梆的,已是骨頭架子了,被霍昂一踹,渾身散了架,骨骸上俱長滿黑毛。

薑也心下發冷,一具骷髏一具骷髏地挨個看過去。這些人都穿著軍裝,額頭上有子彈打出來的洞。

他們到底是什麽人?薑也心思發沉。

木偶前倒著一個人,霍昂把人翻過來一看,赫然是依拉勒先前依附的身體。他已經沒氣兒了,臉色發灰,身子都硬了。依拉勒用這副身體和他相處了十年之久,霍昂望著這張安詳的臉,不爭氣地掉眼淚。

“速戰速決。”薑也提醒他。

霍昂把屍體放在一旁,掄起斧子往木偶人去。如果猜得沒錯,依拉勒的屍骨應該就封在木偶人裏。

薑也用手電筒照射周圍,四麵牆上均有黑黝黝的黴菌。數目遠遠比白天見到的要多,而且有好些竟組成了人的形態。有的佝僂著背,分明是老人的樣子。還有的個子矮小,似乎是個孩子。

沈鐸說村民成了無頭屍,其實這個想法有個致命的弱點,就是村子裏的無頭屍至多四五十號人,可吊腳樓這麽多,至少住了幾百號人。剩下的人呢,他們去了哪兒?見到這些人形黴菌,薑也忽然有了猜測,難道村民都成了這些黴菌?

黴菌不是太歲,而是村民。如果是這樣的話,扮成稻草人還有用麽?

靳非澤忽然往牆上射釘子。

“你幹什麽?”薑也問。

“你沒發現麽,黴菌越來越多了。”靳非澤道。

薑也仔細一看,猛然發現方才黴菌隻是布滿了半麵牆,可現在不光整麵牆都是黴菌,連天花板上都出現了黴點子。

“沒關係,”薑也很鎮定,“黴菌通過接觸傳染,隻要我們小心一點,別碰上就行了。”

他剛說完,牆上的黴菌匯聚在一起,似有無數黑色的怪人在牆體中掙紮,人頭攢動。緊接著,幾個黴菌人朝牆外伸出了手,那密密麻麻的黑毛從牆上長出來,伸進空氣裏,往薑也和靳非澤探去。

霍昂砍到一半見到這場景,罵了聲:“操,什麽東西?”

薑也暗道糟了,沈鐸的推斷是錯誤的。

另一邊,所有撲入火海的羽衣唄麾們似得了什麽命令似的忽然轉身,蜂擁著朝祭堂跑了過去。沈鐸大驚失色,往遠處丟了個手榴彈。第二聲手榴彈響,意味著“有危險,迅速撤離”。然而霍昂還沒有砍完木偶人,這木頭梆梆硬,斧頭太鈍,十分費勁兒。靳非澤和薑也迅速關上門,用桌椅把門給堵住。薑也拆下兩塊木板,撕下衣裳包住一端,用打火機點燃。

他遞給靳非澤一根火把,道:“真菌怕高溫,試一試。”

二人用火把去燎從牆壁裏長出來的黑毛手腳,果然有效,許多手腳縮了回去。

可他們畢竟隻有兩人,四麵八方俱是抖動的黑毛長手。外頭的無頭唄麾也越聚越多,木頭門扉在他們的擠壓和撞擊下搖搖欲墜。許多唄麾的手爪伸進窗欞,試圖抓到裏麵的人。

“快點!”薑也催促霍昂。

“快了快了!”

霍昂終於砍斷了木偶人,依拉勒的骸骨七零八碎落在地上。霍昂把所有骨頭裝進背包,正打算撤離。忽地木梯咚咚直響,許多無頭唄麾從上麵跑下來。這些唄麾竟然也會爬樹!

失了退路,霍昂端起槍射擊。薑也和靳非澤分頭躲閃,靳非澤丟了釘槍,扭身閃過一個無頭唄麾身邊,右手一探,摸到唄麾頸後的脊椎棘突,用力一掐,隻聽得哢嚓一聲,脊椎骨斷在了他手裏。

薑也不會砍人,隻能憑借50米短跑7秒的速度左躲又閃。

霍昂餘光目睹靳非澤幹淨利落的殺人手法,不可置信道:“現在的高中生這麽卷嗎?連徒手殺人都會?”

薑也想起靳非澤家那些解剖醫學書,這家夥不是在研究醫學,而是在研究怎麽殺人。薑也學他,試圖捏斷無頭屍的脊柱,可手指都掐疼了也沒把人家的脊椎骨掐出來。作為一個正常的普通高中生,他繼續抱頭鼠竄。

眼看大門要被突破,薑也朝外麵大喊:“扔手榴彈到門口!炸出條路給我們!”

他們聽到沈鐸的回複:“太危險了!”

霍昂不管不顧地大吼:“我數三下!三——二——”

薑也和靳非澤分頭找掩護,迅速趴下。

“一!”

一枚手榴彈扔進了門,轟然巨響,火光乍起,門外的無頭唄麾被炸了個七零八碎。裏麵的唄麾也被到處亂飛的手榴彈碎片擊中,好些動彈不得。灰塵落了薑也滿頭,吊腳樓太小,門口其實距離裏麵沒多遠,薑也的耳朵被震得耳鳴。許多被炸得隻剩半截兒的無頭唄麾在地上爬行,薑也腦震**了,趴在地上站不起身。

霍昂在門口大喊:“小薑!”

薑也強行起身,跌跌撞撞朝門口衝過去。跑到一半,腳下忽然一塌。底下驀然出現一個大洞,興許是原本就有,本就不牢固,這下更是被手榴彈給炸塌了。他朝黑洞裏跌落,危急時刻一隻手抓住他手腕。他抬頭,對上靳非澤那一雙漂亮的黑眸。

靳非澤似笑非笑,“沒有我你怎麽辦呀?”

薑也:“……”

要不是靳非澤不要命地跟霍昂過來,他怎麽會在這裏?

薑也冷冰冰道:“沒有你,我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那你為什麽要跟我過來呢?”靳非澤眸中有星星笑意,“該不會是放不下我吧?小也,你嘴上說討厭我,身體卻很誠實呢。”

薑也不說話了。靳非澤這個人,越搭理他,他越得意。

靳非澤單手把他提起來,然而還沒等他爬上去,地板整塊塌陷,他和靳非澤一起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