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逃他追

“哥,你是不是有心事?”李妙妙湊近觀察薑也。

薑也別開臉,淡淡道:“沒有。”

“你肯定有,”李妙妙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兒,“是不是警方傳來不好的消息了?你要去找咱媽?”

薑也皺眉,“李妙妙……”

她打斷他,說:“你放心,我絕不拖你後腿。而且我練過劍道,”她操起掃把,“說不定打起架來比你還厲害。”

薑也搖搖頭,“但你害怕。”

“我不會再怕了!”李妙妙一下子紅了眼圈,“爸沒了,媽也走了,你不能再像他們一樣突然就消失。你一定要帶上我。”

晚上,等李妙妙入睡,薑也摸進了臥室,偷偷從衣櫃裏拿了幾條換洗的**和衣服。她一睡覺就像死豬似的,打雷也震不醒。薑也站在她床邊,彎腰幫她掖好被子。那個地方實在太危險,他不能把她帶上。他連夜出發,到機場貓了大半個晚上,早上在機場洗手間刷牙。裏頭空無一人,他洗了把臉,看見鏡子裏映出劉蓓的鬼影。她靜靜呆在角落,翻白的眼睛好像在看著他。他沒管她,低下頭劃開手機,李妙妙發來N條信息,問他在哪兒。

Argos:【我在朋友家打遊戲。】

李喵喵:【你有個屁的朋友。說實話,去哪兒了?】

他不再回複李妙妙,發微信給吉他課老師,請了幾天的假,拎起包過安檢上飛機,在位置上坐好,係好安全帶,最後給李妙妙發了條微信。

Argos:【事辦完就回來。別擔心。】

他正要關機,手機猛地一震,來電顯示是靳非澤。

他拉黑靳非澤的電話,直接關機。

薑也先去了省城,按照小劉提到過的路線,坐火車去玉溪。他在玉溪休整了一夜,換了張電話卡,再坐長途汽車去一個叫戛灑的小鎮。到了戛灑之後,薑也四處向人打聽太歲村。令他驚詫的是,當地竟然沒有居民聽說過這個地名。小劉提到的地點終止於戛灑,這附近隻有一座大山,就是西南麵的細奴山脈。05年太歲村事件的檔案裏提到,太歲村是個位於大山深處的聚居區,人口稀少,幾乎與世隔絕。這樣看來,太歲村很可能就在大山裏。但是細奴山脈絕大部分是未經開發的原始森林無人區,如果沒有當地向導引路,薑也很難自己一個人進山。到時候沒準不等他找到太歲村,就已經迷失在大山密林之中了。

薑也回賓館房間,攤開碟仙字報打算問劉蓓該怎麽去太歲村。

“碟仙碟仙,請你現身。”

劉蓓出現在他對麵,搖了搖頭。

她也不知道怎麽去。

他想了想,收起字報,去了當地星級最高的賓館萬方賓館,詢問最近是否有外地人入住。

“先生,您要訂房間嗎?”前台小姐微笑道,“很抱歉,我們賓館的顧客信息不能透露給別人。”

薑也頓了頓,說:“我姐夫和小三私奔了,還卷走了家裏所有的錢。現在我姐在醫院裏生孩子,全家人都在找我姐夫。我打聽到消息他躲這兒來了,姐姐,求您幫個忙。”他展示從首都大學官網截下來的沈鐸照片,“您見過他嗎?”

前台小姐驚呼:“有這種事?他長得這麽帥,沒想到是這種人。”

“您見過他?”

“見過,”前台小姐瞬間變得非常熱心,“一個禮拜前他在我們這兒住,喏,302,就是這個房間。”

“您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前台小姐搖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他不止一個人來的,和他一塊兒的還有五六個人呢,大包小包的,裏麵是不是裝了你姐姐的錢?啊,對了,”她忽然想起來什麽,“他問過我,戛灑有沒有還活著的老獵人。”

“有嗎?”

“我跟他說墨江村可能有。”前台小姐問,“你姐夫真會挑地方,躲我們這兒可太偏僻了。欸……不對呀,我記得他同行的人裏麵沒有女生,那他的小三呢?”

“謝謝姐姐幫忙。”薑也背著包,轉身離開。

薑也去超市買了些幹糧,他前天在網上買的登山鎬、衝鋒衣、指南針、衛星電話什麽的也到貨了。除此之外,他還去搞了把釘槍。背包重了許多倍,下午三點,他坐上了前往墨江村的小巴。汽車載著他遠離人煙,公路狹窄破舊,兩邊的樓房越來越稀少,林子逐漸密集了起來,山風拂過,綠浪掀騰攪覆,波峰迭起。車一直在顛簸,坐在薑也前麵的人暈車嘔吐,一種難言的酸臭彌漫在巴士裏。薑也打開窗子,眺望遠方高聳及天的巨大山脈。

他不禁想,很多很多年前,媽媽是否也走在這條路上?

晚上七點多他們到了墨江村,下車都是本地人,背著鋤頭鏟子各回各家,就他一個外地人立在村口。他隨便拉了一個人,給了他一根煙和二十塊錢,“叔叔,墨江村一個禮拜之前是不是來過一群外地人?打扮應該和我差不多。”

那人臉膛黝黑,像風幹的紅薯片。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薑也,指著山坡上的一間吊腳樓。那吊腳樓矗立在山坡的盡頭,和山村其他聚集在一起的水泥樓房有些距離。高腳背對斜陽,是完全的黑色,幾乎和深山密林融為一體。

“吉吉瓦爾。”他好像不太會說普通話,“找他。”

“你是說,那些外地人來找吉吉瓦爾?”

那人點頭。

薑也再次確認,“吉吉瓦爾是你們這兒最老的老獵人?”

那人又點了下頭,從他手裏的煙盒抽走了兩根煙,扛起自己的鋤頭離開了。

薑也背著包往山坡上去,走了十分鍾,到達陰鬱的吊腳樓前。屋子是古樸的竹子結構,最底下養了兩頭黑漆漆的豬,滿身汙垢,臭氣熏天。吊腳樓的側麵爬滿了綠油油的藤蔓,若不是水井邊上放了幾個鋥亮的鐵盆,還有三副油膩膩的碗筷,薑也幾乎認為這屋子早已被人遺棄。

他走到正門,望見火塘邊上坐了三個登山客打扮的人。原來在他之前,已有人先到了這裏。薑也站在門口,同他們麵麵相覷。靠門口的那個最是顯眼,高鼻深目,眼眸是琥珀一般的淺棕色。薑也莫名覺得他眼熟,好像長得很像某個男明星。

他衝薑也點頭打招呼,“吉吉瓦爾不在家,出去接人了。”

“你是……”其中一個人舉起油燈,靠近看薑也麵容,“小也?”

眼前人四十來歲的模樣,戴著黑框眼鏡,眉眼間有斯文的書卷氣。薑也愣了一瞬,認出了眼前人,“白叔叔。”

他是薑若初以前在華南大學的同事,曆史研究所的白念慈教授。

“小也,你怎麽在這兒?”白念慈問。

“我……”若說出實情,恐怕他也不會相信,況且那些東西也不好對外人說。薑也頓了頓,道:“我媽從前來過這裏,她失蹤了,我想著來她來過的地方,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白念慈歎息道:“你呀你,一個人跑這麽大老遠,叫人多擔心。家裏人知道嗎?”

薑也麵不改色地撒謊,“知道。”

白念慈向薑也介紹其他兩個人,“這兩位是滇西地質研究所的教授,這是霍昂老師,這是依拉勒老師。他們是進山做地質調查,我最近休假,聽說他們要來這裏,就跟來看看。”他扶了扶眼鏡,“你媽媽給我看過她的論文和考察記錄,她最後來的地方就是這附近的太歲村。她最近幾年一直在研究滇西,我的方向雖然不涉及這個領域,但我一直很好奇,她這麽執著,到底是為什麽。”

薑也神色一凜,“你看過我媽媽的論文?”

白念慈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你媽媽提到了滇西的一個神秘信仰,並且堅信這個信仰的實際誕生時間遠早於其他地方的文明,隻不過在數千年的演化中和地域的主流文明融合滲透,改頭換麵。小也,你應該知道你媽媽被學校解聘了吧?不要責怪學校,你媽媽論述的東西根本無法想象,學界批判她情有可原。但我必須來親眼看一看,我和你媽媽相識多年,她學風嚴謹,為人正直,絕不是信口雌黃的騙子。”

薑也沉默了一瞬,道:“謝謝您。”

白念慈可以算作他媽媽的備胎,幾十年如一日陪在他媽媽身邊。他媽工作上有什麽不順心,生活中有什麽不如意,就把他當垃圾桶,拉著他在家喝酒到深夜,說不定還在薑也熟睡的時候滾過床單。小時候,薑也一度以為白念慈會成為他的繼父,白念慈或許也這麽認為。

沒想到李亦安從天而降,抱得美人歸。從那以後,白念慈就不怎麽出現在薑也眼前了。算起來,他們都好幾年沒見過麵了。沒想到,白念慈依舊關注著他媽媽的動向。

他是個好人,薑也不希望他像沈鐸一樣出事。

薑也鄭重地說道:“白叔叔,您還是別想著我媽媽了,回去吧。”

白念慈一下子變得很尷尬,白臉通紅,雙手都局促起來,“你這孩子,說什麽呢?”

在邊上抽煙的霍昂哈哈笑,“你還小,你不懂,隨他去吧。倒是你,細奴山和別的景區可不一樣,這裏沒開發過,你一個人來這兒,膽子太大了,不用上課嗎?”

“我高考完了。”薑也道。

“小朋友,我勸你還是回家吧,這裏不是遊樂場。”一旁的依拉勒說。

薑也搖頭,“抱歉,我必須進山。”

白念慈衝霍昂說:“我們帶上他一塊兒吧,他一個人我怕出事。”

薑也很猶豫,連沈鐸都折在裏麵,這些人能應付麽?他或許應該警告他們。

霍昂比他更猶豫,“帶個孩子多麻煩,又不是郊遊……”

依拉勒神情嚴肅,“白老師,如果你之前告訴我們的情況屬實,確實不宜帶這孩子進山。”

白念慈衝他們做了個手勢,薑也沒看清楚是什麽意思,但霍昂的態度一下就變了。

霍昂走過來朝薑也伸出手,“小朋友,我和依拉勒老師不是第一次進大山,隻不過這次要去的地方情況非常複雜。先跟你說好,裏麵不是好玩兒的,你如果要跟我們進去,必須要聽我們的話。”

他握了握薑也的手,虎口和食指左右兩側皮膚粗糙,刮著薑也手上的肉。

是繭子,而且是長期拿槍才會形成的繭子。

薑也不動神色,目光飄向依拉勒和霍昂後方,他們的背包比薑也的還大,不知道裝了什麽。這兩個人身材肌肉勻稱,富有力量感。叫依拉勒的這個一臉少數民族的相貌,叫霍昂的那個身高起碼有190cm,剃個寸頭,輪廓如刀削一般,像隻叢林裏的野豹,眼角眉梢自帶攝人的凶煞味道。

說他們是健身教練薑也會信,說他們是地質學學者,薑也實在是無法相信。白念慈看過媽媽的論文,很可能知道一些太歲村的秘密,應該是雇來了兩個雇傭兵保護他進山。剛剛白念慈那個手勢,意思大概是“加錢”。如果是這樣的話,跟著他們行動的確比單打獨鬥更安全。

薑也點頭,“好。”

霍昂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到門邊去抽煙。薑也在火塘邊上落座烤火,靜靜等吉吉瓦爾回來。霍昂抽了第三根煙了,望著夜色抱怨道:“那個老頭子怎麽還不回來?付給他這麽多錢,連夜宵都沒有。”

依拉勒安撫他,“算了算了,忍忍吧,早點睡覺。”

話音剛落,吊腳樓外傳來腳步聲。薑也站在窗邊往外看,林間出現兩個一高一矮的身影。高的那個身材頎長,輪廓無比眼熟。就在這時,薑也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他接起電話,對麵傳來清淺的呼吸聲。

漆黑的夜色中,那高挑的人影越走越近,吊腳樓的燈籠照亮他俊美的臉龐。

薑也仿佛看見了魔鬼,幾乎窒息。

“這小夥子長得真俊。”霍昂感歎,“吃什麽玩意兒長大的?”

靳非澤停在燈籠下,仰起頭同吊腳樓裏的薑也對視,手機舉在耳邊。

他笑容溫煦,道:“小也,你又失約,這一次我該怎麽懲罰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