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遺言

薑厭到家時, 穆望已經飄回來了。

他全然沒有剛單方麵打了一架的模樣,整朵花規規矩矩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見薑厭回來了, 他裝作無事發生地支楞起花瓣。

“姐姐早上好!”

為了距離薑厭近點, 他飄到了榴蓮上,誰知剛躺下來就被紮了一下。

“……..”

小桃花強顏歡笑,他奮力挪了挪身子。

“姐姐中午想吃什麽?”

薑厭神色莫名地看了他幾眼,穆望的花瓣顏色越來越紅。

薑厭:“打得痛快嗎?”

小桃花驟然從粉紅變成粉白。

“還、還好…”

薑厭點了點頭, 轉身回臥室換衣服, 穆望呆呆地躺在榴蓮上, 他現在是除了頭疼哪兒都不疼了。

剛欺負完小妖就被抓包。

完了蛋了。

薑厭剛換好睡衣回到客廳就看到這一幕。

小桃花正努力地把臉埋在榴蓮上,一邊被熏到幹嘔一邊擦眼淚。

薑厭皺眉:“你在做什麽?”

穆望:“我在懲罰自己。”

薑厭吐了口氣。

“行了, 你讓到一邊, ”她指了指榴蓮,“我要開榴蓮了。”

所以是榴蓮也比他重要了。

小桃花緩緩退下。

薑厭拿著剪刀比劃了幾下, 照著視頻裏的教程開了一瓣,迎著薑厭隱隱期待的目光,一粒比榴蓮糖大不了的果肉出現在她麵前。

薑厭:“…..…”

小桃花搖旗呐喊:“下個更好!”

於是薑厭又開了一瓣。

這次的比榴蓮糖還要小。

薑厭:“………”

穆望:“………”

薑厭把剪刀插在榴蓮上,這下幾瓣盡數開裂,所有果肉被薑厭翻出來,加起來還沒她一個巴掌大。

薑厭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

小桃花趴在桌子上不敢說話。

許久, 薑厭輕聲道:“120。”

穆望:“姐姐是要叫救護車嗎?”

薑厭:“不是,這個榴蓮花了我120。”

“沒有關係姐姐,”穆望安慰她,“我這個周賺了很多錢, 可以買八千三百三十三個榴蓮。”

薑厭:“不一樣。”

小桃花托腮坐在桌子上,他想要安慰薑厭, 想了半天,他把剛剛從小黑鴿那裏偷來的羽毛頂在頭頂,在薑厭麵前學起小鳥走路。

搖搖晃晃走了會兒路,穆望又用左右兩邊的花瓣抱住比他高不少的羽毛,單腳在薑厭麵前轉圈。

不知道轉了多少圈,小桃花疲憊地坐在了桌子上。

“姐姐你還不開心嗎?”

“沒了。”

“那我和臭…小黑鴿誰好看?”

薑厭:“你吧。”

穆望逐漸得寸進尺:“那我可以有一朵小花嗎?”

薑厭笑了笑,她把剛買的那捧繡球花全部遞給了穆望。

穆望瞬間變成人形,雙手把花抱在了懷裏。

薑厭站起身:“該吃午飯了。”

穆望緊跟著起來:“家裏有許多菜,姐姐休息,我去做。”

薑厭沒爭這個的興趣,她點點頭,打開電視看了起來。

穆望乖巧地戴好圍裙走進廚房。

他從冰箱裏拿出幾樣蔬菜,認真地放進水盆裏清洗,中途他偷偷摸摸地往廚房外看了一眼,薑厭看電視的神情很專注。

於是穆望放心地捂住心髒。

因為他本體死過一次,桃木化僵後,相比於正常的妖,他其實更像僵屍,沒有痛感沒有體溫也沒有心跳。

但這會兒他覺得自己的心髒絕對是在跳的。

“被求婚了,”他小聲說,“好開心。”

“今天要做結婚的夢,還得想想婚禮場地要怎麽布置。”

那邊薑厭還在看著電視,滿客廳突然就開始開花。

一叢叢的桃花開滿了地毯與沙發,薑厭熟練地拿出剪刀剪了個幹淨。

*

五天很快過去,到了與林鑫九約定的時間。

薑厭在群裏問他的任務完成得怎麽樣了,但林鑫九一直沒有回答。

在等待消息的間隙,薑厭倒是先被虞人晚聯係了。

“謝謝薑薑,”虞人晚在電話裏說,“媽媽說那張符非常珍貴,一定是你花了很大的代價才得到的。”

“那倒也沒有。”薑厭直言。

虞人晚小聲說:“不管,我會努力報答薑薑的。”

薑厭問她:“你吸收那個符文了嗎?”

那張符對通靈師的作用隻是可以無差別詛咒靈體三次,卻可以幫助同類妖進化,薑厭挺好奇虞人晚的進化方向。

虞人晚應聲:“吸收了,睡了三天,剛醒過來。”

她說起自己的進化方向,“可以控製周圍人的倒黴程度,還有詛咒能力也變強了,每天可以詛咒任意等級的靈體一次,他們會在五分鍾內給我掉線索,人和鬼怪都可以。”

“能量場裏麵的鬼怪也可以?”

虞人晚點頭:“沒地方試驗…但應該是可以。”

薑厭很滿意。

“那待會兒去找瓶瓶試試。”

虞人晚先前的倒黴體質對瓶瓶毫無影響,瓶瓶現在的確是個很好的實驗對象。

虞人晚抿著唇笑起來。

片刻,她繼續道:“媽媽跟我說了她的事情,她第一次跟我說起這些事,這也要謝謝薑薑。”

薑厭有些好奇:“你是怎麽想的?”

“如釋重負。”虞人晚的聲音有些輕。

“我以前總覺得媽媽這輩子的全部災難都是我帶來的,我特別差勁,誰這麽倒黴能把我生出來啊,我媽媽是全世界最倒黴的人,如果我在哪次執行任務時再也不回來,媽媽的病說不定就好了…”

“但現在我不這麽想了,我們是互相羈絆的母女關係,我接納了自己的體質,因為這是媽媽帶給我的。”

“我的媽媽很辛苦也很偉大,她為我放棄了永生的機會,她本來活了兩千歲,相比下來人類的壽命真的好短,她都是為了我,我要更好地對待媽媽,我要努力賺到最厲害的符,讓我們的母女關係可以更久一些,下一世也是,下下世也是。”

薑厭應了聲。

虞人晚的聲音頓了頓,繼續道:“哦對了,小哇把薑薑的身份偷偷告訴我了,它讓我不能告訴你,但我覺得還是要告訴薑薑。”

“我會保密的,我一定會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裏!”

說到這兒,虞人晚的聲音突然雀躍了下:“這是不是我和薑薑的小秘密?我要記進日記本裏!”

薑厭正要回話,虞人晚又急匆匆地駁回了自己的說法。

“不行不行,被別人看到就壞事了,不能記日記本,我記進腦子裏了。”

虞人晚的性格似乎一夜間活潑了不少。

薑厭淡淡道:“隨你意。”

虞人晚掛斷電話前約著薑厭出來吃午飯,順路去超管局找瓶瓶,薑厭想了想,當前的確沒什麽事,於是收拾了下便出了門。

兩人在超管局不遠處的小餐館吃了午飯。

虞人晚現在可以控製自己的倒黴體質了,所以哪怕她距離陌生人再近,那些人都不會突然摔倒在她麵前。

虞人晚想到如今的幸福局麵是誰帶來的,看向薑厭的眼神簡直像在看神仙。

薑厭一陣肉麻:“不必如此。”

“我幫你也是為了以後任務好做。”

虞人晚:“我會努力的。”

“詛咒欺負薑薑的每個壞蛋!”

含薑量過高。

薑厭忍耐地嚼起嘴裏的米飯。

半小時後,兩人吃光了盤子裏所有的菜,起身前往超管局。

*

薑厭和虞人晚到時,瓶瓶正趴在拷問間的桌子上做五年級數學題。

瓶瓶最近每天中午都呆在拷問間,她非常喜歡這裏的氛圍,蔣河慘叫的聲音總是能激勵她奮發向上。

“就這種學習法你遲早得成個小變態。”

管理拷問間的是個英姿颯爽的三十歲女人。

及腰的大波浪被她高高束起,紅棕色的口紅把她顯得很有氣色,她彎腰檢查著瓶瓶的作業,最後滿意地點點頭,“不錯,現在可以做初中的題了。”

“加油小朋友,阿姨以後就靠你罩著了。”

薑厭這時敲響了門,宗閭打住話,直起身拉開了門。

“你們找瓶瓶的吧?”她含笑問道。

薑厭:“嗯。”

宗閭偏過身子,讓出了進門的空間:“何觀主說你們今天會來,你們說話吧,我先出去了。”

目送走宗閭,虞人晚迫不及待地看向瓶瓶。

也就在這一瞬間,瓶瓶手裏的簽字筆突然就不出油了,她皺著眉劃了好幾下,結果答題冊上隻有一片淺淡的劃痕。

很快瓶瓶轉過臉:“你怎麽這樣?”

虞人晚趕忙收回了能力,“對對不起。”

瓶瓶搖搖頭。

薑厭問她:“現在你能控製虞人晚嗎?”

瓶瓶小聲說了兩句話,然後抬起頭:“很困難。”

“不過我再長大幾歲或許可以。”

薑厭:“那也足夠了。”

瓶瓶的能力屬於通靈師裏的最頂級,通靈天賦可以和大妖抗衡,但因為年歲小以及沒有修習靈力,她即使靈力後天豐盈,目前也隻能幹擾到兩千年左右的妖。

而虞人晚的母親就是兩千年的妖,虞人晚吸收完她所化的符文,靈體重塑,能力升級,是完全可以壓製住兩千年的妖的。

也就是說,虞人晚現在的倒黴體質幾乎可以幹擾到兩千五百年左右的妖,而她的詛咒能力更是可以施展到任意等級的人與妖身上。

隻是越厲害的人與妖受到的幹擾會越小。

但是足夠了。

薑厭目前感應到的能量場,除了藏南那個,其他都會或多或少受到虞人晚能力的影響。

兩人的目的達到,當即就準備告辭。

瓶瓶主動叫住了兩人。

“我聽說高層在商討你們第五期去哪裏。”

她低聲道,“目前所有通靈師都在嚐試接觸能量場,而你們第五期是團隊對抗,參賽人數會翻倍,到時你們所有人的排名算起來...基本符合參與能量場的標準。”

薑厭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

瓶瓶甩了甩手裏的簽字筆,再次戴上耳機開始做題。

薑厭離開拷問間後,低頭看了眼群聊。

林鑫九依然沒有消息。

幾人約定的今晚八點在某咖啡廳集合,也不知道那時候林鑫九會不會出現。

薑厭合上手機。

她正要和虞人晚道別,這時超管局大廳的廣播忽然發出了低鳴。

“嗚——”

轟鳴聲如泣如訴。

大廳裏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頭動作,匆匆起身,抬頭往一個方向看去。

薑厭心弦一動,她像是預感到了什麽,轉頭看向大廳數米高的巨幕。

一個直播間的屏幕此時被無限放大,陳列在了最中央。

那是一個排名很高的直播間。

【我會努力噠QvQ】

超管局直播間的名字不可更改。

無論是幾歲起的名字,無論有多幼稚,都不可更改。

直播屏幕裏,林鑫九的胸口被一隻青灰色的鬼手洞穿。

這個地方大概是個棉花廠,一切都是白色的,因此鮮紅的血便顯得格外刺眼。

宋諍坐在地上麵色怔愣。

這個任務是宋諍接的,一周前他試探性地問林鑫九要不要組隊,出乎預料的,林鑫九答應了。

兩人來到隔壁市一處破舊棉花廠,任務起初很簡單,或者說直到剛才都很簡單,兩人僅用三天便發現了靈體所在,之後林鑫九不再參與,來無影去無蹤,有時候他也會無所事事地跟在宋諍後麵,宋諍從不氣惱,獨自用兩天找到了鬼怪的執念。

任務第五天,宋諍找到那隻鬼,並嚐試度化它,這時第二隻鬼出現在棉花廠。

宛若慢動作般,它從第一個鬼的嘴裏爬了出來。

那個場景非常恐怖,宋諍反應過來後試圖束縛住兩隻鬼,但兩個鬼配合很好,他的攻擊數次落空,很快他便落於下風。

這時候林鑫九出現了。

他向來擅長滅殺靈體,於是用極快的速度解決掉一隻鬼,而後開始解決第二隻,林鑫九一直都是遊刃有餘的狀態,然而也就在這時,第三隻鬼突然從死掉的那隻鬼的嘴裏爬出。

兩個人都在關注第二隻鬼,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

等到宋諍發現時,鬼怪陰冷的指甲已經刮擦到他的脖頸。

情況太危急,林鑫九甚至來不及拿出新的符紙,隻能撲過去把人推開。

宋諍踉蹌倒地,他轉頭愣愣地看向林鑫九。

林鑫九的胸口在流血,很多很多的血。

他從沒想過林鑫九會救他。

即使兩人是發小,即便兩人認識了十多年,他也沒想過他會被林鑫九推開。

但林鑫九什麽都沒說。

他看了眼宋諍,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口,扯了扯唇角,握住了那隻穿過胸口的鬼手。

咒言響起。

赤色的火轉眼間便熊熊燃起,伴隨著林鑫九沙啞的聲音,那火仿佛有了生命,順著他的胳膊燒到了鬼怪身上。

鬼怪尖銳的嘶鳴聲宛若要穿透人的耳膜,它想要抽回手,但林鑫九死死拽緊了它。

一切都發生得很快,不過短短幾秒,火焰便燒得滔天。

宋諍的眼眶變得通紅,他衝上前不停往林鑫九身上扔治愈類的符文,但致命傷難救。

看到這裏,超管局大廳一片死寂,所有人的表情都或憤怒或悲戚或複雜。

終於,大火散去。

鏡頭的取景框裏隻剩下林鑫九一人。

他的眼眸無神又灰敗。

“真惡心啊...”

他低垂著頭,像在思索什麽很重要的事。

一件困擾他很多年的事。

“你說這些髒東西,怎麽就殺不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