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催眠

「要帶瓶瓶去河上漂流, 那樣你就成了漂流瓶!」

薑厭看著這句格格不入的冷笑話,覺得這的確是樂一能寫出來的。

她把畫放在一邊,倒了倒瓶瓶的檔案袋。

除了畫外, 裏麵隻有兩張紙。

紙上寫著瓶瓶的就診記錄, 她的身體狀況實在太差了,從三四歲就被砍斷四肢塞進花瓶裏,她的所有排泄全部通過一根管子導向外界,她的骨骼小而扭曲, 內髒發育不完善, 渾身都是病。

心髒病, 內分泌感染,肺炎, 神經衰弱, 等等等等。

但就診記錄上沒有一場手術,所有挽救措施隻有藥, 各種昂貴的可以吊著命的藥,阻斷身體發育的藥劑,還有滿是副作用的違禁藥,

完全是意料之中。

花瓶姑娘沒有花瓶就不再有資格成為收藏品,所有手術都需要打破花瓶,蔣河自然不允許, 所以瓶瓶從小到大全靠藥來吊著命。

就診記錄不是很長,薑厭兩三分鍾就看完了。

最後的紀錄是在一年前。

也就是說,去年五月,瓶瓶死在了白山療養院。

也正是這個時間段, 蔣河查出患有肝癌,退居幕後, 開始放權給副院長。

按照那名私家偵探的調查,蔣河那時候應該是死了,而她的雙胞胎妹妹頂上了她的位置,因為蔣安不曾管理過療養院,所以她假扮蔣河接手療養院後就把經營權分了出去,自己專心在後麵收錢。

如果現在的院長真是蔣安在假扮,那瓶瓶死亡的原因就好推測了。

瓶瓶因為形象原因必然不會出現在明麵上,她應該是有個專門的特殊病房,而那個病房隻有蔣河以及蔣河信任的人才能進去,蔣河死後,瓶瓶不再被時時關注,如果瓶瓶被蔣河放在什麽隱蔽的地下室,那蔣安接手療養院後,甚至可能都不知道這個女孩。

當瓶瓶不再被當作收藏品被“珍藏”,她在短時間內死亡就是板上釘釘。

事實上,按照她的身體情況她早就該死了。

沒有人可以在花瓶裏活那麽多年,瓶瓶在各種違禁藥劑的加持下才勉強活到了九歲。

這已經是她能活到的最大年紀。

薑厭把瓶瓶的檔案封好,開始拆其他小孩的。

她先是拆開了樂一的,樂一的就診記錄是所有小孩裏最厚的。

厚厚的一遝。

全是抽血記錄。

一旁的沈歡歡看到這遝抽血記錄,皺起了眉。

“這種抽血量真的還能活著嗎…”

薑厭把樂一的血型記錄表遞給了沈歡歡:“你知道這個血型嗎?”

“RhNULL…”

沈歡歡沉吟片刻,抬眸向薑厭看去:“我記得這種血型又叫黃金血型,人群中的概率僅有六百萬分之一,全球好像不足50例。”

薑厭想起昨晚樂一對虞人晚說過的話,她說護士清醒後絕對不會讓她死,她負擔了整個療養院的運轉,護士們的名牌包都是用她的血買的。

盯著這個血型,沈歡歡的神色好像有些遲疑。

“怎麽了?”薑厭問她。

幾個呼吸後,沈歡歡解釋道:“我記得國外有個頂尖富豪的女兒就是這種血型,她女兒身體狀況很不好,三年前他曾登報在全球範圍內尋找這個血型。”

薑厭有些驚訝:“三年前的報紙內容你都記得?”

“那陣子比較關注新聞。”沈歡歡回。

薑厭沒再細問。

她繼續去看樂一的就診記錄。

樂一的就診記錄十分簡單,除了抽血就是抽血,然後間歇搭配精神類藥劑的注射。

沈歡歡對這種藥劑沒有了解,所以三人現場搜了下。

是狂躁症的特效藥劑。

沈歡歡記得薑厭提過樂一的病症:“那個女孩不是臆想症嗎?”

薑厭“嗯”了一聲。

先前沒來得及說,於是這會兒她跟雙胞胎說了說發現:“下午我在病房問了樂一的情況,她和她的那些朋友似乎都沒有精神病。”

“但比較奇怪的是,除了樂一外,那些小孩好像都覺得自己真有精神病。”

不過薑厭的困惑沒有持續幾秒。

因為她看到了百度百科關於這個藥劑的備注。

【該藥劑已被華國明令禁止,雖然該藥劑對狂躁症治療有奇效,但會損傷腦組織,長時間注射後果十分嚴重,輕則記憶混亂,重則失憶癡傻。】

沈歡歡也看到了這條備注,輕抽了口氣。

給沒有狂躁症的病人注射該症狀的特效藥。

他們不是在治療這些孩子,而是想讓這些孩子被藥劑的副作用影響。

“所以這就是那些孩子以為自己真有精神病的原因。”沈歡歡說。

薑厭接話道:“應該就是這樣。”

“而且從幾個小孩的精神狀態來看,除了樂一以外 ,他們都不再記得自己在人體馬戲團的經曆。”

畢竟如果記得,他們不該對這個世界還抱有那麽多天真。

上午幾個小孩在病房裏討論出去乞討撿垃圾的可能性,小天和小嘉還覺得這樣就能活命發財,這不符合他們被蔣河搓磨後的心態。

最重要的是,小嘉在聊天時提到了“家”。

她說“我以前在家裏看新聞,新聞裏說翻垃圾和乞討也能活下去,再在這裏待著我們很容易死掉的。”

她哪裏有家?

按照她的年齡,她被蔣河買來訓練的時候根本就不記事,四五歲的孩子哪能記住什麽電視上的新聞。

薑厭不覺得樂嘉會把蔣河的住處稱做家,所以這些小孩子的記憶全部出現了混亂,暫時不知道樂一的具體情況,但目前來看她應該最清醒,也是記得最多的。

她跟雙胞胎說了她目前的推斷,兩人的表情都不太好。

這種人體馬戲就和人體實驗一樣惡劣,反人性且反人類。

許久,沈歡歡歎了口氣:“這時候清醒的才最痛苦。”

【哎,本來還很羨慕樂一的天賦,這會兒隻覺得她可憐了。】

【的確…我猜測樂一還記得那些事就是因為她的天賦,通靈師和普通人類對各種藥劑的抗性很不一樣。】

【所以樂一現在是在裝精神病,其他小孩子是在藥劑的作用下記憶混亂,真的以為自己有精神病?】

【是的,而且我感覺藥劑應該不會把大家的記憶消得這麽幹淨,這些小孩很可能還被催眠了,這樣才能徹底忘掉那些事情。】

【同意樓上,哎,這時候樂一的抗藥性反而並不讓人開心,真的不如忘了那段記憶。】

【樂一的確很可憐,但我還是最心疼瓶瓶。】

【我也是,最心疼瓶瓶...】

【雖然比較苦難並不可取,但瓶瓶的苦難也太重太重了。】

【所以,這次的半能量場的幕後靈體會是瓶瓶嗎?】

【靠,看到那幅畫,我真的覺得小朋友們的關係很好啊,如果瓶瓶還具有情感,她的能量場如此去圍獵朋友們,她清醒後真的不會難過嗎?】

【祈禱幕後靈體是蔣河祈禱是蔣河......】

但祈禱沒有用,幕後靈體該是誰就是誰。

薑厭打開了其他小孩的檔案。

她把所有小孩的就診記錄放在一起看。

就像直播間所猜的,藥劑並無法把人的記憶清除幹淨,這些小孩定期會在每周的周三去心理治療室,項目美名曰“催眠喚醒”。

從目前把握的信息來看,這個“催眠喚醒”應該就是讓這些小孩忘記在地下馬戲團的經曆,然後給他們灌輸些不曾發生的記憶片段。

比如他們曾經有家,比如他們是被家人拋棄在療養院裏的。

那麽問題便來了。

既然有醫生為這些小孩做催眠,那他就必然知道這些小孩經曆過什麽。

所以這個醫生便是蔣河的幫凶,那如果蔣河已經死亡,現在的院長是蔣安冒名頂替上的,這個醫生真的發現不了這件事嗎?

畢竟蔣河很早就與親屬斷絕一切聯係,她與蔣安的關係惡劣,所以蔣安不可能知道蔣河的所有作為,也不會清楚她的所有布置。

她在蔣河的熟人麵前暴露完全是可以預見的。

但是醫生並沒有把這件事公布於眾。

是無所謂嗎?

還是他與蔣安達成了新的協議?

沒有具體線索,所以這點暫時撂下不談。

薑厭馬上又開始思索起第二點。

為什麽要讓這些小孩忘記那段記憶呢?

薑厭不認為蔣河是出於好心,她更傾向是因為蔣河不想讓這些小孩出逃,她想讓這些孩子覺得自己是被家人放棄的,即使逃跑也無家可去。

蔣河的心理實在很好猜。

哪怕她給自己洗白了身份,地下馬戲團也不複存在,但收藏品到底隻是收藏品,也隻能是她的收藏品。

所以即便這些小孩不再有登場機會,也不再經受非人訓練,蔣河也要時時刻刻可以看到他們。

透過他們,她可以看到自己曾經的輝煌。

但很顯然,這些小孩在半能量場出現後,哪怕一開始因為害怕流浪沒有選擇出逃,現在也因為場內怪異行為的增加開始思考出逃的可能性。

也就是說,蔣河安排的催眠隻是給他們安排了一個不太美好的經曆,其實並沒有什麽傷害性——

催眠沒有讓這些小孩失去思考能力,孩子們會開心也會害怕,會鬥嘴會合作,甚至樂謠還把自己當成了樂一的堂姐。

最重要的是,他們會製定嚴密的計劃讓自己活命。

這些小孩很聰明。

在催眠的作用下,他們似乎隻是遺忘了痛苦的經曆,然後多了些不是很快樂但也談不上痛苦的回憶。

思及此,薑厭訝然地發現這個催眠的結果似乎是正向的。

她依然不認為蔣河會讓醫生給幾個小孩做正向催眠,如果她把自己代入蔣河,她更願意把這些小孩弄得癡傻。

收藏品嘛,有沒有腦子都一樣。

困住他們一生的最佳辦法,難道不是讓他們癡傻到離開她就不能活嗎?

所以原因到底是什麽?

於是薑厭又回到了第一個問題。

為他們做催眠的醫生真的是幫凶嗎?這個醫生在發現蔣河被代替後為什麽不說?他是覺得無所謂還是和蔣安達成了新的合作關係?

薑厭的眉心越皺越深,忽然她思緒一動,緩緩抬起眸。

注意到薑厭的視線,雙胞胎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薑厭姐怎麽了?”

“沒怎麽,”薑厭托腮笑起來,“就是有了個猜想。”

與醫生達成合作關係的,

似乎是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