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瓶瓶
薑厭盯著照片看了很久。
她的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她開始回憶剛才樂一在病房跟她說過的話。
——“不是我們無法被控製,而是那個東西不想控製我們。”
“足夠清醒才能被更好地折磨。”
——“我可知道太多了。”
“但我懶得告訴你。”
很明顯,樂一知道白山療養院背後的鬼怪是什麽。
最起碼, 她知道為什麽小白鼠是他們。
沈笑笑就沒有這麽冷靜了, 她的懵逼簡直要透過聊天界麵:
「救命啊,先不談蔣河死沒死,現在療養院的院長又是誰,單說這張照片......」
「不對啊, 我驗過樂一的啊, 她真的是大活人, 啊啊啊難道是我的降靈出錯了?這群小孩已經全被燒死了??」
「媽啊,他們到底是什麽東西啊?!」
沈笑笑已經覺得這些人都是鬼了, 所以下意識用“東西”來稱呼。
但薑厭不覺得這幾個小孩死了。
不談降靈結論正確與否, 單說他們作為蔣河最驕傲的作品,最珍貴的收藏, 蔣河逃離火災時隻要有機會就必定會帶上他們。
所以幾個小孩很可能是在火災中被救出,然後被蔣河偷偷轉移到了白山療養院。
薑厭甚至覺得那場火災都是蔣河的有意為之。
她那些尊貴的粉絲不會同意她放棄地下馬戲團表演,蔣河要想放心地活在陽光下真正地洗白身份,隻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毀了馬戲團。
所以她引發山火,讓這些孩子在世上“銷聲匿跡”,也讓他們徹底成為她的獨家收藏。
不過這些都是薑厭的猜測, 真實情況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確定。
照片裏有五個小孩。
花瓶姑娘沒有出現在療養院。
薑厭又點開照片,再次打量起花瓶姑娘。
因為這個女孩在花瓶裏長大,完全看不見她的四肢, 也看不出她應該有的身高,所以薑厭隻能把她的年齡定位在6-9歲之間。
而如今數年過去, 這個女孩絕對活不到這個時候。
她的身體機能不允許她活到現在。
所以合理懷疑這個女孩死在了森林大火之前,或者就死在大火裏,再往遠點想,她死在了剛來療養院的時候。
既然如此,現在便出現了兩名與人體馬戲團相關的死者。
蔣河,花瓶姑娘。
這兩個人都可能在形成能量場後,把樂一等人當成小白鼠。
也都有理由去折磨四人。
前者不必說,馬戲團成員從來都隻是蔣河手裏的小白鼠,隨意操縱,隨意實驗,從蔣河的生平來看,她格外享受這種操控命運的感覺,如若她死後形成了能量場,這幾個小孩會遭遇什麽完全可以想象。
而後者的心理活動也很好猜。
從小被養在花瓶中,每天經曆骨骼擠壓的痛苦,胸腔的心髒幾乎要跳出瘦窄的肋骨,這個女孩必然是虛弱的,也會是渴望生命的。
哪怕其他幾個孩子如她一同遭遇虐待,但對比之下,其他孩子遭受的苦難似乎都要比她輕太多,她或許會羨慕,會嫉妒,會有種種無限擴大的情緒。
而這種情緒在她死後,在她的靈體被汙染後,會被無限擴大。
一旦她形成能量場,她在擁有些許理智的情況下,情感會完全喪失。
那時候,同甘共苦的歲月於她而言就是一灘情緒上的死水,但生前的任何一點憤懣都會不斷放大,直至充斥她的大腦。
在這種情況下,她如若做出折磨同伴的選擇,也完全可以理解。
薑厭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床麵。
她現在正靠在病**,樂一背對著她趴在窗台上,拿著油畫棒在病曆本的背麵畫畫。
因為窗台的大小不夠她擺太多東西,所以她把所有油畫棒都放在地上,每畫一會兒就要蹲下來換個油畫棒,然後站起身繼續畫。
少得可憐的油畫棒已經被她用得很短了,但很幹淨。
可以看出來樂一很愛惜它們。
薑厭托腮看了會兒小朋友的背影,她腦海裏不斷過著昨晚發生的事情,想到這些小孩明確的分工,常規的言論,以及她們在病房裏討論是否逃出療養院…
薑厭的心弦忽然一動。
她問樂一:“你真的有精神病嗎?”
樂一認真畫著畫,頭都沒回:“你管我有沒有。”
於是薑厭又問道:“其他小孩也真的有精神病嗎?”
樂一:“你管他們有沒有。”
薑厭盯著樂一的欲望看了會兒,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沒有。
這些小孩壓根就沒有精神病。
思及此,薑厭輕嘖了一聲。
就像超管局認為扮演精神病人是住進療養院的最便捷途徑一樣,為了讓幾名小孩能在療養院有個正經病因,蔣河也給他們安上了精神病的名頭。
由此“染病小白鼠是精神病人”的論調就不成立了。
薑厭回憶昨晚聽到的廣播,發現根本沒有言論明確說明“染病小白鼠”是什麽。
——樂一稱小白鼠就是精神病患。
這是她覺得,或者說,這是她覺得旁人最方便理解的說辭。
——方苗讓所有人去找小白鼠,去找精神病患。
但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把這兩者聯係起來說。
也就是說,染病小白鼠其實和精神病患者根本就沒有必然聯係。
這件事情的因果徹底顛倒了。
不是因為染病小白鼠是精神病患,所以找小白鼠就是找本院精神病人。
而是因為四個小孩的就診記錄顯現為“精神病患”,所以小白鼠便成了“精神病患”。
簡單來說就是——
染病小白鼠不是精神病患。
染病小白鼠就是樂一四人。
這個能量場的針對性過強,明確把矛頭指向了四個小孩,而樂一深陷能量場中,在窺靈天賦的幫助下,她可以明確感受到遊戲開始後,所有人對她的濃烈惡意。
所以她對遊戲背後之因有了些許猜測,因而說出了那句“我可知道太多了。”
但薑厭又有了困惑的點。
從昨晚幾人在電梯裏的談話來看,小天是真的覺得自己有精神病,也是真的覺得樂一有精神病。
而樂一沒有反駁,她接過了小天的話,選擇了順著往下說。
但從剛才的樂一的欲望來看,她是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並沒有病。
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
薑厭皺緊了眉心。
因為薑厭遲遲沒說話,手機對麵的沈笑笑急了。
她開始奪命連環call:「薑厭姐?」
「薑厭姐你還活著嗎??」
「薑厭姐你別嚇我,你要是活著就吱一聲!」
薑厭拿起手機:「。」
沈笑笑瞬間放了一半的心:「嘿嘿~」
沒等沈笑笑再問,薑厭又說道:「他們應該在火災中被救出來了,隻是蔣河蓋住了這點。」
沈笑笑的心頓時全放下來了。
她活力四射:「姐姐的石膏馬上就弄好啦,半小時後我去405找你,到時一起去檔案室!!」
薑厭:「這半個小時你可以查查護士們的上網記錄,蔣河死沒死需要確定。」
沈笑笑:「好噠~」
薑厭放下手機。
三點一到,薑厭準時出現在病房門口。
兩分鍾後,403的房門被輕輕推開,沈笑笑也溜了出來。
薑厭:“怎麽樣?”
沈笑笑當即道:“現在在院長位置的應該就是蔣安!”
“我查了曾經連過這片區域網的賬號,的確有好幾名護士吐槽過院長,包括性格變化啊,還有記憶變差,比如院長自己製定好的規矩剛過了幾個月就忘了,最明顯的是院長在一年前曾數次把護士們的名字叫錯。”
薑厭點了點頭。
兩人往檔案室走去。
白山療養院目前隻剩下那麽點醫務人員,還一個比一個不稱職,所以樓道裏全是病患在散步,一個醫務人員的影子都找不到。
所以兩人一路暢通無阻找到了檔案室。
檔案室很好找,到五樓後直接左拐就是,旁邊就是院長辦公室。
但就算全院管理寬鬆,檔案室也不會沒有人值班。
這會兒張磊正坐在檔案室門口打遊戲,遊戲的提示音叮叮咚咚的,可見戰況十分激烈。
沈笑笑遠遠看見,小聲嘀咕起來:“心真是夠大的。”
“這幾個月療養院死了那麽多醫務人員,要我早辭職了,他今早還在和那個叫許晶的護士打趣…”
“而且魏嫻已經一天沒出現了,他不擔心不報警就算了,竟然還在打遊戲!”
薑厭推測道:“應該是被場裏的磁場影響了,對這方麵認知下降。”
“而且...”
她沉吟道:“夜晚時常殺人,哪怕過後失去了記憶,他們對人命的態度也會在潛意識裏受到影響。”
沈笑笑不假思索地點頭:“應該就是這樣!”
她問薑厭:“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呀,把他騙走嗎?”
薑厭招了下手,沈笑笑頓時把耳朵湊了過去。
半分鍾後,她抬頭嘿嘿一笑。
…
張磊最近的狀態很不好,尤其是周日這天。
他覺得自己就跟被人下了降頭似的,渾渾噩噩的,每周日睡醒都有種通宵一晚的感覺,就算補覺都消不掉那種困意,而人一旦睡不夠就會容易暴躁,所以他這兩個月迷上了打遊戲。
迷上了在遊戲裏殺人的感覺。
這會兒他正在遊戲裏砍人,忽然就感到頭頂的光亮被擋住了,他煩躁地抬起頭,結果還沒等他說話,一巴掌就呼上了他的腦門。
張磊被這一下打蒙了。
他大腦嗡嗡了好一會兒才看清了來人,是院裏新來的狂躁症病人。
病人見他看過來了,當即傻嗬嗬地一笑,抽過張磊手裏的手機就往地上砸,張磊連忙推開沈笑笑,急忙忙地撿起手機。
屏碎了一地。
張磊的臉色頓時陰森起來,他咒罵一聲,拿起身旁的掃帚就要往沈笑笑的身上捆,但還等這頓毆打落到實處,沈笑笑就虛弱地倒在了地上。
“打人啦打人啦,當街毆打未成年人是不是犯法啊,啊——!”
她痛苦地捂住腦袋,身子在地上轉著圈打滾,一邊扭動一邊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在不遠處觀看的薑厭:“………”
她就不該讓沈笑笑臨場發揮。
五樓住了一半的病人,這會兒聽到動靜都從房間裏跑出來了。
他們本來是想看看是哪個病人在發病,結果大爺大媽們遠遠看到這個場景,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頓時蜂擁而上把張磊包圍了。
“你在幹什麽??”
“平時打我們就算了,這麽小的小姑娘你也欺負??”
這些病患雖然已經被家人放棄,連死亡都不再畏懼,但還是會下意識保護更小的孩子,去仗義執言。
從感官上看,這些病患目前並沒有被控製。
薑厭下意識思索起來。
所以今天上午的那次事故更像是背後靈體在嚐試擴展控製範圍。
從幾名小孩在病房裏的話來看,背後靈體這個月已經做出了三次嚐試,不過結果很顯然,它的靈力還達不到這種程度。
但她很快就打住思緒,在門口桌子的遮掩下彎腰趁亂進了檔案室。
時間不等人,她最多隻有十分鍾。
檔案室並不大,總共隻有四個架子,架子上標著年月。
薑厭迅速掃了一眼,快步走向時間最早的那一批,也就是兩年前的檔案。
這批檔案已經放置了一段年月,幾乎每個上麵都落滿了灰,薑厭遮著鼻子從架子最上層依次翻找過去,找了大概有八分鍾,她終於看到了想要的檔案。
寫著名字的五個檔案依次排開。
【樂嘉】【樂天】【樂謠】【樂一】【瓶瓶】
因為時不時就要打開增加新的診斷記錄,所以前四封檔案上麵並沒有落灰。
除了瓶瓶。
這個叫“瓶瓶”的人的檔案袋上是厚厚一層灰,她排在四個以樂字為開頭的人的後麵。
實在太顯眼了。
她甚至都沒有姓。
門外病患的嗓門越來越低,薑厭知道差不多了,她立即把這些檔案塞進衣服裏,避開眾人視線矮身走出了檔案室。
薑厭出去後,迅速起身調整好角度,輕咳一聲,從容不迫地走向樓梯口。
沈笑笑聽到了這聲咳嗽,是眼淚不流了,嗓子也不嚎了,她拍拍屁股爬了起來。
“哎呀,我這是在哪?”
張磊死死盯著她。
沈笑笑羞澀一笑,蹦蹦跳跳地跑向樓梯。
薑厭與沈笑笑從不同路徑回到四樓,因為405還有樂一,所以薑厭跟著沈笑笑來到了403。
沈歡歡麵容無奈地躺在**。
她現在已經調整好了上午的情緒,但對行動不便這點感到十分愧疚。
“對不起,這麽困難的地方我還在拖大家後腿。”
她非常真摯地向薑厭道歉。
薑厭把檔案袋從衣服裏抽出,“沒事,你們的錢已經出力了。”
她隨意道:“買那些資料花了多少錢?”
能把地下馬戲團這種早就被抹掉的消息都查出來的人,收費不可能不高,薑厭的心理預期是二十萬左右。
但很顯然,她對人類的物價一無所知。
沈笑笑搖手:“還好啦,也就七位數。”
薑厭正撕檔案袋的手一僵。
她緩緩抬頭,輕聲問道:“多少?”
“七位數呀。”
沈笑笑正探頭看檔案袋呢,見薑厭忽然不動了,她連忙小聲詢問道:“嗯嗯?怎麽不撕啦?”
薑厭舔了下嘴唇。
“七位數?”
沈笑笑沒心沒肺地點頭:“是呀。”
薑厭:“這期結束,咱們能拿到多少錢?”
沈笑笑托著腮幫估摸道:“這期是半能量場誒,嘿嘿,每人肯定能拿到幾十萬吧!”
【所以賠了。】
【笑死,雙胞胎賺的加起來都沒有花的多。】
【等等等等,怎麽這就開始暢想任務結束了,這是半能量場!祈禱活命才是正解!!】
薑厭沉默地看著沈笑笑。
沈笑笑完全摸不著頭腦。
片刻,她終於明白過來薑厭的意思,恍然大悟道:“沒事,這些就是利息錢啦,不要心疼,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利息錢。
薑厭想著自己遲遲沒有請的家政,深吸一口氣,低下頭繼續撕檔案袋。
她對瓶瓶最為好奇,所以先撕開了這個女孩的檔案。
最先抽出的是一幅畫。
雖然不知道醫療檔案裏為什麽會塞了張畫,但薑厭還是凝神看去。
畫上是一個小小的花瓶。
花瓶上畫滿了五彩繽紛的河流,不止是花瓶,整幅畫都畫滿了河流。
宛若從天而降的河充斥滿整個畫麵。
小孩子幼稚的筆觸在畫上一字一句寫道:
「要帶瓶瓶去河上漂流,那樣你就成了漂流瓶!」
這句話的落款是樂一。
「瓶瓶要多笑笑呀,不要再被我抓到偷偷哭。」
這句話的落款是樂謠。
「瓶瓶快看我,看我給你表演魔術!」
這句話的落款是樂天。
「瓶瓶一點都不難看,瓶瓶是個小漂亮。」
這句話的落款是樂嘉。
2019年盛夏,幾個小朋友的人體馬戲表演大獲成功,蔣河破例給每人買了一套六色油畫棒。
次日便是瓶瓶的生日。
這幅畫是小朋友們送給瓶瓶的七歲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