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馬戲團
因為熬了一整晚, 樂一剛說完這句話就抱著枕頭陷入深眠。
一旁的薑厭微笑著咬緊了牙。
【我猜薑厭在思考屈打成招的可能性。】
【俺也這麽猜,有信息但不說,拳頭邦邦硬。】
【很正常吧, 這才認識半天, 怎麽可能啥都對薑厭說?】
薑厭的確在思考屈打成招的可能性。
但樂一到底在這裏待了比較長的時間,對療養院很熟悉,最近用到她的可能性很大,薑厭並不想把這條路給走死了。
所以她舒了口氣, 也躺在**開始補充睡眠。
兩人一左一右在病**睡得昏天黑地, 等薑厭睡醒的時候, 時間已經到了正午十二點。
虞人晚在微信裏問她怎麽沒來吃飯,還給她拍了紅燒排骨的照片。
薑厭揉了揉眼睛, 下床徑直就往樓下走。
等她到食堂的時候, 座位幾乎被坐滿了,所有病患吃得眼淚汪汪, 每人的盤子旁都堆了兩三塊啃得格外幹淨的骨頭。
見薑厭終於來了,虞人晚偷偷掃視一圈,確定沒人關注這邊後,迅速給她舀了兩大勺排骨。
薑厭的碗瞬間冒出了尖。
為了蓋住這過於明顯的偏心,虞人晚又在排骨上大力蓋了層米飯。
“你悄悄去一邊,然後快些吃…”
虞人晚小聲解釋道, “護士長要求每人最多給三塊,很摳門。”
薑厭點點頭,端著略顯沉重的碗走向桌子。
吃到中途,食堂裏的人沒了大半, 虞人晚也端著碗坐了過來。
她開始分享上午打聽到的情報:
“半山腰有個菜市場,我是在那裏問的, 但是因為我剛去,他們的攤子就被風掀跑了…”虞人晚愧疚道,“所以隻有一個攤販願意跟我提幾嘴。”
薑厭:“沒事。”
虞人晚有些萎靡地點點頭。
“問到的很少,主要是建院曆史…那人說白山療養院是二十年前建的,當時白山鎮隻有這一家療養院,沒有競爭者,再加上它地角好風景也好,所以吸引了一大批患者。”
“當時的患者家裏都很有錢,他們入院是來享福的,但後來情況就相反了。”
薑厭一邊吐著骨頭一邊認真聽虞人晚的話。
虞人晚回憶道:“那人說轉折點是六年前,那時候白山療養院第一任院長因病去世,這家療養院就被賣了...這個療養院雖然叫白山療養院,但是不歸白山鎮管,是私立的,所以想賣就賣了。”
“第二任院長的經營理念比較一般,那時候白山鎮發展起來了,療養院也多了好幾家,白山療養院因為跟不上發展,聲望開始直線下滑,不過那時候也還好…唔,大概是中等水平,也能吸引到一些家境尚可的患者。”
“但兩年前白山療養院又被轉手了,第三任院長還趕不上第二任院長,白山療養院就徹底沒落了。”
說到這兒,虞人晚下意識放低了聲音,“那商販說現在來這裏的患者都是被家人放棄的,送進來就不管了,也沒人給他們續住院費,平時死了都沒人來收屍,家屬電話也打不通,所以屍體就是草草燒掉埋了,立碑的都沒有。”
薑厭跟她提過每個周末都會有人死,要麽是患者要麽是醫務人員,但白山療養院從沒傳出患者大批量死亡的信息。
“應該就是這個原因吧,家人都不在意別人更不在意,那些患者死一個埋一個,外界可能連院裏有多少個患者都不知道...院內的患者人數還是前些天局裏特意派人來了一趟數出來的…”
薑厭垂下眼睛。
這些信息似乎的確沒什麽用,都是很表麵的信息。
虞人晚扒拉了會兒飯,突然“啊”了一聲。
“有個忘記說了,是關於第三任院長的!”
薑厭:“關於什麽的?”
“以前的…工作?”
虞人晚說:“第三任院長在購買白山療養院前,好像是馬戲團團長。”
*
吃完飯,薑厭回到了病房。
她給樂一打包了份排骨,樂一不客氣地接過,問:“新來的配餐師做的?”
薑厭點頭。
樂一也沒再說話,她捧著飯盒走到窗邊,一邊看風景,一邊專心致誌地啃排骨。
薑厭又躺回**。
她劃開與沈笑笑的聊天界麵:「下午有空嗎?」
沈笑笑秒回:「三點以後有!」
「我算是發現了,這地方是真沒人管我們,一點紀律和操守都沒有。我剛才加了好幾千塊錢那個醫生才鬆口,他說馬上來給姐姐的腿弄石膏,三點就能弄完。」
薑厭:「行。」
「三點以後我準備去翻這裏的檔案室,你幫我把風。」
沈笑笑:「okk!」
她緊接著說道:「薑厭姐,還有我說的那個私家偵探,他說他查到了“好東西”,馬上給我發過來。」
薑厭:「好東西?」
沈笑笑點頭:「他是這麽說的,說不定有用呢,期待!」
薑厭笑了笑。
錢在這種地方是真的有用。
下午兩點。
沈笑笑把一個文件夾發了過來,薑厭徑直點開。
裏麵是白山療養院建院以來的曆史向資料,將近一萬字,整理得詳略得當。
薑厭飛速瀏覽起來。
文件詳細記錄了療養院的發展史,曆經三代院長,情況每況愈下,這些信息和虞人晚打聽到的沒什麽出入,隻是更有邏輯性,時間線也更完備。
薑厭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起先她並沒有發現什麽值得格外注意的,但在瀏覽到第三任院長,也就是現任院長的情況時,薑厭放慢了速度。
兩年前,第三任院長,也就是蔣河接手白山療養院。
但蔣河剛上任一年就查出了肝癌,為了避免過勞,她把經營權轉交給了副院長,大多數時間她都不在療養院,來了也就是在辦公室待會兒,很少露麵。
二月份副院長突然溺亡,她就把一半的經營權給了護士長方苗。
文件詳細介紹了蔣河的發家史。
蔣河出生於西北偏遠山區的農村,從小家境十分不好,因為在村裏偶然看過馬戲團的流動表演,所以給自己定下了目標。
她希望自己也能擁有一家馬戲團。
那時候是三十幾年前,馬戲團各有各的不正規,動物多是偷獵來的,它們在經曆種種虐待被徹底消磨掉野性後登台演出。
這還不是最惡劣的,最惡劣的是那時候人體表演興盛。
大家都知道這東西犯法,但有市場才有表演,人們的獵奇心理讓人體表演愈發興盛,人體鑽火圈,人體踩鋼釘,數不清的小孩被拐騙到馬戲團,一輩子就埋在這裏了。
蔣河並沒有走出新路,她陷入小時候看過的馬戲團表演怪圈,她與家人斷絕關係,離開了小山村開始追夢,夢想著向世人展示最頂尖的人體表演。
也是最殘忍的人體表演。
七年前她在山區裏買了一群小孩,大的六七歲,小的三四歲,這個年齡段的小孩骨頭軟好培養,租好訓練場地後,她就開始盡心盡力地“栽培”她們。
這種“栽培”持續了三年,她成功了,於是她開始尋找演出契機。
但如今這個年代早就不允許所謂的人體表演了,所有的馬戲團都要經過層層審核才能登台演出,蔣河的馬戲團太反人性,一旦上報申請,不說她的馬戲團無法通過審核,她自己都要蹲局子。
但蔣河沒有放棄,經過多方打聽,四年前,她轉向了“地下馬戲團”。
這是個和地下拳場差不多的東西,在法律監測的死角,這裏沒有人性沒有紀律,隻有光怪陸離的欲望、瘋狂和漫天傾灑的鈔票。
隻用了短短兩年,蔣河就大獲成功。
她帶著她的馬戲團出入各大地下場所,所有場次一票難求,數不清的觀眾重金購票,隻為了一睹人體馬戲的風采。
蔣河賺得盆滿缽滿。
而人一旦有了錢,就會奢想權力地位,在幾名熱心觀眾的幫助下,蔣河的身份逐漸被洗白,她開始在陽光下經營正經的馬戲團表演。
兩年前,她帶領的馬戲團在某個村莊林間表演時遭遇山火。
動物跑的跑死的死,馬戲團成員全部遇難。
其中就包括讓蔣河發家的人體馬戲成員。
雖然蔣河為了名聲清除了那些孩子的存在痕跡,也不再讓他們登台演出,但她發自內心把這些成員當作自己最珍貴的收藏,所以每次演出都會把他們裝進集裝箱,像個守財奴一樣守著這些收藏。
山中大火,蔣河隻顧著自己逃命。
集裝箱裏的所有孩子被燒成灰燼。
自此馬戲團傾覆,蔣河沒再組建新的,她轉而收購白山療養院,成為了第三任院長。
文件已經拖到底了。
文件的末尾是私家偵探的結束語:
「照片已經發到郵箱,以上就是您讓我查的全部信息,尾款打在原賬號就好,謝謝老板~」
「以下是贈送內容。」
薑厭的指尖頓了頓。
繼而向下滑去——
私家偵探說道:
「在查找您需要的信息時,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情。」
「蔣河有個雙胞胎妹妹,綜合分析白山療養院幾名護士在社交平台的吐槽式發言,最近一年蔣河性格變化十分明顯,於是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蔣河已經因為某些原因死亡,現在在她位置上的是她的妹妹,蔣安。」
「兩姐妹從小關係惡劣,如果蔣河先前立有遺囑,療養院哪怕捐了都落不到蔣安手裏,所以假扮成蔣河,是蔣安擁有白山療養院的唯一方式。」
蔣河死了。
看完這名私家偵探的分析,如果一切屬實,那她也更傾向這點。
不過這點可以讓沈笑笑再確認一下,畢竟她也很擅長電腦。
思及此,薑厭舒了口氣。
她準備再看一遍文件,以防錯過什麽信息。
但這時她的手機突然“叮叮咚咚”地震動起來。
沈笑笑的消息一條接著一條,彈窗上滿滿都是:“?!!”
薑厭無奈退出文件,點開了聊天框。
「怎麽了?」
沈笑笑:「薑厭姐,快看照片!!」
「不用往上滑,我再給你發一遍!」
下一秒,伴隨著“叮咚”一聲,沈笑笑傳來了一張照片。
照片是關於一次地下馬戲團表演。
不知道那名私家偵探是在哪兒找到這張照片的,著實是有些手段。
薑厭內心感慨半秒,點開了圖片。
照片很模糊,可以看出來是隨手拍的,甚至都沒有對焦。
但足夠讓薑厭看清。
畫麵裏,小嘉光著腳在燒紅的木樁上行走,枯瘦如柴的小天躺在木箱裏被小醜切割,樂謠與樂一以超乎人類想象極限的角度扭曲著身體,她們抱在一起手腳並用,像個八腳蜘蛛一樣在鋼絲上攀爬。
照片的正中央是一個花瓶。
極為精致漂亮的細口瓶。
它擺在舞台最矚目的地方,花瓶周圍扔滿了紅色的鈔票,代表著它的受歡迎程度。
瓶口上是個陌生女孩的頭。
她所有身軀被困在半米高的花瓶裏,隻有頭可以伸出來呼吸新鮮空氣,在花瓶的襯托下,她的頭腫脹得如同氣球。
女孩茫然地看著觀眾席,眼神麻木而空洞。
像是不知道他們在歡呼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