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蘇窈沉默了半晌, 反應過來時,發覺自己已經無意識地看了魏京極許久。
她慢慢將視線移開,語氣有些意味不明:“那你……還回烏州做什麽?”
魏京極沒有著急回答, 而是先勾了椅子過來, 在她麵前坐下,伸長手臂給倒了杯茶給她。
“喝水。”
蘇窈抬手接住,溫熱的杯身熨帖著冰涼的手心。
“我最近在著手整理運河這一路的卷宗,烏州是其中重要一環, ”他看她喝了一口, 才悠聲道:“周圍局勢錯綜複雜, 我需得在這坐鎮。”
原來,他這一回並非是為了她來。
蘇窈心裏五味雜陳, 喝完一杯茶, 便道:“我又困了。”
魏京極道:“你睡。”
她轉頭看著他,不說話。
魏京極看明白了她眼中的意思, 略挑了挑眉,“真不用陪?”
他語氣輕淡,像是隻要蘇窈再說一句,他便會離開。
蘇窈最終輕嗯了一聲。
魏京極靜默片刻,站起身,將她放在榻下的布條撿起, 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道:“行。那我走了。”
他說完,便朝外走去,高大的背影頃刻間便到了拐角的月門處, 步子走的沉穩有力。
接下來,開門關門聲依次響起。
室內再度歸於平靜。
蘇窈縮進被子裏, 雖然魏京極將窗戶都關緊了,可周圍的溫度也隨著暴雨降下許多。
她捧著茶喝,這一會兒的功夫,手背也被吹的一片冰涼。
此刻躺下,將雙手塞進被褥裏,仿佛一下子進了火爐。
但分明腦海裏什麽都沒想,蘇窈閉上眼也睡不著,她才睡了一中午,剛醒,又怎麽會犯困呢。
其實她是不知該如何麵對魏京極。
他轉變的太快,如今自然的仿佛從前種種從未發生過。
她的記憶卻還停在那日,魏京極倚靠著她房間的門,聲音顫抖的問她,和莫羨嘉定親一事,是不是真的。
左右睡不著,外邊的雷聲接著勾出些血腥的畫麵。
蘇窈身子涼的更厲害了,她重新坐起來,想喚侍女進來,門卻又響了。
她動作頓住,愣愣朝門口看去,心跳不自覺跳快了些。
“阿窈,你睡了嗎?我來陪你了!”
是慕茹安。
蘇窈心跳逐漸恢複正常,看她搓了搓自己的雙臂,納悶道:“茹安,你不是和蕭應清出去了麽?怎麽回來的這麽早。”
慕茹安的確是剛回來,一進屋,便四處找水,往外吩咐侍女抬水來讓她沐浴。
“可別提了,我才出去逛了沒多久,天就開始下雨,好不容易趕回來,剛進院子就被魏京極堵個正著。”
蘇窈微頓,“他堵你做什麽?”
慕茹安找到茶杯,給自己倒了幾杯,喝完了才沒那麽渴,長舒一口氣。
“魏京極說今夜會打雷,讓我過來陪你睡,我尋思著我在外出混出一身汗,也不好直接來你這吧?就想同他商量,容我先沐浴了再去,結果他讓梁遠把我壓了過來……”
說到這兒,慕茹安語氣有些幽怨,趴在桌上朝蘇窈看去。
“阿窈,你話都與他說清了,他怎麽還不死心呢,不會要一直住在這吧?”
蘇窈在**拿了一件被子,給慕茹安鋪好了,才道:“他不會住多久的。”
她剛說完,慕茹安便想起一件事,忽然從桌上抬頭,“對了阿窈,上回在揚州,我有件事忘記同你講了。”
“什麽事?”
慕茹安道:“我上回與人談生意的時候,聽人說宮裏三年一次的選秀開始了,我算算時間,也確實到了,可聖人的身子骨不是一直不怎麽好麽,因此有傳言說,這次選秀是為了重選太子妃。”
蘇窈回憶了一番,平靜道:“上回選秀,聖人的確給不曾婚配的皇室子弟指了不少人,興許不是空穴來風。”
“曆朝曆代,按照魏京極這個年齡的太子,膝下還無子嗣便已極少,他現在還未娶妻,所以眾人猜測,此番聖人便是打著選秀的幌子,要替他擇妻,如今各地的官員都鉚足了勁往上遞名單,比從前不知熱鬧多少倍。”
慕茹安說完,話頭一轉道:“若魏京極定下太子妃了,你是不是就不用和莫羨嘉定親了?”
蘇窈在揚州時,便與慕茹安交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因此她是知曉她與莫羨嘉的事的。
“若他定親了,我自然也不用與莫羨嘉定親。事實上,便是魏京極沒有定親,我也不需要再做戲了。”
慕茹安好奇問:“為何?”
蘇窈想起剛才魏京極說的話,音調在這風雨交加的夜裏,有種虛無縹緲的悠遠之感。
“他說他放下我了。”
慕茹安看起來有點猶疑,“他親口說的?”
蘇窈點頭,“他留在我這兒,應該是想同我修複義兄妹之間的情分,也並非專程為我來的烏州,等他這裏的事情結束,便會離開。”
慕茹安卻道:“你們曾經做過夫妻,如今再以義兄妹的身份相處,能處的來麽?”
蘇窈不語,腦海裏湧現萬千思緒。
半晌,她才道:“順其自然吧。”
慕茹安雖是局外人,也看不破蘇窈與魏京極之間錯綜複雜糾纏反複的命線,聽蘇窈這樣說,她也隻能點點頭,旋即去浴房沐浴。
-
按照約定,已到了揚州的十六名夫子抵達蘇府的日子。
是日大門打開,侍衛們夾道歡迎。
那十幾名夫子不知曉蘇窈的身份,卻知道她是大有來頭的人物。
故而即便他們在揚州時已隔著屏風與她打過交道,在正式進府之前,他們聚在正院,都有些忐忑。
正院中央的漆金雕花案幾上,案上的抱月瓶裏插了幾朵嫋娜玉蘭。
女子從正殿裏走出,穿著一身蝶翅藍束腰襦裙,腰肢細瘦,眼眸又清又亮,鳳凰銜珠步搖明璨奪目,紅珊金鈴手釧鐺鐺作響。
十幾名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群中忽然傳來略微嘹亮的一聲:“這不是明鏡師妹麽?明鏡師妹,你怎麽在這?”
站在最前頭的人用折扇敲了那人的腦袋,道:“看清楚了,這是蘇姑娘,明鏡師妹還在欽州沒回來呢!”
蘇窈記得為首之人,她選人時連帶著他們的背景都一一了解過,他是這一群人中年齡最大的,已是秀才之身。
“丁夫子?”
丁經文聽她叫出他的名字,有些受寵若驚,拱手作揖道:“正是,蘇姑娘別來無恙。”
他一作揖,後頭小聲交談的眾人也跟著行禮。
丁經文解釋道:“蘇姑娘,適才有人看花了眼,將您當成了師太傅的嫡女師明鏡,望您見諒。”
蘇窈在侍女的指引下在案前坐下,也讓眾人尋位置坐著,聽到這一句,她難掩好奇,“我與她長得很像?”
那最先說話的人紅著臉回道:“細看還是不像的,隻是有些神似。”
眾人見狀紛紛打趣,歡笑聲中總時不時有句“小師妹”冒出來,可見師明鏡在師太傅這群弟子裏很受歡迎。
蘇窈還是頭一回被人認作其他人,難免被勾起了興趣,“可惜上回在揚州無緣得見,也不知日後可有機會。”
“有機會的。”丁經文輕巧地接過她的話茬,笑著將懷裏的信拿出來,恭敬地放在她身前的案台上。
“蘇姑娘,這是我們來之前,師太傅讓我轉交給你的信,其中就有提到師明鏡師妹。”
蘇窈聞言,便叫人取了小刀來,裁開信,便就坐在案前細細查看。
她看時,丁經文也開始為師明鏡說話:
“蘇姑娘有所不知,我們都叫明鏡小師妹,全是因著她的年齡小,實則若按受教於師太傅的時間來,亦或是按學識,見地來,明鏡都當得起我們的師姐。”
“她自及笄起便四處遊曆,做過匠人,做過攤販,還登台唱過戲,是個十分伶俐又活潑的姑娘,前不久蘇姑娘你將我們聚在一起,還給了許多女夫子一個養家糊口的地方,明鏡聽說後,便也起了要當夫子的念頭,老師便托我來與你說說,看新書院可還缺女夫子。”
女夫子向來是缺的,當初連唐鳳書那樣驕縱的性子,蘇窈都曾試著留過她,眼下有師太傅的女兒主動要來,她豈有不應之理。
可是聽丁經文這樣描述,蘇窈還是說出了自己的顧慮,“她這回倒像是一時興起,會不會半路便跑人了?”
丁經文仿佛知她會有此問,笑著回答:
“蘇姑娘放心,明鏡雖貪玩,卻是知輕重的,不會將這些事拿來作玩笑,至少她擔保了,若你同意她來,那她這一年裏定然能老老實實的當她的夫子。”
師太傅向來對蘇窈很好,師明鏡是他唯一的女兒,又與她年歲相仿,蘇窈想了想,彎唇道:“那便讓她來吧,直接住我府上便好。”
一從揚州回來,蘇窈便吩咐人下去,給他們這些遠道而來的夫子張羅住處。
今日是眾人頭回來烏州,既他們是應的蘇窈的約千裏迢迢而來,那她作為東道主,也需在自己的宅邸裏設下小宴,讓人領著他們在烏州遊玩幾日,才算不失禮數。
等這些事都做完了,他們才會搬出去,準備等著新書院修葺好進去授課。
丁經文也知道他們是要離開的,並非在蘇府久居,但此刻聽蘇窈說讓師明鏡在這住下,也實打實的替她高興。
“多謝蘇姑娘,我會修書一封,將此事告訴老師,好叫他老人家放心。”
蘇窈卻道:“我來即可。”
丁經文一下便對蘇窈的印象極好,連聲道謝後,退下與眾人同席喝酒吃菜。
酒酣飯飽之後,白露帶著兩名侍衛,將眾人引到了各自要住的客房,將需遵循的規矩說了說,眾夫子一一聽完,各自去整理行囊,寂靜的別院一下便熱鬧非凡。
蘇窈在園子裏消了消食才回去,走到月門便看見魏京極站在門口,肩膀斜頂著廊柱,正聽梁遠說著什麽。
聽到腳步聲,梁遠回頭,看見蘇窈回來了,便朝魏京極拱手道:“殿下,那微臣這就去安排。”
蘇窈走到台階下,這個角度,她需要仰著頭才能對上他的視線,“你是來尋我的麽?”
“嗯。”魏京極遠遠眺望了眼,眼下有一圈淡淡的烏青,看上去有幾分懨懶,“隔壁太吵,想借你書房用用。”
雖說府上有五個院落,可要供男男女女總共十七人住下,也需占用不少地方。
魏京極住的院子裏沒安排其他人進去,可隔壁院子這會兒的動靜應該也大的很。
蘇窈解釋了下:“他們初來乍到,先來我府上住兩日,過些天便會搬走。”
魏京極興致缺缺的嗯了聲,隨意問了句:“都是師太傅在揚州的弟子?”
“對。”
蘇窈不意外他清楚,外頭的動靜那麽多,他底下的人耳通目明,不清楚才奇怪。
算起來,師太傅才是魏京極正兒八經的老師,兩朝太子太傅。
魏京極不在國子監上課後,師太傅便會去東宮授課,她也時不時會去聽,一來二往,她才與師太傅逐漸熟悉。
蘇窈的屋子很大,幾乎整個臨著池,是府上位置最好的地方,裏屋旁還有待客的花廳。
書房就在裏屋旁,打開窗正對著湖心亭,涼爽的春風吹進來,帶著新鮮的樹木香,令人心曠神怡,因堆放了許多典籍的緣故,修的頗大,可容數人在此坐下。
蘇窈原也正打算去書房,好給師太傅回信,便順勢帶著魏京極進去。
“書房就是這,”她看了一眼書房內的擺設,道:“日後要用,你直接進來便行。”
魏京極走在她身後,順手就將門關了。
蘇窈聽到動靜轉過身,目光落在他放在門上的手上。
他淡道:“吵。”
書房選址時便著重考慮了清靜與否,這裏距客房的位置也有一段距離,因而蘇窈並未聽到吵鬧聲,連侍女和侍衛的走路聲都聽不見。
可她轉念一想,魏京極是習武之人,耳力較之常人不免要好上許多,她不覺得吵,他卻未必,便也就由著他關上了。
白露正想跟著進門,不曾想門當著她的麵關上,她一下便愣在原地,不知是進去的好,還是不進去的好。
糾結一陣,也沒聽著蘇窈喊她,便也作罷。
於是門一關,裏麵就剩下他們兩人。
書案做的寬大,便是躺兩個人上去也綽綽有餘,蘇窈想的是她與魏京極一人一邊,她寫完信便能出去。
誰知剛才因打開窗,風將一張宣紙吹到了地下,恰好就在蘇窈腳邊。
魏京極看到時,她已經踩了上去。
蘇窈未曾防備,身子一個不穩就要摔倒,就在這關鍵時候,手腕卻隔著衣袖被男人滾燙的掌心攥住。
魏京極等她站穩了,才放下手,嗓音微沉:
“怎麽總是這麽不小心?”
蘇窈無言以對,在被他握住手腕的那一瞬間,她以為他下一秒便會順勢攬住她的腰——這個動作他曾做的極為順手。
她的身體甚至習慣到先她的意識一步,還沒被他碰到,便先為即將而來的觸碰顫了下。
可魏京極隻是拉住了她的手腕,幾個瞬息的功夫便鬆開。
他好像真的,在與她認真保持義兄與義妹應有的距離。
蘇窈起初聽到魏京極的話,心裏還有些懷疑。
可現在,她卻有些茫然了。
魏京極不像是在作假,自那日出現後,他便一直與她恪守距離,就如同現在,在說了她一句後,他便把胳膊遞了過來,“扶著?”
“或者我扶你?”
蘇窈沒有猶豫多久,把手輕放在他胳膊上,借著他的力氣,慢慢走到書案前。
這是好事不是麽?
說明,他應該是將她說的話都聽進去了。
前塵往事化為過眼雲煙,她身邊又能多一個勝似親人之人。
這個時候,書房的門被敲了敲。
梁遠站在門口道:“殿下,是我。”
等到裏麵傳來一句:“進來。”
梁遠方才推門而入。
蘇窈的手還搭在魏京極的胳膊上,看梁遠進來,手裏拿著一冊眼熟的東西,看見她也在,他麵色似乎猶豫了一下,人也站在門口不動了,朝她行禮道:“郡主。”
蘇窈略一點頭,算是回應。
魏京極先讓蘇窈扶著他的手坐下了,才出聲:“有事直說。”
他處理政務的時候也從不避著她,可蘇窈從沒主動去聽過什麽,坐下後,她便挽袖子去提筆。
梁遠這時候開口了,他輕咳了一聲,囁嚅道:“殿下,這是聖人送來的東西。”
蘇窈提筆的動作一頓。
她想起梁遠手裏拿的是什麽東西了。
像是三年前東宮選妃的時候,各官員送來的女子小像,她當年在梁遠手上看見的,也是這樣的一冊畫像。
空氣隨著梁遠的話安靜了許久。
魏京極就靠在蘇窈的座位旁,他緩緩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輕瞥了眼梁遠,直把他看的渾身打哆嗦,才不鹹不淡道:
“放著。”
梁遠忙送不迭,還刻意將那畫冊放遠了,離蘇窈此時坐的位置隔了十萬八千裏,放好後,他恭敬的侯在一旁。
蘇窈仿佛沒聽見他們的話,繼續提筆寫信。
過了一會兒,魏京極用手指在她麵前敲了敲,指骨修長冷白的仿佛瓷器。
她於是平拿著手裏的筆,抬頭去看他。
魏京極道:“明日我要動身去齊州,快的話五日回來,你想我給你帶點吃的還是其他東西?”
梁遠也道:“郡主,齊州的珍珠最為出名,宮裏禦貢的東珠便大都產自齊州,您戴著一定好看。”
蘇窈聞言,語氣越發淡了,道:“不用了。”
魏京極俯低身體,視線與她平視,“真不要?以前不論我去哪,你總要我給你帶些東西。”
蘇窈一邊搖頭,一邊加快了筆下的動作。
信很快便寫好了,她朝外喊了聲:“白露。”
等在外頭的白露推門進來,想把門關上時,蘇窈卻阻止了她:“不用關了,信寫完了,你扶我出去,再將信交給丁夫子。”
白露應了聲是,然後過來,小心扶著蘇窈出去,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後,打開的門再度被合上。
偌大的書房裏。
魏京極轉頭,似笑非笑地撇了眼梁遠。
梁遠自覺說錯了話做錯了事,想到方才是他讓他直說了,又有心想辯駁幾句,可甫一抬頭,便看到青年那張麵色不佳的俊臉,還是沒敢開口。
丁經文拿到了蘇窈的回信,當日下午便將信寄了出去。
師太傅收到了信,也是立即修書兩封,一封給師明鏡,催她盡快動身前去烏州,一封則是給蘇窈的回信。
蘇窈收到信後的第三日,魏京極便從齊州回來了。
她閑來無事,正等著慕茹安過來與她對弈,結果慕茹安沒等來,倒是等來了魏京極。
臨近梅雨時節,烏州時不時便暴雨傾盆,這日難得沒有下雨,早間的空氣卻像吸飽了一夜的露水,潤在皮膚上,帶來輕微寒意。
蘇窈在外頭坐了一會兒,手上便有些涼。
魏京極來時,仿佛未卜先知,不知從哪找來了暖爐,塞進她手裏。
若他不是以她前任夫君的身份,抱著與她和好如初的想法,而是以她兄長的身份待她好。
蘇窈發覺自己並沒有那樣排斥魏京極。
甚至都不用適應的時間。
因為很長一段時間,長達十幾年的時光裏,她都是這樣被他照顧著的。
習慣難以改變。
魏京極塞給她手爐後,右手還沒空,手裏拿著一個雕花匣子放在她麵前的棋盤上,眼眸漆黑帶笑。
“打開看看。”
蘇窈打開匣子,發現裏麵是一對孔雀綠珍珠耳墜,在陽光下折射著淺淺的光暈,圓潤的毫無瑕疵。
“好看麽?”
饒是蘇窈見過不少珍珠,可還是被眼前這一對驚豔到。
梁遠神出鬼沒道:“郡主,這對耳璫是殿下走了許多地方尋到的成色最好的一對,便是放眼整個齊州,這對珍珠耳墜也是極品。”
蘇窈並不喜歡太過奢華之物,有時隻用一支簪子挽起發,也是常有的事。
參加再隆重的宴會,她也不會頂著滿頭珠翠去,這一對珍珠算是投其所好,既不過分貴重張揚,也能時不時戴戴。
禮物既然已經給她帶回來了,蘇窈也不好再推卻。
她轉而想到魏京極的生辰禮,因時間匆忙,她還未去給他挑,便順勢問道:“你想要什麽生辰禮?”
魏京極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聽她問起他的生辰禮,他難得沉頓了半晌。
這時,月門外傳來一道銀鈴般的笑聲。
“就是這兒嗎?”
蘇窈循聲望去,看見白露領著一個姑娘進來。
那姑娘生的膚白貌美,並非尋常閨閣女子的發髻,反倒像西域那兒常見的裝扮,幾綹頭發編成細辮,身上的衣服像是由各種質地,大小不一的布拚成。
額前有一額墜,是一粒淺金色的珍珠。
蘇窈看的愣了愣神。
不是因著這姑娘過人的容貌,而是因為,她與她長得有六七分相似。
尤其是笑起來時的神態,讓她一下子便想到了從前的她,那個在魏京極的羽翼下,活的無憂無慮,未曾經過後來風浪的她。
鬼使神差之下,蘇窈朝魏京極看了一眼。
卻發現,一貫對女子興致缺缺的青年,視線也在師明鏡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有些深邃。
蘇窈收回視線,眼皮微斂。
師明鏡衝蘇窈打招呼沒得到回應,下意識便看向了站在亭柱旁的青年,眼神一下便亮了:
“是你?”
魏京極沒抬眼,正低頭將那對耳墜拿出來,可也嗯了一聲,話卻是對著蘇窈說的。
“要不要試試?”
蘇窈看著眼前的這對耳墜,還未說話,師明鏡便道:“原來這就是你妹妹?”
“我還以為你說的妹妹你是杜撰出來的呢,”她笑道:“說起來那日你幫我解圍,我還沒來得及好好謝謝你,不曾想今日在郡主這又見到了你,我們可當真有緣。”
魏京極答的隨意。
“舉手之勞。”
師明鏡看著他笑得燦爛,再度看向蘇窈的時候,卻忽然想到了什麽,笑容微頓:
“不對,如果說永嘉郡主是你妹妹,那你,你是……”
梁遠看魏京極有些不耐煩的臉色,隱覺不妙,吃一塹長一智,這回他反應的很快,趕緊上前一步,道:“師姑娘,這是太子殿下。”
不等驚訝之中的師明鏡回話,他又快速解釋道:
“郡主,殿下那日為你尋禮物時,雖先看上了這對耳墜,可這對耳墜和其中一件額飾卻被師姑娘先行買下,不巧那時有幾個欺男霸女的二世祖想明搶,殿下便同師姑娘做了交易,我們趕走那些人,不讓他們去騷擾師姑娘,師姑娘便將這對耳璫讓給殿下。”
蘇窈聽了,略一抬眸,便瞧見了在師明鏡額間晃**的珍珠。
看她看她了,師明鏡上前一步翹起唇道:
“就是我額頭上的這一件,當時我其實更喜歡郡主你麵前這對耳墜,可太子殿下不肯退步,說要送家裏的妹妹,我當時還隻當是借口,不料竟是我多想了,永嘉郡主貌美絕倫,比我更適合這對耳璫,也算物得其所。”
蘇窈覺得這世間的緣法頗為奧妙,師明鏡雖生了和她有幾分相似的容貌,性子卻和慕茹安相似。
她道:“你若實在喜歡,那我送你吧?”
師明鏡眼睛一亮。
魏京極卻將耳墜從蘇窈手裏搶了過去,表情看起來有些不好,嗓音低沉:
“不行。”
蘇窈對上魏京極的眼神,說:“一對耳璫而已。”
魏京極略扯了下唇,看著蘇窈的眼神略有深意,輕描淡寫地反問,“而已?”
“這是能換我生辰禮的耳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