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肅清
◎趴在地上瑟瑟發抖，頭都不敢抬◎
魔城, 地處中木交界的堪布，位於地下, 總共有十八層。
十八層的切麵, 類似於圓形的蘋果。
也就是說，負一層和負十八層麵積最小，地下負二層比負一層麵積大, 負三層又比負二層麵積更大，以此類推, 麵積最大的是負九層和負十層。
從負十一層開始, 麵積逐層變小。
前五層是居住區, 中間層是各類血汗工廠和相關配套設施，最後五層都是監獄。
前麵都有人工太陽係統，越往下，條件越惡劣，陽光也越少，直至第十八層地獄，猶如黑暗的深淵。
之前芳夏和宗攸寧來的是負一層, 也是魔城最幹淨最有生活氣息的一層，大部分官員都居住於此。
負一層已經算是魔城尾族人向往的天堂。
可惜魔城的大部分尾族人都被禁錮在負二到負十八樓裏, 有些家族因為總達不到出城條件，已經在此居住了數百年。
魔城行宮一樓的議事廳裏, 芳夏坐在上首。
一個星期前，夏宮給魔城發來公函，要求魔城各部門地方官要在小風氏抵達之時進行述職以及提交一份改革方案。
孟離作為魔城行政長官, 率先站起來述職。
述職內容不外乎, 這幾年魔城在他的治理之下, 尾族人循規蹈矩, 整個魔城井然有序，井井有條。
尾族犯罪率降低，有巢人犯罪率為零。
孟離講完，芳夏發問：“既然尾族犯罪率降低，為什麽我看到的資料顯示，這幾年離開魔城的人逐年下降？犯罪率降低，能離開的尾族人，不應該增多嗎？”
孟離道：“回小風氏，犯罪率是降低了，但犯規率最近有所增高。”
接著孟離解釋什麽是犯規率，犯的是什麽規？
簡而言之，尾族人提早一分鍾從家裏出來，那是犯規；打開窗戶超過一定幅度，那也是犯規；每個尾族人犯規3次以上，就會被取消出城資格。
等於生活在魔城的人，必須時時刻刻二十四小時提醒自己不能犯任何的規則，不然很難有離開的機會。
這個規定是五年前開始執行的。
“你們這個犯規率的規定，外務司知道嗎？”
外務司司長甄庭道：“我知道，當時孟離跟我報備過。”
芳夏沒說話，她示意孟離講解自己的改革方案。
孟離所述的改革方案可能不是他自己寫的，他對著稿子念稿，通篇下來，都是不痛不癢或者加深禁錮尾族人的改革。
例如宵禁時間提早半個小時開始，減少夜間犯罪率；例如定時更換居住區，避免尾族人互相之間太過熟悉等等。
孟離講完，大家還非常討好似的鼓掌，直到他們發現小風氏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大家才慌忙收斂……
接下來是其他地方官述職以及講解改革方案，大家都是大同小異，除了抬高自己和奉承領導，沒看到任何一點新意。
就在芳夏以為這幫人已然沒救，最後述職的婦幼安全主任於連良，她的方案，仿佛是這片黑暗中的一抹光，雖然這抹光不算多麽的閃亮，但足夠耀眼。
“我在魔城任職十年，很感謝各位領導的提攜和同事們的幫助。目前我們魔城在孟長官的帶領下已經足夠好，但我覺得可以借此改革的機會，借助小風氏的力量，給我們爭取更多的利益，把魔城建的更好。”於連良是個麵麵俱到，很會說話的人。
“我希望借此機會，能給魔城尾族婦女和兒童爭取更多的權益，隻有把婦女和兒童都安撫好，才能更好地統治尾族。目前魔城工廠的工作製度是每天工作12小時，女性回到家還要照顧家庭和孩子，能不能適當減少她們的工作時間？哪怕少兩個小時三個小時？現在每個星期是休息半天，那女性能不能多休半天？”
芳夏聽著微微點頭，鼓勵她說下去。
於連良受到了鼓舞，她不敢明著說給尾族人爭取利益，隻能從婦女和兒童的角度出發。
“還有兒童托兒所和孤兒院，能不能提供營養餐，讓孩子們的溫飽問題能得到更好的保障。以及在教育上加大投入，讓兒童都能受到最基本的教育。隻有教育提升了，那麽犯錯率和犯罪率才會降低。教育提升了，工廠也能升級，給我們魔城賺取更多的收益。”
於連良顯然是一個非常有智慧的溫和改革派，她希望改革，但她不敢得罪相關利益方，所以非常有情商地論述自己的改革方案。
但再溫和，也是改革派，必然不被利益集團喜歡，所以她講完後，大家都有所顧忌，一個鼓掌的都沒有。
最後是芳夏身邊的貝拉率先鼓掌，聰明人馬上看出來，這可能是小風氏喜歡的方案。
畢竟女人會更心軟，會更願意幫助女人，這幫大老爺們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鼓掌。
之後是外務司司長甄庭發言，她簡短地肯定魔城官員的政績，也希望大家能夠拿出更切合實際的改革方案，說辭非常中庸，誰都不得罪。
按照流程，最後是小風氏致辭，然後散會。
大家都認為，小風氏在魔城住不了兩天就會離開。畢竟這魔城的居住環境是沒辦法跟風城堡相比的。
芳夏沒有致辭，她冷冷看著大家，一言不發。
有的時候，無聲的力量是最可怕的。因為你確定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原本還有些喜色的官員們，漸漸收起了笑容，大家各自揣摩，是不是自己還是別人剛才說錯了什麽？
偌大的議事廳，滿屋子的人，大氣都不敢出，安靜的像無人之地。
這樣的安靜持續了大概一分鍾，但這一分鍾可謂漫長，孟離等人出了一身的汗。
“孟離，你剛才說魔城這幾年，我們有巢人的犯罪率為零，是嗎？”芳夏終於開口了。
原來小風氏是對這個有疑問，孟離非常肯定地道：“回小風氏，確實是犯罪率為零。這個雲錦司和大理司都有記錄，有案可查的。”
孟離為了表示謙虛，微笑著解釋道：“我知道這個數據，也沒什麽可驕傲的，主要是魔城的有巢人太少了，大部分都是各部門的工作人員和官員家屬，總人數不多。”
“是嗎？”芳夏微微點頭，她看向坐在後麵，略顯無聊的孟離兒子孟樂桓，冷不丁道：“貴公子，多大了？”
孟離不知道小風氏為什麽突然這麽問，他謹慎道：“犬子二十二歲，今年剛大學畢業，現在在基層實習。”
“什麽實習崗位？”
孟離怕惹事，有意往低了說：“就在工廠裏打雜。”
芳夏微微點頭，“請大家看個短片吧。”
說著她看了眼站在一邊的孤狼，孤狼點開虛擬大屏，播放視頻。
視頻一開始，光線很暗，但大家很快看清，這是魔城的街道，而街道的角落裏，一個男子正在扒一個紫耳朵女孩的衣服。
紫耳朵女孩喊著“救命”，劇烈掙紮著，可惜沒有任何效果。
嘣！一聲槍響。
男子回過頭，晃晃****站起身，攝像頭終於拍清楚了那個男子的臉。
孟樂桓聽到那聲槍響時，已經明白過來怎麽回事，他頓時嚇得臉色青白，手腳都麻了。
眾人也都看清了，企圖□□的人是孟長官之子。
畫麵裏，女孩想要逃跑，結果孟樂桓又去反撲，女孩營養不良個子矮小，和孟樂桓身形相差太大，這導致畫麵的衝擊感更為強烈。
嘣！
又是一聲槍響，孟樂桓大腿中槍了，隨後街上巡邏的吹著哨子跑過來，四處圍堵女孩……
視頻播放完畢，孟離反應還挺快，他回身扇了兒子兩個耳光，然後拽著兒子，跪在大廳中間。
“臣有罪，臣教子無方，請小風氏降罪。”
芳夏：“不是犯罪率為零嗎？”
“臣……臣不知情啊。”
芳夏冷哼一聲：“你不知情？你兒子中槍了，你沒查？街上的巡邏人員在圍堵受害的女孩，你沒看到？你兒子作為一個普通工廠的普通基層工作人員，他是怎麽做到為所欲為的？”
孟離還試圖狡辯：“當時以為孟樂桓這個小畜生隻是受了襲擊，就沒再追究。”
芳夏眼神如炬：“好一個沒再追究！這麽簡單的一個案子，查監控就能查清楚的案子，這你都查不出來？我怎麽能相信你能治理好這數萬人的魔城？”
孟離把頭磕在地板上，不敢說話了。
芳夏看向孤狼：“孤狼你繼續。”
孤狼這才道：“案件發生後，孟樂桓通過個人關係找到了受害女孩的資料。因為受害女孩是一個非常循規蹈矩的人，所以他沒能找到受害女孩的把柄。但受害女孩的母親當時在監獄裏服勞役，孟樂桓為了報複，把女孩母親活活折磨致死。”
孤狼滑動屏幕，屏幕裏是一張女孩母親慘死後的監控視頻照片，慘狀觸目驚心。
這對於從風城堡隨行而來，生活在太平盛世裏的其他官員和隨從，不免都不忍細看，動了惻隱之心。
幾個夏宮跟來的女孩，當即紅了眼眶。
孤狼繼續道：“受害女孩知道母親被折磨致死後，非常害怕，她怕下一個輪到的就是她自己。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女孩不用麻藥剪掉自己的兩個耳垂，想要偷偷逃出魔城，當然她這一舉動馬上就被孟樂桓給盯上……之後女孩被投進了大牢，在大牢裏受盡折磨，我找到她的時候，已經是這幅模樣。”
大屏幕裏小圓瘦的皮包骨頭，陷進眼眶裏的雙眼驚恐地看著鏡頭，小圓渾身上下都是傷口，特別是大腿上，外翻傷口怵目驚心。
芳夏抓起桌上的茶碗，狠狠往孟樂桓身上砸去！
啪！
茶碗摔了個稀碎。
孟樂桓趴在地上瑟瑟發抖，頭都不敢抬。
芳夏怒斥：“是我開槍打的你！我當時就應該一槍把你這個惡魔打死！結果呢？你這就是想要告訴我，一個無辜的馬上要出獄的人因我而死！一個無辜的飽受苦難的女孩因我而受盡非人折磨！這就是你們治理的，有巢人犯罪率為零，井井有條的魔城？！”
官員們嚇得全都跪下！沒有一個人敢出聲求情。
“把孟樂桓拉下去，交給大理司好好審！”
“孟離以及所有包庇孟樂桓的涉案官員，全部革職查辦！”
錦衛隊進來十幾個人，把相關人員全都壓了下去，沒有一個人敢喊冤。
畢竟一旦到了大理司，是人是鬼，誰都逃不過，都得現原形。
一時之間，魔城地方官少了過半，剩下的人更不敢說話，人人自危。這些人也沒幾個是真正幹淨的，隻是說，相對而言涉案較輕。
芳夏也不能把這些人全部擼掉，還得留人做事，確保魔城正常運轉，確保大風氏不出手幹預。
芳夏：“剛才你們的改革方案我都認真聽了，除了個別方案外，基本上沒有誰的改革是能夠改變目前魔城現狀的。目前魔城是什麽現狀？不把人當人！在座的很多人都已經司空見慣，已經麻木不仁，你們甚至都沒有想過，尾族人也是人。你們把一個族群的人壓迫到極致，很有可能，最後導致雪崩，逼著一個族群的人造反。”
芳夏當然想要一步到位解決掉所有壓迫的問題，但顯然她現在還不能這麽做。
隻能一步一步來。
“我查閱了所有的律法，沒有哪一條律法規定，可以不申請就能私自動用酷刑。但是，這魔城，哪一天你們沒動酷刑？哪一天你們是向上申請了的？”
“把你們的改革方案都給我重寫，以後魔城的一切都要規範。犯罪就是犯罪，隻有犯罪才需要用律法處罰。犯規是犯規，這是兩回事。到時間該放的就放，不能往上累加，不能讓別人幾代，甚至十幾代人都活在這不見天日的魔城裏！更不能讓某些人，把魔城當做自己的私人領地，為所欲為。”
甄庭聽明白了，小風氏是來真的，她要改變魔城現狀。
就是不知道視尾族如蟲蟻的大風氏會不會支持她。
轉念一想，大風氏已經病入膏肓，熬不了多久，就算大風氏不支持，甄庭也不能明著反對，畢竟小風氏是下一任的王，最晚可能明年就會繼位的王。
甄庭是識時務的，她怒斥剩下的地方官，讓他們一天之內重新擬寫改革方案。
她馬上扶持自己人，目前擔任副長官的黃誠代為管理魔城。
芳夏命於連良負責改革事宜，又命另外一個副長官輔助並牽製黃誠工作，讓這兩位副長官互相提防內鬥，以減輕於連良的改革阻力。
會後，芳夏在行宮單獨接見了於連良。
於連良在眾地方官中的口碑和人緣都不錯，她不止做事能力強，有遠見，而且是個情商很高的人，這是芳夏最欣賞的。
情商低的人搞改革，隻會把自己搞死。
芳夏和於連良很快達成共識，前期改革以規範各項行為為主，避免酷刑和不必要的處罰，逐步提高魔城全體尾族的生活質量，盡量不涉及相關受益方的利益，溫水煮青蛙，等拿到主導權，再下猛藥。
到了晚上，芳夏來到負九層的醫院看望小圓。
小圓住進醫院已經好幾天了，目前身體各項指標都不錯，傷口恢複的很好，整個人的氣色也好了很多。
為了不增加小圓的心理負擔，芳夏不讓工作人員告訴小圓自己真正的身份，但小圓知道是芳夏幫助了自己，她之前，從沒想過自己能離開監獄，住進醫院接受治療。
小圓以為芳夏是上頭有關係，她哀求道：“我對不起阿德，要不是我，他不會被抓起來。姐姐你能不能也救救他？”
芳夏坐在旁邊削蘋果，她輕聲道：“需要時間，阿德製作販賣假的出入卡，證據確鑿，確實觸犯了目前的律法，還需要他再耐心等待一段時間。”
“我怕他熬不住。”
“你放心，監獄裏的刑罰都會規範起來，以後不會有人再敢濫用私刑。我跟你保證他的人身安全。”
小圓相信芳夏的話，“謝謝姐姐。幸好遇到了你。”
芳夏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小圓，摸了摸她的頭發，勉勵她：“好好保重，總有一天，你會看到真正的太陽。”
小圓點了點頭，她咬了一口又脆又甜的大蘋果，突然感觸萬千地流下眼淚，“真好吃。可惜……我媽媽吃不到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
*
大風氏一口把半碗中藥喝完，喝完後，馬上漱口，擰著眉頭吃了一塊蜜餞。
韓石秀站在一旁跟她匯報小風氏在魔城的行程安排以及最近的改革事宜。
風燼：“這個孟離我倒是見過一次，挺狡猾一人，就這樣直接栽了？”
韓石秀道：“小風氏第一個就拿他開刀祭旗，於情於理於法他都必須栽。”
“這個風欷啊，也不知道她是真要改革，還是隻是想要立威。”風燼接過熱毛巾擦手。
韓石秀哪敢亂揣測，她忙道：“臣也看不出來。”
“有話直說。”
韓石秀隻好道：“小風氏確實在推進改革，她可能想把魔城治理得更為規範，不讓某些利益集團繼續深耕盤亙。目前來看，小風氏的改革循序漸進，整個魔城上上下下都很服氣。”
風燼點頭：“有想法有魄力能執行，還是好的。不像那清朝的光緒，想法幼稚，被人一忽悠，用力過猛，最後朝中重臣沒一個服氣的。”
韓石秀忙稱是。
“不過，我看她帶了烏豎的小女兒一起去魔城，她莫不是想要拉攏烏豎吧？烏豎擁兵還有礦……”風燼沒往下說了。
韓石秀知道這老太太生性多疑，她看得出來芳夏的個人能力很強，她不敢得罪未來的君主，當然，她也不敢讓大風氏看出她不敢得罪芳夏。
韓石秀聰明地換了個切入點，“烏豎對大風氏忠心耿耿，我覺得不用太過擔心。”
“派人盯著點。對了，我讓你找的照片，你找到了嗎？”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16145215 5瓶；哇噫吖 2瓶；碼頭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