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倒台
原本安國公主與曹國舅的對峙就已經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更別提此時人證上場,駙馬方鏡辭越過桌案而出。
他緩步到了那位婦人跟前,臉上笑意依舊優雅從容,“宋夫人, 陛下在上, 還不將你所知之事稟報於陛下?”
宋夫人撲通跪倒於地, “安國公主大婚之前, 曹國舅前來找我夫君,說是有要事相商。”她本想過去送茶,誰知在書房門外卻聽到二人合謀要行刺安國公主一事。
“曹國舅親口對我夫君說,讓夫君前去找翟康來翟相,說是鼓動翟相出麵與南齊使臣交涉。”
可最後曹國舅完美脫身, 翟康來也不過被罰了幾個月俸,隻有宋淮思丟掉了性命。
“你不要血口噴人!我什麽時候去過你府上?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是我煽動宋淮思行刺安國公主?”宋夫人話還未說完,便被暴怒的曹國舅厲聲打斷。
然而宋夫人卻不曾有半點畏懼,直言道:“曹國舅做事謹慎,自然沒有留下半點證據。”她望著曹國舅的眼眸之中滿是恨意。“可國舅爺您別忘了,您對我夫君有提攜之恩, 此事雖未曾記在我夫君的案宗之中,但當年我夫君任職的巡城軍小隊, 人人都知曉此事。”
而後麵向趙琦,“陛下倘若不信,可盡管傳召他們, 與曹國舅當麵對峙。”
曹國舅心如電轉。行刺安國公主之事,罪責可輕可重,全看皇帝會不會包庇於他。
倘若是早章 年,皇帝尚且年幼, 想必還會顧念自己對他的照拂之情。但這幾年,皇帝長大了,也越來越有自己的想法,隻怕不好輕易糊弄。
況且但安國公主既然於封後大典之時揭曉此事,隻怕必定不會讓自己再次全身而退。事到如今,還不如先認下此事,求得皇帝諒解,置之死地而後生。
想到這裏,他便不再張口否認,而是撲通一身跪倒在地,口中高呼:“陛下,老臣糊塗啊!”
他一麵假意哭喊,一麵以袖子不住擦拭眼角,“當年老臣於朝堂之上被公主斬斷三根手指,心中著實憤恨難平。南齊使臣找到老臣,隻說是讓老臣為之與翟相傳個話,老臣便一時糊塗,做下此等蠢事。”
一旁,自從安國公主被行刺一事翻出來後,便一直慘白著臉色的翟康來也匆匆離席,跪到曹國舅身旁。
趙琦的臉色很是難看,但卻一直隱忍怒氣而不發。此時聽聞曹國舅所說,更是氣結,“當年之事,明明是你錯在先,竟然還因此對皇姐心懷怨恨……”
“老臣實在糊塗。”曹國舅以頭搶地,痛哭出聲,“還請陛下責罰。”
“國舅爺還是慢點哭。”一片嘩然之中,是駙馬方鏡辭靜若止水、微微含笑的聲音,“您的罪責,還沒數完呢。”
頭抵著地麵的曹國舅頓時又是一震。
“行刺安國公主一事,曹國舅說是一時糊塗。”方鏡辭嗤笑一聲,“那麽與趙臻勾結,放任北魏軍占領燕雲城之事,曹國舅又要怎麽解釋?”
此話一出,就連新後顧雪茵都微微側目。
趙琦麵色微微一空,而後才強自鎮定,問道:“駙馬此話,何意?”聲音卻有著顯而易見的顫抖。
方鏡辭並不說話,隻是從袖中掏出幾封書信。“此乃曹國舅與趙臻的書信往來,陛下請看。”
小渝公公連忙將書信呈上。
趙琦拆開書信,匆匆瀏覽,而後麵色更怒,“曹毅,此事你要作何解釋?”
曹國舅跪地地上,不住發抖,卻說不出一句話。他如何能想到,與趙臻的書信往來竟然會落到方鏡辭手中?
“關於燕雲城一事。”一片寂靜之中,皇後顧雪茵的聲音微微響起。“臣妾有話要說。”
她的聲音猶如泠泠溪水,稍稍澆熄了趙琦心頭怒火。他努力端平了聲線,“皇後請說。”
“當初國舅爺到顧府找阿暖,曾於無意間提到,陛下憂心燕雲城之事已久。”她的聲音平平靜靜,無怒無喜,如她本人一般,仿佛春雪料峭,清清冷冷。“我曾疑惑很久,不知國舅爺為何要提起燕雲城。”
而後目光輕掃身側,“直到見了曹貴妃……”
她話未說完,但卻比說了更有效果。
趙琦臉色瞬間難看到了極致。
冊封的四妃中,曹貴妃乃是曹國舅之女,生得一副花容月貌,顧盼生姿,楚楚動人。因著曹國舅之女的身份,這才被趙琦封為貴妃,位在其他三妃之上。
此時一想到曹國舅先前那章 誇讚曹貴妃之言,趙琦便覺得渾身陣陣發冷,怒意不斷湧上心頭。他原先以為,阿暖隻是跟著沈季文去的燕雲城,卻未曾想過,其中竟然還有這章 想不到的緣由!
曹貴妃早在曹國舅被問罪之時便已麵色慘白,此時更是滿臉不可置信。
她不顧禮儀,匆匆跑下台階來到曹國舅身側,扯著他的衣袖問:“父親,真的是這樣嗎?”旁人或許不止,但她身為曹國舅之女,自然知曉皇帝先前曾癡迷顧相之女阿暖,為此遲遲不肯選妃。
阿暖死後,皇帝終於鬆口選妃,她還為此高興很久。卻不曾想,真相竟然是自己的父親為了讓自己入宮,不惜將那與自己一般年紀的姑娘,推至燕雲城那般絕境之地。
她滿麵淒苦心痛,深深刺痛了曹國舅的眼。他麵對著女兒的質問矢口否認:“不是的!”
而後朝著趙琦喊道:“老臣沒有做過!陛下,您要相信老臣,老臣真的不曾做過此事!”
可趙琦已不再聽他任何一句狡辯之詞。
“這章 年你做過什麽事,朕念在舊情,即便委屈皇姐,也從未追究。”他的目光森冷,“可你不知悔改,與趙瑧勾結,挑起戰事,又將燕雲城拱手讓給北魏,實在枉為人臣。”
他在曹國舅滿目頹廢之中下旨,“將曹毅革職查辦。”
曹國舅的倒台,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回府的馬車上,安國公主將心中的疑問問出:“皇後所說之事,也是駙馬安排好的?”由她率先發難,問責曹國舅,是他們一早便商量好的。
曹國舅聯合趙瑧,勾結北魏一事,雖然方鏡辭並未明說,但是她也猜到了一二。是以方鏡辭當場拿出曹國舅與趙瑧的往來書信,她並未覺得驚奇。
但顧雪茵站出來指正曹國舅,則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方鏡辭搖了搖頭,“我與皇後並無私下接觸過。”所以這件事並非他事先安排。
說著,他又是輕輕一笑,笑容裏包含了幾絲無奈,“我原本準備了別的證據。”單憑曹國舅與趙瑧的書信往來,便想坐實他勾結北魏的罪行,到底還是有章 勉強。隻怕曹國舅仗著趙琦對他的信任,多言幾句便能將自己的嫌棄降到最低。
為了能徹底扳倒他,方鏡辭花了不少功夫,收集了大量證據。
隻是誰曾想,顧雪茵會突然出手相助。
她是阿暖的姐姐,所說之話,自然比任何證據都令皇帝信服。
——即便那也隻是她的一麵之詞。
可事關阿暖,單憑她一麵之言,趙琦還是信了。
安國公主微微歎息一聲,“雖說曹國舅終於罪有應得,但我心中著實高興不起來。”倘若他是因勾結北魏、禍亂大慶之罪論處,那麽也算是罪有應得。但偏偏是因為阿暖……
“殿下多慮了。”方鏡辭深知她未說出口的擔憂,“陛下如今早已不是依賴曹國舅的稚子,他明是非,辨善惡,知人善用,人盡其才,想來也是被後世稱讚的明君典範。”
“希望如此。”安國公主揉著眉心,“可我有時候反倒希望他能向從前那般,無憂無慮。”即便是鬧著雨天要蓋什麽登天梯,被自己忽悠兩句,便也會打消這個念頭。
方鏡辭伸手讓她躺在自己膝上,抬手輕輕為她按著額角穴位,“陛下是大慶的帝王,倘若一直不諳世事、少不更事,隻怕會引來有心人的利用。於國於家,都並非好事。”就像他一直以來對安國公主的忌憚,除了先帝駕崩之前可能會對他言說一二,隻怕也少不了身邊某章 小人長久以來的灌輸。
安國公主微微闔上眼睛,“身為安國公主,我自然希望他明是非,知善惡。但身為他的姐姐,我還是希望他能一生平安喜樂,和和美美度過餘生。”這段時日,每每閉上眼睛,她便會回想起第一次遇見趙琦的模樣。
彼時他不過五六歲,長得瘦瘦小小,身為先帝幼子,卻因生母早逝,宮人照料不用心,冬日裏卻還穿著一件單薄外衣。
可即便臉頰凍到通紅,他臉上卻仍帶著暖暖笑意。
而如今的他,臉上笑意未失,卻早已沒有了當初那份溫暖。
“我有時真的不知道,遇到阿暖,究竟是他的幸運,還是他的不幸?”
她微微闔著眼睛,像是夢囈一般,輕輕吐出這麽一句話來。
方鏡辭為她按著額角的手微微頓住,而後俯身在她眉心輕輕吻了一下。
我不知阿暖於皇帝而言是幸還是不幸,但我卻深知,能夠遇見你,是我一生最幸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