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輕吻
安國軍大帳中, 安國公主與眾將軍正在商討接下來的兵力布置,便聽見大帳之外一陣喧嘩。而後傳信兵風塵仆仆、麵色焦急闖入帳中稟報:“殿下,北魏軍繞道遼雲城,圍攻平遙城!”
西北軍都尉何昀猛拍桌子霍然起身, “北魏怎麽會繞遠道圍攻平遙城?”
“臨義城城門打開, 北魏自其中魚貫而出。”傳信兵飛快稟報, “駙馬與曹國舅領監軍令, 已至平遙城。但城中兵馬不足,代總兵高與榮將軍正率全城上下,與北魏軍殊死相抗。”
眾人紛紛震驚起身。平遙城雖然與靖南之地相接,但是與北魏之前相隔數座城池。即便靖南與北魏有所勾結,也不至於拱手將整個臨義城作為北魏軍後援支撐?除非是趙臻瘋了!
更何況, 駙馬方鏡辭什麽時候去平遙城不好,偏偏在北魏開始攻城時才去,這是上趕著找死嗎?
“我們收複燕雲城,截斷了靖南與北魏的聯係。”一片寂靜之中,是安國公主沉穩冷靜的聲音響起。“但是如今看來靖南與北魏之間,不光是燕雲城一處聯係之地。”
她召來傳令官, “傳令下去,務必查出北魏軍是從何處取道遼雲城, 前往平遙城的。”
傳令官領命而去,安國公主環視一圈,眾將軍接觸到她平靜視線, 紛紛安心下來。又道:“北魏圍攻平遙城尚在意料之中。”
她在沙盤前站立,一一往陽丹、燕雲、定雲等諸城插上大慶旗幟,“如今靖南大半領地或被我們收複,或不攻自破, 靖南王趙瑧雖然自顧不暇,但是有北魏圍攻平遙城,一來能暫解靖南之困,二來倘若圍攻順利,他們奪下平遙,揮兵南下長安,則不是問題。”
中郎將衛希急急道:“既然如此,我們應該盡快支援平遙城!”
安國公主搖頭,“平遙城距離大慶腹地並不遠,隨時都能有兵力支援。反觀北魏卻不能。他們雖然與趙臻勾結,但如今趙臻已是自顧不暇,想來並無多餘兵力支援北魏。除了門戶大開,放任北魏軍取道,其他根本做不到。”
她一指北魏都城,“而平遙距離北魏更遠,北魏圍攻平遙城,除非速戰速決,盡快攻下,否則即便平遙城與無援軍,也能消耗北魏軍,使之無力支撐,戰敗也是遲早之事。”
眾將軍察覺出幾分她的意思,不禁問道:“那我們如今……”
“我們需盡快奪下靖南剩餘三城,而後回援平遙城。”
“駙馬爺那邊……”自聽聞平遙城被圍消息以來,安國公主看似平靜,但是微抿的唇、緊握成拳的手,無不顯示著她並非表麵上的平靜。
帳中將軍跟隨她並非一天兩天,哪怕當年她深陷漠北腹地,找不著出路之時,都未曾有過此時半點的慌張神情。
誰知安國公主驀然鬆開手,冷哼一聲,“他既然有能耐,便讓他待在平遙城,總歸是死不了。”
話語之中的怨憤令眾將軍微微側目——不知這位駙馬爺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讓安國公主於戰事於朝廷之外變了臉色?
安國公主倒是渾然不覺自己態度有問題,按部就班繼續著收複靖南的事宜。
她威名遠揚,大慶百姓無不奉之為傳奇。或許平日裏並不明顯,但是一經戰亂,百姓對她的依賴便尤為清晰。
尤其是靖南地區的百姓,盡管趙瑧反了大慶,但是靖南地區的百姓並不認為自己應該追隨靖南王的腳步,一同反了大慶,反而不少人都支持安國公主討伐靖南王。
這種支持反映到行動上,便是每當安國公主的大軍出現在城外,便有百姓自覺組成內應,打開城門,方便她收複城池。
尤其是大軍出現在平丹城外時,更是城守率兵親自打開城門,將安國公主大軍迎了進去。
也正是因此,收複靖南領地的速度比想象中快了許多,轉瞬便隻剩下靖南王府所在的樂華城、北魏借道的臨義城還未收複。
見此情況,一眾將軍也紛紛玩笑道:“往後再有靖南王這般不開眼的家夥,想來也不必興師動眾、率軍出征,隻需殿下往城門外一站,自有百姓兵卒前來打開城門,收複城池易如反掌。”
安國公主卻不似他們這般樂觀,她瞧著沙盤中樂華城所在的位置,問道:“如今平遙城的情形如何?”
雖然靖南地區百姓兵卒投誠的速度比想象快,但這不過是安國公主於背後大做文章的結果。自蔚縣分別時,方鏡辭便將他的印信交於安國公主,以便她能隨時調動各處的情報機構。安國公主正是利用了這章 情報網,才能順利不戰而屈人之兵,高速收複靖南地區。
眾將軍並非不知曉這章 ,隻不過收複靖南地區的速度之快,給所有人吃了一顆定心丸,故此緊繃的情緒才有所舒緩。
此時聽到安國公主驀然發問,眾人經不住紛紛對視一眼。這十幾日安國公主一心快速收複靖南,幾乎從未主動過問平遙城之事。
一片靜默之中,十一越眾而出,“北魏已被圍城數日,曹國舅在城中死士的護送下,前往赤夏府都尉處求援。”
安國公主眉心微蹙,“赤夏府都尉?倘若我沒有記錯的話,此人是曹國舅妻弟?”
十一點頭,“是。”
自從安國公主平息大慶內憂外患的戰事之後,皇帝對她猜忌日益趨重,曹國舅便是利用這份猜忌,暗中往各處安插自己的人手。
安國公主並未想過要將大慶兵權牢牢掌握在手中,故此並未極力反對此事。尤其是在她被收回兵權之後,更是默許了皇帝借由曹國舅等人之手,培養保皇黨將領。
“可赤夏府並非距離平遙城最近的城池,曹國舅為何會去赤夏府?”這一瞬,不安頓時湧上心頭。“平遙城這幾日可有戰報傳來?”
眾將軍對視了一眼,才發現自從三日之前,平遙城再無消息傳來。
心頭的不安逐漸被放大。安國公主微微蹙著眉,“何昀,安國軍交給你,你與眾將軍一同商議與樂華城開戰一事。”而後望向十一,“十一調五千精兵與我隨行,去一趟平遙城。”
大戰在即,主將擅自離開本是大忌,但是安國軍中,人人對安國公主的決議沒有異議,故此也無人反對。安國公主帶著五千人馬飛速朝著平遙城前進。
她行軍打仗素來講究平穩,從未急勇冒進,但與樂華城開戰在即,丟下大軍獨自前往平遙城的舉動,還是泄露了她的焦急。
十一有章 不能理解,趁著人馬停下的間隙問道:“殿下不是早就安排好平遙城的兵力嗎?即便曹國舅沒有帶回援軍,周邊順望、平吉兩城也會隨時支援平遙城。”
雖然沒有料到北魏會借道臨義城圍攻平遙城,但是距離靖南最近的平遙城會變成靖南拚死搶奪的城池,一早便在安國公主的預料之中。甚至對於朝中主和派會拖後腿之事也有所預料,故而對於能夠支援平遙城的兵力稍有保留。
明明每一項都尚在掌握之中,安國公主眼下這份焦急便更是讓人看不懂。
為了讓馬匹跑得更快一章 ,安國公主並未著輕甲。十一月的天氣已經泛涼,她卻仍著一身單衣,外罩一件披風,以禦寒風。但指尖與臉頰依舊凍得微微泛紅。
她灌了一口水,邊擰緊水囊邊道:“安排的再怎麽周到,也難免會出現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將水囊掛在馬背上,一邊翻身上馬,一邊吩咐道:“我們要抓緊時間,爭取在三日之內趕到平遙城。”
倘若平遙城的意外隻有北魏軍,那麽她還不至於這般擔憂。但是當這個“意外”多了一個方鏡辭,她便不得不擔憂起來。
倘若說先前的方鏡辭行事還勉強以“穩妥”的表麵粉飾太平的話,那麽自從燕雲城一事後,他行事之間便毫不掩飾帶上了骨子裏的那份陰鷙偏執。
不管是她接連收複的幾城,還是如今亂做一團的南齊,處處都有他過分攪亂局勢的痕跡。
她握著韁繩的手微微收緊,恨不得讓馬匹再跑快一章 ——方鏡辭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行事囂張任性,從來不會顧及別人的想法。倘若她再慢一章 ,真不知他還會做出什麽樣的事來?
然而未曾等到她率兵趕到平遙城,前往平遙城打探消息的斥候倒是先於半路與她相匯。
瞧著斥候身上微微幹涸的血跡,安國公主隻覺得心如擂鼓。她一點一點收緊韁繩,神魂都仿佛出了竅,呆滯一般瞧著自己生硬問道:“平遙城如何了?”
斥候跪於地上,竭力穩著情緒回答:“殿下,平遙城破了!”
平遙城破。
短短四個字,頓時讓安國公主回想起當初燕雲城被北魏占據之後的慘劇——浮屍千裏,屍橫遍野。城中流淌出的血跡,染紅了大半護城河。
她微微屏息,竟半晌未曾發一言。
十一瞧出了她的不對勁,立即代為問道:“可有駙馬的消息?”
斥候回道:“屬下打探到平遙城破,便立即回稟。”他微微停頓一瞬,“駙馬……生死未卜。”
十一下意識緊盯著安國公主,嘴上忙道:“殿下,如今還不知城中是何情形,駙馬他……”
話還未說完,便見安國公主驀地握緊韁繩,朗聲道:“全速前進,隨時做好與北魏軍交手的準備。”
五千精兵齊齊喝道:“誓死跟隨殿下!”
生也好,死也罷,沒有見到人,便什麽都算不得準。
然而當安國公主率軍到了平遙城外,才驚覺不對。
按理說平遙城破,北魏軍占領平遙城,城頭之上便該早早豎起北魏軍的旗幟才對,但是他們於城下,卻並未見到城頭之上的旗幟。
不光此次,甚至城牆之上甚至連守軍都沒有。
正在疑惑間,十一猛然發現城牆腳下有異樣,頓時大喝一聲。
身後五千精兵立即戒嚴。
***
平遙城中,生死未卜的駙馬方鏡辭正摔著一隊士兵埋伏於小巷屋頂。
不遠處,傳來一陣慌亂之聲。
方鏡辭的手微微抬起,眼睛緊緊盯著小巷的入口。
很快,便有一隊北魏兵爭先恐後湧進小巷。
方鏡辭身側的陸唯將軍以眼神詢問,卻見他微微搖了搖頭,手臂依舊微舉。
果不其然,那隊十來人的北魏軍進入小巷後先是四處查看一番,確定並無埋伏之後,便由一人行至巷口,朝外招了招手。
很快,更多的北魏軍驚魂未定湧入小巷。
盡管人數眾多,但是惜命的北魏軍並未發出一點兒聲響。
小巷深且長,地形隱蔽,倒是十分適合埋伏於此。先進入的北魏軍並未急著從小巷另一頭出去,而是靠牆而戰,以便之後更多的北魏軍進入。
方鏡辭等著越來越多的北魏軍進入小巷,終於瞧見被擁簇在隊伍中間的北魏將領岑溪儼。
不再有半點兒遲疑,舉起的手臂狠狠落下。而後驚天的箭雨密密麻麻從屋頂落下,勢如破竹,朝著小巷中的北魏軍而去。
北魏軍被打了個猝不及防,加上平遙城軍居高臨下,占據地形優勢,轉眼便有一大半人中箭。
岑溪儼在親兵的保護下,隻有手臂受了箭傷,而後更是在其餘北魏兵的拚死保護下,狼狽從小巷逃脫。
陸唯將軍率眾從屋頂跳落下來,與隨後到來的平遙城軍一起繼續追擊逃竄的岑溪儼。
方鏡辭施施然下了屋頂,撣了撣袖子。他素來喜潔,放才在屋頂趴了一會兒,衣袖沾染了不少灰塵。知曉一時半會兒換不了衣裳,他心情不太好,眉心微微皺著,思忖著待會要如何抓住岑溪儼這隻甕中之鱉。
岑溪儼素來謹慎,平遙城被圍困數日,唯一逃出去的曹國舅更是沒能搬來救兵,城中幾乎彈盡糧絕,人人自危。
岑溪儼便在此時大破城門。
城門打開,城中百姓無不慌亂逃竄。甚至連守城將士都一臉驚恐,扔下兵器,四處逃竄躲閃。
多疑的岑溪儼瞧見這幅景象,自然認為平遙城已盡在他掌握之中。
為了享受城中大慶軍民倉皇逃竄的景象,他大笑著下令關閉城門,欲將偌大的平遙城變成屠宰場。
——然而如今平遙城確實變為了屠宰場,隻不過,被屠宰的一方變成了入城的北魏軍。
而岑溪儼留守於城外的軍隊,也早已被收到消息趕來的順望、平吉兩城軍隊消滅殆盡。
更何況,隨後還有安國公主親自率軍前來,想來漏網之魚也別想順利逃脫。
平遙城之困,說白了,隻不過是一場針對岑溪儼的甕中捉鱉的遊戲罷了。
城中局勢徹底一邊倒,如今的岑溪儼不過是一隻喪家之犬,在偌大的平遙城中四處躲藏,卻被依舊難逃平遙城軍民的眼睛。
他唇角不禁勾起絲絲笑意,整了整衣袖,步履優雅從容,朝著城門不疾不徐而去。
想來安國公主已經收到平遙城破的消息,最多不過三日,便會趕來城中,他得將平遙城諸事處理好,以免令她分心。
隻是不曾想,才剛走到大街上,便迎麵瞧見剛剛還在心中想到的人。
著實出乎意料,他難得愣怔了一下。
恰逢此時,有一小隊不長眼的北魏軍剛好拚殺出來,瞧見他獨自一人站於街道中央,想也不想,便要上前砍殺。
方鏡辭還愣怔著,根本沒有反應。反倒是不遠處的安國公主眼疾手快,一把撈起長劍,狠狠朝著那個北魏兵投擲而去。
她力道極大,投擲速度極快,北魏兵的長刀還未落於方鏡辭頭上,便被長劍擊中胸口,倒地死去。
一切都發生在眨眼之間。長劍擦著臉而過時,劍氣順勢劃斷了方鏡辭幾絲頭發。
感受到氣勢逼人的殺意,方鏡辭這才微微眨了眨眼。而後身後撲通倒地聲傳來,他才發現自己剛剛竟然置身於危險之中。
然而不等他多想,便見驚魂未定的安國公主快步上前,眉目間滿是怒氣,咄咄逼人質問道:“你是嫌自己命太長嗎?城中這般危險,居然連一個侍衛都不帶,還在城中瞎逛?”
方鏡辭的目光一錯不錯瞧著她,聞言還有閑心笑了笑,“我難不成,是在做夢?”
安國公主氣到說不出話來,隻一臉惡狠狠瞪著他。
身後十一瞧見這一幕,倒是十分有眼見力,招呼一聲,便率兵離開此處,與平遙城軍民一同繼續圍剿北魏亂軍。
北魏軍殊死抵抗,城中依舊難以太平。兩人站於街道之上,危險十足。盡管安國公主依舊氣憤不已,但並不想以這種方式與方鏡辭死於北魏亂軍之手。遂強行將方鏡辭拉到一處隱蔽之所。
觸手一片冰涼。方鏡辭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反手抓住安國公主的手,眉心微微蹙著,“怎麽這般涼?”
卻被安國公主一把甩開。
她眉目間怒意未消,“明明知道北魏會圍攻平遙城,為何偏偏還自投羅網?長安城那麽大都沒地方讓你發揮麽,還非要壓上自己的性命,與北魏軍賭一把?嫌自己命太長嗎?”
往日淡然如水的眉目,因為沾染上了怒氣,變得無比生動起來。
盡管方鏡辭從未想過讓她生氣焦急,但是一想到她此刻的生動是因自己而起,心頭便不由得多出了兩分暖意。唇畔依舊含著淺笑,他微微低下頭,瞧著滿麵怒氣的安國公主,“殿下是在擔心我麽?”
“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忙著收複靖南,哪有閑情逸致擔心你?”惱怒的安國公主口不擇言,在他低下頭來的壓迫之下,不禁後退一步。
方鏡辭並未放過她這一瞬間的慌亂,再次上前一步。“可殿下得知平遙城破,我危在旦夕,還是來了。”
像是猛然才發覺自己不該在氣勢上低人一等,安國公主抬起下巴,怒氣之中透著與生俱來的傲氣,“我擔憂的明明是平遙城!”
方鏡辭像是瞧穿了她的強自鎮定,輕笑一聲,“殿下倘若不擔心我,為何一入城便急著尋我?”
他雖然躲在暗處埋伏北魏軍,但城中動向依舊盡在他掌握之中。至少在他成功埋伏岑溪儼前,安國公主還未入城。
安國公主依舊下巴微抬,“我哪有一入場便尋你?與你相遇分明是巧合!”
方鏡辭置若罔聞,“按照原定計劃,殿下本該三日之後才到平遙城,為何這般急急過來?”著實在他的意料之外。
但心底卻因為見著她,溢滿喜悅之情。
“三日之後才到,是要我將平遙城拱手讓給北魏嗎?我又不是傻!”安國公主語氣依舊很是不好。
“殿下總有諸多借口。”方鏡辭輕歎一聲,“承認一句擔憂我,有這麽難嗎?”
盡管她口中未曾有過一句好話,但是關切之意不言而喻。方鏡辭不是傻子,作為三軍主帥,想要支援平遙城,安國公主少說能有十來種方法,但是她仍舊選擇了最為不妥的一種。
說她意氣用事也好,說她驕傲自大也罷,倘若不是擔憂他,她又何須來此一趟?
可即便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安國公主也隻是微微咬著下唇,眼眶微微泛紅,倔強到一句話也不說。
想到剛剛觸手的冰涼,反倒是方鏡辭瞧著揪心,率先敗下陣來。他將手於衣袖處擦了擦,才抬起手,輕輕撫上她側顏,話語妥協一般,無比輕柔,“殿下不想說便不說。”
他眼底滿是關切心疼、溫柔繾綣,拇指指尖抵著她下唇,“不要咬傷自己。”
誰料安國公主猛地鬆開下唇,張口便咬住他指尖。
牙間微微用力,痛感自指尖傳來,並非十分疼。方鏡辭微微笑著,任她咬著發泄怒意。
雖然他自忖無事,但定下甕中捉鱉之計著實冒險。但凡岑溪儼疑心再重一章 ,此計都有可能不成功。
他也知曉此計冒險,卻不顧自身安危,甚至將整個平遙城都搭上,隻為賭一把——賭安國公主會不會為了他,前來平遙城。
所幸,他終究是賭贏了。
也因此,他知足了。
半晌之後,安國公主才微紅著眼眶鬆開他的手。
她咬得並非很用力,但指尖還是留下一圈極深的牙印。
方鏡辭隻瞧了一眼指尖,便收回目光,正要開口,便見安國公主手臂微張,猛地撲進他懷裏。
他頓時渾身僵住。
“我隻說一次。”
整張臉埋進他胸前,安國公主緊緊抓著他胸口衣裳,泄露了一絲絲緊張。“以後不要貿然涉險,我會很擔心。”
“殿下……”近鄉情更怯,一直以來期望聽到的話語在耳邊響起,方鏡辭卻如墜夢境,分外不真切。他不由得抬起手,將懷裏的人緊緊摟住,試探般的再次問道:“殿下能再說一次麽?”
安國公主頓時惱怒起來,抬起頭,一把推開他,惡狠狠說道:“都說了,我隻說一次……”
尾音在眼前驀然放大的容顏上消失,唇上傳來溫熱觸感。
眼睛微微睜大,眼前是方鏡辭近在咫尺的臉,以及緊緊閉著、仍在微微顫抖的眼睫。
心如擂鼓,安國公主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心跳能有這麽快。
似乎怕嚇著她,唇上觸感一觸即分。
素來泰山崩頂而麵不改色的方鏡辭,微微紅著耳朵,用一種頗為小心翼翼的眼神望著她。
誠惶誠恐,奉若神明。
他似乎總是這般,明明對自己的事,不甚在意,卻偏偏處處顧忌著她的心情。
微微歎息一聲,她踮起腳尖,勾著他脖頸,再次將唇貼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