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兵符
六月中旬, 驕陽如火,程蒙越率軍圍攻陽丹城,劍閣關百姓無不拍手相送。
然圍攻陽丹城的難度比預想更大,趙臻既然公然反叛, 便已做好對抗大慶軍隊的準備, 一麵死守陽丹、定雲、宣西三城, 以此護衛靖南王府所在的樂化城, 一麵派兵繼續圍攻平遙城。
隻不過久攻不下,平遙城又迎來朝中支援軍,趙瑧意欲放棄圍攻平遙城,另尋突破。
但安國公主早有預見,已做好周邊各地軍事布防, 無論趙瑧派兵攻打何處,其他各處均能相互支撐,互為依仗。
如今唯一需要擔心的,便是虎視眈眈的北魏。
想當年,北魏南齊等諸國,便是趁著大慶六王之亂後, 國內戰火四起,顧此失彼時, 趁火打劫。
幸有安國公主橫空出世,不但順利平息大慶內亂,收複失地, 還將北魏南齊諸國趕出大慶,甚至聞其色變,不敢來犯。
不曾想,北魏卻仍舊賊心不死, 暗中支持靖南王趙瑧,想來為了就是讓大慶再次陷入內亂之中,他們好再次趁火打劫。
六月底,西南有消息傳來,南齊在邊關集結軍隊,有進攻大慶之嫌。
方鏡辭於長安城的公主府中收到消息,眉目微皺,而後提筆寫信。
稍稍晾幹後,便將信紙折疊,塞進傳信的機關鳥中,隨後開窗放飛。
他微仰著頭望著栩栩如生的機關鳥展翅飛上高空,眉心折痕依舊。
燕雲城中,北魏軍已經進駐城中,城守傅玉茺諂媚求榮,網羅城中美貌歌姬,討好北魏將軍魏眠。
沈季文與手下暗探喬裝扮成落魄樂坊樂師,也一同被選入城守府。
誰曾想,在他進入城守府數日後,瞧見阿暖也被帶入府中。
尋了機會,沈季文來到阿暖身邊,避開耳目,壓抑著怒氣問道:“你怎麽會來這裏?”
城守府看似太平,但是處處危機四伏,尤其北魏將軍魏眠也暫住於此,一旦他們身份敗露,結局便是死無全屍。
阿暖知他心中擔憂之事,遂寬慰道:“表哥放心好了,我不會拖你後腿的。”
沈季文更怒,“這是拖後腿的事嗎?”帶她到燕雲城本就不是他的意願,是阿暖非要跟隨。他曾數次將阿暖送走,但阿暖卻依舊避開他的人,偷偷跟了上來。沈季文頭疼不已,但阿暖卻始終堅定如一,他這才沒有辦法,帶著阿暖混進了燕雲城。
原本想著讓阿暖喬裝藏在城中,隻待大慶軍隊到來,驅除北魏軍便可,但誰知,執拗的阿暖居然也跟著混進了城守府。
望著一臉無辜的阿暖,沈季文更是怒不可遏,強行克製著怒氣低吼,“你到底想做什麽?”
阿暖抓著他衣袖,不答反問,“表哥,你們進入城守府,是想要偷調動燕雲城守軍的兵符是不是?”
自燕雲城收複以來,軍事防禦便與靖南其他地方不同,駐紮城外的守軍並非掌握在靖南王趙臻手上,而是在燕雲城城守手中——為的便是防止再次出現趙臻將燕雲城棄之不顧的局麵。
但誰曾想,本是朝廷任命的燕雲城城守,執掌能調動護衛燕雲城守軍的令牌,如今卻投靠了趙臻,與之狼狽為奸。
沈季文潛入城守府,為的就是偷取能調動燕雲城守軍的兵符。
原本剛剛收複的燕雲城,乃是安國公主自軍中挑選出來的小將鎮守,但是因為安國公主在燕雲城聲望太高,小皇帝與主和派擔憂她將偌大城池變為私有領地,這才變著法得將她的人趕出了燕雲城。
為此,朝中主戰與主和兩派爭鬥不休,卻始終未能確定一個合適人選。
最終,反而是最先丟下燕雲城的趙臻上書自陳十大罪狀,自言愧對大慶,並且言辭懇切,請求小皇帝再給他一個機會,他必定好好打理燕雲城。
無論趙瑧先前行為讓多少人不恥,如今他能上書自陳罪狀,已經讓所有人看到他的決心。
被主戰與主和兩派爭到頭疼的小皇帝在與曹國舅、顧鴻生等人商議後,還是決定將燕雲城繼續交由趙瑧治理。
隻是為了防止北魏鐵騎來襲時,燕雲城能有自保之力,便在燕雲城設立城守一職,掌握燕雲城守軍調動,以兵符為令。即便是安國公主親臨,沒有兵符,也無法調動駐紮城外的守軍。
而沈季文此行,除了傳遞燕雲城的消息,更是為了找到兵符,調動燕雲城守軍,與之共同對抗北魏軍。
但是他望著雙眸晶亮的阿暖,薄唇微微抿成一條線。
阿暖卻不依不饒,眼眸中藏著幾分得意與驕傲,“表哥,你告訴我實話,說不定我能幫你。”
盡管不願阿暖涉險,但如今她已經進入城守府,並且聽著她話裏的意思,她似乎還見過兵符,沈季文有章 動搖。
“表哥,你不是教導我,要以大局為重麽?如今燕雲城形勢緊張,能多一個人幫你,難道不是好事麽?”
瞧著她微微抬高下巴、一副極力表現自己的模樣,沈季文到底還是心軟幾分,“是。”
阿暖的眼眸好似瞬間落滿辰星,驀然亮了起來。“我就知道!”
沈季文卻微微皺著眉,“這裏不比長安,你不要胡來。”
阿暖揚眉道:“我哪有胡來?”而後踮起腳尖,湊近沈季文,附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聽罷,沈季文滿臉不讚同,“不行,太危險了。”
阿暖卻滿不在乎:“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表哥你該大氣一章 。”
“這是大氣不大氣的問題嗎?”沈季文死死擰著眉,“我就不該放任你到這裏!”
“可是如今隻有我有機會見到兵符。”阿暖微微抬高下巴,“倘若錯過這個機會,害得燕雲城再次落入北魏之手,表哥你可承擔起這份罪責?”
阿暖所言雖然看似無理取鬧,卻又是事實。
思量再三,沈季文終於點頭。
阿暖頓時喜不自勝,笑顏如同三月春花,爛漫璀璨。
“隻是你要答應我,”沈季文望著她的目光滿是擔憂,“一旦遇到危險,務必要保全自己。”
阿暖這會兒正沉浸能為大慶盡一份力的喜悅之中,聞言重重點頭,“我會的!”
與此同時,喬裝成逃難百姓,混在劍閣關的小皇帝一臉焦急,“不是說阿暖在這裏嗎?人呢?”
月姑娘褪下往日華美的綾羅衣裙,穿著一身農家女子的粗布衣裳,柔柔切切抬手捋了捋微亂的頭發,“我隻是說阿暖或許會在劍閣關,並未說她一定在此處。”
趙琦氣急,卻一時不能拿她怎麽辦,隻能氣惱瞪著她。
他是在離開長安城的半路上遇見月姑娘的,本無意跟她同路,但馬車上的月姑娘儀態萬千撩開簾子,隻說了一句“我知道阿暖在哪”,便讓他立馬拋開懷疑,跟著她兜兜轉轉,到了劍閣關。
如今程蒙越率軍圍攻陽丹城,整個劍閣關戒嚴,進出都將嚴格排查。
但趙琦既然敢偷跑出宮,路引銀兩便也隨身帶著,但是先前在夏陽府,月姑娘借口城門嚴查,不易出門,借他路引一用,拿走後便再無歸還之意。
趙琦提了幾次,都被她無端岔開話題,他便知曉,月姑娘是故意拿走了他的路引。
先前被怒氣充滿的腦子也漸漸冷卻下來,趙琦這時候才狐疑盯著她,“你到劍閣關有何目的?”
一路上,月姑娘對自己的目的地絲毫不言,每當趙琦心有懷疑想要詢問之時,她便拋出一個地點,將趙琦引到那裏,周而複始,樂此不疲。
趙琦懷疑她是在故意戲弄自己,因而此時語氣並不好。
但月姑娘卻並未生氣,笑嘻嘻道:“公子現在才問我的目的,是不是晚了點兒?”纖纖玉指自粗布衣裳中伸出,月姑娘掩唇輕笑,“公子難道就不怕我是北魏奸細,要拿下您送往北魏?”
趙琦冷哼一聲,“你如果是北魏奸細,那麽整個檀香樓都得給你陪葬!”
月姑娘差點笑倒在他身上,被趙琦一臉嫌棄避讓開來。
瞧見他這幅避嫌模樣,月姑娘更是樂不可支,“公子您瞧瞧您這幅模樣,真是像極了被調戲的良家小少爺。”
良家小少爺瞧著她頗為不正經的模樣,死死擰著眉。
月姑娘稍稍斂了笑意,“公子不要心急,再耐心等幾天,您就能見到心心念念的阿暖了。”
雖然一路走來,月姑娘嬉笑的時候偏多,但趙琦還是在她眼眸之中瞧出了擔憂不安的神色。
雖然不知她到底擔憂什麽,不安什麽,但是他知道,阿暖與月姑娘關係一向很好,既然月姑娘說他能見到阿暖,那麽他就一定會見到阿暖。
隻是如今身在劍閣關,月姑娘身上的不安好似也漸漸傳到了他身上,夜深人靜之時,聽著外麵偶爾傳來守城軍巡城之聲,望著客棧陌生的牆壁與床幃,一直長在深宮的趙琦方才覺得心底空落落的,十分沒底。
七月中旬,程蒙越攻破陽丹城的消息傳來,劍閣關中人人拍手相慶。
趙琦望著不約而同湧上街道的慶賀的人群,一直以來緊繃著的神情也終於微微放鬆下來。
他知道在靖南反叛的時候,自己獨自離開長安城的舉動過於冒險,但是對於阿暖跑到前線戰亂之處的憤怒與擔憂占了上風,他留書將朝中政務交由顧鴻生後,便不顧一切跑了過來。
隻是身處其中,才知大慶的百姓對於靖南反叛一事的強烈不滿與深深不安。
如今的大慶與先帝時期不同,有安國公主定國安、邦,朝中雖然主戰與主和兩派時常爭論不休,但是關於家國大事,兩派往往還算同心。因此這幾年,大慶百姓的日子也好過了不少。
但是如今靖南反叛,大慶重燃戰火,多少百姓再次陷入水深火熱、家破人亡之中。因而民怨逐漸沸騰。
如今程蒙越收複陽丹城,總算是給這場戰事帶來一點好消息。
瞧著街道上喜不自勝的百姓,趙琦終於也染上了點兒喜悅之情。
先前他一直覺得打仗惹得民不聊生,民怨沸騰,故而素來親近主和一派。但是如今瞧著陽丹城被收複,以往對主戰派的偏見也稍稍有了改變。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一直在外的月姑娘突然進來,喜悅之情自眼眸之中溢出,“小公子,有消息了。”
趙琦微微抿著唇,緊張等著她下一句話。
“阿暖在燕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