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燕雲
靖南反叛之後, 地屬靖南的燕雲城徹底陷入兩難境地。
當年燕雲城被北魏鐵騎踏破,留在燕雲城的大慶百姓受盡北魏人虐待,城中數萬人慘死北魏鐵騎之下。
幸得安國公主橫空出世,帶領十二騎圍攻燕雲城, 與城中大慶百姓裏應外合, 這才將城中北魏鐵騎驅散幹淨, 將淪陷敵國三年的燕雲城收複。
然而燕雲百姓的好日子還未過滿幾年, 靖南王趙臻派兵圍攻平遙城,徹底反了大慶。
而屬於靖南領地的燕雲城,再次迎來滅頂之災——
靖南王趙臻為向北魏示好,公然打開燕雲城城門,將北魏的鐵騎迎入城中。
無數才從苦難中逃脫出來的城中百姓, 瞧著北魏將士趾高氣揚入城的模樣,暗地裏咬碎一口銀牙。
有年幼不知世事的孩童,在一片壓抑靜默的氛圍中驀地哭出聲來,隨即被母親死死捂住嘴巴。
然而孩童響亮的哭聲還是吸引了北魏魔鬼的注意。領頭的北魏將軍騎在高頭大馬之上,鷹眼一掃靜默的人群,一揮手, 便有士兵離隊而出,將人群中尚在哭泣的孩童拉出人群。
孩子的母親死死抱著孩子, 也被一同拉到將軍麵前。
那將軍冷哼一聲,看也不看,便有士兵舉刀砍向那對母子。
人群依舊靜默, 卻有人按捺不住,撥開前方人群就要衝出去。
關鍵時刻卻被身側人一把按住,“小不忍則亂大謀。”
被按住的那人望著血泊之中的母子,一雙眼睛通紅。
而那馬上的將軍冷笑一聲, 率隊徑自離去。
回到住處,那人狠狠摔碎了桌上茶壺,望著繼而進來的人,怒氣滔天,“為何攔我?”
聲音清脆,猶如黃鸝,正是離開長安的阿暖。
跟著進來的沈季文隨手將兜帽放於桌上,淡聲道:“燕雲還未封城,你可以離開。”
阿暖惡狠狠瞪著他,“你怎麽能這般冷血?”
沈季文穿著粗布衣裳,一改往日浪**公子模樣,做窮苦打扮,聞言微微苦笑,“這不過是開始罷了。”
當年燕雲城被北魏奪去,城中百姓死傷無數,那副修羅場景比今日更甚。
阿暖也跟著沉默了。
“阿暖,燕雲城凶險,你真的不該隨我一同前來。”半晌之後,沈季文到底還是說了這話。
阿暖渾然不在意。這話他不是第一次說,也不會是最後一次說。但阿暖既然跟著他曆經艱險到了燕雲城,又豈有無功而返的道理?
見阿暖無視,沈季文微微歎息。“罷了,你便在這裏藏好,輕易不要外出。”當年安國公主便是與城中血性百姓聯手,才攻破燕雲城防禦,將北魏軍趕出城。如今燕雲再次被趙臻拱手相讓,隻怕這次北魏不會再放過膽敢與他們為敵之人。
也因此,城中百姓性命危在旦夕,決不可一時意氣用事,引得北魏在城中大開殺戒。
“事到如今,我們隻有等待景之那邊的消息,全力配合安國公主。”
劍閣關。
一月進來的時候,安國公主正聚精會神看著地形圖,連他刻意加重的腳步聲都未曾注意到。
他微微皺著眉,重重咳了一聲,安國公主這才抬起頭看了一眼,複又低垂目光繼續看著。
“劍閣關乃是軍機要地,殿下如此放低戒心可不是什麽好事。”
安國公主看著地形圖,依舊沒有抬頭,隻隨口道:“倘若在你的地盤我都得提心吊膽,那麽你這個劍閣關守將還是趁早引咎辭職比較好。”
話雖然說得不怎麽好聽,但是話裏無聲流露出的信任卻讓一月微微上揚了唇角。
“駙馬那邊可曾有消息傳來?”
誰曾想,依舊看著地形圖的安國公主頭也未抬便問了這麽一句話。
一月微抿唇角,而後才笑著道:“方大人的人已經進入燕雲城了。”隻是眼底笑意微冷。
安國公主應了一聲,眼睛卻仍舊未曾離開地形圖。
一月站在她身側等了半晌,才問道:“殿下接下來打算如何做?”
安國公主手指著地形圖上緊鄰燕雲城的陽丹城道:“先行攻下陽丹城。”而後指向平榮道,“再取道平榮,最後直指燕雲城。”
一月眉心微微蹙著,“殿下此舉過於凶險。”燕雲城地處大慶最北,與北魏交界處,即便先行攻下陽丹城,不至於使燕雲城孤立無援,可周邊皆是靖南領地,屆時隻要趙瑧舉兵反撲,燕雲城與陽丹城依舊危險。
“燕雲城的重要性,不必我說你也該明白。”他想到的,安國公主也想到了。但是她比一月想的更多。“燕雲城夾在北魏與靖南之間,如果能奪下燕雲城,切斷靖南與北魏的聯係,趙瑧孤立無援,隻怕也折騰不了多久。”
“趙瑧與北魏密謀已久,殿下如何覺得能一舉奪下燕雲城?況且他們還要先圍攻陽丹城,此舉不管成功與失敗,趙瑧必定會加強燕雲城的守備。屆時即便燕雲城中有內應,想要與之聯手也是難上加難。”
他所言不無道理,但安國公主卻並不在意,“再難也要去做。”她轉過臉望著一月,“你跟在我身邊的時間也不算短,也該明白,知難而退不是我的作風。況且燕雲城百姓才剛剛過上安定生活,便又再次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倘若我也棄他們於不顧,他們還有何希望可言?”
一月知曉她一旦決定的事,便再也無法相勸,況且燕雲城中,敬仰安國公主的百姓不在少數,趙瑧一旦將燕雲城拱手相讓給北魏,那麽等待燕雲城百姓的,恐怕唯有“死”這一條路了。
隻是他望著低頭繼續琢磨戰術的安國公主,擔憂再次浮上心頭,“隻怕我們貿然出兵圍攻陽丹城,小皇帝會不準。”請戰的折子早已送往長安城,想來此時已經呈上小皇帝龍案之上。但請戰之事能否被準奏,一月有章 拿不準。
“陛下雖然親近主和派,但是靖南本就是我大慶領土,趙瑧公然反叛大慶,還與北魏有所勾結,已經犯了陛下忌諱,想來陛下不會反對此事。”雖然主和派定會反對,但是靖南不同於北魏,這時候誰敢反對平叛之戰,無異於與靖南有所勾結。
自古皇帝都最為忌諱朝中重臣與藩王勾結,這時候不管誰站出來反對平叛之戰,都會身惹嫌疑。朝中那幫主和派別的不行,躲避禍事的本事卻是一頂一的好,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頭腦發昏。
有安國公主此言,一月稍稍安心。但旋即又問道:“圍攻陽丹城,殿下可要親往?”
安國公主還未拿回兵權,此次秘密前來劍閣關,除了為她遮掩的方鏡辭外,朝中無一人知曉此事。
一旦她私自前來劍閣關的事泄露出去,隻怕等待她的不光是言官的彈劾,還會有小皇帝無窮無盡的猜疑與忌憚。
安國公主動作微微一頓,而後才微擰著眉抬頭,“我此次前來是瞞著小皇帝的,不能貿然露麵。況且北魏遲遲未曾動手,隻怕你剛一帶兵離開劍閣關,北魏便會圍攻而來。”
一月點頭,“我已傳信給九月十月,想來再過兩日,他們便會趕到劍閣關。”十二騎中,除了九月十月閑散度日,未曾留守軍中,十一月十二月仍舊擔當安國公主親衛外,其他幾月分別駐守大慶各地,保衛大慶安定。
而劍閣關倘若有九月十月鎮守,想來即便是北魏鐵騎,也要掂量一番才行。
一月做事向來穩妥,即便他離開劍閣關,前往陽丹城,想來劍閣關的戒備也不會鬆懈。更何況還有九月十月代為鎮守,安國公主很是放心。她眼皮輕抬,望著一月微微而笑,“既然如此,加下來我們便等著小皇帝旨意。”
隻是不曾想,與朝中旨意一同前來的,還有小皇帝隻身離開長安城的消息。
安國公主聽聞消息,眉心狠狠皺著,“陛下為何會突然離開長安?”趙琦身為大慶皇帝,又正值靖南反叛之際,貿然離開長安城,置戰事於不顧,已經不能說是合不合適的問題,根本就是任性妄為,將國事當做兒戲!
一月道:“方大人傳來的消息說,小皇帝是追著那位叫阿暖的姑娘而去。”
“阿暖?”安國公主眉心依舊皺著。她雖然離開長安城,但有方鏡辭的相助,對長安城的消息幾乎了如指掌。
彼時小皇帝立妃的旨意一出,她便直覺不對。隻是她“身在蔚縣”,理應對長安城諸事不清,倘若貿然向小皇帝陳言,隻怕會引得小皇帝反感,認為她在長安城中處處留下暗探。
所以盡管覺得不對勁,她隻能按下不表。
誰曾想,封妃當日果真出了問題。
安國公主抬手按了按眉心,覺著朝中稱讚小皇帝穩重的言論都是屁話。“可知阿暖如今在何處?”
“據說,是在燕雲城。”
安國公主直覺額角突突地疼,“為何會在燕雲城?”
一月並不認識阿暖,但見安國公主頗為煩心的模樣,便對這位素未謀麵的阿暖姑娘有了幾分不滿。“似乎是隨著暗探一同前往的燕雲城。”
安國公主按著額角的手頓住,“燕雲城的暗探是何人?”
一月不明白她為何如此反應,卻還是答道:“沈季文。”
“難怪。”安國公主低語一聲,而後吩咐道:“既然陛下有旨,你便立即出兵,盡早攻下陽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