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獻計
他陰暗偏執, 不可一世,唯獨在麵對安國公主時,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費盡心思, 卻又不敢聲張, 生怕換來她一絲絲的不屑。
安國公主屈指敲了敲眉心, “我的確未曾關注過這章 事。”這章 年,光是朝中與軍中諸事,就以讓她殫精竭慮,耗費全部心神了,哪還有多餘的心思去想這章 情愛私事?
於她而言, 大慶的安危淩駕於所有事之上,她的眼裏早已容不下其他。
更何況,她威名與凶名並存,從未想過會有人如他這般,心心念念了自己這麽久。
聽起來,好似黃粱夢一場, 未曾想,卻是真真實實存在著。
她放下手, 望過來的眼底翻滾著絲絲疑惑,“先前我也曾問過你,為何要與我成婚, 那時你為何不將此事告知於我?”
尤記得,當初他所答,是為了日漸式微的寧國公府——端的是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倒是叫她愧覺耽誤了他終生幸福, 懊惱許久。
方鏡辭眼底泛起一絲淺淺笑意,“殿下是大慶不敗的戰神,是拯救大慶於水火的奇跡。於大慶而言,殿下的重要不言而喻。”
他所言雖有幾分誇張,但卻是事實。尤其曾經淪陷戰火之中的地方,對安國公主幾乎奉若神明。畢竟如果沒有安國公主領兵而出,他們如今能否過上安定和順生活,還是未知數。
安國公主朱唇輕啟,想要反駁,但見他眼底脈脈情義,終究未曾說出口。
“也正因為殿下於大慶而言如此重要,心懷不軌之人層出不窮。以各種理由想要接近殿下的人,向來隻多不少。倘若我對殿下直言,想來殿下不會有半點感覺。”這話他不是第一次說,卻未顯多餘,反而更顯誠懇。
眉眼笑意如春風過境,吹散嚴寒冷冽,帶來溫暖和煦。“就像南齊的舜華太子,即便公然向殿下示愛,換來的,也不過是殿下的重重懷疑。殿下的真心在諸多試探、挑撥之下,已經層層包裹起來。想要殿下坦露真心,隻怕不亞於水中撈月、鐵樹開花。”
雖然是事實,但聽在耳中,總不是那麽愉快。安國公主微微抿著唇,眼底帶著幾絲不服氣:“我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將你的好心,視作無物。”
方鏡辭眼眸含著淺淡笑意,溫潤雅致,灼灼其華,“倘若我一開始便告訴殿下,我尚公主,隻是因為心慕殿下,殿下會信麽?”
安國公主抬眸定定瞧著他,卻沒答話。
方鏡辭也不需要她的答話,唇角笑意苦澀兩分,“殿下定然不信。”
他的目光斂去那份陰鷙偏狂,溫潤雅致的平和盈滿眼底,顯出幾分往日的謙謙君子、含蓄內斂模樣。
“駙馬是誰,是何身份,於殿下而言,並不重要。”一直以來,他雖有癡心妄想,卻又看的無比真透。“重要的是,此人會不會對殿下、對大慶,造成什麽極端影響?關於他的心意,他的目的,殿下其實並不關心。”
他所言非虛,安國公主一直坦然的目光,稍稍多了幾分心虛,眼睫微微顫動兩下,視線不由得稍稍下移半寸。
方鏡辭瞧見了,唇角笑意微深。“隻怕陛下賜婚的旨意下來,殿下心中所想,便是接收此次賜婚,讓陛下安心便好。”
他毫不留情將安國公主先前的想法一一訴之於口,“另一方麵,殿下也早已打定主意,給對方一個駙馬的頭銜,隻要他不做對殿下、對大慶有害之事,即便他尋花問柳、夜不歸宿,殿下都不在乎。”
他瞧著安國公主的目光愈沉,“甚至殿下還會為他另尋外室,必要之時,助他金屋藏嬌,也不是不可。”
他揣測起安國公主當初的心意,幾乎分毫不差。安國公主由一開始的稍稍心虛,到現在已經微微眯著眼睛。
方鏡辭隻當看不到,目光還黏在她身上,自顧自道:“隻是殿下未曾想到,駙馬的頭銜最終會落到我身上。”
眼底的溫情不再掩飾,溫柔與深情幾乎交織成網,密密麻麻,不留餘地,將人籠罩其中。
“而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一個區區駙馬頭銜。”
“殿下尤如當空皓月,皎皎無暇。我想要的,便是將皓月攬入懷中,讓皓月隻屬於我一個人,不留半點月光與他人。”
倘若說,先前的他是陰暗偏執,那麽此刻的他,便滿心滿眼的獨占。
心頭摯愛,不舍分人,隻想死死禁錮懷中,舍不得放開。
先前他將自己陰鷙偏暗的一麵展露安國公主眼前,此時再將滿心獨占暴露於她眼前。不過是想試探她的底線,想看她能容忍自己到何種地步。
將所有的不堪展露於麵前,看似是在求厭棄,其實更在是求無限包容。
有傳聞說,安國公主的十二騎,出身都非光明磊落,有打家劫舍的盜匪,有劫富濟貧的俠盜,有作奸犯科的死囚,亦有棄筆從戎的書生。
參差錯落,良莠不齊。
她網羅這章 人,組成十二騎,於戰場之上所向披靡,無人可敵。
他卻知道,這不僅僅是傳聞。
既然她能無限包容十二騎,又會不會將這份無限包容傾注於自己身上?
他期望著,卻也恐懼著。
然而話如潑水,不可收回。他隻能再次垂下眼眸,將所有的情緒藏於微微顫動的眼睫之下,於心底無聲期盼,無聲祈求。
春日的陽光,透過頭頂枝葉間的空隙,一縷縷灑落,於地上變成點點金色的光斑。
方鏡辭盯著那點點光斑,表麵鎮定,內心煎熬。
然而世間最幸運的事,不過是滿心期待被人接住,而後緊緊攥在手心裏。
“有何不可?”
方鏡辭猛地抬起眼,便瞧見安國公主眉眼依舊清麗溫雅,不驕不躁,如蓮花般清淨不染,如金菊般清雅傲霜。
隻是望著他的眼眸,好似含著一絲絲春光,溫暖而不灼人,脈脈含情。“隻要你做得到。”
盡管他偏執如狂,貪墨成風,可亦有她無限縱容。
這一刻,前所未有的喜悅盈滿心頭,巨大的狂喜撲麵而來,幾乎讓他喜不自禁、迷失自我。
然而多年以來的克製守禮還在約束自我,這才沒有將狂喜傾注於臉上,展露於人前。
春日的陽光驅散寒冷,帶來絲絲縷縷暖意,可怎麽都比不上她簡簡單單一句話,能給他帶來如此巨大的狂喜。
表麵上,他依舊是那個克製守禮、溫潤雅致的謙謙君子,可被驚喜砸滿心底的眼眸之中,狂喜如同潮水一般,在眼底翻滾著、叫囂著。
安國公主微微歪著頭瞧了半晌,才驀然挑高一側眉梢,“駙馬既然如此高興,可否就此當做不知,放我離去?”
她不是傻子,嚴先生讓學子於城外等候,想來是方鏡辭預料到她的行蹤,早早傳信給嚴先生,好讓他將她攔截在此。
猶如迎頭一盆涼水,從上澆透,心底的狂喜如同遇水之火般,頃刻間熄滅。方鏡辭眼中的笑意微微斂去,眼睛一眨不眨瞧著她。
安國公主任他瞧著,毫無自覺,坐在欄杆之上的姿勢依舊放鬆自在。
“殿下可知您擅自離開長安,陛下一旦怪罪下來,您便是抗旨不遵的重罪?”半晌之後,方鏡辭微微歎息一聲,瞧著她的眼眸已斂去先前種種外露情緒。
安國公主不以為然,微微抬眼望著他,“陛下對我的猜忌不是一天兩天了,倘若要治罪,早就治了,也不差這一兩件事。”
她說得理所當然,卻也是事實。盡管小皇帝對她有諸多忌憚,但至今所做之事,最過分的不過是收繳了她的兵權,令她於長安城中修養。至於她偷跑至興豐城一事,也是大而化小,小而化了,最終不了了之。
方鏡辭麵上憂色不減,“我知殿下不能前往平遙城而心中憤恨,但是您擅自離開長安,就是公然違抗陛下旨意。”他微微歎息一聲,“您明知陛下對您多有忌憚,朝中主和派又一直想著揪您的錯處,為何……”
“你是要我顧忌他們,至平遙城百姓於水火中而不顧嗎?”安國公主臉上笑意微斂。“你明知道,我不會這麽做。”
方鏡辭當然知道。正是因為知道,才不得不再次勸阻。
但他也知道,在此事上,安國公主聽不得勸。
他微微歎息一聲,“殿下原先的打算是什麽?”
安國公主微揚著眉梢望他,“你不是都猜到了麽,怎麽還問我?”
“我隻是推測殿下會途徑此處,並未猜到殿下下一步會有何打算。”知曉她放不下平遙城百姓,卻不知她是要直接前往平遙,還是繞遠道,前往西北軍?
安國公主似笑非笑瞧著他,“通知先生,讓他將我攔在此處,你單單隻是為了阻攔我?”
嚴先生知曉他們書信往來之事,她就不信,他讓嚴先生阻攔自己,會沒有想到嚴先生會說漏此事?
方鏡辭微微側過半邊臉,細碎的陽光穿透枝葉,無聲灑落他臉上,浮光躍金。“殿下覺著,今日之事,是我籌謀已久,精心策劃?”
“倒也並非籌謀已久。”安國公主瞧著他,“是不是臨時起意就不好說了。”
方鏡辭沉默。
安國公主卻也沒打算深究此事,隻是道:“禁衛軍統領張永將我阻攔於金殿之外,也是你的意思?”
“張永見識過殿下血染金殿,我本就沒指望他能真的攔住殿下,隻要他稍微能拖住殿下,哪怕拖到傳信兵將平遙城的事稟報之後便好。”
小皇帝雖然親近安國公主,但是內心對她的猜忌卻從未停止過。尤其此次平遙城之事,安國公主連手中都沒有兵權了,卻仍能在小皇帝收到消息之前,接到平遙城的消息,由此可見她與軍中聯係從未曾斷過。
雖然此事眾人心中皆有數,但安國公主貿然闖金殿,便是將此事攤開於明麵。哪怕之前小皇帝還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也不能做到視若無睹了。
“但你也知曉,光是張永,根本攔不住我。為何還是要做這種無用之事?”
“殿下心係大慶百姓,不忍戰火燃至更多地方。可我心係殿下,即便知曉無用,卻還是要做。”方鏡辭望著她的眼眸幽深,“就像殿下明知陛下不會應允您的請求,卻還是義無反顧闖了金殿一樣。我不敢求殿下更改主意,隻是希望能將殿下拖延至傳信兵到來之後。”
雖然仍是無濟於事。
安國公主微微歎息一聲,“所以你也該知曉,即便是先生出馬,也隻能阻攔得了我一時。”即便是你當麵訴衷情,我選擇的,仍舊是大慶百姓。
“我知曉。”方鏡辭依舊望著她,“所以我來了。”
安國公主微微失笑,“你要親自阻攔我嗎?”
“不。”方鏡辭搖頭,“我並非要阻攔殿下,而是向殿下獻計。”
他的算無遺策、計謀之多她也是多次領教,欽佩有加。此時聽聞他要獻計,驚愕之餘也有章 欣喜之意。不由得問道:“你要獻何計?”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