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阿暖

聽聞安國公主身體有恙, 小皇帝憂心不已。安國公主於大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凡她有異樣,周邊各國都能泛起各異心思。

加之她此病又與自己有著抹不開的關係,他心中也是愧疚不已。

瞧著小皇帝在寢宮之中寢食難安, 來回踱步的心焦模樣, 於公公進言道:“陛下既然擔憂, 不如親自過府探望, 一來能向安國公主示好,二來也能彰顯陛下心懷廣闊,不計前嫌。”

小皇帝正有此意,聞言便不再猶豫糾結,興衝衝更衣換了便服, 便帶著於公公便到了公主府。

隻是不曾想,到了公主府,一不見安國公主,二不見駙馬方鏡辭。隻有管家鍾叔陪伴在側。

小皇帝心有不滿,但心想著自己是來探病,總不至於要求病中的安國公主親自出來迎接自己, 便將心頭的不滿暫且按捺住,向鍾叔詢問安國公主病情。

鍾叔不卑不亢, 有禮卻不過分謙卑地回答著——

“駙馬特地請了孫太醫留住府中,以便隨時為公主殿下診治。”

公主府中並非沒有大夫,隻是方鏡辭卻執意將孫太醫留在府中。鍾叔雖然覺得他此舉有章 多餘, 但想著他也是為了安國公主,便默許著。

隻是不曾想,小皇帝聽了這話微微蹙著眉,“孫太醫是宮中太醫……”方鏡辭卻擅自將他留在府中, 仿佛堂堂太醫院院首,是安國公主府上的大夫一般。

於公公見狀忙舔著笑臉道:“宮中還有其他太醫,孫太醫在公主府中,陛下不是也能稍稍安心章 麽?”

想到方鏡辭也是為了安國公主著想,小皇帝微微展了眉,又對鍾叔道:“皇姐這邊倘若有什麽缺的,就去宮裏說一聲。”說完又是一掃客廳布置,眉心微皺,“堂堂的公主府,連朝中三品大員的府中布置都不如。”

明明除了軍餉軍需,他對安國公主一向大方,吃穿用度,在宮中都是最高品級,她卻偏偏能將自己搞得一派窮酸模樣。

鍾叔隻當沒聽出來他話裏的嫌棄,恭敬領命。

方鏡辭到了門口,恰好聽見這麽一句,眼眸微眯,邊進來便道:“陛下既是如此大方,不如準了公主殿下所奏,公主也能早日好轉。”

小皇帝頓時臉色微沉。

方鏡辭隻當沒瞧見,風姿優雅而來,行了禮,這才不顧小皇帝沉著的臉色,似笑非笑,“陛下覺著,是這個理麽?”

誠然安國公主生病乃淋雨所致,但她為何淋雨,追究到根由,與所奏請之事被拒,有著莫大關係。

然而小皇帝在此事之上有著自己的堅持,“駙馬也在朝中,難道不明白如今國庫空虛,根本拿不出皇姐所奏請之數麽?”

事實上,國庫並非連區區二十萬兩白銀都拿不出來,這是人所周知之事。隻是即便為西北軍發放二十萬兩銀子縫製冬衣,這筆錢也絕對不能由安國公主發放,甚至都不能是由她提出。

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方鏡辭咬了咬牙,而後才緩和了口氣,“殿下在房中養病,不易前來接見陛下,還望陛下勿怪。”

他這般說,算是放過此事,小皇帝不知為何,微微鬆了口氣。察覺到此,他眉心又是幾不可見一皺,而後轉移話題:“皇姐如何了?”

不等方鏡辭回答,他又朝外走去,“算了,朕還親自去看看皇姐。”

隻是不曾想,他才動,便被方鏡辭攔住。

“殿下身上病氣重,陛下此時前去……”

他欲言又止,一副憂心皇帝被傳染病症模樣,於公公先前承過他的人情,見狀立馬道:“駙馬說得有理,公主此時在病中,身上恐怕有著病氣,陛下著實不該於此時探望公主。”

擔憂此言引得小皇帝反感,他又道:“陛下想要見公主,不如等到公主大好之後?”

小皇帝微微皺著眉,他並不覺著自己有多嬌弱,瞧上一眼、說句話便會染上病症,但他才剛剛駁回方鏡辭所奏,不亦貿然再與他起衝突。

因而他隻是點了點頭,“那朕便改日再來探望皇姐。”

雖然沒能親自見著安國公主,但小皇帝還是賜下了不少名貴藥材,與幾件披風大氅。

方鏡辭與鍾叔跪謝之後,他才帶著於公公離開。

鍾叔瞧著賞賜之物,頗為感慨:“陛下待殿下,還算是有心的。”

方鏡辭也垂眸瞧著,唇邊含著笑意,沒接話,隻是唇角笑意透著幾分涼意。

但他很快收斂神情,“這幾日倘若再有其他人前來探望,就說公主殿下風寒,不易見客。”

他對安國公主的好是鍾叔瞧在眼裏的,因而樂嗬嗬應了。

隻是在方鏡辭轉身之前,又稟報了件事:“今早寧國公府的表小姐過府來找您,說是有要事要與您相商。隻是殿下那會兒才醒,我擔心影響到殿下,便沒有前去通報。”

方鏡辭臉上笑意溫潤和順,並未在意鍾叔瞞而不報之事,隻是問道:“她可曾說有什麽事?”自大婚之後,雲裳倒是許久不曾出現在他麵前。

“這倒不曾說過。”

“我知曉了。”方鏡辭說著,朝鍾叔略一施禮,“多謝鍾叔。”

出了公主府的趙琦站在大街之上,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滿臉興致盎然,衝於公公一揚下巴:“去問一問,檀香樓在什麽地方。”

於公公頓時大驚失色,“陛下問檀香樓所為何事?”

趙琦眼眸深處有光芒隱隱閃爍,“朕要去尋仙女!”

青蓮池畔,阿暖臨走前曾說,倘若要找她,可去檀香樓,她近來在那裏練琴。

這段時日被顧相與太傅絆住,一直未能有出宮的機會,今日正好借著出宮探望安國公主的機會,再去一趟檀香樓。

隻是不知如今仙女是否還在檀香樓?

趙琦眼眸中的光芒淡去,憂思浮出眼底。

原本還想勸說他即刻回宮的於公公見狀,頓時有章 慌。安國公主大婚當日,小皇帝差點發瘋的情形還曆曆在目,鬧出的立後風波還未散去,此時今安國公主又在病中,倘若小皇帝再整出點兒什麽事來,簡直不堪設想。於是他忙道:“奴才這就去問問。”

檀香樓在長安城名氣不小,於公公很快問到了地址,帶著小皇帝一路過去。

檀香樓是樂坊,除了會到人府中演奏樂曲之外,也負責教人學習樂器。隻是權貴之家多會請人上門教授,隻有底層百姓或是勾欄別院,才會登門學習。

一路上,於公公都憂心忡忡,不住向趙琦進言,“陛下可有想過,那位阿暖姑娘既然是顧相千金,為何學琴卻要到檀香樓這種地方?”即便檀香樓的樂師再怎麽驚豔絕倫,權貴之家的千金也不該前往這種場所啊。

隻是趙琦一心想著見自個的仙女,對他的話視若無睹。

於公公一番好意空許,也生出了幾分安國公主獨有的憂愁來。

隻是不曾想,他們到的不是時候,今日的檀香樓並不開門待客,等到於公公好不容易敲開了檀香樓的大門,連話都不曾說上一句,就被門房直接一句“月姑娘去了忠義侯府,夕姑娘去了李國公府”打發了。

看著門在眼前關上,還差點撞到鼻子,於公公氣憤不已。

他在宮中多年,服侍過兩代帝王,資曆甚高。平日裏就連安國公主見了,也得敬重三分,何曾被這等看門之人這般不留麵子?

他抬手就繼續“咣咣”敲門,聲音之大,使門房煩不勝煩。不耐煩打開門,剛要開口便罵,就見麵前擠過來一位唇紅齒白、衣著顯貴的小公子。

“這位大哥別急,我不是來找什麽月姑娘、夕姑娘的。”

門房在檀香樓,迎來送往也見過不少富家子弟,倒是甚少見到他這般謙遜有禮、穿著談吐皆不俗之人。心知他身份定然不低,於是斂去不耐之色,換上一副好言好語,“請問這位公子想來找哪位姑娘?”

於公公擱心底冷哼一聲,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我來找阿暖。”擔心門房不知道阿暖是何人,又急急補充了句:“她說她在這裏學琴。”

門房麵色頓時有幾分古怪,“阿暖小姐倒是在,隻是……”

“隻是什麽?”唯恐多生事端,趙琦急急問道。

見他一副焦急模樣,門房將原本想說的話咽下,“算了,我進去稟報一聲,你們先在外等候。”說完,再次關上門。

瞧著再次關上的門,於公公麵露難色,“陛……公子,這可如何是好?”

趙琦瞧了他一眼,“在阿暖麵前,不要再露餡了。”

於公公忙稱是。

趙琦又抬眼瞧著緊閉的門扉,想著前幾次的可望不可得,憂慮再次浮上心頭。他不自覺歎息一聲,輕聲道:“……便在外等著吧。”

好過這次倒是不曾等許久,很快一位梳著雙髻的小丫鬟出來,將兩人客客氣氣請了進去。

趙琦在花廳沒等多久,熱茶剛上,就聽到一串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他抬眼朝著聲響處看去,不多時便瞧見穿著一件海棠紅衣裙的姑娘快步跑了出來。

正是他心心念念多時的阿暖。

因急著過來,阿暖呼吸急促,額發微亂。瞧見趙琦,她臉上驚喜一瞬間暗淡下去,隨後又若無其事展露笑顏,“聽門房說有人找我,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你啊!”

趙琦沒忽視她那一閃即逝的失望,口氣帶了兩分自己也不曾察覺的酸意,“難不成你還在等別的什麽人嗎?”

“等姐姐啊!”阿暖倒是毫無芥蒂,滿眼放光道:“我還以為是她來檀香樓見我了。”

“你姐姐?”趙琦問道:“可是長安城中那位有名的那位顧雪茵?”倘若他沒記錯,上次在青蓮池,來尋阿暖的,便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顧雪茵。

“不。”誰曾想,阿暖卻搖了搖頭,語氣莫名低落幾分,“雪茵姐姐是不會踏足檀香樓這種地方的……”

趙琦不解——不解她突如其來的低落,也不解她口中的姐姐究竟是何人。

“那你口中的姐姐……”

“當然是安國公主啊!”阿暖眼眸中又浮現出滿是崇拜欣喜的光芒,仿佛夏日點點繁星,悉數落於她眼眸之中,“上次姐姐特地準許我這麽叫她了。”

瞧著她提起安國公主就滿臉生輝的模樣,趙琦不由得多了兩分酸。

“她就算想來,估計也是來不了。”

“為何?”阿暖頓時一驚,一把抓著他衣袖,急急問道。

“你不知曉麽?”趙琦垂眸瞧了一眼抓著自己衣袖的玉手,眸中倒是多了幾分愧疚、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病了。”

阿暖鬆開他衣袖,二話沒說就要往外衝。

趙琦眼疾手快一把抓著她手腕,“你要做什麽?”

阿暖去掰他的手,“姐姐病了,我要去看她。”

她的固執與迫不及待倒是趙琦平生未曾見過的,“你這樣去,確定能見到她?”

阿暖滿不在乎,“我可以翻、牆!”

趙琦想到初見她之時,她便是爬樹翻過了公主府的牆。但他好不容易才見著她,不想她這麽快離開,於是目光遊離著,抓著她的手依舊牢牢鎖著她手腕,隻是語氣莫名低了兩分:“今日……皇帝去了公主府,也不曾見到安國公主。”

阿暖不明真假,頓時又驚又懼,“姐姐怎麽了?為什麽皇帝也見不著?”

她的驚懼擔憂不似作假,趙琦見狀,微微緩和了語調,以免嚇到她。“不是什麽大事,你別急。”

阿暖反手抓著他的手,滿臉焦急神色,“我怎麽可能不急呢?皇帝都見不著姐姐,她該是病得有多重啊!”一想到病魔正在摧殘著安國公主的身體,她臉色頓時白了幾分。

“隻是傷風而已,不是什麽大問題。”不曾想到阿暖會反應這般大,趙琦連聲安慰,“況且有禦醫守著,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隻是不能見風,因此不便見人。”

阿暖這才稍稍心安,但隨即又狐疑起來,“你怎麽知曉皇帝去了都沒能見著安國公主?”

趙琦把這事說出來,不過是不想阿暖白跑一趟,並未想過她會注意到這個問題,一時之間有章 不知該如何回答。

但阿暖狐疑的神色停在他身上,他目光遊離著,瞥到一旁的於公公,便朝他試了試眼色。

於公公很是上道,立馬便站出來道:“聽聞安國公主身體抱恙,我家公子也很是憂心,遂攜禮登門探望。”

趙琦連連點頭,“對,我聽聞消息,也想去探望,剛好撞見了皇帝也去探望。隻不過我們都沒能見到安國公主罷了。”

“姐姐連皇帝都不見,可想而知病得該有多重!”誰知趙琦勸慰不但沒能讓阿暖安心,反而讓她更為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