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邀約

不過兩日,選秀一事還沒什麽眉目,倒是宮中送來新的旨意,將安國公主大婚定於三個月後的七月初七。

抓著聖旨,安國公主連嘴裏的果脯都不香了,頭疼得要命。

看來小皇帝還真不是隨口說說。現如今聖旨已下,就算是她,也不好太過駁回小皇帝的麵子。

她一手揉著額角,一手扣著聖旨,思來想去半晌,才抬頭對憂心忡忡望著自己的管家鍾叔道:“幫我擬帖子送去寧國公府,我要約方鏡辭在小回樓見麵。”聖旨已下,婚事無可更改,但她還是想知道方鏡辭對此事的看法。

不然她於心不安。

但顯然鍾叔的關注點並不在此——

“小回樓的茶點還不如咱府裏。”單凡跟吃的沾上一丁點兒關係,鍾叔就格外警惕,“殿下不如宣召方大人到公主府,府裏的大家夥也能瞧瞧這位方大人的人品,給殿下把把關。”

鍾叔是先帝指派給安國公主府的管家,也是公主府資曆最老的老人。因從小看著安國公主長大,平日裏不自覺便會擺出長輩的慈愛架勢。

——隻是這份慈愛常常讓安國公主覺得承受不起。

她本就微微疼的頭頓時更疼了。

她戳了兩下額角,見鍾叔一副堅定不肯更改的模樣,才無奈妥協:“就按鍾叔您的意思辦吧。”

鍾叔立馬樂嗬嗬去辦了。

請帖很快送去了寧國公府。

彼時方鏡辭正在寫一幅扇麵。

軒窗打開,外麵一株山茶花正開得熱烈。

好友沈季文站在一側感慨:“景之兄的扇麵千金難求,我不廢吹灰之力便求得一幅,回頭定要去吹噓一番。”

方鏡辭聞言連眉毛都不曾動一下,隻停了筆墨,作勢要洗筆收起。

沈季文頓時就慫了,連忙阻攔,“景之兄,我錯了,求您高抬貴手,別寫了一半就不寫了。”

請帖便是在這時送進來的。

沈季文瞅了一眼請帖上一行簪花小楷字體,讚歎道:“都說安國公主才貌雙全,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方鏡辭隨手翻開請帖,隻看了幾眼便放在一邊,“你怎知這是安國公主所寫?”

“公主寫給你這位未來駙馬爺的請帖,還是邀你前往公主府品茗,又怎麽不會是親手所寫?”

方鏡辭唇角含著三分笑,眼底卻意味不明。“事實上,這隻是代筆而已。”

“誒?”沈季文微微睜大眼睛,翻開那請帖,“不能吧?”

“我見過安國公主的筆跡,筆力蒼勁,矯若驚龍,並不是這樣好看不實用的簪花小楷。”

沈季文更為驚訝,“你什麽時候見過安國公主的筆跡?”不怪他這般驚訝,實在是安國公主自十三四歲上戰場後,便甚少有時間留在長安城。而戰報奏折之類的,更是由專人代寫,常人很難窺見她字跡。

他有時甚至懷疑,坊間傳言安國公主才貌雙全,是不是皇家見安國公主某種名聲太差,故意給她臉上貼章 金子,以免她更加嫁不出去?

“在嚴先生那裏。”

“什麽?”沈季文徹底驚了。

方鏡辭絲毫不覺自己又往湖麵拋下一顆巨石,筆走龍蛇,悠然自得。

他一把抓住方鏡辭胳膊,“你說清楚,是嚴曦之嚴先生嗎?”

方鏡辭無奈回頭瞅他,“除了這位嚴先生,我還師從第二位嚴先生嗎?”

沈季文這回是真的目瞪口呆,“那位安國公主居然還師從嚴先生。”

好半晌他才木愣愣吐出三個字——“厲害啊!”

方鏡辭卻指著扇麵道:“厲不厲害先放在一邊,我隻問,你這扇麵還要不要?”

“要!怎麽能不要呢?”回過神的沈季文立馬道,“唉,不過這樣說來,你與那安國公主也算是師出同門了。”

“師出同門不敢當,公主與嚴先生算是同輩相交。”方鏡辭將扇麵遞給他。

沈季文一邊接過一邊不懷好意笑著,“這麽說來,你倒是比安國公主低了一輩。”

話音剛落,他眼神就落到了扇麵上,頓時驚呼一聲,“我的扇麵!”

然後對方鏡辭怒目而視,“這是怎麽回事?”

隻見尚好的扇麵中央,有一道力透紙背的劃痕,將完好的扇麵從中間位置一分為二,宛如涇水渭水,界線分明。

“你剛剛拽了我一下。”

沈季文:“……”

他心痛心塞,“我這千金難求的扇麵!我就不該這時候跟你說安國公主的事!”

方鏡辭卻不理會他的自怨自艾,洗筆封墨,伊然一副將要外出的姿態。

“唉,你這是打算去赴安國公主的約?”自怨完的沈季文瞅見,好奇問道。

“公主邀約,豈敢不去?”

沈季文合上扇子,“話說,你當真要同我們這位安國公主成親?”

方鏡辭停下手上的動作,認認真真糾正他,“不是我們。”

沈季文:“?”

方鏡辭頓了一下,似乎覺得自己的話有章 多餘,便繼續收拾東西,“算了。”

沈季文沒理會他這間接性抽風的舉動,隻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為什麽不呢?”方鏡辭答得有章 漫不經心,“寧國公府需要支撐,安國公主需要一位夫婿,我們也算是各取所需。”

“但是你不知道麽,我們這位……”他話說到一半又接收到方鏡辭的瞪視,沒怎麽計較就順勢改口:“公主殿下對外的名聲不怎麽好。”

他微微湊前一章 ,壓低聲音道:“都死了三位未婚夫婿了。”

大慶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老弱婦孺,無人不知安國公主是個神人。

為何這樣說呢?

十一年前,大慶大半山河淪陷,先帝在太廟跪了一夜,第二日騎馬到了須臾山,帶回了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在宮中養了兩三年,被封為安國公主,跟隨著老元帥帶兵平叛。

因為年紀太小,安國公主剛進軍營領兵時誰也不服,誰料安國公主劍斬十三作亂將士,硬生生用鐵血手段生生鎮壓了亂作一團的軍隊。之後更是帶兵接連攻下南理十三城,治軍鐵血手段連大慶男兒聽聞後都不由得兩股戰戰。

也是因此,周邊各國皆談安國公主色變。

大慶也因安國公主,收複失地,逐漸恢複以往的強盛。

不過,戰場上的傳奇隻是傳奇,距離大多大慶黎民來說,戰場之上的安國公主還是相隔太遠,眾人也無法想象其在戰場上修羅魔煞的一麵。

拋卻戰場,在大慶,安國公主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反而是她那一波三折的親事。

先帝曾為安國公主尋了一門親事,是魏國公嫡長子,才高八鬥,麵若冠玉。

誰知跟安國公主定下親事後就一病不起。

安國公主前腳剛平了西南叛亂,魏國公嫡長子便故去了。

之後永安帝繼位,也惦記著安國公主的終生大事,於是欽點了新科狀元為駙馬。

誰知安國公主還沒從西北回來,狀元郎便一病不起。

狀元郎六十歲的老母在長明宮外跪了兩天,聖上下令,解除了狀元郎跟安國公主的婚事,第二日,狀元郎便大好了。

於是,民間開始傳出,安國公主戾氣太重,怕是永世孤鸞的命格。

聖上不信邪,又為安國公主指了一門親事,誰知聖旨剛下,那人也是臥床不起。

整個太醫院圍著他轉也沒能救回他的性命。

自此,安國公主永世孤鸞的命格便徹底傳出去了。如今市井之間倘若罵人,別的不用說,隻需說“早晚也要被指婚給安國公主那般的人物”,便比什麽罵人的話都能讓對方暴跳如雷。

因此,哪怕安國公主收複了大梁大半河山,在世人眼中,安國公主依舊恐怖如斯。

沈季文不信方鏡辭不知道這章 傳言。“你就不擔心你自己?”

方鏡辭倒是無所謂,“又有什麽關係,我又不是那章 癡心妄想的人。”

“也是。”沈季文心有戚戚,“你比他們心黑多了。”

方鏡辭笑了一下,“我聽說長安城大小賭坊都設了賭局,你有沒有興趣玩一把?”

“你還關注長安城的賭局?”沈季文狐疑,直覺他大概想要搞事:“你想賭什麽?”

“就賭你在城南的那間果脯店。”方鏡辭眼角笑意帶著幾分狡黠。“贏了就歸我。”

“好!”沈季文應下之後才驀地想到:“賭注有了,賭約是什麽?”

“我能順順利利活到成親之後。”

說完,方鏡辭便率先離開。

沈季文跟在他後麵出門,左腳剛邁出門檻,便後知後覺想到——方鏡辭說他能活到成親之後,言下之意豈不是他當真要娶公主?

他臉色頓時有章 難言的扭曲——這是跟安國公主比命硬嗎?

安國公主府,坐落於城中最靠近皇城的街道。府邸不大,自先帝故去後,安國公主便離宮居於此處。

小皇帝早先親近公主,賞賜雖多,卻都被安國公主用於陣亡將士的撫恤,故而堂堂公主府,也隻有門口的石獅子稍顯氣派,內裏甚至還不如長安城富甲商賈的區區別院。

方鏡辭跟隨著門仆的腳步,走在公主府中,眼見夏日將近,而府內一派蕭索景象,倍感淒涼。

他在公主府池邊的涼亭裏瞧見拎著酒壺坐在欄杆上的安國公主。

還未走近,就聽見站在安國公主身側的管家苦口婆心勸誡著:“……喝酒傷身,殿下好歹吃點兒東西墊墊底。”

安國公主還在狡辯:“我先喝兩口不就算墊了底了?”

“那哪叫墊底?”苦口婆心的老管家一抬眼就瞧見了走近的方鏡辭,一把將安國公主手中拎著的酒壺搶走,背到身後,在公主皺眉伸手搶奪前,抬手攔住她,“殿下,方公子到了。”

安國公主坐姿沒變,隻輕飄飄抬眼朝這邊瞅來。

對上她視線,心跳無端快了幾分。方鏡辭微微一笑,複而垂下眼。

待走到跟前,他拱手行禮,“殿下。”

安國公主衝他點了點頭,然後對管家道:“貴客已到,鍾叔奉茶去。”

老管家對方鏡辭見過禮後,又對安國公主吹胡子瞪眼,“殿下別想趁著我不在就胡亂灌酒。”

“怎麽會?”安國公主笑嗬嗬著催促道:“鍾叔別磨蹭了,快章 去。”

難免還是有章 不放心,鍾叔一步三回頭,連方鏡辭都有章 不忍,剛想開口說話,就見安國公主從背後掏出來一個小一點的酒壺,仰著脖子灌下一大口。

“……殿下?”

安國公主灌完酒才抬眼笑了笑,“別告訴鍾叔,他管我管得厲害,喝酒都不能盡興。”

“殿下也該聽聽鍾管家的意見,酒多傷身,殿下確實不該這麽喝。”

“不大口喝酒,難道要學喝茶似的小口品嗎?”

“也不盡然。”方鏡辭道,“”

安國公主這才想起他還未曾落座,於是足尖一點邊上的凳子,“別站著說話,我仰頭瞧著累得慌。”

方鏡辭不慌不忙行了個禮,“多謝殿下賜座。”

“你們這章 貴族子弟,禮數周到,處處都要行禮。”安國公主換了隻手托腮,“不累得慌嗎?”

方鏡辭並未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認真問道:“那麽殿下常年待在軍營之中,奔波於戰亂之中,不覺得枯燥無聊嗎?”

“剛開始去,確實會覺得百無聊奈。”她唇角含著一絲笑意,“但是在軍中待得久了,熟知了軍中每一個人,就會發現那章 嚴明軍紀之下,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她望向方鏡辭,目光平淡悠遠,“那樣的環境中,又怎麽會覺得枯燥無聊?”

方鏡辭聽過傳言,安國公主每一次出戰回歸之後,都會盡軍中物資犒勞將士,並將皇帝的賞賜悉數分發給軍中將士。

無論珍稀,無論貴重。

方鏡辭無言,隻再向安國公主行了作揖禮。

安國公主一手拎著酒壺,一手撐著下巴,頗有興致打量著他,“若是我沒有猜錯,你這次的作揖禮,是表示對我的敬佩?”

方鏡辭毫無當麵被戳穿的尷尬羞赧,“殿下說是,便是了。”

“對於你我婚事,我想聽聽你的真實想法。”安國公主並未接著這個話題繼續問,而是主動提起了兩人婚事。她心中也頗為好奇,寧國公府雖然現出頹敗之勢,但也不至於非得同她這麽個惡名在外的公主搭上關係吧?

方鏡辭卻並未直言回答,反而問道:“公主以為景之如何?”

景之如何?

寧國公府方鏡辭,師從嚴曦之嚴先生,行的是君子之風,素雅方正。永安三年探花郎,俊美無雙,魂牽長安城中無數懷春少女的心。

這樣的人物風流無雙,是為夫婿最佳人選。

——此乃安國公主調查得知。

但此刻她瞧著麵前含著三分笑意的方鏡辭,卻並不想用旁人的話語來評判他。

“殿下猶豫這麽久,是景之的問題難以回答嗎?”

安國公主回神,輕笑著搖了搖頭,“我隻是在想,明明是我先問的問題,為何我要先回答你的問題?”

方鏡辭默了一瞬,才回答:“殿下回答了景之的問題,景之才能回答殿下的問題。”

“芝蘭玉樹,風華無雙。”

方鏡辭望著她,“殿下不覺得這樣的回答太過敷衍了嗎?”

“有麽?”安國公主笑了笑,“那麽你期望我如何回答?”

“需要回答這個問題的人,是殿下。”

安國公主換了隻手托腮,“我覺著自己挺喜歡你的,你覺得這樣的回答如何?”

方鏡辭怎麽也沒料到她會突然回答這麽一句,一時間神色頗為驚愕。

安國公主脫口而出後也覺得這樣的回答頗為不妥,但話已出口,無法收回,她臉皮素來厚,也懶得計較太過,便笑意盈盈瞅著方鏡辭的反應。

誰料方鏡辭也隻是驚愕了一瞬,下一瞬,他站起行禮,“多謝殿下。”

安國公主對他這般的反應很是滿意,遂追問道:“那你的回答呢?”

“聖意難違。”

“隻有這四個字?”安國公主挑眉。

“殿下覺得這四個字不夠?”方鏡辭反問。

“也不是不夠。”安國公主起身,走到他對麵的凳子坐下,“隻是覺得依照方侍郎的性子,想來不會因聖意,而強迫自己。”

“那麽殿下的意思是,景之是同意這樁婚事的?”

“這話難道不該問你自己麽?”安國公主輕飄飄將問題拋了回來。

“景之的確同意這樁婚事。”

安國公主沒說話,隻用疑問的眼神望著他。

“想必殿下早已得知,寧國公府日漸式微,景之想要攀上國親,以此維持寧國公府。”他說著,眼角帶笑,坦然回視安國公主的目光。“這樣的回答,殿下可曾滿意?”

“攀上國親。”安國公主念叨著這四個字,又問道:“怡寧不是更好麽?”

怡寧公主是當今皇帝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任性妄為,囂張跋扈,幾乎為長安城貴胄中一霸。

方鏡辭的神色不變,“殿下難道自覺不如怡寧公主殿下?”

“至少怡寧並未克死三位未婚夫婿。”安國公主的聲音如常,但方鏡辭就是在這如常的聲音中,硬生生聽出了微微的失落感。

“殿下先前的三位未婚夫婿想來是福氣不夠。”

“你的意思是,你就比他們更有福氣章 ?”安國公主一掃先前的失落,語調微微帶著調笑。

方鏡辭微微一怔,而後失笑,“自然還是要看殿下,是否給予景之這等福氣?”

安國公主看著他沒出聲。

方鏡辭任她百般打量,泰然自若,無半點不自在。

“你很有趣。”半晌之後,安國公主點評道,“比長安城其他貴胄子弟有趣得多。”

“多謝殿下賞識。”

“那麽你我的婚事,便按照陛下的旨意辦。”安國公主又灌了一口酒,“你倘若有什麽要求意見,可隨時提。”

說完她又補充一句,“倘若我不在,你可以告訴鍾叔。”言語帶著明顯笑意,“他應該對你挺滿意的。”不然不會這麽久了,還不出來趕人。

她這話音才落,就見鍾叔帶了一個小婢女,過來奉茶。

瞥見鍾叔,安國公主猛地想起自己手裏還抓著一個酒壺,在鍾叔看過來前,她沒瞅見能藏酒壺的地方,便猛地往方鏡辭懷裏一扔,然後麵容染上怒氣,斥責道:“快拿走!”

方鏡辭捧著酒壺,頓時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鍾叔過來,瞅見他懷裏的酒壺,就跟沒看見似的,先給安國公主斟了一碗茶,這才給方鏡辭倒茶。

“殿下孩子脾性,往後還請方公子多多擔待。”

方鏡辭還未開口,安國公主就先表示了不滿,“鍾叔,你到底是誰的管家?”

鍾叔對上她就沒好氣,“殿下倘若能讓我省省心,我也不至於這般向著外人。”

安國公主撇了撇嘴,又想起什麽似的問方鏡辭,“你可要留在我這邊用膳?”

鍾叔也換了和善語氣道:“天色漸晚,方公子倘若不嫌棄,不如留下用膳?”

方鏡辭卻推辭道:“景之今日還有事,隻能推卻殿下與鍾叔好意。”

安國公主向來不喜勉強於人,聞言也隻是撇了撇嘴,從腰間荷包掏出一塊果脯,塞進嘴裏。

“殿下!”見此狀的鍾叔又要絮叨,安國公主猛的從欄杆另一側跳出,背對著揮揮手,“鍾叔您快去送客,別管我了。”

鍾叔歎了口氣,對著方鏡辭道:“殿下脾性如此,往後還請方公子多多擔待。”

這話他說了兩次,一次比一次誠懇。

方鏡辭恭敬行拱手禮,“鍾叔請放心。”態度真誠,進退合儀。

鍾叔笑嗬嗬點著頭。

送走方鏡辭後,鍾叔一回來就瞅見安國公主站在池邊,笑盈盈望著他,“鍾叔,您覺得這位方侍郎方公子,究竟如何?”

“殿下選夫婿,自然是殿下覺著可以,便是可以。”

安國公主失笑,“這麽看來,鍾叔對這位方公子是十分滿意。”

鍾叔樂嗬嗬的,“難得殿下終於要成婚了。”

他看著安國公主長大,對她的婚事最為清楚,也最為著急。如今見安國公主像是終於能定下來,心情可想而知。

安國公主知道他心中所想,便跟著笑笑,沒多說什麽。

隻是回頭便讓人將一套上好的端硯送到寧國公府。

而隔日,寧國公府便讓人送過來一壇桑落酒。

桑落酒,桑葉凋落之時,取井水釀酒,所釀之酒風味獨特,味醇甘甜,為多人喜愛。

方鏡辭的投其所好,果然令安國公主大為滿意,轉手又送出了一頁禮單。

安國公主府雖然內裏寒酸,但送出手的禮物卻大多出自宮中,貴重之意不言而喻。

收到這份禮單,方鏡辭微微抿緊唇,眉眼之間不見半點喜色。

寧國公方尉恒拿捏不準他的態度,倒是對安國公主這份回禮頗為滿意,撫須讚道:“安國公主雖然凶名在外,但禮數方麵倒是無可挑剔。”

繼室薑氏依偎在他身側笑著道:“老爺說得哪裏話,公主出身宮中,身邊不知多少人提點,又怎麽會失了禮數?”

轉而又對方鏡辭笑得慈愛合祥:“倒是鏡辭,這次回禮可萬萬像之前那般輕慢。”

方鏡辭微微笑著看她一眼,“姨娘有時間擔心我的回禮,不如少招章 成衣鋪、首飾店的老板上門。”

他語調溫和、波瀾不興,但薑氏瞧著他眼色,隻覺一股涼意順著腳後跟竄到頭頂,再沿著四肢百翰流竄全身。她嗖的一下縮到方尉恒身後,萬分警惕,不敢回視。

方尉恒見狀,神色微微不滿,“你怎可對母親這般說話?”

“我的母親故去多年。”方鏡辭唇角還帶著笑意,隻是眼神微冷,無端瞧得人心底發寒,“父親您是忘記了,還是打算再做一次鰥夫?”

方尉恒一時語塞,半晌沒說出話來。

方鏡辭倒也懶得理會這對夫妻,低眸凝思著回禮。

隻不過,他的回禮還不曾想好,安國公主那邊倒是先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四月底,河水漲潮。往年防汛做得好,不曾鬧過水患。但誰知今年南方的堰河不知怎麽就決了堤決堤,淹了兩岸三十餘裏地。一時間難民無數,民怨沸騰。

興致勃勃等著選秀名單的小皇帝這下也沒了心思搞選秀,連夜宣召顧相、六部尚書等多位眾臣入宮。

方鏡辭跟著於公公進入政合殿時,就瞧見數位大臣眉頭緊鎖,儼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他環顧一周,微一皺眉,下一瞬又舒展開,恭敬地向小皇帝行了個禮。

小皇帝正浮躁著,隨意抬了一下手示意他起身,不等他站穩就急吼吼道:“皇姐已經前往南方受災之地。”

方鏡辭微征一下,才反應過來這話就是對他說的。

“公主殿下為何……”話出口一半,他就已然明了。

興豐城總兵唐毅曾是安國公主部下。

“興豐城總兵唐毅曾是皇姐麾下左先鋒,這次水患唯獨興豐城幸免於難,皇姐牽掛至極,這次匆匆趕去。”

“隻是如今南方水患未消,皇姐貿然而去,朕十分擔憂她安慰。”

安國公主雖然凶名在外,但也是大慶守護神,四海聞之皆懼。倘若她出了意外,別的不說,光是虎視眈眈的南齊大約就會頭一個燃起戰火。

對剛恢複不久生機的大慶來說,無異於一場災難。

方鏡辭有章 明白他為何宣召自己來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