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目的

皇宮,政和殿。

小皇帝坐於龍案之後,麵容肅穆,無形中增添了一股威嚴,“皇姐的婚事既是顧相一手促成,就得勞煩顧相多費章 心。”

顧鴻生垂手站在下方,“微臣遵旨。”

副相翟康來在一旁樂嗬嗬道:“安國公主婚事多年未決,這次還多虧了顧相舉薦。公主大婚酒席之上,顧相還得多飲兩杯才是。”

顧鴻生含笑望著他,“翟相這話裏的意思,像是公主殿下大婚,跟您沒什麽關係似的。”

翟康來麵容一僵,偷偷瞥了一眼永安帝,就見小皇帝正戳著龍案上擺放的玉石鎮紙,像是並未在意他們之間的對話。

他頓時放下心來,繼續樂嗬嗬道:“顧相說的哪裏話,安國公主的婚事整個大慶都備為矚目,顧相又怎麽說我不在意呢?”

顧鴻生老神在在,“翟相既然在意,公主大婚當日別忘了送份厚禮。”

見鬼的顧鴻生,想著法子坑他銀子!倘若不是在小皇帝麵前,他甩袖子就走,真是跟他多說半句話都氣得胃疼。

青蓮池畔,方鏡辭買好了一包蓮花糕回來,就見二樓包廂裏隻剩安國公主一人。

安國公主正探著頭瞧著外頭。

他走進往外一瞧,就瞧見是臨窗不遠處的池邊,一位身著藕荷色衣裙的小姑娘正拿著鞭子去夠池裏開得正盛的粉色蓮花。

聽見動靜,安國公主回過頭來。

“青蓮池景色雅致,殿下怎麽不留舜華太子多欣賞一番?”他將蓮花糕放進小二備好的空碟之中。

雖是這樣的小事,但由他做來,優雅如畫,說不出的好看。

安國公主欣賞了兩眼,才漫不經心道:“事情都談妥了,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說著又是微微一笑,“況且舜華太子也怕他倘若走得慢了章 ,他府裏那位小琴娘會有性命之憂。”

方鏡辭手上動作不斷,聞言微微笑著,“舜華太子不知,難道殿下還不知曉麽,我豈是那種喪盡天良之人?”

安國公主微微歪著頭,眨了眨眼睛,帶了絲天真爛漫的慵懶閑適。“我好像並不知曉啊~”

尾音被她刻意拉得很長,更顯出幾絲俏皮挑弄的意味。

方鏡辭唇角笑意不變,將擺好盤的蓮花糕推到她麵前,“殿下嚐一嚐,剛出鍋的蓮花糕,熱著好吃。”

他好似永遠這樣,不急不躁,不徐不疾,天塌下來也屹然不變色。

安國公主笑容斂去,盯著他沒說話,也沒動。

方鏡辭輕輕歎了口氣,抬眼瞧著她,“難道在殿下眼中,我竟是這般窮凶極惡之人嗎?”

“你不是窮凶極惡,你是殺人誅心不用刀。”輕而易舉就查到了舜華太子藏在府中、無人知曉的琴娘,輕描淡寫借自己的手拿出來,給舜華太子一個警告的同時,還在告訴他——此人的生死盡在我掌握之中。

方鏡辭輕輕笑了起來,“殿下在怕我?”

被點破了心思的安國公主並沒有反對,卻也沒有承認。

“殿下覺著,我既然能對舜華太子用此手段,指不定什麽時候也會將此手段用之於殿下、或是殿下親近之人身上?”他唇角還含著淺淡笑意,但眼底卻冷了下來。“殿下這般惡意揣度,還真是叫景之傷心。”

“你不會這麽做麽?”安國公主的神色也微微漸冷,“你是顧相一係,哪怕因為寧國公府日漸式微,也不至於將自己的終生都搭上。”

顧鴻生是個老狐狸,他備為寵信的方鏡辭就算不是個小狐狸,也絕對不是易與相處之人。

“殿下在懷疑什麽?”方鏡辭問道。

“你答應這樁婚事的真正目的。”

方鏡辭啞然失笑,“殿下拐了這麽大一個彎,說來說去,就是想知道我答應這樁婚事的目的?”

安國公主雖然詫異於他的態度,但還是點了點頭。

方鏡辭垂首細思了一會兒,才抬頭微笑道:“倘若我說欽慕於殿下……”

安國公主盯著他沒說話。

“……殿下定然是不會相信的。”方鏡辭臉上笑意不變。

“殿下是如何看待顧相的?”

他突然換了問題,安國公主卻沒絲毫詫異。

方鏡辭作為她的婚約對象,正是顧鴻生在小皇帝麵前提出的。雖說當時為了應對南齊的求親,倉促之間說出自己已有婚約。但在短短時間之內就將方鏡辭的名字說出,可見此事並不是顧鴻生臨時起意。

說不定早在南齊求親之前,顧鴻生與方鏡辭就已達成約定。

這大概就是方鏡辭麵對自己滿天飛的克夫謠言而麵不改色、應允婚事的真相。

想到此處,她看著方鏡辭都沒什麽好氣,“老狐狸一隻!”

方鏡辭頓時失笑,“殿下還真是……”

卻不說“還真是”什麽。

安國公主也沒追問,隻是道:“我說的不對嗎?”

顧鴻生並不是因為身居丞相之職而成為主和派之首,而是先成為主和派之首,再成為顧相。這樣的人不管是實力還是心機,都不容小覷。

安國公主自領兵以來無往不勝,戰場上幾乎從未吃過什麽虧,但生平盡吃過的虧全是顧鴻生挖的坑。

故此,她的評價幾乎沒什麽差錯。

“老狐狸為何要設計我的婚事?”

方鏡辭細細琢磨了一會兒,才正容道:“殿下雖然是大慶的公主,先帝與陛下卻並無自信能留住殿下。”

不管是大慶也好,周邊諸國也好,都知曉,安國公主並不是大慶皇室所出。當年大慶內憂外患,大半山河盡失。先帝憂心忡忡,於太廟跪了一夜,於次日從須臾山上將安國公主帶回。

雖然對外宣稱是養在須臾山上的公主,但事實如何,眾人心中自由定論。

安國公主眉眼淡淡望著他,並未開口。

“對大慶而言,殿下是把雙刃劍,殺得了敵,也容易割傷自己。”方鏡辭目光平靜。“對陛下而言,為殿下尋一門合適的婚事,也是為了殿下能紮根於大慶。”

他好似在說大樹紮根,言簡意賅。“對殿下而言,即便殿下並無離開之意,但為了能向陛下表述忠心,自然也少不得用一場婚姻,做出甘願自縛的假象。”

“這樁婚事,於殿下而言,正如久旱逢甘霖,來的正是時候。”

“是不是來的正是時候,還要看,這樁婚事是由誰主導?”安國公主眼神冷淡,冷哼一聲。

說實話,她並不反感婚事是有顧鴻生那個老狐狸提出的,但僅限於這樁婚事於大慶而言是有利的。

而不是對顧鴻生有利。

更不是會為顧鴻生所利用。

“殿下對顧相敵意頗深。”方鏡辭歎息一聲。

“不應該嗎?”安國公主冷笑一聲,“他主和,我主戰,從始至終都是政敵。”

“可是殿下,”方鏡辭抬眼瞧著她,眼底有淡淡的憂愁,“我與顧相,從來都不是殿下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