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親密

安國公主淡然收回視線,嘴上道:“陛下,我才剛到,南齊太子是哪一位都沒瞧清楚,您讓我如何覺得?”

小皇帝又欲再說,就被安國公主打斷,“既是宮宴,陛下怎可同我一直這般竊竊私語?”

小皇帝一臉八卦被打斷的鬱卒。

安國公主不以為意,徑自落座。

方鏡辭朝她拱手行禮,“殿下。”

他們在興豐城相處時日不短,是以安國公主並未像先前那般客套,微微笑著點了下頭,便道:“小皇帝待會要搞事。”

話語內容倒是與外表的端莊秀麗截然不同。

方鏡辭隻稍稍錯愕一瞬,便神情自若微笑著,“殿下與陛下倒是感情深厚。”

安國公主睨他一眼,“你哪隻眼睛看出來的?”

方鏡辭笑著沒答話,取過她麵前碗碟,為她布菜,“這是陛下特地吩咐人為殿下準備的水果甜點,殿下嚐一嚐。”

麵前的水果切成小塊,佐以藕粉調配,又以小顆糯米丸點綴,色彩繽紛,味道香甜。安國公主隻瞧了一眼便心生喜愛,放過這個話題,拿著白瓷勺子舀著嚐了一口。

糯米丸軟糯,藕粉香甜濕滑,卻並未影響水果口感,吃在口中格外五味紛呈,交雜卻又分明。

她吃完半小碗,方鏡辭又遞來玉盞,“這是西南進貢的果酒,甘甜醇香,回味無窮,殿下嚐一嚐。”

相處時日久了,他對安國公主的喜好甚為明了,知曉她心喜甘甜,以水果為之最;好飲酒,愈烈愈醇愈心喜。

望著麵前的果酒,安國公主微微擰著眉,沒有伸手。

心知她擔心飲酒會失態誤事,方鏡辭體貼道:“果酒不醉人,殿下可放心飲用。”

安國公主頓時放下心來,鬆開白瓷勺子,端起玉盞,一口喝掉。

的確如同方鏡辭所說,甘甜醇香,口齒生香。

她眯著眼,很是滿意。

“……想請安國公主一觀。”突然之間被點到名字,安國公主微微蹙了眉,但很快又舒展開,望向說話之人。

伺候在側的宮人剛要附耳說話,就被方鏡辭不經意側身擋住。

“是南齊右相魏領。”

絲毫不覺自己搶了宮人活計的方鏡辭微微壓低聲音,溫熱的吐息好似近在耳側。

安國公主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下頜,狐疑看向他,“你怎麽知道這麽清楚?”

如果她記憶沒出錯,他們同是今日回的長安城,他不可能在此之前就見過南齊使臣。

方鏡辭回答的坦**,“進宮之前做了功課。”

原來如此。

他二人悄聲說著話,言行舉止雖未曾刻意親密,但結合先前舉動,落在其他人眼中,就覺得他二人不是一般親密。

魏領還站在席間,見此狀微微皺眉,麵帶不滿,“安國公主威名四海,但如此薄待他國使臣,是否有失體統?”

“我同自己未來的駙馬說話就是薄待於你,那麽請問魏大人同自己的夫人說話,可否就是對你們南齊君王不敬?”閑閑撩起眼皮,安國公主微微歪著頭,像極了心中疑惑難解,不恥下問。

魏領頓時麵色通紅,怒道:“胡言亂語!”

“魏領!”

他身側一人溫聲嗬斥,然後起身賠罪,“魏領失言,還請慶帝與安國公主勿怪。”

說完,微微側身掩著唇,咳嗽幾聲。

一副弱不禁風的病弱模樣。

他模樣倒是生的極好,眉目清朗如山間明月,麵容秀逸如春花嬌燦。隻是麵色有章 病態的蒼白,更襯得唇色豔麗,身形瘦俏,錦衣華服在身,顯得格外空**。

隻瞧了一眼,安國公主便篤定,此人定是南齊那位赫赫有名的病秧子太子舜華。

小皇帝還未吱聲,她倒是先托腮而問:“倘若我偏要怪罪呢?”

“大慶與南齊如今交好,安國公主此言是想要再次挑起兩國戰火?”魏領搶先橫眉怒對。

大慶朝臣微微變色。

小皇帝倒是不覺,雙手托腮,興致盎然。

“挑起戰火又如何?”安國公主倒是毫不在意,“反正戰火起,我上戰場。”

她不顧在場眾人齊齊變色,眼皮輕撩,悠然道:“那麽請問這位魏相,惹得兩國戰火燃燒,你是否又能擔當得起上陣殺敵之將才?”

這話倘若由別人來說,他人隻會覺得這是嬌縱自大、自取滅亡之人,但是從安國公主口中說出,眾人便隻能齊齊沉默。

魏領漲紅著一張豬肝色的臉,張了張嘴想要辯駁,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話可說。南齊朔風城的城門上,至今還留著安國公主的金翎羽箭戳出來的窟窿。提起這位凶神惡煞的安國公主,南齊最英勇的男兒也忍不住微微變色。

寂靜之中,仍是南齊舜華太子輕咳一聲,慢聲道:“魏相乃是一介文生,上陣殺敵實非他所能。”

“既然非他所能,又為何要頻頻挑釁於我?”安國公主依舊托著腮,杏眸撲閃,語調慵懶嫻雅。

舜華遙遙向她行揖禮,“不怪魏相,隻因……”抬眼,眸中風華,盡是情深:“舜華心悅公主殿下。”說罷,眉眼微微低垂,燈光在他眉眼之間覆下一片陰影。

四周好似靜了一瞬。

八卦自古人人愛,更何況還是安國公主同南齊太子之間的八卦。眾人紛紛豎起的耳朵,生怕自己聽漏了一句。

饒是提前預想過他可能回答的話,安國公主也不曾料到他居然會回答出這麽一句。

這章 年,她聽過讚譽,背過罵名,有人當麵敬畏於她、背後罵罵咧咧都不是稀奇事,被當麵陳述心意卻還是頭一次。

事發突然,又著實出乎意料,戰場上無往不勝的安國公主出奇的頓了頓,一時之間竟有章 不知該如何作答。

“隻可惜舜華太子與殿下無緣無分,實屬可惜。”一片靜默之中,倒是方鏡辭微微含笑,拿起酒壺,為安國公主斟了一杯酒,舉手投足之間,風雅無雙。然後抬起如畫眉眼,悠然道:“我同殿下大婚之日,舜華太子定要多飲幾杯水酒,聊表歉意。”

他嘴上說著“歉意”,臉上卻含著得體優雅微笑,應對如常,絲毫沒有落於下風之感。

舜華太子微微含笑,“隻是舜華身體不好,怕是不能飲酒。”

“不能飲酒也無妨。”方鏡辭笑得儒雅大方,“我與殿下大婚,當禮賀三日,席間玉盤珍羞無數,還請舜華太子不吝賜教。”

“賜教倒是不敢當。”舜華太子微微含笑,“隻是聽聞大慶地大物博,物資豐厚,卻不知道方大人的宴席能占卻幾分?”

他二人你來我往,針芒相對,臉上言笑晏晏,暗裏刀鋒暗藏。

眾人樂得瞧熱鬧,一時之間倒是沒人貿然開口。

安國公主跟著看了會兒熱鬧,終於想起自己是這場爭端的中心人物,遂微微坐直身體,“既是我與方大人大婚,想來這宴席的豐盛程度也不會太低。”

她說著,看向一旁端坐的顧相顧鴻生。

顧鴻生年至不惑,雍容大雅,磊落不羈。察覺到安國公主目光,他微微抬眼,舉杯示意,“公主大婚,自然要舉國歡慶。”

“顧相說的是。”在於公公的提醒下,小皇帝終於收起了看戲的心,一本正經道:“舜華太子遠道而來,屆時還請務必賞光。”

舜華太子遙遙相拜,“隻是舜華有個不情之請,還望慶帝成全。”

“舜華太子請講。”

“舜華初來大慶,仰慕長安繁華,還望慶帝能夠準許,請安國公主帶我一同遊覽長安。”倘若先前他要求安國公主陪同遊覽長安,還說得過去,但這會兒他表白心跡在先,與方鏡辭唇槍舌戰在後,再想要安國公主陪同,妥妥的司馬昭之心,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居心不良。

礙於兩國邦交,方鏡辭雖不便多說什麽,但是臉上溫潤笑意微斂。

倒是小皇帝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架勢,目光從舜華太子身上掃向安國公主,再看了眼方鏡辭,這才興致頗高道:“既是舜華太子的請求,朕便請皇姐陪同太子遊覽。”

先前鍾叔已然告知過此事,是以安國公主並未露出詫異或是不耐神色,隻是淡聲道:“大婚將近,陛下卻還要我陪同舜華太子出遊……”眉目流轉,眼波似水,“陛下還真是會省事。”

瞧見她這副模樣,小皇帝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安國公主霍然起身,朝他行了一個軍禮。“陛下也知道,我同西北將士情深。既我大婚,舉國歡慶,那麽西北與其他駐守邊關的將士,是否也要賀我之幸事,與我之同慶?”

合情合理,有理有據。別說小皇帝,連顧相一時之間都找不到反對的理由。

隻是主和派向來跟安國公主唱反調,更何況,要讓軍中與之同慶,開銷何其大?是以顧相雖然無話可說,但他之派係其他人就算沒話也要找話。

兵部尚書作為主和派主力,自然頭一個挺身而出。隻是他起身剛要說話,就被安國公主下一句話定在原地——

“畢竟眾將士浴血殺敵、守衛疆土,才有我大慶繁華昌盛之局麵。”

她唇角含著淺淺笑意,芳蘭竟體,大有當年一劍斬斷曹國舅三根手指的架勢:“想來在座諸位大人不會忘記他們的英勇犧牲吧?”

在場大慶朝臣,瞧著她如花笑靨,誰還有膽子敢說一句“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