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勇士徽章

身為魔導師, 雖然格魯的戰鬥能力遠不如超高階的刺客,但是他在精神力方麵則並不比對方弱,想要破解開對方的空間戒指並不算太難。

格魯在石屋內專注地對付空間戒指, 黎離為了穩妥起見, 又鑽回了自己的地洞中。

她觀察了一下手中的匕首, 這把尖利的武器看不出是什麽材料鍛造而成,不過握柄下方帶著陰冷的寒芒,如二十九號給黎離帶來的感覺一般冷血殘酷,仿佛一條隨時會複蘇的毒蛇。

即便黎離並不清楚魔法界的武器評判標準,但是光從上麵鑲嵌著的三塊極品魔法石和匕首上麵密密麻麻附魔的魔法陣看來,也知曉這東西絕對不便宜,甚至很可能比阿瑞斯戰鬥學院的伊莉絲手中那把鷹吻還要高級得多。

至少是一把超高階武器,甚至很可能是聖階武器?

可惜了,宗門裏沒人喜歡用匕首。

黎離輕輕嘖了一聲, 卻還是心滿意足地把這東西揣回芥子囊。

至於另外的戰利品,則是從二十九號身上扒下來的黑袍了, 這個不值一提,等會兒還得讓格魯幫忙洗一洗。

賺了!

兩人都各自忙碌著, 當黎離把下麵的地窖挖掘成完美的四室一廳時, 頂上傳來小聲的敲床聲。

“黎離,我這兒好了。”

黎離從豪華地窖中爬了出來, 就看到格魯將空間戒指中遞了過來:“那家夥留下的魔法封印解除了, 你可以打開它了。”

“……”壓根就沒有魔力,不配使用空間戒指的黎離有點尷尬。

她隻好佯裝淡定:“勞煩你幫忙找找裏麵是否有一個麵具吧。”

格魯愣了一下, 倒沒有多想, 迅速地將空間戒指裏麵的東西取了出來。

好幾大箱子魔法石,一些常見的卷軸和藥劑, 一些酒水,一大堆高級和超高階的魔獸屍體……

亂糟糟的東西越擺越多,黎離看得眉頭緊皺,直到格魯從空間戒指的最角落翻出一個看起來尋常無比的小匣子。

就是它了!

黎離目光一瞬,拿過小匣子將其打開。

下一刻,出現在兩人眼前的,便是一張古樸的灰色麵具。

麵具似乎是某種魔獸的皮製成的,外麵看起來毫不起眼,連一丁點花樣都沒有,內側倒是布滿繁複玄奧的花紋,最下端有個鑲嵌魔法石的凹槽。

黎離心道果然沒錯,之前在讀取二十九號的記憶時,他腦中閃過最強烈的執念不是那把黑色的匕首或者是禁牢的位置,而是放在空間戒指中的這件魔法道具。

對於二十九號而言,這東西才是他最大的寶貝,所以在臨死前都念著它。

聖階魔法道具——【迷霧麵具】

這是用一隻聖階魔獸製成的麵具,那隻魔獸堪稱大陸上出現過的最狡猾的聖階魔獸。它能夠模仿其他種族的模樣和聲音,險些憑借著這個本事混進了北塔城造成屠殺,後來不知被誰給獵殺了,被北塔城的鍛造大師製成了一件魔法道具,並在它原本的能力上進行附魔,又增加了模仿氣息的能力。

隻是這東西按說該在北塔城才對,怎麽會到二十九號的手中?

黎離並不知曉二十九號是如何拿到這件寶物的,不過既然到了她手上……咳,那就不好意思了。

格魯雖然不知道這件魔法道具有何作用,不過從上麵複雜的附魔就看出它絕對是一件超高階以上的至寶。

他連忙打開自己的空間戒指,小心翼翼地從中取出一枚晶瑩剔透的魔法石:“這種厲害的魔法道具一般都需要極品魔法石催動,我這兒有一枚……”

黎離抬頭看了格魯一眼,很明顯,這枚極品魔法石對他而言也是身上最有價值的寶貝了。

她沒有接,而是轉身去翻二十九號的那些魔法石箱子。

果然!最底下藏了兩顆極品魔法石!

黎離將這兩枚極品魔法石收走,而後把其他東西都往格魯那邊一推:“我隻要麵具,其他都是你的。”

格魯一愣,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不行,這是你……”

然而下一刻,他就說不出話了,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因為此時,坐在他對麵的黎離已經將那張【迷霧麵具】扣在了臉上。

一陣黑霧縈繞在黎離的身邊,在迷霧的遮掩下,黎離原本的容貌和氣息都開始變得模糊黯淡起來。

等到迷霧散開,方才那個清冷的劍修已經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陰冷枯瘦的,眼窩深深凹陷,脖子微微向前傾,似乎永遠在窺視周邊動靜的中年男人。

他的手上突然多出了一件有“二十九”標記的黑袍,抖了抖便將其披上,下一刻,一把似乎隨時要劃過旁人脖子的暗黑匕首也被他反握在手中。

就連身上的氣息,竟然都變成了二十九號身上特有的詭異而陰冷的魔法氣息!

“嘶……”格魯看得後背一涼,甚至下意識地拿魔杖對準了前方的二十九號。

“放輕鬆,我不是他。”

二十九號陰惻惻的聲音響起,明明語調並沒有任何惡意,但因為那沙啞陰冷的聲音,格魯心中卻更加發毛,眼中全是狐疑和震驚。

“看樣子這個麵具很好用。”黎離抬手在臉上一抹,下一刻,她的麵容便又恢複了。

“這個麵具能讓你偽裝成他?”格魯反應過來了。

“嗯。”黎離點頭。

“難怪了!”格魯倒吸了一口冷氣:“之前二十九號曾吹噓他能自由進出塔城,還曾經在塔城裏綁過不少人,原來靠的就是這東西!”

“以後他哪兒也去不了,就老實待在深坑贖罪吧。”黎離將麵具收好,淡淡道:“你跟我說一下他的某些習慣吧,明天早上,我們就想辦法混進禁牢打探情況。”

“好。”格魯點點頭,神色嚴肅起來。

“……”

……

第二日,天色將明未明。

對於守衛石城的黑袍人隊伍而言,沒有任何區別。

石屋中的試驗體們在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響起後,都趕緊躲在屋子角落不敢出來。

暫領看管石城巡查看管任務的二十九號雷打不動地在這附近巡邏,在路過格魯住處的時候,一如既往地陰陽怪氣地刁難了一番這個老實人,而後便命令後者跟在自己身後開始巡查。

昨晚和格魯痛快喝了一頓的黑袍人們都覺得他可憐,不過也沒人製止,隻是看熱鬧似的往這邊瞥一眼,而後離二十九號遠遠的。

畢竟倒黴的是別人,可不能把自己也牽連進去了。

黎離和格魯一前一後地行走在石城中。

這一次巡邏,不僅是為了觀察那些黑袍守衛們看守的位置,更是想要摸清這附近到底有多少個魔法陣。

在踏出石城之後,黎離的視線落在了這一大片茂密翠綠的草地上,遠遠眺望,連綿重疊的山巒靜靜矗立著,再遠處是一大片茂密的森林,那些巨木的種類看起來和迷霧之森的很像,讓人不由得懷疑這裏是迷霧之森的周邊地區。

遠處,一隻白色的飛鳥緩緩地飛向石城上空,眼看就要落下來了。

然而還未等它俯飛而下,一道淒慘的鳥鳴響起。

在蔚藍的天空之下,那隻白鳥化作一堆灰燼,隨風吹散了。

“……”

黎離的眼神略變。

石城周邊,被布置了一道極其強大的魔法陣,似乎是由亡靈法師的諸多強者布下的封鎖結界,根本無法打破。

格魯之前就提及過它的存在,因為之前有試驗體想要逃到外麵去,結果和這隻白鳥一樣,當場化作了灰燼。

想要離開這裏,要麽打碎結界,要麽從傳送陣出去……

然而傳送陣的另一頭通往迷霧之森,現在那邊幾乎已經淪為亡靈法師的另一個根據地了。

可是即便是西普那大人這樣的聖階戰士來了,恐怕也不能打破這道結界吧?格魯憂心忡忡地看著遠處的山巒。

黎離卻好似並不擔憂,隻是轉頭朝著另外一邊,通往禁牢的傳送陣。

傳送陣周圍守了一整隊人。

在看到黎離和格魯靠近後,其他人並沒有任何異樣,隻是例行公事地檢查了一下他們的身份,而後便靜靜地站在一旁不動了。

格魯一愣。

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他才剛來這裏沒多久,所以不被信任,以前都是被二十九號領著通過那些魔法陣的,可是現在換成了黎離……嘶!她怎麽可能知道那五道魔法陣的具體情況?!

就在格魯心底發涼的時候,他對麵的黎離忽然陰沉地冷笑了一聲。

“三百二十一號,我聽說,昨晚你跟人一起喝酒了是吧?”

格魯腦子亂糟糟一團,不知黎離準備幹什麽,卻依然非常配合,用平時的懦弱姿態低頭回答:“是的大人……我們是在巡查完了才去喝了一點點,真的沒有做其他的!”

“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萬一這酒有毒呢?”黎離陰陽怪氣地反問了一句。

下一刻,她便冷聲道:“你們先帶他去禁牢,我現在得回去檢查這該死的家夥屋裏的空酒壇有沒有殘留的毒液!三百二十一號,你這次別想跟上來毀掉證據!”

她隨便地一點。

而後用更加可怕的語氣警告:“帶去以後不許亂走,等我來!”

守衛愣了一下,心中完全沒有起疑。

按照二十九號總愛盯著格魯折騰的性格,會做出這種事情再正常不過了。

於是,守衛中的一人點點頭,拿著一個魔法道具在格魯身上一點,而後反扣住了他的雙手:“走吧。”

格魯無奈地被魔法道具屏蔽了所有知覺,身影消失在了魔法陣中。

黎離則猥瑣地匆匆奔去格魯的石屋,在暴躁地砸碎了幾個酒壇後,一副沒找到證據心情糟糕的模樣,又回到了傳送陣前。

守衛們自然不可能屏蔽她的知覺。

“該死的家夥……”

在咬牙切齒的罵罵咧咧聲中,黎離踏入了魔法陣。

下一刻,她眼前一暗。

從兜帽的帽簷之下,黎離將眼前的情景收入眼底。

這裏是一間陰暗的封閉密室,十個黑袍人呈包圍狀冷冷而立,每個人身前,都有一個閃爍著光芒的魔法陣,看起來沒有任何區別。

“……”

毫無疑問,這裏隻有一個正確選項,但凡走錯就會暴露身份,陷入徹底的死境。

在那十道目光的注視下,黎離異常冷靜,隻是掃了一眼魔法陣,便毫不猶豫地邁入其中一個。

畫麵一轉,短暫的暈眩過後,黎離再次抵達另一間密室,出現在眼前的依然是十道一模一樣的傳送陣!

黎離擇定其中一個,再次進入!

……

禁牢之中,格魯略不安地站在傳送陣邊上,不敢離開半步。

他現在心跳如雷,緊張到袍子下的手都快要握不住魔杖了,頻頻望向魔法陣,隻祈禱著黎離這次不要試圖硬闖魔法陣。

他曾聽說過有新人想要挨個試探傳送陣通往的地點,結果傳送過去就是在一片岩漿中心,被燒得半死逃回來後,馬上就被守衛們送去喂魔獸了!

就在這時,傳送陣閃過一道玄奧的魔法波動……

下一刻,身著二十九號黑袍的黎離從傳送陣中踏出,在路過呆愣住的格魯身旁時,還冷颼颼地罵了一句:“蠢貨,不知道跟上來?”

“是……是!”

格魯驚呆了,震驚地盯著黎離的背影胡思亂想,開始琢磨這人到底是黎離假扮的二十九號,還是二十九號假扮的黎離!

黎離自然不可能跟他解釋她之所以能順利找到正確選項,是因為臨走前在他的腳下加了無數道靈力烙印,但凡格魯踏足過的魔法陣,都還殘留著些許靈力氣息,堪稱行走的指南針。

格魯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默默地給黎離引路,帶著她走在那些陰冷的禁牢巷道中。

黎離將所有情緒隱下,靜靜地打量著這些被擄來的人。

狹窄的禁牢之中關押著近千名受害者,從精靈到人類再到半獸人都有,甚至還有矮人和地精的身影,他們都像是被關押在此許久,大多數人臉上都是毫無波瀾的麻木,如同行屍走肉般等待著死亡……或者說是解脫。

裏麵也有氣息強大一些的存在,不過他們被關押的禁牢中的似乎都有禁魔道具存在,現在和普通人無異。

其中光明教會的一隊和二隊也在其列,尤其是那個想和尤利西斯競爭的庫查茲,他甚至在禁魔之餘被鎖鏈鎖住了手腳,在黎離路過的時候,他冷冷地瞪過來,咬牙切齒地罵一句——

“你們這些該死的家夥,遲早要被光明淨化!”

啪——!

負責守衛的一個黑袍人非常熟練地拿了塊石頭砸到他的臉上,而後略恭敬地對黎離道:“大人不必理會他,光明教會的走狗就是喜歡狗叫,等十三號大人回來後,我們一定將他列為改造的第一批試驗體。”

黎離暗自將十三號不在禁牢的消息記下。

“光明永不黯淡!”

啪——!

“你們這些豬玀!”

啪——!

黎離看得隻想搖頭,這個庫查茲還真的不聰明啊,這種時候不留著力氣想辦法逃走,反而浪費力氣挨揍,怎麽比劍修還不聰明?

她繼續往前,陸續看到了同樣被禁魔的東塔綜合學院學生們,和庫查茲比起來,他們安靜了許多,隻是默默地打量著路過的黎離。

默不作聲地暗暗打量了一下梅麗莎和艾柯奇幾人,確定他們的狀態尚好後,繼續往前走去。

終於,在繞到又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被關押的人也都顯得不那麽危險後,黎離看到了前方兩道熟悉的身影。

她強壓住心中的激動,鎮定尋常地緩緩朝那邊走去。

鐵欄內,小胖子坐在地上扒拉著欄杆,望眼欲穿地等待著他的姐。

眼看著又是兩個黑袍人走過來,科林斯已經逐漸萎靡的精神再次振作起來。

看清來人,發現又是那個熟悉的兩個編號時,科林斯有點泄氣……這兩個人他昨天就對過暗號了,不是他的姐。

不過為了讓自己看起來足夠愚蠢,他還是非常敬業地爬起來,繼續做出昨日的跪拜神明姿勢,一副犯病模樣。

語氣已經沒有了**,有點麻木了。

旁邊的那些守衛看起來已經被問過很多次了,所以這一次都已經懶得朝這邊多看一眼了。

就在科林斯公事公辦地完成今日敷衍,準備恢複鹹魚躺平姿勢時,那個黑袍人在他麵前停住了。

他站在那兒,將身後的光盡數遮擋,在昏暗的環境中如同一隻隨時要將人吞噬的惡鬼。

科林斯仰頭疑惑地看著這人,以為對方又要和昨日一樣冷嘲熱諷幾句,於是懶懶地挖挖耳朵,一副洗耳恭聽的擺爛模樣。

在他的注視下,黑袍人緩緩開口,是毫無起伏的冷沉聲調。

“你準備信奉新神嗎?”

“……”

科林斯愣住了。

下一刻,他的呼吸有點急促,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看向黑袍人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

這句話……不是當初他對黎離說過的嗎!

角落的藥檀也緩緩抬頭,震驚地看著那邊的黑袍人,在對方的袍角微動,泄露出無比熟悉的靈力氣息後,他終於確定了來者的身份。

黎離居然混進來了!

藥檀迅速上前,抓著科林斯的手按了按,無比篤定道:

“我們都願意成為您……和您身後神明最忠誠的信徒。”

科林斯哪裏還不明白,眼淚都差點飆出來了,他狼狽地用袖子胡亂地擦了擦眼睛,吸吸鼻子大聲道:“我願永遠追隨我的新神!”

“很好。”黎離黑袍下的嘴角揚起些許弧度,重逢後又看到他們安然無恙,這些日子的迷茫和不安終於緩緩落地了。

不過她依然維持著二十九號那副毒蛇般的姿態,冷漠道:“想表忠心?嗬……就你們這幅弱小的模樣也想加入不死的世界,先挺過下次試驗再說吧!”

而後,她用枯瘦的手抖了抖黑袍,意味深長地看向藥檀。

“好好想……想清楚自己在什麽地方,明天的這個時候我會再來,到時候我要聽到你的答案。”

語罷,她又罵了格魯幾句,慢悠悠地朝著禁牢的下一個方向走去了。

藥檀怔了怔,皺眉思考著黎離最後那句意有所指的話。

她是不確定現在他們在什麽位置嗎?難道是想要求援……但是連大概的方位都不清楚?

待人影慢慢遠離後,那邊的守衛才忍不住低聲開口。

“這兩人倒是很識相啊。”

“看他們實力應該不強,大概是也渴望擁有更強大的力量吧……”

“下次就把這兩個家夥先送去好了。”

“……”

科林斯借機扒在鐵欄邊上和他們聊上了,又是叫老師又是叫大哥,甚至還承諾自己被改造成功後一定帶酒回來給他們當謝禮,一時間氣氛居然有點離譜的融洽。

在這空隙間,藥檀蹲在地上好似靦腆地聽著,而他的手則小心翼翼地伸出去,慢慢地抓住了那些不起眼的草屑……

全是方才黎離抖袍子時掉落的,太不起眼了,好像真的隻是不小心沾染上的。

他悄無聲息地將那些草屑捏在手中,伸了個懶腰,好似困倦一般縮回角落的石**背對著守衛躺著。

而後,他開始艱難地辨認起這些植物碎屑的種類。

“天南草,通常生長於南塔城和東塔城……”

“菟絲花,僅生長於南塔城……”

“秋葉蘿,僅南塔城……”

“貓尾草,僅生長於……”

……

在科林斯口若懸河地給那些守衛們畫了一個接一個的大餅,甚至開始說自己以後要實名寫信推薦他們當亡靈教會的主教時。

藥檀的眼睛緩緩閉上。

他想,他知道他們在哪裏了。

隻是一直有人守著,不能用傳訊玉簡,隻能等黎離來的時候告訴她答案了……

……

南塔城。

雙月黯淡明明都已結束了,然而此刻的南塔城卻依然一片揮散不去的陰霾。

天穹上壓著一片霧蒙蒙的陰雲,昔日城中生機盎然的草地和巨木都被接連數日的暴雨淋得濕漉漉一大片,落花和枯葉凋零在泥濘之中,靠近城牆周圍的那些樹屋中早已空無一人,陷入一片死寂。

西壬強忍著靈力虧空的反噬,艱難地射穿了一隻俯衝下來的飛行魔獸,而後緩緩地靠著一棵巨木下滑,坐倒在泥濘之中。

他擔憂的視線隱隱落向南塔城的某個方向,那裏……有很長一段城牆被破開了。

西普那和費魯曼他們這些最頂尖的強者,都聚集在那兒,正在艱難地抵擋著如海潮般的魔獸。那些魔獸仿佛殺不死一般,死掉後又爬起,源源不斷地湧向南塔城之中,精靈的長老們費盡全力才將那幾隻聖階魔獸阻攔在外。

隻是,對麵的亡靈法師中似乎也有異常強大的存在,在暗處操縱著那些聖階魔獸的屍體複活,以至於這場戰局僵持不下,遲遲不能分出勝負。

西壬他們這些年輕人,則負責在城中清剿那些闖進來的魔獸。

他太累了。

西壬大喘著氣,臉龐被雨水衝刷得有些麻木了。

就在這時,他看到前方有幾道人影閃過。

以澤爾更為首的秋葉學院的學生,正背著幾個受傷的精靈朝城中安全的區域跑去。

在路過西壬身邊的時候,澤爾更甚至都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往日驕傲得恨不得拿鼻子朝天的優雅精靈,這會兒卻是滿身的血腥和泥汙。

西壬也沒有跟對方交流。

然而就在這時,西壬被雨水澆得冰涼手邊,突然有一陣風掠過。

他猛地睜眼,下一刻,硬撐起身上所有的力量拿起手邊的長弓,而後撥動弓弦——

咻——!

一直舍不得用的木箭穿破雨幕,以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追著澤爾更的背影而去!

澤爾更後背一涼,匆匆回頭。

然後,他便看到一隻被穿透心髒的魔獸悄無聲息地落在了自己的腳邊,暗紅的鮮血被雨水衝刷著浸到了泥土裏。

西壬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拔下那支木箭,麵無表情地看著澤爾更,而後轉身:“你們走。”

澤爾更看向遠處,卻發現又是一群越過高牆的魔獸在朝著這邊走來。

他咬咬牙,準備將背上的重傷者交給隊友,留下來和西壬一起攔住魔獸。

澤爾更不瞎,他看到西壬身上的傷比自己還重了。

“不用。”西壬毫不留情地驅趕他:“趕緊帶著他們去生命之樹接受治療,你再磨嘰會兒都死了!”

澤爾更怒道:“你隊友不在,我和你一起……”

就在這時,另一邊的街道中奔出幾道身影。

艾瑞爾手中提著雙刀,頭頂的獅子耳朵精神抖擻地立著,冷傲地打斷了澤爾更的話。

“他隊友在,你趕緊滾去救人。”

下一刻,跟在艾瑞爾身後的那群人都露出了他們的真容。

半人馬……半鳥人……嘶!居然全是半獸人?

澤爾更倒吸了一口冷氣,什麽時候南塔城裏溜進來這麽多半獸人!

更要命的是,這些人他還有些印象,為首那人赫然是天劍宗隊伍中的雙刀戰士,後麵那群人則是西壬在前兩天領進南塔城的,說是他的朋友!

哪家精靈會和半獸人做朋友?

艾瑞爾似乎看懂了澤爾更眼中的戒備,冷笑著揮揮自己的雙刀:“怎麽,擔心我們趁亂進攻南塔城?這麽害怕還不趕緊回生命之樹躲著?”

澤爾更卻是麵色複雜,他們這幾日來回奔走救人,自然也看到了艾瑞爾和那些半獸人是在幫忙殺魔獸……

而且此刻,艾瑞爾身後的半獸人隊伍已經毫不猶豫地迎上那群魔獸,開始激戰了。

澤爾更穩了穩背上的傷員,深深地看了西壬一眼,低聲說了句:“這次謝了。”

不過西壬卻叫住了他:“等等。”

“什麽?”

“要謝就拿誠意出來,我箭沒了,趕緊給我一把!”

“……”

在被迫給出誠意後,澤爾更帶領著秋風學院的學生們快速朝著生命之樹奔去。

艾瑞爾臉上的笑容有點扭曲,他穩了穩心神,摸出一粒靜心丹吞下,總算恢複了冷靜,忍下了進一步獸化的衝動。

“那邊剛才又躥進來一群魔獸,不獸化打不過了,不是故意暴露的。”他語氣僵硬地和西壬解釋著,順手一刀把撲上來的魔獸砍飛。

“你以為我會介意其他精靈的非議?”西壬將木箭撿起擦拭幹淨收回箭囊,而後摸出新箭矢懸在弦上,眯眼,屏息,鬆指。

箭射出的同時,他冷笑:“矯情!”“……”

艾瑞爾不想跟他吵,他摸了摸依然有些腫痛的麵頰和嘴唇,一邊繼續戰鬥一邊問西壬:“黎離那邊有消息了嗎?”

他知道西壬和黎離有特殊的傳訊方式。

“她眼下還沒摸清他們在何處。”西壬射出一發三連箭後,沉聲回道。

“他們?”艾瑞爾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

“對,她今天早上找到藥檀和科林斯了,安然無恙。”

說到這一句的時候,西壬的沉重的語氣明顯變得輕鬆了一些。

“閃電和科米利安在徹底獸化後,想辦法派人越過了亡靈法師的包圍,去迷霧之森裏麵和附近搜尋,都沒找到黎離所說的地方。”艾瑞爾也快速地分享著情報,冷聲道:“至於她所說的那道通往神秘之地的傳送陣,似乎被人破壞了。”

“破壞了?”西壬有點錯愕:“黎離被發現了嗎?”

但是他很快否決了這個念頭,若是真的被發現了,她不可能還能順利潛入禁牢和藥檀二人碰頭。

“應該是被魔獸弄壞了吧。”艾瑞爾皺眉嚴肅道。

“我覺得也是。”

兩人在思考問題這方麵出奇的一致。

就在解決完這群魔獸後,疲倦的眾人正準備坐下休息片刻時,天空中,一道驚雷突然詐響。

少年們猛地回頭,臉色難看地看向城破的方向。

……

轟隆隆——!

低沉的雷鳴聲響起的瞬間,原本就黯淡的天色幾乎再黑了一個度,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遮掩住了天空,偌大的南塔城似乎快要被這隻大手徹底拍成碎片了。

魔法的光輝與武器碰撞的刺耳尖嘯聲混雜在一起,回**在這片昏暗的天空之下。

在生生不息的綠色魔法光點的催動下,不斷生長的藤蔓以可怕的速度結成一道城牆,抵擋著如浪潮般不斷撲來的魔獸。

為首的兩隻聖階魔獸被淩厲的攻擊命中,巨大的身形顫抖了一下,醜陋古怪的頭顱被斬落,在暴雨中濺起一片泥濘,然而下一刻,在暗處的無數道魔法光芒亮起,它破碎的身體居然詭異地被修複,而後再次不懼生死地撲上來。

紅衣主教是個牧師,他不斷地為周圍的光明騎士和精靈們救治著,一邊眉頭緊皺地質問費魯曼。

“費魯曼長老!為何女王陛下還不出手!”

精靈女王才是整個南塔城最強大的存在,甚至很多人都默認她已經無限接近魔導師之上的等級,即將成為繼光明教皇之後的第二位法神!

西普那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鮮血,亦是不懂精靈族到底在等什麽,如果她出手,又何懼這些聖階魔獸和亡靈法師?

然而費魯曼隻是麵色沉重地搖搖頭,似乎有難以言明的內情。

那一刻,紅衣主教和西普那對視一眼,似乎都想到某個可怕的猜測,臉色表情驟然變得難看起來。

嘭——!

聖階魔獸可怕的力量撞到藤蔓城牆上,瞬間將剛剛結成的那段城牆撞得粉碎,下一刻,它身後的那些魔獸便瘋狂地趁機湧入南塔城內!

費魯曼看得雙眼通紅,他怒喝一聲,一道葉刃割破手腕,而後高舉著魔杖,聲嘶力竭地吟唱著咒語。

“木之元素啊,聽從我的號令……”

“【樹人蘇醒】!”

鮮血順著精靈長老的手腕汩汩流淌到那根古木魔杖上,而後被暴雨衝刷著,沁透到了土壤中。

在魔法的炫目光環亮起的時候,轟隆隆的震動突然從眾人腳下傳出,南塔城內,那些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巨木震顫著,樹葉簌簌地瘋狂抖動著,下一刻,這些巨木粗壯的樹枝和根莖都開始瘋長……

樹幹上,一張張滄桑的麵孔出現。

樹根離土而出,如同一個個英勇的戰士,邁著沉重的步伐,帶著大地的力量堅定不移地走向牆**。

而後,這些樹人戰士結成一道新的城牆,死死地抵擋住了兩隻聖階魔獸的進攻,並且蠻橫地用樹枝變成的大手不斷將那些企圖闖入南塔城魔獸重重拋開。

然而費魯曼身上的氣息卻變得極其微弱,同時喚醒這麽多的樹人戰士對他而言似乎極其困難,此刻的他竟然從大魔導師跌到了魔導師境界!

而且這十多個樹人也沒能到達聖階戰士等級,隻有超高階。

見到這一幕,綠色尖塔的精靈長老們麵露哀傷,卻不敢停下,而是快速地吟唱著魔法。

藤蔓死死地纏住了那隻聖階魔獸,它蠻橫地想要撞開這些礙事者,然而那些行動笨拙的樹人卻深深地紮根在土壤中,紋絲不動。

陰雲低沉,雷聲轟鳴。

暗沉的天穹之下,一道並不算高大的身影站在了綠牆之上,在魔法光輝的映照下,他本就布滿了陳舊痕跡的暗灰色戰甲上又新添了許多新損,唯獨手中的那把染滿鮮血的長刀還泛著耀眼的光芒。

轟隆隆……

大地震顫,奔湧的魔獸不斷逼近,聖階魔獸還在不要命地衝撞著樹人,魔獸大軍的對麵,一道聖階魔法波動不斷閃現,將那些死去的強悍魔獸再次喚醒,如操縱傀儡般指揮著它們繼續進攻。

老者冷冷地看著這一幕,而後緩緩將長刀提起。

“隻要勇士的刀劍未斷的一天,

你們,

就給我老實待在深淵一天!”

下一刻,一道以他為中心的熾熱氣息驟然爆發,且不斷地向四周擴散,那些滂沱的大雨在這可怕溫度的炙烤下,迅速被蒸發為一道道白煙,縈繞在他的身邊。

西普那手持長刀,視線緊緊地落在魔獸隊伍最後方的那人。

他仿佛化身為一道火焰尖刀,狠狠地切開成千上萬的魔獸包圍圈,以銳不可當的速度暴躁地朝著那個亡靈法師衝刺而去!

無盡的暴雨中,西普那的火焰閃耀著幾乎能照亮整片南塔城的光芒,不斷地揮動著長刀,每一次斬殺過後,一隻強大的魔獸便被切成碎片,殘肢也被刀上的烈焰包圍著化作粉末。

一頭又一頭的魔獸倒在了西普那的刀下,瞬息間,他已突進到魔獸大軍的正中位置!

城內的某個角落,正在和魔獸們廝殺的賽爾猛地回頭,看到了那道衝天的火焰,他咬牙,加快了廝殺了速度。

頂上,已經搖搖欲墜的費魯曼用魔杖撐住搖晃的身體,聲音沙啞地號令眾精靈——

“全力掩護西普那大人!”

無數的治療光芒和保護結界,似一片星海,給那道火焰光芒鍍上一層又一層璀璨的光芒,終於,在無數人的堆疊下,他恍若一個從天而降的火焰巨人,帶著無可睥睨的氣勢,衝殺在魔獸大軍中間。

“嗯?”

一個黑袍人靜靜地立在魔獸群中,在袍子的胸口,繡了一個很簡單的數字。

“二”

那些魔獸就從他身邊奔過,卻毫無要襲擊他的意思,好似他也是它們的同伴甚至是頭領,非常順從地聽從著他的號令。

他目光沉沉地看著魔獸群中的動靜,微微皺起了眉。

“為什麽要做這種無畏的犧牲呢?”

“我們親愛的老友……”

二號凝視著那邊的西普那,眼底有淡淡的回憶和遺憾,似是歎息般地道出這句話。

然而在說話的同時,他已經舉起了那根精致的白骨法杖。

伴隨著低沉晦澀的吟唱,冰冷而強大的氣息開始從魔杖頂端攀升,某種不屬於人間的力量似乎正在醞釀,即將翻湧著現世。

如同無盡的暗夜降臨,大片大片的的迷霧以他為中心開始籠罩,凡是觸碰到這些迷霧的魔獸,身上的氣息都開始不斷攀升,就連那些被焚作白骨的魔獸,也都咯吱咯吱響著,緩緩爬起。

恐怖的氣息降臨人間!

就在迷霧即將籠罩向血戰的西普那時,一道土牆猛地拔地升起,下一刻,一道帶著淩厲殺意的刀芒狠狠地斬向二號的脖子!

二號的身形如鬼魅般化作迷霧散開,出現在另一邊。

這一擊落了空。

然而二號在感受到周遭的魔法元素的變化後,眼中浮現出驚異之色。

他緩緩回頭,目光複雜地凝向不遠處。

在一片暗沉中,遠處的火光仿佛一輪永不熄滅的烈日,從彼方灑向這陰暗的角落,將這無盡的黑暗撕出一道狹長的傷口。

在那道火光的映照下,四道身著殘破戰甲,緊握著手中武器的身影正踏碎那片黑暗,緩緩走來。

他們胸前,還佩戴著閃閃發光的鉑金色勇士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