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孤勇者
滂沱暴雨, 迷霧重重。
冰冷濕漉的雨水砸落在臉上,在一張張蒼白又肅冷的麵龐打出一片片坑窪,也將他們遮掩了許久的麵容衝刷幹淨。
在這片迷霧冷雨中, 四個身披殘甲的中年人分立在四角, 手中的武器泛著冷光, 而她們身上那些黑袍不知何時已經掀下來了。
二號目光冷冷地看著他們,在其中一人的臉上停頓片刻。
“費克爾頓,所以你們之前都是演的?”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很淡的詫異,像是不明白這隊人為何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兜帽遮掩下的眼睛微微地眯起,如鷹隼般打量著這四人。
被點到名的費克爾頓沒有開口回答,他隻是異常嚴肅地注視著二號握著魔杖的手,而後在對方手腕動的瞬間,沉聲地下令。
“進攻!”
這一次, 四個人同時出手,各種武器的光輝同時淩厲地攻向二號鬼魅的身影。
二號手中魔杖一點, 渾身繚繞著詭異黑霧的他便再次消失在原地,下一刻, 邊界山小隊所站立的位置便被黑霧籠罩, 那些黑霧如同活過來一般,瞬間化作一隻隻手死死地掐住了他們幾人的脖子。
轟——!
費克爾頓用力掙脫黑霧, 手中的刀刃如沉重的山石, 以排山倒海之勢再次砍向二號!
“費克爾頓,你曾經是我非常欣賞的後輩。”
二號的身影不斷在黑霧中閃現, 聲音也似幽魂般低低響起:“身為東塔城第一支完全的超高階遊民隊伍, 這代表著你們擁有前所未有的潛力和意誌,為何要浪費如此寶貴的它們, 將時間浪費在那片荒山中呢?”
“待在那裏是不是浪費該由我們自己說了算,不需要你來定義!”
費克爾頓怒吼一聲,胳膊上猙獰的肌肉迸發,向前連出數十刀。
每一次揮刀,他心口位置便強烈地跳動一下,帶著禁魔力量的魔力洶湧而出,將周圍的魔法元素都壓製下來!
他身後的其他三人亦是如此,在四人的進攻下,周遭的魔法元素幾乎瞬間化作虛無!
二號隱藏在黑霧中的身形也徹底暴露在四人眼前。
費克爾頓眼中浮出喜色,這一刻他們早已在腦海中演練了無數次,難道這次真的成功了?
然而下一刻,二號低低地冷笑了一聲,他輕描淡寫地揮動了幾下魔杖。
叮——!
一道前所未有的刺痛突然從心口傳來,費克爾頓悶哼一聲,原本正常的臉色瞬間因痛苦而變得青白,他的身體像是在暴雨中飄搖的一根野草,不斷地蜷縮佝僂下去,顫抖如篩糠。
其他幾人和他的反應幾乎沒有區別,此刻,他們被融合的部位都傳來了人類無法抵抗的痛苦。
“我從魔獸口中救下你們,賜予你們強大的力量,給予你們新生的機會,你們居然對我倒戈相向?”二號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痛苦不堪的幾人,冷笑道:“不過既然我曾賜予你們能力。便有能力將它收回,不要再做無畏的掙紮了,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
“你們,是想要活下來,成為前所未有的強大戰士,讓世人再也無法輕視遊民,讓所有曾經傷害你們的魔獸都變成被你們驅使的武器;
還是要回到塔城,被光明裁判所日夜拷問,被那些愚昧的塔民視作怪物驅逐,被昔日師長友人斥責你們的背叛?”
“想清楚,費克爾頓。”
冰冷泥濘的土地上,費克爾頓雙手交握著刀,身體顫抖著,慢慢站了起來。
“我都不要。”
他咬緊了牙關,死忍著不泄露半點痛苦,用眼神無聲地給出回答。
那一刻,這張忠厚的臉上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堅定之意。
他深吸了一口氣,用全力呼喊出最後那句話——
“聽令!”
“全力配合西普那大人!”
他的聲音落下的那一霎,餘下三人都忍著鑽心刺骨的痛苦,撲向了亡靈法師。
沒有禁魔能力的他們似乎再也不是二號的對手,尤其是二號每一次揮動魔杖,他們融合了魔獸力量的部位便痛上數倍,那些曾經賜予他們強大能力的部位,此刻卻成了阻擋他們繼續行動的枷鎖。
“啊!”
終於,那個叫漢克斯的年輕小子忍不住這樣的折磨,嘶吼出了聲。
二號冷酷一笑,正準備譏諷此人的無能,將視線轉過去後卻是瞳孔一縮。
漢克斯的半張臉都曾受過重傷,被移植了魔獸的一隻眼睛和耳朵。
而此刻,方才痛苦嘶吼的漢克斯全身顫抖著,而後慢慢地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他的手中還拿著沾染了血的雙手劍,在雨水的衝刷下,他完好的那半張白淨清秀的臉龐慢慢擠出一絲笑容,而另一邊,則是連暴雨都帶不走的鮮血淋漓!
漢克斯往前一步,抬腳重重地碾碎那隻已經和自己的身體徹底融合,卻又被自己硬生生挖出來的獸眼!
二號的臉色一變,他猛地盯住漢克斯的半張臉,驚疑不定道:“你居然敢把它們切掉?這樣隻是找死,你難道不知道嗎?!”
和漢克斯做出同樣選擇的還有克羅和魯本斯,他們幾乎是同時斬斷自己的手。
下一刻,三人帶著一身淋漓的鮮血奮不畏死地撲向了二號,以自己的身軀阻擋著他!
這一次,二號眼中也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他不斷揮動著魔杖,操縱著那些詭異的黑霧如同幽魂一般穿過漢克斯幾人的身體。
二號操縱的這些黑霧飛快地帶走他們所剩無幾的生命力,一次又一次的魔法攻擊讓他們如風中的一片殘葉被高高拋起,又重重地砸落在地上,但是即便如此,他們依然像是發瘋一般,死死地困住二號前進或後退的腳步。
遠處的動靜越來越大,二號眉頭微皺。
他一邊不斷用魔法撥開這幾隻弱小又煩人的螻蟻,一邊遠眺南塔城殘破的城牆。
“雖然沒能徹底占領南塔城,不過也差不多了,留下的這四隻聖階魔獸也能將這群蠢貨都帶走了。”二號低聲自言自語,往後退了一步。
也是時候準備撤退了,不過離開之前,得再留下一點禮物才行。
亡靈法師的空間戒指亮起一道光輝。
光芒閃過,又是兩隻龐大如山的聖階魔獸屍體出現在魔獸大軍後方!
在魔法的催動下,原本已經沒有了生命氣息的它們似乎被某種力量催動著,先是猙獰的腿動了動,再是身體微微震顫,而後如同傀儡般徹底站起。
下一刻,它們便帶著可怕的氣勢,直直地衝向南塔城的方向!
……
“……又是兩隻聖階魔獸?”
城牆之上,看清前方動靜的紅衣主教倒吸了一口涼氣,而他身旁的費魯曼則是雙目睜大,一手顫抖著握住魔杖,另一隻手則是緩緩地撫摸上了樹人戰士粗糙的樹皮。
兩隻不死的聖階魔獸便已經讓他們抵達守城的極限,更何況現在是四隻?
就像是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西塔城行動最快的獅鷲騎士都還需要至少三天才能抵達……東塔城也差不多得等這麽多天,我們等不到援軍了。”
紅衣主教似乎已經明白結局了,他倒也沒有下令讓光明騎士護送著自己逃離,而是低聲地吩咐身後一隊光明騎士。
“去吧,讓躲在南塔城的其他人撤離……逃吧,能逃到哪兒算哪兒。”
光明騎士們低頭致意,而後騎著坐騎飛快轉身。
他們大聲地宣布著這次南塔城守衛戰的失利。
“撤退!”
“所有人後撤,從後方離開南塔城!”
“撤退!”
紅衣主教整理了一下已經皺巴巴的牧師袍子,絕望地看向費魯曼,苦笑:“我們再為後麵的孩子們爭取一些逃亡時間吧。”
無數已經成年的精靈已經默默地站到了城牆前方,帶著必死的決心連成一道漫長無邊的防線,為後方的那些年輕人和孩子們爭取逃亡的時間。
賽爾對著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幾人招招手,也站在了他們之間,高大的樹人戰士似乎低頭看了看這個矮小的人類劍士,而後用一根樹枝摸了摸他的腦袋。
費魯曼痛苦地閉了閉眼,回頭再看了南塔城一眼。
昔日最優美安寧的南塔城,如一顆翠綠明珠鑲嵌在整個大陸南邊的巨大塔城,在今日之後,將也看不到精靈們的輕盈舞步,再也聽不見豎琴的動聽弦樂了……
恍惚間,重傷的費魯曼似乎又聽到了陣陣樂聲。
是的,精靈是如此優雅又浪漫的種族,哪怕是在死亡的陰影籠罩時,也該有優美的音樂為大家送別。
嗚——!
茲——!
叭——!
不對。
豎琴的聲音怎麽可能會這麽刺耳又難聽?而且每一個音好像都破了,還完全不在調上!
哪個精靈會這麽沒有音樂天賦?!
費魯曼皺了皺眉,緩緩抬眸尋找樂聲的位置。
下一刻,他和那些精靈們,都看到了此生都無法忘懷的一幕。
……
漆黑長夜中,暴雨如織如網,在這風呼獸嘯間,數道白衣身影似風馳電掣,淩空禦劍而來。
他們如一柄巨大的雪色長劍,生生將長夜斬出一片白!
為首的是個濃眉大眼的英氣女子,她腳尖輕點在劍上,手中所執是一把奇特武器。
人未到,聲先至。
“天劍宗弟子聽令——”
“結劍陣,斬魔!”
她身後,七名天劍宗修士清朗應聲:“是,大師姐!”
而後,天穹上逐漸攀升起七道不同屬性的劍氣,或是如金石般銳不可當,或是如火焰般焚盡一切,或是如潮水般綿綿不息……
七道劍氣交錯,每有一道匯聚在一起,氣息便往上攀升一節。
最後,一柄無形的巨劍高高懸在在七人頭頂。
七個劍修手腕輕揚,七柄不同的長劍,指向了同一個方向。
有人高聲:“斬魔!”
有人清叱:“斬魔!”
最後,那柄巨劍恍若神明降世,斬向距離最近的那隻聖階魔獸!
“……”
亦有人拿起手中精巧的嗩呐,深吸一口氣,運起全身靈力,奏出響徹雲霄的一曲!
雖曲不成調,然而但凡有聽聞樂聲者,皆是麵色一白。
聲聲樂調似山崩地裂,又似刀劍相擊,一個恍惚間,便又是一道殺意凜然的破音襲來。
暴雨狂風也好,魔獸嘶吼也罷,此刻都化作這破碎聲音下的背景樂。
黃默音低垂著眸子,奏的是一曲喜樂,麵色卻肅冷如冰。
她的靈力隱藏在每一次聲波震動之時,擴散到前方的所有的魔獸頭頂,那些撲咬過來的魔獸往往隻是一個照麵,便被震碎肺腑,口鼻淌血地抽搐倒地!
樂聲越來越急促,也越來越尖利。
魔獸如浪潮,樂聲亦似生生不息的浪潮,兩相對峙,一時間竟暫分不出高下。
“他們是誰?”
紅衣主教錯愕地看著這一群黑發黑眼的年輕人,一開始他以為這些人全部都是亡靈法師的援軍,但是看起來似乎和自己的猜想剛好相反?
“他們是天劍宗的老師,是來支援我們的!”賽爾目光灼灼,心中狂喜。
雖然沒見過這些人,但是他認出了天劍宗標誌性的簡潔白衫,以及那些形製新奇的長劍。
“支援我們的?”費魯曼絕望的臉上又浮出些許光芒。
遠處,本該逃走的年輕精靈們非但沒有離開,反而都朝著城牆這邊奔來,不算強大的魔力越聚越強。
報訊的光明騎士也跟著返回了,一臉複雜:“我明明讓他們走的……”
費魯曼歎息了一聲,手持魔杖往前一步,蒼老的聲音帶著一往無前的赴死決心。
“孩子們,反攻!”
“讓他們知道精靈的力量!”
精靈長老大喘著氣,用力拿魔杖敲死了又一隻想要撲上來的魔獸。
反攻戰,徹底打響。
黃默音的嘴角溢出一口鮮血,蜿蜒地順著嗩呐往下淌,而她卻未後退半步。
就在這時,一道溫和的光芒落到了她身上。
紅衣主教丟了個高級治療術在黃默音身上,而後有點不自在地移開盯著她頭發和眼睛的視線,轉過頭繼續吟唱群體治療術。
天劍宗這群劍修的加入,似乎為快要被絕望淹沒的南塔城眾人丟下了一根浮木。
雖然這根浮木並不算太強,雖然最後的結局很可能還是要沉入海底,可即便如此,奄奄一息的他們還是奮不顧身地抓住了浮木,並且用最後的力氣掙紮起來。
萬一呢?
萬一真的守住了呢?
……
原本想留下欣賞四隻聖階魔獸破城的二號臉色驟然大變。
氣勢可怕的一劍……
刺耳的音波攻擊……
看到那邊使著從未見過手段的援軍,以及仿若不要命般反攻向魔獸大軍的南塔城隊伍,二號果斷選擇後撤。
轟——!
陰冷的魔法元素如炮彈般轟向苦苦糾纏的漢克斯等人,本就強撐著的他們又一次被打飛,這一次,卻再也沒能爬起來了。
下一刻,密集的魔獸大軍便在二號的指揮下撲咬過去,將他們的身影徹底淹沒,幾乎是瞬間,那些深色的血跡便被雨水衝刷著流到了這邊。
費克爾頓的臉上早已沒有任何表情了。
他回頭望了一眼。
遠處的火光燒得越來越旺盛,在西普那凶悍的進攻下,魔獸的進攻被劃開了一道口子,無數精靈正順著那道口子朝這邊湧來。
為首的西普那揮動著長刀,衝殺在最前方,隱約間,那道衝天的火光似乎快要灼燒到這邊了。
費克爾度黯淡許久的雙眼,終於又燃起了久違的光亮。
他也舉起了手中的長刀。
在二號往後暴退之時,費克爾頓猛地往前一撲,左手死死地抱住了後者的腿,五指逐漸用力,竟生生地摳進了亡靈法師的腿肉中。
與此同時,他持刀的右手用力往下一紮。
土係魔法元素驟然爆發!
超高階魔法——【石化鎧甲】
激**的土係魔法元素自濕漉漉的土壤開始向外蔓延,原本鬆軟的泥土逐漸變得堅硬,混著隊友血液的爛泥變成了堅不可摧的硬石,且一點一點地延伸到費克爾頓的劍上,手上,肩膀上……
凡是石化的部位,似乎都成了大地的一部分,再也無法移動。拽住亡靈魔法師身體的那隻手,也變成了牢不可破的枷鎖。
本該是土係魔法戰士用來救命的最強防禦魔法,卻在此刻變成了他赴死的一招。
“瘋子!”
二號被腿上傳來的強大壓力弄得怒不可遏,他一邊試圖往後退,一邊朝著費克爾頓的左手轟出一道接一道的粉碎咒語。
哢——!
嚓——!
骨骼的碎裂聲不斷響起,費克爾頓手上那層石化鎧甲上不斷出現蛛網般的裂痕,且迅速變大。
碎石嘩啦嘩啦地往下掉落,剝落露出手臂的原貌,卻早已是一大片模糊的碎骨爛肉,此刻像是一條被剝去骨頭的死蛇一般,以扭曲的姿勢軟趴趴地束縛著亡靈法師。
察覺到費克爾頓的手已經被徹底擊碎,亡靈法師準備將腿抽出來。
然而下一刻,費克爾頓傾盡全力往前一撲。
他張大了嘴,死死地咬住了對方的腿。
“瘋子!”亡靈法師原本淡然且運籌帷幄的模樣終於破碎。
他咬牙切齒地轟擊出一道道粉碎咒,腿部的劇痛和束縛感卻越來越沉重。
“費克爾頓!你難道寧願死在這裏,也不願意成為真正的強者,去拯救那些被拋棄的遊民嗎!”
“你難道就隻想當西普那的走狗嗎!”
“你是遊民中少有的勇士!你難道看不出來塔城已經拋棄他們了嗎!”
“你難道不想實現遊民的夢想,將那些看不起你們的塔民和教會踩在腳下?!”
費克爾頓的視線已經越來越模糊了。
雨水砸在他的臉上,分明該是冰冷的,可是恍惚間,又好像變得熾熱了。
像是眼淚。
眼淚……
費克爾頓還記得那些眼淚的溫度。
那隻魔獸襲擊村子的時候,他好像才五歲,連刀都握不穩的年紀。
那時候,母親抱著小小的他躲在村子的倉庫中,破爛的屋頂不斷漏下雨水,和母親的眼淚一起落到他的臉上。
在魔獸的咆哮聲越來越近的時候,母親鬆開了他,艱難地用儲存水的瓦缸將他藏起來。
她流著淚趴在縫隙邊,一遍遍地叮囑。
“要活下去,費克爾頓。”
“你等著……會有人來救你的。”
“一定要等著!”
然後,年幼的他趴在地上,借著那一絲縫隙看著母親引著那隻魔獸,在暴雨中朝另一邊跑去。
而他拚命想要從缸中出去,推著它,用拳頭用力砸著它,卻發現弱小的自己根本打破不了這片束縛。
雨真大啊。
他躲在缸底,看著雨幕淹沒整個村子,也聽著魔獸的咆哮,還有村中屋舍不斷崩塌破碎的聲音。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雨都快停了,一切終於結束。
有個人在怒吼著讓人翻廢墟。
“找!給我找!”
“萬一有人活下來了呢!萬一呢?!”
下一刻,那口大瓦缸被人打破,小小的他被一個滿身是血的戰士抱了起來。
正如母親所說,小費克爾頓等來人救他了。
費克爾頓的腦子已經變得無比混沌了。
模糊的視野中,他好像又回到了年幼時光,那時候還沒有魔獸肆虐,也沒有這麽冷的夜雨,有的隻是和煦的陽光,亂跑的咕咕雞,青草的芬芳,還有不算富饒,卻安寧又熱鬧的村子。
遊民們所求的,到底是什麽呢?
身為遊民的他,或許是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的吧?
“想要雨水充沛些,讓今年種下糧食能夠豐收。”
“想要咕咕雞能多下兩個蛋,豬玀獸能夠再多生幾窩小崽子。”
“想要今年冬天不要這麽冷,讓老人能夠安然度過這個凜冬。”
“想要孩子們能夠安安穩穩長大……”
遊民從生到死所見的,是最清朗的天,是最沉重的大地,是連綿不斷的大山,是茂密蒼翠的草地。
遊民的世界,是最簡單也是最純粹的世界。
他們從未想過獲取多大的力量,從未想過要顛覆這個世界,他們也沒有將塔城踩在腳下的野心,隻是想日複一日地重複著這樣安穩的生活。
或許有人嘲笑他們目光短淺,諷刺他們自甘下賤,可是他們所求,真的僅僅隻有這些。
誰知道他們想要活下去的小小願望,誰又有資格剝奪他們的生命,替他們選擇那條血腥的道路呢?
逐漸化作徹底黑暗的視野中,費克爾頓看到那道耀眼的火光似乎已經燒到了他身邊。
太好了。
不再年幼的他,又一次等到西普那大人了。
費克爾頓已經僵硬的嘴似乎動了一下,像是想說什麽。
說什麽呢?
“西普那老師,我不是叛徒,我依舊是您麾下的塔城勇士……”
“我做到了,守護至死的誓言,我這一次真的做到了……”
“您可以再信我一次嗎……”
“我想回家,回家……”
最終,他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又是一個淒冷的雨夜。
那個戰士的的身體化作了一尊滲著血的石像,又崩塌成碎屑,和那些曾被獸血弄髒的土壤一起,被雨水衝刷得幹幹淨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