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長貴之所言, 委實是駭人聽聞。
窄仄幽濕的隧洞底下,俱是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靜默之中,唯餘溫廷安掌間所執著的火折子之上的微火, 偶爾泛散出一陣嗶剝的炙烤之聲, 偶有外出的凜風, 間歇地拂掃而來,寒沁沁的冷意盈滿了她的袖裾,火光雖是些微燙熱,卻絲毫軀趕不走的她悉身的寒意, 她怔了一會兒神,反芻著長貴的話辭,其他的少年同樣沒有率先開口, 這是長貴與溫家的前塵讎怨, 隻有溫廷安與溫廷舜才有說話的資格,除二人之外, 誰也不適宜出聲置評。
放眼望去,二十多年前的舊事, 委實是過於久遠了,除了長貴,在場的人基本還沒長到那個年紀,易言之, 在二十年前還沒出世, 因未曾經曆,也不曾聽聞旁人提過,所以, 二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其真相又當如何, 他們對那樣的一段曆史並不是知情的。
縱然是不知情,但溫廷安並不信將長貴害得家破人亡的元凶,會是溫家。她回溯了一番原書劇情,二十年多前的著墨並不多,不過,背景還是較為明晰的。先帝熙寧帝尚還在位執政之時,大鄴與大金兩國的關係已然非常緊張了,金禧帝禦駕親征,率兵犯禁,暴戾地褫奪走了元祐十六州,一舉據為己有。顯而易見,此事成了兩國之間的領土紛爭,亦是鑄成了熙寧帝的心頭大患,宣武軍是他扶植於京畿之地的精銳之一,他遂是常遣鎮遠將軍蘇清秋,一路往北收複失地,當時長貴武官出身,是個從五品的充定州路副都校尉,亦是主動請纓,跟隨蘇清秋討伐大金,征回失地。
從此往後,鄴金兩國戰事頻生,奈何,戰事的生發,卻是百弊而無一益。
兵卒需要軍餉,戰馬需要糧草,軍隊需要安營紮寨,一場戰事的開支用度,其紋銀的消耗是極其巨大的,軍餉糧草的支出,每月迫近百萬餘貫,這很快致使京師帑廩虛空不支。
這也隻是帑廩方麵的弊病,以及兩國交戰,生活於邊陲州路的黎民百姓,幾近於流離失所,民不聊生。
以及宣武軍裏的將士兵卒,同大金的騎兵博弈之時,很多人都前仆後繼地犧牲了。
與金人長達二十餘年的征戰之中,大鄴打得勝仗的次數,可謂是寥寥,雖說先帝一直祈盼能收複元祐十六州,但戰事的頻繁生起,讓宣武軍與元祐城的百姓們,都漸漸生起了厭戰之心。
二十年前的孟春時節,濕雨霏霏,熙寧帝最後一次發起收複失地的戰事,蘇清秋掛帥出征,長貴仍舊是充定州路副都校尉,又多了一個名銜,先鋒將軍,此職顧名思義,便是在兩軍交戰前,負責怒擊戰鼓、奔赴前鋒。
這一場收複戰爭,與疇昔的諸多戰爭,幾乎都沒有本質區別,仍舊是大敗慘歸。
當時,兵事起於元祐城以北的延州,延州有一地,名曰三川口,在三川口西二十裏,鄴金兩國的軍隊交戰於斯,當時金國領兵的皇子是完顏宗武的舅父,亦即是金禧帝麾下的右大護法完顏宗煊,完顏宗煊擅於出奇偷襲,計謀極深,當時分派兩路騎兵,一方與大鄴軍隊交鋒,另一方隱秘繞至三川口東十裏,秘密潛入延州府,縱火燒了軍餉。
鄴軍腹背受敵,且被重軍包圍,駐紮於帳營的長貴見勢不妙,忙通稟蘇清秋,並力抗敵,然而,僵持了整整七日,鄴軍左右支絀,完顏宗煊命監軍在城外高呼:“像你們這等殘兵敗將,不降何待!”
蘇清秋與長貴自當是抵死不降。
第八日,完顏宗煊舉鞭麾騎,自延州城四方合力圍擊,陣仗極為浩大,原書之中,隻用了一句冷冰冰的話,概括那一場三川口之戰的險厄境況,『蘇清秋軍部全軍覆滅』。
以上是溫廷安回溯原書時,所能得知到的劇情,至於在這場戰爭裏,長貴淪落為了戰俘,其在金國遭際如何,最後又是怎麽回到大鄴,成為了司禮監的掌印太監的,這些原書裏並未著墨,她亦是不得而知。
自思緒之中緩緩攏回了神識,她看向了長貴,道:“你方才說,那前來金國拜謁金禧帝的議和使臣,乃是何人?你既是沒跟隨這位使臣回到大鄴,又怎麽會知曉,那位使臣跟先帝說了『教蠻夷練兵,以犯禁鄴君』?此話你又是聽誰說的?”
那個使臣說,長貴在教授金人習兵練舞,是為了將來入侵大鄴。
是哪個使臣,膽敢說出這種話?
假若他真的說出了這等話,那麽,背後一定是有人之暗中教唆。
溫廷安的疑竇,是不無道理的,眾人聽罷,一致看向了長貴。
長貴眉鋒微微攢起,淡冷地抿了一抿唇,半倚在了洞壁底下,一隻手搭在了膝頭處,容色晦暗不明,少時,適才寒聲說道:“這個使臣生著什麽麵目,名諱為何,我已記不太清,但我永遠都記得,那位使臣穿得是從三品的獫狁補子,他說不能帶我回大鄴,我問這是帝君的旨意嗎,那個使臣說,是溫太師與溫相的意思,溫家的意思是,我在大金待了了整整一年,金禧帝不殺我,是因為他取信於我,溫家打算讓我以大鄴諜者的身份,繼續留在金國,竊取金國的兵防秘聞。”
長貴頓了一頓,繼續道:“當時,金禧帝見我是行伍出身,有調兵遣將之能,遂封我為河間王,且官拜西閣左武衛上將軍,我身上有官職,若是要替大鄴探聽兵防情報的話,那我便是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能繼續為大鄴效忠,我自當是責無旁貸,因於此,我繼續選擇留在金國,每隔兩月,都會送出我在西閣打探到的兵防秘聞。但我委實沒料到,又一年後,這位使臣竟是同我斷了往來,且上書給了熙寧帝,謗議說我是金人的走狗,一直在替金國操練精兵銳卒。自那以後,熙寧帝便是下旨,株殺了我所有的族親。”
話說至此處,長貴的話音劇烈地顫了一顫,視線繼而凝起了一層涼冽至極的風霜,看向了溫廷安,眼神陰鷙,晦暗,深冷,猙獰,如若一頭怨艾的困獸,身上始終繚繞著一團濃鬱的弑氣。
長貴寒聲道:“你方才問我,這些事兒,我是如何知曉此事的,我不妨同你坦白,是金國的數位諜者蟄伏於洛陽,聽到族誅的消息,立即傳信至五國城,讓我知曉。金國諜者沒有任何誆瞞我的理由,我最先收到他們的秘文,秘文自是不可能會被人動過手腳。在秘文裏,他們交代了我族親被誅殺一事的來龍去脈,那位構陷我的人,不是旁的,正是那位使臣,以及一群道貌岸然的右黨,甚至翰林院那一幫老酸儒,給我寫了一篇言辭激憤的檄文,要來討伐我。”
長貴的語氣越來越急,話音急如沛雨,呼吸也變得黯沉,凶險劇烈地起伏著,整一座隧洞之中,回**著他憤膺悲戚的聲音,最後,他兀自鎮壓住了自己的情緒,又換上了一副雲淡風輕的神態,哂然道:“溫大少爺,你看看,如果不是當年溫家教唆使臣讓我留在金國,我的族親便不會死。那個熙寧帝,也是足夠昏聵,聽憑一些權相的片麵之詞,便是不分青紅皂白戕害無辜,這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溫廷安半垂著眸心,思忖了一會兒,要想調查清楚當年是誰挑撥離間、暗中生事,就必須搞清楚二十年前那一位赴金使臣的真實身份,唯有搞清楚使臣是誰,才能進一步探查他構陷長貴的真實目的,以及查清明他背後的主家是誰。
否則,在不知曉那個使臣的身份之前,去糾結此事背後到底是不是溫家在推波助瀾,這種思量是毫無意義可言的。
易言之,在沒有尋到確實的人證與物證之前,一直同長貴在此處糾結溫家到底是不是迫害他家破人亡此事,是無濟於事的。
溫廷安捏緊了掌心之間的火折子,緩了好一會兒,適才凝聲問道:“姑且先不論到底是不是溫家迫害了你的族親,你在金國待了整整一年,大鄴使臣並未將你接回故裏,你又是如何回到大鄴的呢?你的上峰肯放人麽?”
長貴道:“怎麽不肯放人?當時我的上峰原本是完顏宗煊,完顏宗煊病逝後,他的小侄子完顏宗武成為了我的上峰,完顏宗武頗有野心,眼光亦是長遠,他對我說,如今大鄴的兵防與兵器庫逐漸充盈,並且大鄴有選賢任能的科舉製,人才與兵器雙管齊下,這般下去,往後勢必對大金不利,他讓我以大金諜者的身份,潛入大鄴,將帝王拔擢的士子名錄,以及冶煉的兵器名目,每隔兩月傳報他一回。這是我潛伏於大鄴的任務。”
“你蟄伏於大鄴,為怕舊黨認出,怕是易過了容罷?”這時,溫廷舜倏然問道,“我們現在所看到的你這幅麵容,並非你本來的真實麵目罷?”
簡淡的一語,戛然掀起了千層風浪,眾人聞罷,容色瞬即就變了。
龐禮臣匪夷所思地道:“你剛剛說什麽,他是易過了容的?”
溫廷安同意溫廷舜的觀點:“確實,長貴若是不改換一下麵目,就這般直接返回大鄴的話,一定會被人認出,諜者最忌諱的便是身份敗露,故此,長貴易容,委實是再尋常不過的一樁事體了。”
魏耷掃視長貴一眼,道:“但也有一絲可疑之處,我覺得長貴的易容之法,應當與朱常懿的易容之法是不太一樣的,膠質麵具,不可能一戴便是二十年。”
龐禮臣捋了捋袖袂,“姑且試上一試,不就知道他到底易沒易容了?”
語罷,他大步行至了長貴近前,抽袖伸腕,手髒扯住了長貴的麵容,力度微微沉了下去,結果,出乎眾人意料地是,任憑龐禮臣如何撕扯,長貴的臉仍舊沒有變形或是走樣,龐禮臣整飭了老半日,並沒從長貴的麵容上扯出一塊膠質麵具。
龐禮臣納罕地道:“不是說這廂易容了麽?怎麽扯不出膠質麵具?”
其他人麵麵相覷好一陣,亦是覺得詭譎無比。
溫廷安端視著長貴的麵容,陷入了一番沉思,其實她想過有另外一番可能,縱然不往臉上敷貼膠質麵具,長貴的臉也有可能是易過了容的。
但她不確定長貴是否使用了這種法子。
她遂是看了溫廷舜一眼,且先問道:“龐兄並沒有在長貴臉上發現端倪,你又是如何推知長貴易過了容?”
溫廷舜左手拇指靜緩地摩挲了一番右手掌腹,回望著溫廷安,原是冷銳的視線變得有幾分柔和,他遂道:“其實,之前朱常懿給我們易容時,我尋他討教過易容之法門,朱常懿便是提到過,世間的易容一技,要麽在皮相之上入手,要麽在骨相之上入手,前者易,後者難,要知道,朱常懿為我們易容,是在皮相之上入手。”
溫廷安聽出了溫廷舜的話外之意,道:“照你的意思,長貴的易容,是從自己的骨相上動手?”
放在前世的語境之中,那便是真正往自己的麵靨之上動刀了。
聽了少年們的話,長貴緩然笑了一笑,笑意並不抵眼底,道,“溫二少爺所言不虛,返至大鄴之前,完顏宗武替我尋了一位易容匠,為了讓認識我的人徹底無法辨識出我的樣子,那位易容匠倒了一碗滾燙的蠟油,敷在了我的臉上,我感覺我的臉皮開肉綻了,近乎全毀,易容匠因此執刀修整了我的五官與骨相,修容的那一種痛楚,教我永生難忘,但那一張舊容,伴隨著恥辱而化作了過眼雲煙,三王爺告訴我說,我脫胎換骨了,回至大鄴,誰也無法認出我來。再者,我生著一張清秀陰柔的新容,這樣的臉,是適合當掌印太監的。”
溫廷安看了他一眼,心中道了一句果然如此,長貴的易容之法,並未動了皮相,而是直截了當地動了骨相,長貴的說法證實溫廷安的猜測是沒有錯的。
這也就是說,長貴返回大鄴成為司禮監的太監,成了熙寧帝的寵臣,先帝薨逝後,他被薑太後算計了去,此後,是溫青鬆出麵庇護他,他留在崇國公府成為管事,明麵是為了償還恩德,私底下卻是搜集溫家的種種破綻,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溫家萬劫不複。
這是何等深沉陰毒的籌謀,長貴一蟄伏,便是蟄伏了二十餘年,委實是不可思議。
這廂,溫廷安思及了長貴此番來四夷館的目的,眉心隱微地攏緊,想起了之前發生了一樁舊事,她凝聲問道:“阮掌舍派遣過來的那兩位暗探,莫不是是被你下毒而死?”
長貴一聽,眯了眯眼睛,隱晦地抿起了唇角,嗓音不溫不涼:“溫大少爺為什麽會覺得,是我施了毒?”
溫廷安眉心微蹙,正色道:“早在仵作驗屍之時,兩人的腸肺之中皆是驗出了九腸愁,我當時看到此狀,便覺蹊蹺,寒食酒飲酌過量,便會置人於死境,但施毒者卻多此一舉,再用多了一劑九腸愁。我那時下意識認為,這看上去多此一舉的九腸愁,是暗探故意服下的,是要給我們留下施毒者身份的線索。”
她緩了一會兒,繼續道:“九腸愁這一種毒藥,我們對此不會感到陌生,甚至是,感到熟稔,比如,我們都知道此毒的解藥,是有我父親溫善晉所冶煉而成,若能冶煉出解藥,那麽毒藥也未嚐不能冶煉。你拿捏得就揪著就是這一點,誤導我們去懷疑溫善晉,欲讓我們生隙內訌。”
溫廷安眸心深凝,說:“不得不說,你真的陳設了一個縝密的棋局,我們差點都著了你的道。此前,我在藥坊同溫善晉敘話時,溫善晉便示意你在藥坊之外竊聽,我當時沒做太多的懷疑,但如今想來,我父親是在讓我好生提防你,他很早就覺察你大金諜者的身份,但囿於局勢,不便直接拆穿你,隻得周旋到底。”
長貴頃刻一怔,他抬起了頭,那一雙陰鷙的雙目裏,難掩一絲愕意,他知曉溫廷安推揣出了施毒者是他,但他沒預料到,溫廷舜竟會說,溫善晉早已知曉他的真實身份。
他淡淡地嗬笑了一聲,“你既然沒中我的招兒,又怎麽會懷疑到我身上?”
溫廷安道:“在潛伏入四夷館之前,我心中有幾個人選,懷疑過樞密院、刑部或是殿前司中的人,我確乎沒有懷疑過你。但我見到在酒寮裏,你和完顏宗武在鋪氈對弈之時,很多線索就疏通了,你平素蟄伏在崇國公府裏,你是掌治中饋的管事,來去自如,不論做什麽,也根本不會有人會懷疑至你頭上,故此,你去後跨院的藥坊裏拿走一些九腸愁,此舉也顯得光明正大。”
“假如我沒猜岔的話,在士子動亂、流民尋釁的那一日以前,給殿前司提供九腸愁的人,其實不是溫善晉,而是你,是你暗中教唆殿前司趁著動亂殺掉我。動亂前夜,溫善晉在藥坊裏檢視了一番九腸愁的劑量,發現冥冥之中少了一劑,當時他又從大理寺那處收到了媵王帶著流民上京的消息,他知曉是你在暗中挑事,他預計我會捱箭中毒,為了不打草驚蛇,他隻能提前給我服用下解藥。”
——結果,長貴和溫善晉俱是失了策,是溫廷舜替她擋著了一箭。
窄仄的隧洞一時靜謐,唯有火折子之上的烈火炙烤的聲響,連續不斷。
長貴看向了溫廷安,道:“向來我還真是小瞧了你,你所猜即中,毒確乎是我施的,我故意趁著那兩位暗探死前,額外多給他們服用下九腸愁,便是要誤導大理寺,誤導你們,讓你們去質疑溫善晉,不過,很遺憾,此招似乎對你們無甚效用,你們仍舊查到了我的頭上。”
長貴此番入四夷館,其核心任務之一,便是輔佐三王爺完顏宗武順利談判成功,取得火械與兵器譜。
他苦心鋪好了一盤棋局,忽然就被一群乳臭未幹的小鬼,給悉數攪亂了。
長貴好整以暇地打量著溫廷安一眼,又掃視了溫廷舜,以及近前的一眾少年一眼,目色晦暗不明,問道:“都問我這般多了,我倒是很好奇,想問一問你們,是阮淵陵派你們來酒坊酒場裏,查媵王冶煉火械一案麽?”
魏耷嘖了聲,斜睨了長貴一眼,道:“你既然什麽知道,又何必明知故問?都落入這般境地了,還想套話呢?”
長貴哂然,道:“我如今確乎是被你們掣肘,但你們的遭際,又能好得了哪去?地麵上盡是媵王派遣的重重戍衛,你們這兒有整整六個人,對了,樞密院的樞密使龐瓏亦在,你們中間,是不是有個人叫龐禮臣?他是龐家的四少爺,興許他能代你們求個情,沒準兒龐樞密使會保你們這群少年賊子不死。”
這話就有些尋釁的韻味了,龐禮臣一聽,太陽穴脹脹直跳,低聲喝道:“你胡說八道什麽!”
說著,欲要拂袖撂起拳心,朝著長貴勁襲過去。
魏耷與呂祖遷等人遽地上前阻住了他,龐禮臣青筋暴跳:“你們攔著小爺我作甚!這個賊禿都承認自己是大金諜者了,是完顏宗武的走狗,還掌握溫家的諸多情報,委實是罪不可恕,現在他被我們擒獲了,那還留他的命做甚麽?不該賜他一死,以絕後患?”
溫廷安行至他近前,對他肅聲道:“長貴是大金諜者,所犯下的滔天罪狀,確乎是罪不容誅,但至少,他現在還不能死。”
龐禮臣見著是溫廷安勸阻他,慍氣減淡了幾分,指腹揩了揩鼻梁,魏耷與呂祖遷等人將他慍氣下去了,適才緩緩地鬆開了他。
龐禮臣問道:“為什麽他現在還不能死?”
溫廷安道:“他是完顏宗武手上最大的一個籌碼,現在,這個籌碼落在了我們手上,擺在完顏宗武的麵前的隻有兩條路,要麽割讓元祐三州的土地給媵王,要麽就保住長貴的性命,因長貴在我們手上,易言之,完顏宗武必須要保住我們,他才能不讓自己立於下風。”
“那麽,對於媵王而言,他想讓長貴死去,但長貴的人在我們手上,如果我們保住了長貴的性命,那將媵王的局勢大有不利。”
溫廷安話落,長貴原是淡沉的容色一下子就變了。
他約莫是沒料到溫廷安會想到這一點。
溫廷舜許久沒說話,此話薄唇淺抿了一絲淺弧,溫暾地開了口:“我們看著雖落入被動的局勢,但實質上,主動權便在我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