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溫廷舜竊自怔然了一會兒, 但也僅是停頓了數秒,緩回了神,繼而複將釉花刻麵茶盞渡至唇畔, 淺淺酌了一口君山毛尖, 鬱綠色的茶湯在齒腔之間輾轉一遭, 一徑地灌入肺腑之中,稍息之時,他的喉舌裏,便是平添了一抹顯著的澀意, 韻味久遠,他攏了攏神,將茶盞徐然擱放回了扶幾之上, 頓了一晌, 凝聲問道:“人被掩在了隧洞之下?”
他知曉,於近幾日來, 因是由暮冬轉孟春的光景,洛陽的天候冷暖嬗變快了些, 外頭的雨水亦是變得較為頻繁,采挖隧洞也是要揀日子的,一般而言,秋時乃係最佳的采石期, 雨水由繁轉寡, 物候幹燥,氣候也不算嚴寒,燧石是易於采掘的, 也不容易受潮汽所影響。
媵王囑令常娘在開春時節便大行采石一務,便不屬於天時、地利與人和, 但因是太子趙珩之近來頗得聖眷,恩祐帝每逢早朝,皆會吩咐掌印內侍在龍座一旁置楠木漆椅,命太子聽政,甚或是,涉及了江山社稷的一部分政事,會開始尋太子拿主意,一些政事奏折,也陸陸續續移交到太子的手上。
廟堂之上的百官,明眼人兒皆能看得出來,恩祐帝年事已高,龍體不虞,這是打算慢慢放權,行將立趙珩之做儲君了。
趙瓚之本就是覬覦帝位,看到了朝中此番變局,想必更是坐不住了,若是等到秋意濃,再著手遣人采石冶煉火械,怕到那個時候,他的皇兄趙珩之已然坐上了龍座,朝中亦是已經形成了他的擁躉與鷹犬,屆時,假令造兵起勢的話,情狀便是對他百弊而無一利,以趙珩之的品行與算計,怕是得登大寶的那一日,必會下詔肅清趙瓚之安放在廟堂之中的諸般勢力,樞密院、刑部、殿前司等官衙俱是他的左膀右臂,假若讓趙珩之對其進行整飭與換血,毫無疑問地,趙瓚之必會元氣大傷,不說能不能大行兵變之事,就連製衡趙珩之的力量都消弭了,趙珩之會如何對待他潛龍之時就有謀逆貳心的皇弟,這般結果,就彌足耐人尋味了。
為製敵先機,媵王的動作必須要快,要快,因著要快,致使他算岔了采掘隧洞的適宜天時,開春之初便急募了一批勞役,讓他們晝夜不輟地掘采菱花燧石,這一樁事體他不好明麵出手,他知曉大理寺盯他盯得很緊,遂是委托於暗樁之一常娘,常娘原是把事體辦得極是妥帖,但不曾想過,天有不測之風雲,久晴大霧必雨。
前幾日,驟然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霏霏春雨,雨絲的勢頭並不甚,但對於石場裏掘石的人,卻是極為致命的,粘稠綿密的雨水,悄然滲入了石基與地脈深處,讓這深達七丈的隧洞,在不為人知的時候,將其肢解成了一座岌岌可危的危樓,夜半雨水一沉,這一座隧洞就轟然坍塌沉陷,那石場裏那勞役督頭的話來形容,那場麵撐上一句山崩地裂也不為過,場麵極為駭人震顫。
隧洞裏頭,攏共有七人,有三位資曆較老的勞役,另外四位俱是當日新來的勞役,不消說,溫廷舜已然知曉這四人是誰了。
他端坐在馬車之上,思緒卻如紙鳶一般縱出了窗沿,他想象著坍塌時的情狀,七人尚在隧洞的最深處采著菱雲燧石,他們沒個防備,也壓根兒來不及逃,悉數被掩埋在了七丈之深的地脈之下。
事態遠比溫廷舜所料想得要嚴峻與複雜,隧洞若是坍塌了,不論大小,裏頭被掩埋的人,能活下來的,近乎微乎其微。
那麽,魏耷、龐禮臣、呂祖遷、楊淳他們……
這一道消息,壓得格外嚴密,唯有酒場的督頭與常娘二人知曉,椿槿也是今番才知曉隧洞吞人一事,花容之上難掩詫色,但很快恢複了鎮定:“塌了也無妨,好在那些被掩埋下去的人,一個一個俱是奴籍,隻消將帳籍和路引一並地毀了去,饒是有人泄情給了官府,官府調兵遣將來酒場探查,怕是也查不出這些人的名分,若要立牒訟獄,怕是更加困難。總之,優勢是在我們這裏。”
常娘眸心淡淡,說道:“石場之中,不會有人泄密的,有雲督頭在場子裏頭把關住了那些勞役們的嘴,一番聲東擊西的恐嚇,他們便是嚇成了軟腳蝦,假令又有人嘴碎,便立即拖去杖了罰,以儆效尤,現在,這些人的嘴特別嚴實,他們知曉,自己的命拿捏在了石場之中,隻有在石場裏頭,才是最安全的,若是出了石場,他們的性命便是不保。兩害相較取其輕,但凡是個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他們心中都有計較,縱使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會將此事捅出去。”
溫廷安眸心深處,覆了一層極薄的冷霜,任由扶幾之上酌至一半的香茗冷卻。
照常娘的意思,那雲姓的石場督頭,怕是也將酒場裏頭的勞役悉數嚴教了一回,一時之間,石場裏人人自危,委實不敢妄自多言。
這也勿怪阮淵陵派遣出去的暗探,為何查不出魏耷他們四人的線索,原來是消息都被常娘與督頭壓了下去,縱然要密查,但那勞役們集體串供,口風甚嚴,旁敲側擊一番探詢,也不易問出端倪。
他袖裾之下那一截清瘦修長的手臂,青筋微微突起,甚至是骨骼也驟顯了起來,白皙的麵龐沉浸在了半晦半暗的光影之中,眼眸隱微地眯了起來,淡淡地深吸了一口氣,極力將內心裏的一些思緒鎮壓下去,克製住了麵部神態,表情仍舊薄澹矜冷,似笑非笑地問道:“倘若這些被掩埋在了隧洞之下的人,他們還活著呢?”
椿槿驀地一怔,遂是望向了常娘,秋笙繼續問道:“這些勞役如果還活著的話,常娘子可有遣人將他們救出?”
這一番話,多少有些質詢的意味了。
常娘默坐了一會兒,看了秋笙一眼,秋笙的眼神是纖柔的,沒什麽鋒芒與寒意,似是方才那一問,不過是她隨口問出來的話罷了,並無與她針鋒相對的意思。
常娘下意識揉了揉眉骨,暗忖自己應當是多慮了,秋笙的底細她特地查過了,是揚州西湖的一位瘦馬,父母雙亡,身世慘淒,被牙行轉手賣了三次,前兩次因不堪鴇母蹉跎剝削之憂,都逃了出來,這一次她被牙行賣入了常氏酒坊之中。
常娘初見秋笙纖弱扶風的模樣,不知為何,竟是想起了自己一個早夭的女兒,她女兒同秋笙一般,姝色豔美,身骨卻很孱弱,脾性亦是嬌縱,而諱字裏,亦藏有一個『笙』字。假令不是因一年前的元祐戰亂與和談,她的笙姐兒,就不絕會淪落為了戰俘,被金人抓去了戰俘營裏,像是卑賤之物,被大肆輕侮,常娘是後來實在亂墳崗尋到她的笙姐兒的,滂沱大雨之下,小女孩的衣衫盡破,眸瞳黯然,臉色枯敗,儼似被盡數蹉跎的一枝嬌花,盡成凋敝之色,零落成泥,毫無生氣。
那一年,她的女兒笙姐兒隻有十五歲,在一年前,她剛為笙姐兒覓了一位好良婿,雙方家裏都互換了庚帖,納了吉,籌算好了嫁妝,待一切準備停當,今歲驚蟄前後,笙姐兒就準備嫁做人婦了,但元祐議和一案,將一切都盡數擾亂了。
常娘其實還有一個兒子,名曰旬哥兒,但她偏偏寵愛笙姐兒,大抵是笙姐兒太柔弱了,也招人疼愛,常娘的愛就不是雨露均沾的,對兒女們的關注之中,總是會偏向笙姐兒多一些,致使旬哥兒並不親近她,反而親近父親,但在一年前的戰亂之時,旬哥兒的父親死在金兵的亂刀之下,笙姐兒也死了,常娘悲痛欲絕,原本也欲自盡,是旬哥兒阻住了她,拉著她隨著大隊伍一路流亡,從元祐一路流亡至了薊州,再從薊州流亡至幽州的漏澤園。
這個年僅八歲的小男孩啊,挺直了脊梁骨,用一張雖稚嫩卻堅執的麵容,對她一字一頓說:“娘不能這般自私,我好想活著,可是您死了的話,旁人便會說我是個沒娘的種,我不想受旁人的輕侮。所以——”
“娘,求求您,求您活下來,好不好?”
常娘的死誌一下子就輕了,她更是被旬哥兒的話一舉擊潰了,她答應過旬哥兒,要好好活著,旬哥兒是她活在人間世裏唯一的盼頭了。
她對旬哥兒好了不少,讓他在幽州的蒙館裏讀書,旬哥兒有科舉的念頭,她祈盼他往後能步入青雲路。
她對旬哥兒越好,與諸同時,她心中也對笙姐兒愈有濃深的愧意,她沒有保護好她的小姑娘。
思緒千回百轉,常娘在七日前,初見了秋笙之時,竟是有一種如見夭女的幻象,畢竟,二人真的生得太相似了,不僅是麵靨與五官,身量與談吐,還有是那穿衣的用色與偏好,都別無二致。
那一襲遍地荼白天水碧,便是她為笙姐兒所縫製的嫁妝之一,當這一席裙賞穿在新來的秋笙身上之時,有那麽一瞬間,常娘心中大慟,深深覺得,是她的笙姐兒回來了。
可理智在不經意間地驚醒了她,眼前的秋笙,並非她的笙姐兒。
一片亭亭青煙之間,常娘緩然地回了神來,思緒回籠,心中的沉痛之意淡了些許,眸色亦是微微凝了住,看回秋笙,她的心腸硬了一硬,聲音陡地冷然了幾分:“新遣出去的那一批勞役,縱然他們有存活之機,但這些人亦是不能活。”
溫廷舜心下驀然一凜,在原地靜坐了好一會兒,常娘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幾近於不言而喻——這就是說明,在隧洞塌陷了以後,常娘並未吩咐雲督頭立即進行掘洞之務,石場之上的勞役,他們沒有救人。
這是在置魏耷、龐禮臣、呂祖遷與楊淳四人生死於不顧。
溫廷舜沒有去問常娘為何未行救人之舉措,否則,容易招致常娘的懷疑。
不過在此番,常娘抬著眸看著他:“秋笙為何會問及此事,那一批被掩埋在隧洞裏頭的雜役,可有你相識相熟之人?”
看上去是漫不經心地隨口一問,但在斟字酌句之間,滿藏著試探之意。
椿槿亦是反應了過來,目光落在了戧金填漆的幾案之上,不動聲色地為秋笙重斟了一盞茶,勾眸巧笑地道:“常娘子莫要說笑了,妹妹是什麽身份,那些勞役又是什麽身份,妹妹怎麽可能會認識那些人?”
透過窗欞隔間的赤金色熹光,在偌大的車壁內外輕輕震**著,溫廷舜的穠纖睫羽之上蘸染了一些碎光,因此襯得他麵容一部分浸溺在了晦影之中,情緒莫測且未明。
少時,溫廷舜溫沉地笑了笑:“秋笙是在替常娘子做考慮,您這幾日皆在籌辦競標會一事,茲事體大,切不能出任何簍子,加之能來競標會的人,非富即貴,萬一有人發覺了隧洞吞人一事,起了疑心,那豈不是擾亂了您鋪設好的整一盤棋?秋笙問及此事,不過是怕有些人,意圖不軌,壞了您的好事,未雨綢繆,總歸是好一些的。”
此處所提及的『有些人』,其身份與算計,自當是不言而喻。
常娘眸底晃過一抹異色,這酒坊內外,最近確乎是被大理寺的暗樁盯上了,對方還盯得格外隱秘,就拿昨夜來說,競價會的前夕,這賬房裏的李賬房與管事小廝,俱是被砸昏在地,不省人事,而這藏匿於暗格之處的一疊假賬冊,據掌事姑姑說,沒有動過的人為痕跡,遍搜那賬房上下,亦是沒有任何一物缺失。
那就奇了怪了,這個賊人潛入賬房,打昏了李賬房與小廝,又不探囊取物,其之所圖,究竟是什麽?
常娘雖摸索不出這賊人究竟懷揣什麽計策,但她早已在暗中布下了暗樁。
常娘淡然一笑,目色輕輕落在了升起嫋嫋青煙的茶盞之上,道:“原來秋笙是在憂心這般事,無礙,我已暗遣一位人物,設了一些計策,估摸著,那些人行將是咬餌了。”
“咬餌?”溫廷舜狹了狹眸心,“常娘子的意思是,您今番隻留掌事姑姑一人在坊內,明麵上是疏鬆管製,暗麵下是一出空城計,專門用來引蟄伏在坊內的賊人上鉤?”
“錯了,這一回,不是掌事姑姑設計,她不過是宅婦,哪有祓除細作的本事。”常娘雲淡風輕地抿唇而笑,玉潤修直的指腹,在扶幾之上輕輕叩擊著,奏出了一陣頗有節奏韻律的聲響。
溫廷舜斂了斂袖裾,心中思及了什麽事,陡沉了下去。
常娘遣了一位人物。
這人是誰?
“那豈不是坊內有一出好戲可看?”椿槿笑著附和道。
常娘抿了抿檀唇,道:“估摸著,現在好戲就已經開場了。”
溫廷舜眸色一凝,沒成想常娘竟是留了一手,他的指尖輕輕撫在了幾案之上,麵容漸然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翳色,抿著唇,邃深的眸底之下,是一副若有所思之色。
顛簸的馬車踩著轔轔之聲遠去了,常氏酒坊之內,晝漏初盡,日色綿長。
這廂,沈雲升同另幾位雜役,將新釀好的一桶武陵玉露,徐徐地運入了地下酒窖之中,沈雲升拿起肩膊上的汗巾,輕輕地拭了拭汗漬,趁著眾人歇在原地,他一麵將汗巾搭在肩膊處,一麵對雜役頭子道了一聲:“我去解個手。”
頭子衝他爽朗地揮了揮手:“快去快回啊,待會兒還有不少活兒要整。”
沈雲升欠了欠身,便是去了一趟恭房,隻不過,臨至恭房之前,他倏然調轉了一個頭,趁著四處無人主意,他依照著腦海裏的圖紙,行至了菡萏院,他的動作非常輕,正在灑掃庭除的小鬟並未發現他,沈雲升就這般行雲流水地翻入了內院。
庭院內花木扶疏,小窗軒閣,一派春光融融的良辰景致,他躡手躡腳地穿過了垂花門,繞過影壁,潛入了秋笙的內室之中。
溫廷舜給他留下了一係列隱微的記號,這種記號近似楔形,還是朱常懿傳授給他們的,隻有他們自己才認得清楚,尋常人是認不清明的,也根本覺察不到它們的所在。
依據溫廷舜所留下的楔形記號,沈雲升一路摸索至了寢屋內的拔步床之下,裏頭置有一隻紫漆嵌玉衣篋,揭了那篋蓋,搜尋至篋箱的底下,果不其然,裏頭藏匿有一疊賬冊,以一團暗紋綢布緊緊裹之,待君擷取。
沈雲升核查了一番,確認無誤之後,遂是抄手順走,藏入了袖囊之中,將其速速帶離。
賬簿已然取走,最後一步,便是去那一座棄置的舊戲台,同崔元昭與蘇子衿會合,舊戲台以北之地,有一處朱漆鑿砌而就的矮牆,矮牆之外通抵東廊坊裏頭的街巷鋪子,人潮海海,依憑他們的身手,直接翻出去,自然是不在話下的。
沈雲升去到了舊戲台,在掉了半邊銀朱漆的楹柱之上,敲了兩截長音與一截短音,這是他們晤麵於戲台的新暗號,沈雲升靜候了半晌,但放眼於戲台,卻是始終不見人影,他心中悄然生出了一絲疑緒,崔元昭與蘇子衿素來守時,怎的會失時?
難不成是……
沈雲升心中升起了一絲不妙的預感,這時,他聽到垂簾裏頭傳了一陣細微動響,似是人物的悶哼,他眉庭驟蹙,有了計較,一舉上前揭簾而去,見著簾內的景致,僅一眼,他倏然怔住了,悉身的血液在一刻凝凍而住。
崔元昭與蘇子衿二人,全身俱是遭粗繩緊縛,雙雙昏厥在了地上,近乎不省人事,沈雲升觳觫一滯,遽地上前,將他們的布團從口中疾然挪了去,一麵急聲喚著他們,一麵逐一替他們拭脈。
見著他們暈厥在此,沈雲升心中浮現的第一個場麵,是義莊裏頭那兩位暗探慘淒的死相,他們因為喝了九腸愁此一毒藥,不得不忍受著肝腸寸斷的痛楚,不消說,他們是被活生生疼死的,施毒者的手腕,不可不謂之殘忍。
沈雲升心中祈禱崔元昭與蘇子衿隻是普通的昏厥,詎料,經逐一拭脈之後,他如鯁在喉,他們二人的脈象幾近於苛沉浮虛,脈搏跳動極弱,呼吸亦是時斷時續,那是氣血皆枯之征象。
崔元昭覺察到了沈雲升的存在,她蒼白若紙的麵靨之上,額庭俱是一層虛冷的寒汗,麵容一絲血色也無,她輕曳著沈雲升的袖裾,眉心緊鎖,話聲氣若遊絲:“沈兄……快,快走……”
崔元昭與蘇子衿二人中了九腸愁,沈雲升絕對不會棄他們於不顧,更不可能全身而退,但他也料知到了,這定是常娘設下的一出計謀,賬房出事以後,崔元昭身為新來的掌事小廝,瞬即就被懷疑上了,她來舊戲台的時候,一定是被人跟蹤,偏巧蘇子衿也來了,二人就被一網打盡。
目下沈雲升一來,大抵是常娘算準了他會覺察實況不對,前來查探一番。
好一個引蛇出洞之策。
沈雲升一個人帶著賬簿離開酒坊,其實並不困難,帶著崔元昭出去,可以姑且試一試,假令再捎上蘇子衿,一次性帶走兩個人,必然是極為困難的。
更何況,他們二人都身中劇毒。
九腸愁若是在半個時辰內沒有解,崔元昭與蘇子衿二人必死無疑。
沈雲升按捺住失序一瞬的心率,隻覺事況遠比他所想象的要嚴峻,這毒是誰下的,這投毒之人手腳,也太快了。
似乎早就料知到他們就會今日開展行動一般。
沈雲升腦海裏晃過了一番溫廷安曾經說過的話,悉身僵硬,牙關緊了緊,對他們道:“給你們施毒的人,莫不會就是……”
崔元昭費勁啟唇道:“是中書省同平章事,兼權知翰林院的大人……”
話未畢,沈雲升身後的一圍珠繡垂簾,外頭響起了一陣錯落有致的槖槖靴聲,守株待兔的人來了。
沈雲升僵滯地起身,回眸一望。
一隻清雋修長的手搴開了簾子,一道男子身影徐然步入舊台,他的麵容斂淨分明,著一襲玄色束帶襴袍,予人一種峻整溫雋之感。
來者不是旁的,正是溫善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