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翌日朝暾, 溫廷舜便帶著其他四個少年上路了,阮淵陵與朱常懿俱是並沒有前去相送,待他們出了三舍苑後, 自會有暗樁竊自同他們接洽。
天剛不亮的時候, 溫廷安很早便是醒轉了, 昨夜她同溫廷舜不歡而散,心口難免有些發堵,又因是心中生有諸般好奇,據說朱常懿的易容術堪稱鬼斧神工, 便是與蘇子衿一塊兒去了齋舍,且看眾人易容過後的模樣。
離開監舍,溫廷安一路穿行於被薄霧稠雲裹浸著的青石板道, 空氣裏結滿了沁涼冷冽的霧珠與霜氣, 薰風吹拂了過來,她後頸處的肌膚便是添了一絲颼颼涼意, 溫廷安不說話,身側的蘇子衿麵容上有著凝色, 二人並不言語,路上還遇著了沈雲升與崔元昭,四人同行,一並齊齊入了九齋。
僅一眼, 溫廷安等四人遽地停了下來, 神識著實有些發怔,齋中的五人一改舊日的模樣,全然是一派陌生的景象, 有人或是易容成了老叟,或是易容成了垂髫, 更有甚者,易容成了婦孺,美醜妍媸三教九流,無所不包。
溫廷安呼吸靜靜地輕了一截,堪堪立在了門檻處,視線抻入了被熙光所掩映著的內堂,在一折繪摹著磅礴山海的畫屏背後,她隱隱約約地透過半透明的宣紙與畫屏的罅隙,看著了少年緊勁峻瘦的一截腰影,皮膚極為白皙,泅著春日的大片輝光,襯得少年的肌肉線條愈發柔韌勻實,這般的情狀,在清早之中,顯得格外奪目攝魄。
溫廷安不知道溫廷舜易容成了何種麵目,心中掀起了一絲風瀾,忍不住猜想,是男還是女?年歲幾何?又是何種身份?
正思忖間,她便是聽到了一陣此起彼伏的噓聲,眾聲雜遝紛來,她聽到崔元昭驀地驚出了一聲顫顫的疾呼:“這,這是真的齋長嗎,我簡直不敢相認……”
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吸氣之聲,溫廷安漸然聽到了一雙繡花蛺蝶軟底繡履,在青石地麵輕踏的聲音,下意識回過頭,抬起了眸心。
隻見一道身著天青窄袖褙子,襯著藕荷色對襟襦裙的年青少女,丱發垂髻,不施粉黛,款款自畫屏之中,邁著玲瓏細步,幽幽踱步而出,在溫廷安兩尺之外的距離翩躚止步,這位少女低眉順眼,打扮極是尋常,年歲與崔元昭相仿,因是羞怯或是畏生,她的後頸微微前傾,彰顯出一副柔婉媚然之態,視線一直垂落在地麵上,縱然是看人,也隻敢看下巴頷,未敢貿然直視對方的雙眸。
溫廷安端詳了少女半晌,心中竟是生出了一眼驚鴻之感,假令不是那五官始終讓她覺得熟稔,她怕是真要被溫廷舜蒙混了耳目,這也勿怪崔元昭會如此驚愕了,溫廷舜男扮女裝,幾能以假亂真,造相竟是如此驚豔,論姿色與儀容,就連同為女子的她,大抵亦要自慚形穢。
眾人看得斂聲屏氣,眼兒都發直了,視線都不敢妄自挪開,魏耷更是道:“要不是見溫廷舜是個純直的男兒郎,老子他娘的都想上門求娶了!”
這番話自當是玩笑之語,但仍舊在齋內掀起了不少風瀾。
溫廷舜施施然行至溫廷安的近前,溫廷安也慢慢看清了溫廷舜的麵容細節,此則一張皎若中秋之月的臉,眉眸淡得毫無起伏,眼尾朝上勾挑,眸色卻是寒得出奇,待其人出聲之時,是純正醇和的女腔,透著寒沁沁的冰棱子,質感韌硬,聲線卻是溫軟:“長兄可還在為昨夜的事發了脾氣?”
就連小女兒家的神情、樣態與話腔,亦是十拿九穩,溫廷安難得恍了一會兒神,搖了搖頭,心想這廝真是個易容鬼才,輕咳一聲,調侃著朗聲笑道:“並沒有。溫廷舜,若你真真是個女兒家的話,這洛陽城內,上門問親的媒人,怕是都要踏破崇國公府的門檻了。”
孰料,溫廷舜卻是朝著挪了小半步,一陣鋪天蓋地的壓迫感順勢攫住了溫廷安,隻見溫廷舜那檀色的薄唇,以若即若離之態,懸在了她的耳根旁,吐息微熱,音辭淙淙:“前夜的值房裏,長兄替我上了藥,看光我的背部,按俗世之舊例,我當是要以身相許,不知長兄以為如何?茲事能否作個數?”
刹那間,溫廷安神情驀然僵住了,眸底繼而掠過了一抹禁色,她自然知曉溫廷舜適才那一席話有玩笑揶揄之意,不知為何,她卻是深覺耳根與頸部悄然升起了一抹燙灼之意,尤其是他說話時,涼冽的氣息噴薄在她的頸部肌膚處時,像是春日裏的霖雨,雨聲嘈嘈切切,暖濕的水汽伴隨著幽微的情愫,一絲不扣地敲入她的耳屏,是一陣綿軟沙沙的戰栗,這份感覺委實刻骨銘心,她不由地熱了耳根,端起了長兄的架子,後撤數步,寒然淡聲道:“見二弟這般入戲,造相幾能混淆視聽,為兄便也不擔心甚麽了。”
她眼睫微動,故作泰然之態,拍了拍他的肩膊,話辭濃淡相宜,“此行一出,務必多加謹慎,常娘與媵王絕非善類,你與呂兄、龐兄他們務必萬事多加小心。”
見她有意罔視方才那一番半真似假的話茬,溫廷舜低低地斂著眸心,在斑駁的暖光裏,一抹晦暗的翳影,悄然覆落在了他眸下眶的位置,一抹異樣的情愫在心中叫囂著,複又被他不動聲色地掩飾住了,神態澹泊,思緒並不顯山露水。
“朱叔已經將路引與帳籍逐一交給了我們,長兄但請安心。”
這廂,龐禮臣見溫廷舜在溫廷安麵前磨蹭地敘話,頓時心生一份不悅,心底多多少少有些吃味,遂是忙大馬金刀地跨步上前,也在溫廷安近前擠了個位置,拳心敲打了一番自己的胸口,對她豪氣地道:“溫廷……溫老弟,目下你盡管放心就好,這個任務,我一定完成得漂漂亮亮的,你便是在這九齋之中,七日之後,等著我們凱旋罷。”
阮淵陵昨日便是給了任務的期限,約定俗成是七日,紙鳶們必須在指定好的時限內完成任務,若是有任何延宕或是閃失,一律按任務失敗嚴峻處分。當然,若是能在七日之內順利將暗探所潛藏的私通文書尋覓而出,順帶查清偽詔一案的真相、媵王與常娘的陰謀詭計,則是再好不過之事,算是任務成功完成,阮淵陵會將此事奏請東宮太子,太子必定亦是會有重賞,對於出類拔萃的紙鳶予以器重。
試問眾人誰不想得到太子殿下的垂青與重用?
尤其是呂祖遷,他太渴盼一個能證明自己的時機了,憶往昔,他文不能勝過溫廷安與溫廷舜,武不能勝過魏耷與龐禮臣,九人之中,夾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裏,既是不算拔尖的個中翹楚,也不能算是泛泛的無名之輩,加之與齋長之位失之交臂,這便是成了他人生之中的奇恥大辱,甚或是長成了心中一根棘刺,每想起此事,那一根刺便是紮在了心口之上,反複戳痛著他。
曾經是雍院外舍的天之驕子,受無數同窗敬仰與推崇,亦是頗受塾師的矚目與倚重,目下,在這一鳶舍之中,於周遭同儕的襯托之下,倒顯得他泯然眾人矣,此一刻,一種沉重的落差堪堪籠罩住了他,他極為不甘。
好在溫廷舜在剩下的八人裏,被遴選四人之中,其中之一便是有呂祖遷,他認為自己終於有大展宏圖的機會了,他一定要好好表現一番,士別七日,讓阮掌舍對他另眼相待。
楊淳多少亦有些緊促不安,他是出任務的五人之中,最不起眼的了,他有些怕自己會拖扯他們的後腿,也怕任務會失敗,鳶舍的舍規說了,『一人犯錯,全齋連坐』,他畏懼自己犯了錯,爾後便讓一同出任務的同儕受了牽連與殃難。甫思及此,他連手掌心都是浸滿了涔涔虛汗,心神頗有些不寧。
比起呂祖遷與楊淳二人的沉重心緒,魏耷倒是比較輕鬆,甚或著是說,他整個人都有些亢奮,對此番任務充滿了一種神往,前路有多凶險,他便是有多揄揚,魏耷約莫是出任務的五人之中,心情最好的人了。
時辰到了,天將敞亮,凜風吹著眾人的袖袂,幽長的木鐸聲漸起,溫廷舜帶著各懷心思的四人,齊齊出了三舍苑,去尋即將為他們引路的暗樁了。
臨行前,溫廷舜回眸看了溫廷安一眼,糅合著桐花香氣的熙風吹拂著少年的繡花廣袖,此番此景,她竟是也絲毫不覺得違和,更不會覺得他陰柔,見他一對邃眸沉篤且淡靜,淬了一抹軟化了棱角的鋒芒,像是浸泡在碧水之中的玉璧,煥發著剔透深沉的光澤,她仿佛在這溶溶的春色裏,看到了他難得彰顯出了一絲少年意氣。
隻聽溫廷舜溫聲道:“長兄,等我回來,尋你賠罪。”
一院寂寂,少年的嗓音繚繞在溫廷安的耳畔,餘音嫋嫋,不絕如縷。溫廷安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忘記詢問他肩膊上落下的傷了,目下傷情如何,可有痊愈,他收拾停當的時候,也不知有沒有將她給的薄荷藥膏捎上。
方才隻顧著看著溫廷舜穿著女兒衣,溫廷安的思緒全聚焦在那上麵,倒是忘卻這等要緊之事。
五位少年就這般離開了,餘下七日裏,溫廷安與沈雲升等人白晝繼續上課,夜晚便去文庫守夜。
溫廷安原本想是去尋阮淵陵打探任務的進度,但溫廷舜等人未回舍交差前,阮淵陵是不會透露半句話的。
她熟諳阮掌舍的脾性,說一不二,不論她如何軟磨硬泡,也都毫無用處。她也便識趣地不再多問。
第四夜的時候,又是輪到溫廷安去文庫守夜,許是久晴大霧必雨之故,這一夜落起了綿綿密密的大雨,還起了數道聒響的春雷,殷白的雪電像是一柄亮劍,將長夜劈裂成了兩半,天與地與雲,儼似勻抹了半麵油彩的山魈,蟄伏在鳴翠山的後頭,內室裏,案台上的燭火,正在不安地扭來扭去,雨風也將窗扃紙扇翻來拍去,溫廷安披著衣袍,端著燭台,行將去關窗。
恰在此時,卻聽值房的外頭,乍然響起了一陣連貫的叩門聲,此刻恰是夜半二更的光景,夜色已然很深了,溫廷安關窗的動作稍稍頓了一頓,前去啟戶,卻是發現來者是崔元昭。
“溫公子,夜裏打雷了……我有些害怕,能不能在你這裏待一會兒,待雨停了,我再走?”
崔元昭穿著群青色無袖比甲,裏頭是長袖對襟襦裙,最外頭且還罩著一件兔絨鑲毛裘衣,許是真的畏怕極了,她此行來得頗為匆促,隻穿著一雙軟履繡鞋,鞋頭蘸了濕膩的泥,連春襪都忘記了穿,發髻亦是忘了去梳,略顯繚亂的鬢發之下,是一張蒼白若紙的小臉,細瞅起來,柔弱無助極了。
溫廷安知曉崔元昭是獨自住在別院裏的,平素獨她一人棲住,出了事兒要尋人,也多少有些無所憑依,畢竟院子離男舍都有些腳程,但離文庫倒是相近,約莫是她見著庫房裏尚還燃著一豆油燈,支摘窗上透著橘黃的光亮,便隻想著來此尋她了罷。
溫廷安多少也追溯起了前世自己獨居一屋的場景,生了異事,亦是有惶然無助的時候,思及此,忙速速將崔元昭請入了值房之中,見她半邊鴉黑鬢發濕漉,便是燒了一桶熱水來,也給了她一塊烘烤好的布巾,支起了一扇屏風,讓她便於好生打理自己一番。
崔元昭剴切地言了謝,慢慢絞幹了發絲之後,便是並攏著雙膝,正襟危坐在了坐榻之上,一片滂沱豐沛的雨絲裏,隻餘雨叩垂簷的聲音,聲如蠶食桑葉,石擊深潭,溫廷安適時燒了一壺春茗毛尖,斟了一盞給她:“雨夜濕氣頗重,崔姑娘受了淋,難免會蘸染些寒氣,喝杯茶罷,能暖和一下身子。”
崔元昭朱顏蘸染了些許赬紅之意,受寵若驚地言謝接過,一盞茶下肚,脾髒六腑果真是暖和得多了,若是擱在平常,她指不定會多尋溫廷安寒暄數句,但此際,她顯然沒了這一份心情,細長的指尖在茶盞的杯壁一側靜緩地摩挲著,一番欲言又止,溫廷安覺察到了她的異色,撫著膝,淡聲問道:“崔姑娘有甚麽話想問,但問無妨。”
崔元昭眉心微鎖,染了一分隱憂之色,看著她問道:“這麽些天過去了,也不知溫齋長他們在常氏酒坊裏秘查得如何了,去問了阮掌舍,掌舍竟是也不置一詞。”
問至此處,崔元昭以手支頤,纖長的睫羽垂落下去,抬眸看向了虛空:“呂祖遷這人素來氣性高,行事總有自己的一套法子,有剛愎的一麵,也不知他會不會聽候齋長的差遣……”
溫廷安與呂祖遷有過同榻承學之誼,對呂祖遷多少有些了解,溫聲道:“據我所知,呂兄雖說爭強好勝,但心中總是有一把秤的,明事體,也識大體,崔姑娘不必擔心。”
“誰在擔心他!”崔元昭檀唇淺淺地抿起,矢口否認道,“像他這般的人,不好好說話,格局窄,胸襟又小,我才一點都不擔心他。”
溫廷安含笑未語,正想說些什麽,值房之外傳了一陣篤篤篤的叩門聲,聲如碎玉濺珠,滴答滴答地灌了滿耳,她與崔元昭相視一陣,溫廷安起身去啟了門,外頭的人不是旁的,恰是與她同一監舍的蘇子衿。
蘇子衿身上披著雨蓑,略顯狼狽地佇立在門檻,廊廡之下的風氣燈罩著他的眉眼,蘇子衿溫雅地拱手道:“外頭起了雷響,而監舍裏隻剩我一人,我不太習慣,便欲尋溫兄聚一聚,待雨停後,我再回去。”
溫廷安眼角微微抽搐:“……”好家夥,又是一個怕打雷的。
蘇子衿入了值房,偏巧發現崔元昭亦在,互行了揖禮後,蘇子衿適才落座,溫廷安複給他斟了一盞暖身的熱茶,蘇子衿啜了一口茶,開口第一句話,竟是同崔元昭別無二致:“也不知齋長他們在酒坊探查得如何了,尋阮掌舍問過,阮掌舍並不透一語。”
崔元昭似乎尋著了投契的同僚,說道:“我也尋掌舍問過,但他什麽內況都不說。”
蘇子衿眉間縈繞著一團悵色,對溫廷安道:“溫兄,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事有蹊蹺,齋長與魏耷他們連續三日沒消息,掌舍不允我們出舍查探情狀,此事的一些關竅不太對勁。”
溫廷安慢慢地聽著,望向了窗口外的霧蒙長夜,雨線儼似斷裂的蛛絲,將他們困在了這一座文庫的值房之中,箭漏一直在無聲消逝,將氛圍熏染得更為峻沉。
溫廷安剪了一下燭芯,讓火光更是亮烈一些,靜默了一會兒,適才謹聲道:“我亦是想過這個問題,阮掌舍派遣過去的兩位暗探中毒死了,他遣溫廷舜他們去接替暗探的位置,但論熟稔程度,當是那兩位暗探更勝一籌。假令溫廷舜他們的身份教媵王覺察到了,迎接他們的必定是滅頂之災。如此嚴峻之事體,不是一句『怕官家猜忌』便能應付過去的,倘或查出媵王私通金諜或是貪墨之證物,反而利於官家的行事與讓他扶植太子。”
溫廷安沒說出來的是,阮掌舍要讓此事秘而不宣。
雨仍在下,簷雨如注,長夜之外的穹廬泛著鴉青色,值房之中恢複了沉寂,三人相視交接,彼此都能在對方的眸底尋覓到一絲異色。
氣氛凝滯之間,卻又聽外頭傳來了叩門之聲,三人觳觫一滯,溫廷安不知第幾次去啟了門,借著燭台的火色,在尚不清透的日色裏,少年皙白的麵容蘸染著濡濕的雨霧,正撐著一柄油紙傘,身後適時響起了一道春雷,將少年的麵容映入了半明半昧的光影之中。
值房內正燒著一盆炭火,人籟俱寂,唯剩燒紅了的煤炭鐐烤著,隱隱發出嗶剝的燒聲,沈雲升袍裾俱是蘸染了濃重的雨霧水汽,借著凜風一吹拂,支摘窗與畫屏俱是在輕輕地震顫著,他沒有收傘,袖裾上布滿了細密濕稠的水珠,應當奔走得太急,雨絲抽打在了上端,袖囊滴答著如纏絲的雨,氣質寒冷如霜。
沈雲升造謁得格外突然,崔元昭與蘇子衿沒個防備,見狀俱是嚇了一跳,下意識立起了身來:“沈兄。”
溫廷安還算比較鎮靜的,施施然掀了門,側身讓了一讓,淺淺笑道:“沈兄莫不是也怕雷響,要不進來避一避,待雨停了再回去?”
言訖,正欲回身幫他斟一盞茶。
沈雲升攥著傘柄的手指,泛著一層冷白,直直看著溫廷安,嗓音透著一股子緊勁與沙啞:“他們出事了。”
溫廷安斟茶的動作稍稍滯了一滯,後脊僵了一僵,凝聲問道:“出的是什麽事?”
崔元昭與蘇子衿亦是震愕,麵麵相覷,一陣無語凝噎,溫廷舜他們居然出了意外?
這怎的可能?
沈雲升看值房內的三人:“此事是阮掌舍告知予我的,說來話長,此地亦是不易論事,我們去掌舍齋細說。”
溫廷安等四人趕至掌舍齋內的時候,一片燭火熠熠之間,博山爐之上冒著青煙嫋嫋,大有一副上青天之勢,阮淵陵已然翻閱完了一本案牘,見著眾人來了,凝聲吩咐他們逐一坐在了桌榻之上。
目下天尚未亮,還是三更夜的光景,眾人聽著沈雲升方才的話,原有的睡眼惺忪之意消弭全無,心中多少添了一些惴惴不安,各自紛紛落座以後,溫廷安率先問道:“掌舍,溫廷舜他們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
隻聽阮淵陵道:“溫廷舜他們在前一日,在常娘的吩咐之下,一同去了常氏酒坊的酒曲榷場,為商賈買撲做籌備。此一榷場設地於京郊之外,他們去了半日,按照約定俗成的時辰,該遞密信到指定的暗樁之處,但自昨夜申時起,他們一直杳無音訊,行蹤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