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目光短淺

過了論文開題答辯,白鬱聲就將自己的心思完全投入到參加展會上邊。

好在白鬱聲小時候那會兒的畫技就是沈知言手把手教的,雖然這些年沈知言經過沈老先生的培養以及自己融會貫通了中西方繪畫藝術,再加上成年之後心性也有所改變,連帶著畫風也有些變化,但基礎的技巧方法都是那一套,經過三個月的針對性練習,不能說完全追得上沈知言的技術,但比起同期的同學來說算是有了很大的進步。

白鬱聲按著沈知言的要求,畫完了一幅水墨人物小品。

她長舒一口氣,將毛筆洗幹淨,掛到了一邊的筆架子上,抬眼往坐在床邊貴妃榻上的沈知言看了過去。

自從沈知言答應完全帶著她學畫以來,外書房裏邊原本沈知言的地方基本被白鬱聲給霸占了,筆墨也是兩個人共享,白鬱聲偷懶的時候就連墨都是沈知言幫忙研磨好的。

師傅幫著徒兒幹活,哪還能讓她碰上那麽好的事呢……

她小跑了幾步,蹲到了沈知言的貴妃榻邊上。

“又怎麽了?”

白鬱聲一空下來就喜歡盯著自己看,沈知言對此早就見慣不慣了,就連視線都沒有從平板上轉移。

“這段時間你是不是都沒有在保持練習?”

沈知言單手枕在腦後,他抬起腳,往貴妃榻裏麵挪了幾步,給白鬱聲讓出一點空間,讓她好坐著,順便有些高傲地揚起腦袋,從鼻腔裏帶出一個音節,慵懶隨性。

“嗯。”

“那你以後不會手生嗎?展會上麵的展品怎麽辦?全都用舊的嗎?”

白鬱聲也完全不客氣,直接側坐在沈知言的邊上,捏著沈知言腰上的衣擺玩。

“你以為我是誰?你再猜猜在此之前我都在書房裏幹些什麽?”

好啊,語氣狂妄。

光是兩個反問句就把白鬱聲的問題給糊弄了過去。

“光是看看圖片就能進步嗎……”

沈知言看了白鬱聲一眼,勾著手卡著小姑娘的腦袋給人撈到了懷裏。

平板上麵是一副被放大了的《層岩叢樹圖》,雖然被放大了很多倍,但並沒有失真,也沒有滿是馬賽克。

估計是用了高分辨率的複原技術,甚至可以媲美許多博物館開發的書畫展品詳細介紹。

沈知言拉遠了鏡頭,《層岩叢樹圖》的樣貌完全展露了出來,“這幅圖的山峰分為三層,近、中景二層是主題所在,雙峰相疊,增強主峰氣勢……”

白鬱聲一邊聽著,一邊注意沈知言捏著平板的手指,他的指甲一直都修建得很幹淨,至少在白鬱聲認識他的那麽幾個月裏邊,就從來沒有見過他什麽時候留過指甲,甲床微微泛粉,頂端圓潤規整。

順著甲床往下,就是他一雙骨感有力的手。

經脈與骨骼蟄伏在表皮之下,混著沾染的墨漬,明暗起伏,不是那種營養跟不上的脆弱感,而是呼之欲出的張力。

白鬱聲為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再一次感慨到沈知言這雙手不去當手模實在是世人的損失。

“這幅圖很好地體現了巨然的點墨形式,主要表現在點苔與點葉兩個方麵,在淡墨的基礎上,有意識無意識地點綴大小不一,濃淡疏密有間的苔點,灑脫不羈又極富韻律感……”

沈知言用中指與大拇指將屏幕上的圖片放大,拖拽到畫著苔蘚的局部,卻發現小姑娘的腦袋跟著自己的動作上下微微擺動。

雖然從他的角度看不見這會兒白鬱聲的神態,但多半能才出來小姑娘並沒有在認真聽他講話。

也許是自己的手,也有可能是自己袖子上的袖口,還有可能是無意中沾到的墨漬……

反正什麽都比他講的話誘人。

沈知言抬起腳,對著她的膝蓋頂了一下。

“嗯?怎麽了?”

白鬱聲收起了自己打量沈知言這雙手的神情,抬頭看了過去,眼中還掛著幾分迷茫,要不是沈知言已經發現她在開小差了,還真沒準能被她蒙混過去。

剛剛繞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換了個話題。

“你東西準備好了嗎?”

“什麽東西?”

“去北城的東西。”

“啊,你是說畫嗎?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不是給你看過了嗎?”

沈知言放下平板,單手環過女孩的腦袋,指尖捏著她的頭發慢慢把玩。

“不是,你真當我們就是去玩玩的嗎?”

白鬱聲轉過腦袋,“啊,難道還不止一個畫展嗎?不是我把畫掛上去就好了嗎?”

沈知言:……

“能問問你答應參加我這個展會的目的是什麽嗎?”

白鬱聲倒也實誠,心裏想的什麽全都說得明明白白,她掰著自己的手指,一邊說一邊數著。

“一方麵呢給自己的簡曆錦上添花,還有呢就是在你這賺一賺實習證明,到時候就省得我到處找實習單位了,最後就是……呃,名正言順地逃課……”

沈知言徹底沉默了。

女孩也意識到自己身邊的人這會兒情緒有些不太對勁,她收起自己舉起來的三根手指,摸著貴妃榻的邊角就打算開逃。

腳還沒有從貴妃榻上放下來,整個人就被沈知言給帶了過去。

“目光短淺,你要知道現在有多少人排著隊擠破腦袋都想踏進梧桐苑?更有多少人想要爭取美術展上的一個位置?”

白鬱聲知道沈知言想說的是什麽,無非就是讓她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借著他積攢下來的畫壇地位,在眾人麵前混個眼熟。

這確實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甚至對於其他沉浮於“畢業即失業”這個怪圈中的應屆生來說更是從此翻身的機遇。

可遇而不可求。

“可是梧桐苑門口冷清得都能用來抓麻雀了……”

她扯了個話題,開了個沒頭沒腦的玩笑,算是變相拒絕了沈知言的暗示。

“我還隻是一個忙著畢業的大學生呢,你已經是業內小有建樹的大佬了,你要是不嫌棄我呢,每次開展在角落裏給我留個位置就行。”

在這方麵沈知言確實有些失算了,他沒有想到白鬱聲看上去隻是在意自己能不能畢業,未來的簡曆能不能再漂亮一點,但實際上想到卻比任何人都遠。

他撩起白鬱聲的頭發,湊到自己嘴邊親了親。

“沒有人會說你。”

“確實不會有人當著我的麵說我,那你能確保別人私底下不亂嚼舌根嗎?”

沈知言做不到。

應該說沒有人能做到。

白鬱聲鑽出沈知言的桎梏,跑到書桌那邊,再小跑著將剛剛畫完晾幹的水墨人物小品逮到沈知言麵前。

“看,最近我是不是進步了很多!是不是很快就能超過你了!”

十二月也走過了中旬,臨夏的天氣是越來越冷了,就算在太陽底下坐上大半天,刺骨的寒意依舊占上風。

但是女孩的笑容卻依然熱烈,如萌生在萬千荒蕪中的幼芽,不知不覺枝蔓叢生,驅散了一片嚴寒。

——

“沈哥,之前從港市帶回來的那個木箱子,這次需要帶上嗎?”

沈知言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自己房間的路上被祁酌給攔了下來。

祁酌依舊負責幫沈知言處理一些繁雜瑣事。

畢竟不愁吃穿,他也不喜歡出門社交,留在梧桐苑幫忙幹活對他來說是一件極其不錯的差事,畢竟與死物打交道比與活人推脫來往來得舒心多了。

見沈知言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會兒,祁酌以為是沈知言在回想港市帶回來的木箱子是什麽東西,他用手比劃了一下。

“就是那件旗袍……”

沈知言自然沒有忘記這件旗袍,隻是他原本將自己與白鬱聲之間設想得太過簡單,總覺得隻要他們在一起了,許多事情都能理所當然地發生。

他迫不及待將白鬱聲存在的事情分享給自己少有的幾個朋友們,又迫不及待想把這件事告知眾人。

讓眾人都知道他夙願得嚐。

確實有些莽撞了,甚至有點像剛出社會的愣頭青,將什麽都設想得極其美好。

沒想到在這件事情上倒是被白鬱聲教育了。

他斂著上眼皮,抿唇沉默了小半天。

“再說,你先讓它放著吧,哦還有……”沈知言轉過身,繼續道:“你抽空去一趟湖心島,讓韓清硯別守著那一塊菜園子忙活了,這次畫展帶上他一起去。”

“嗯……”

祁酌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有些支支吾吾地。

“怎麽了?”

“韓哥說他這段時間忙不開。”

沈知言抬了抬眉骨。

“他忙什麽了?我給他任務了?”

韓清硯與祁酌不同,祁酌主修書法,走的是正規的係統性學習路線,這些年一直在國內發展,是沈知言被沈林生接去北城生活那段時間結交的朋友。

沈知言沉默寡言,祁酌完全不想與別人講話,可偏偏兩個人能玩到一起。

但是韓清硯不一樣,他性子就隨意狂放,完全不按係統固定的那一套來,屬於是憑借著一身天賦為所欲為的。

當初他一個人跑到國外,在大街上提著個畫板就說要給行人畫畫,結果由於成果太過抽象,被不少人追著打。

就算後來跟著沈知言回了國內他也安分不下來,沈知言還沒想好怎麽設計半山別墅,他便毛遂自薦搬了進去,並且將所有空地都開辟成了一行行的菜畦。

也許是骨子裏的種田基因突然覺醒,卻還要給自己找一個合理的理由,美名其曰,修身養性。

“韓哥說半山別墅裏邊的大白菜快成熟了,這幾天他得守著收菜,不能隨便離開半山別墅。”

沈知言:……

作者有話說:

過渡章節,避免大家看得太無聊,在搓一個小劇場,關於上一章那兩分鍾發生了什麽事。

就,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