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隻是想貓

白鬱聲沒在四合院待太久,最後也是那隻叫淡奶的三花貓聳著尾巴把她給領出了門。

四合院大門枝丫輕響,它立在宅門後頭,提起一隻小腳輕輕梳理著毛發。

梧桐葉隙落下的碎光在它身上流轉,三色的花紋閃著粼粼的波點,一雙翠綠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爪墊粉嫩,隱沒在杏色的長毛下,靈動得像深林裏的守護精靈。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往自家車上坐了上去。

沈知言是最後一個出現在她視野中的,白鬱聲靠在窗邊,從後視鏡裏看見了站在花叢下的男人,他單手撥開落到臉側的黃木香花枝,半彎著身子,從地上撈起了淡奶,扣著它的胳肢窩撣掉了它粘在肚皮上的細碎石子。

舉手投足間盡是骨子裏的矜貴。

四合院漸漸隱沒在一從梧桐林中,初夏的風躍然林間,寬大的梧桐葉彼此輕蹭,鬧起一片窸窸窣窣的蹭響。

好像除了那天晚上在山道上玩車以外,他就貓不離手。

權貴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私人愛好,抱著貓不撒手的闊太太她也沒少見,隻是她們手中的貓咪非富即貴,要麽是冠軍的後代,要麽就是冠軍本貓,闊太太也梗著脖子,傲得不行。

無非是權勢的彰顯。

倒是沒見過像沈知言這樣的。

董事長太過於自由,不像一隻圈在家裏養大的貓。

白鬱聲單手搭在門把手上,指尖輕扣,兀自笑出了聲。

那四合院倒更像是淡奶的房產,一時間不知道沈知言和董事長哪個更嬌貴一點。

——

一但脫離了學校,班群裏的聊天內容從原來沒什麽營養的校園八卦變成了更沒什麽營養的社會八卦。

除了白鬱聲。

她忽略消息免打擾的九十九加班群,點開了另一個隻有五個人的小群。

【無聊,火鍋,來不來?】

舒意遲:【時間地點。】

白鬱聲捧著下巴琢磨了一會兒,她好像不論什麽時候都空的很。

魚生:【隨你們安排時間,反正我閑得要命。】

大學的特性就是同學間的粘合度遠不如高中那會兒的高,暑假一放,回家的恨不得能馬上飛回去,想出門旅遊的拍拍屁股就走了,一個班級裏有同城的老鄉,並且閑來約飯能湊齊一桌已經算是運氣相當不錯的程度了。

這群裏就有五個幸運兒。

聚會約定在周末,夏天的火鍋店客流量不大,他們幾個人挑了個小包廂,四宮格的鍋底,半邊重口,半邊清湯。

白鬱聲趁著所有人還沒來,把鍋底調了個邊,辣鍋調到了空調風口下,熱氣蒸騰,牛油的鮮香浸了滿室。

“喲,白姐,怎麽一個人?”

白鬱聲掀起眼皮抬頭看了一眼,楚琪今天穿著一身新中式套裝,搭在他一身細胳膊細腿的小身板上十分別扭,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傻小孩。

他笑得也一臉傻氣。

“你們這不是還沒來麽?”

她晃著凳子腿,鍋已經完全燒開了,沸騰的水花撲騰著,她微微往後仰了一點,凳子傾斜的距離陡然增大,卻被她輕鬆穩了下來。

“嗨,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你男朋友呢?”

“哪來的男朋友,早就分手了,你們不知道嗎?”

說話的是舒意遲,她在門口摘了墨鏡,拉開白鬱聲邊上的位置坐得十分隨意。

“鍋已經開了,先到先吃啊。”

“什麽時候的事兒?怎麽不和我們說呢?”

張晉毅和林初曉緊隨其後,他倆手挽著手,把“撒狗糧”這三個字明晃晃印在了腦袋上,舉手投足間都是親密。

舒意遲噫了一聲,挪著凳子往白鬱聲邊上湊緊了些。

“就班級團建那天吧,要上酒麽?”

白鬱聲被擾得沒法安心玩小遊戲,小球撞上了危險區域,屏幕灰白一片。

她歎了口氣,摁滅了手機,她的視線掃了一圈,落在了坐在自己對麵的楚琪身上。

說起團建……

她眨了眨眼睛。

“怎麽?我臉上有東西?”

白鬱聲搖了搖腦袋,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楚琪捧著手機對沈知言做了一番深情告白的樣子。

當時光聽他描述,再附上微博那張糊到沒法看的照片,白鬱聲還以為沈知言是多正兒八經的文人雅士,不說霞姿月韻,也有清風霽月之意。

結果。

他知道自己的崇拜對象是跟在貓貓屁股後邊的鏟屎官嗎?

她頗有些憐憫地盯著楚琪看了一會兒,盯得他背後直發毛。

如果他知道自己心裏端著的那尊神邸昨晚直接給人卡丁車幹散架了他會怎麽想。

她招了招手,又在平板的菜單頁麵加了幾瓶酒。

“沒事。”

“你還沒說呢,你和林浩辰怎麽回事兒?”

林初曉八卦心強,大家本來就是經常玩的朋友,口頭上沒什麽遮遮掩掩的。

舒意遲早就開始燙肉吃,她瞄了一眼白鬱聲,女孩神色淡淡,嘴角微微揚著,笑得溫和。

她一拍腦袋,把筷子擱了下去,臉上瞬間掛上了一副嫌棄的表情。

“渣男唄,還能怎麽回事兒,看聲聲在學校低調好欺負就釣著她,實際上腳踏兩條船,這會兒知道聲聲的家境倒是哭著鬧著要回來了。”

白鬱聲一邊涮著牛肉卷,一邊跟著舒意遲的話點頭。

她向來不是什麽原則性很強的人,分手之後不能在背後詆毀前任這套高道德標準根本束縛不住她。

白鬱聲長得不賴,雖然五官不算精致,不是一眼驚豔的類型,卻是溫溫軟軟,越看越舒服的耐看型小姑娘。

明明看上去乖到不行,卻也是睚眥必報的性子。

她舌尖輕舔嘴角,把粘在唇邊的辣油給舔了回去。

“對了,你上次說沈知言,你知道他的畫室招不招人麽?混吃等死的那種。”

她抽了一張紙巾,把嘴角沾到的油漬都擦了幹淨,火鍋辣油本來就刺激著她嘴角脆弱的皮膚,這會兒被紙巾一擦,唇周火辣辣得疼。

楚琪皺著眉吹著燙氣,聞言嗆了一大口,捂著嘴朝桌外咳了起來。

“咳……你問這個做什麽?”

白鬱聲絞著自己的發尾,晃著腦袋。

“找點事情做啊,這暑假我在家都快閑出蘑菇了。”

“沈大神不是剛回國嗎?怎麽可能那麽早就開畫室?”

他悶完了一整杯酸梅汁,這才勉強緩過勁來。

“啊……”

這樣說來,那個四合院是怎麽回事兒?

白鬱聲小聲拖著調子,她抬頭,對上林初曉和張晉毅那快黏在一起的兩個人,頗為嫌棄地嗤了一聲。

“連沈大神長什麽樣我還不知道呢,更別說畫室了,要不然哪還有你覬覦的份,我第一個衝。”

舒意遲有點不理解白鬱聲的做法,雖說自打她認識白鬱聲那會兒就知道這小孩常常想一出是一出,對什麽都三分鍾熱度,但她還是多問了一嘴。

“怎麽突然轉性了?不是說這個夏天娛樂至死麽?”

白鬱聲擦幹淨手,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淡黃的啤酒在杯中打著氣泡,杯口浮著一層白色泡沫,麥香四溢。

“也沒什麽,隻是想擼貓了。”

——

楚琪說的確實沒錯,白鬱聲在網上翻遍了沈知言的相關資料,清一色的外界盛評與他的個人代表作,國畫占了大頭,還夾雜著幾副色彩厚重的古典油畫。

其中有幾副她眼熟得很,大學三年沒少拿來當課程案例與臨摹樣本。

她撅著嘴吹了吹黏在自己腦門上的劉海,轉手蓋上了筆記本電腦。

怎麽說呢。

反正她當時為了交一份期末作業而撓到頭禿的時候絕對、絕對——

沒想到自己畫作的臨摹對象、手邊那副山水畫的主人會是這樣子的。

鬆鬆垮垮坐在昏暗包廂正中間的男人,身邊暗香浮動,小臂一抹貓爪紅痕淩厲得有些刺眼,就連玩笑也極其惡劣。

白鬱聲垂著的眼瞼輕輕翕動,像一隻默然無聲的蝴蝶。

室內的空調調到適宜的溫度,空調外機嗡嗡輕響,白鬱聲赤著腳從**跳了下來,轉身進了自己許久沒踏足過的書房。

畫筆被洗幹淨掛在了筆架上,雖然她的畫中規中矩,沒什麽特別出彩的地方,畫具倒是配得齊全。

所謂差生文具多。

她弓著身子,在書架最上層的櫃子上摸索了一陣,把當時為了完成論文作業而買的摹本都翻了出來。

第一本就是沈知言的畫集。

封皮不像現在大流行的款式,也沒有印上自己的代表作,整頁的庭蕪綠,正中間印著“沈知言”三個燙金字跡,橫豎之間瀟灑恣意,排列到一起卻意外工整有序。

很難想象這是那個甚至可以用紈絝來形容的男人寫出來的字。

白鬱聲吹散了附在封麵上的那層薄灰,翻開了第一麵。

浩**山河,鬆林煙靄。

白鬱聲放輕了呼吸。

嗯,她這會兒不得不承認。

人家再怎麽恣意再怎麽惡劣。

這一手創造天地的畫技她依舊得跪著才能膜拜。

她有些沮喪,那顆已經死寂許久的好勝心隱隱有複燃的傾向。

畫集邊上的手機嗡嗡震動了兩聲,她耷拉著腦袋,往邊上瞟了一眼。

宋允:【明天回臨夏,快來給我接風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