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料峭寒春
縱使雲易白對沈知言的個人情感生活再怎麽感興趣,這會兒也實在不想聽他在這騷話連篇了。
他一手撐著膝蓋,弓身將茶盞放回了茶幾上。
“行了,你這事兒呢,小爺我幫不了你,講點其他正經事,你上次來北城讓我留意的事情有進展了,港市那邊近期有一卷《萬壑鬆煙圖》,大概是下周五。”
沈知言隨意把玩著手上的鈴鐺,略有些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行,到時候我親自去一趟港市。”
“怎麽要親自去?直接叫個中間委托人幫你代拍不就行,臨夏那姑娘這邊你不管了?”
“人現在被她哥哥給管著呢,也不差這麽一會兒。”
雲易白實在有些服氣。
早知道這哥開竅起來是這個樣子,他當初怎麽也不會在外界亂吹他的什麽禁欲人設。
“你還沒告訴我呢,這次怎麽想起來去收畫了?放在以前你那是看都不看一眼。”
“沒什麽,這不是再過不久就是沈老爺子大壽了麽,他舍不得花錢,我這個做孫子的總得意思意思。”
雲易白輕嘁了一聲。
“少來吧,你有什麽能瞞得住我的?”
沈知言也沒有半點要掩飾的意思,低低應了一聲。
“去北城的時候趁老爺子不在家,偷偷順了一副他剛臨好的《溪山無盡圖》,這會兒估計還在氣頭上呢,打算帶萬壑鬆煙回去贖罪。”
雲易白完全沒想到這背後還有這檔事兒,他在沙發上盤起雙腿,一副坐在村口大樟樹下閑扯的七大姑八大姨樣,臉上寫滿了好奇。
“你好端端的,拿沈老爺子的畫做什麽?要單單說臨圖,你也不比老爺子差。”
沈知言淡然地瞟了過來,繼而拖著調子,慢悠悠地吐出一串字。
“老爺子的筆法深厚,結構縝密,適合道行不怎麽深,還沒有形成自己固定畫風的人學習。”
“所以?”
“所以我給她拿去練手了。”
雲易白:……
嗬嗬,媽的戀愛腦。
——
白鬱聲這場病來勢洶洶,好在走得也迅速。
也不知道是沈知言帶來的藥效果太好,還是自身抵抗力太過於強大的,悶著睡了一下午,汗出得差不多了,燒也退得差不多了。
隻是整個人還有點恍惚。
她皺了皺鼻子,確定浮在自己,撐起身子,去浴室簡單擦洗了一番,勉強把那股粘膩的感覺給擦了個幹淨。
時間還早,白朔行估計還在忙他公司的事情,沒那麽早回來,左右閑著沒事幹,她幹脆坐在桌遊墊上開始收拾起了沈知言給她送回來的行李。
她依稀記得當初自己為了不讓沈知言發現自己的真實目的,而把帶去的那幾本與他相關的畫集與雜誌胡亂塞在了自己那間屋子的書架上,現在就連她自己對著那麵書架找估計也得廢上好一會兒的時間。
所以當她打開行李箱,發現自己的參考資料完完整整的被收拾整齊,放在行李箱一角的時候還是愣怔了一會兒。
一方邊是震驚。
沒想到沈知言還能這麽細心,連書架上麵的東西都能給她翻出來。
另一方麵是……
白鬱聲沉默著將參考資料搬回自己的書房,耳尖微微泛了紅。
好!尼!瑪!尷!尬!
她在心裏咆哮了幾聲,將所有的參考資料一股腦地丟盡書房邊角上的抽屜裏。
她也沒空去想沈知言他到底是一開始就發現了,還是幫她收拾行李的時候才發現的。
不管哪一種,她都覺得無比尷尬。
試問這樣和她在他麵前當場脫褲子有什麽區別?
所以自己現在在沈知言心裏到底是個什麽形象?
他那手無縛雞之力故人之女居然還是他的狂熱粉,頂著幫忙養貓的名義故意接近他……
那午睡之前她那點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在他眼中豈不是色向膽邊生嗎?
“啪嗒——”
白鬱聲猝然回神,她隻覺得一陣眩暈,似乎剛退下去的燒又嚴重了些許,臉頰處像是有烈火燒灼,滾燙發麻。
她緩了緩,這才注意到剛剛放參考資料的時候沒有收拾整齊,一本精選畫集從抽屜上掉了下來。
是那本她一直很喜歡的庭蕪綠裸脊線狀畫集。
畫集正麵朝上,敞開了摔在地上。
白鬱聲也不顧自己這會兒腦袋還昏沉著,急忙蹲在地上,把畫集給撿了起來。
萬幸的是內頁采用了特殊工藝的紙張,並沒有折壞的地方,畫作複刻頁也沒有磨損。
隻是……
白鬱聲用手小心翼翼擦了擦內頁沾了灰的夾角,卻驟然發現了一處極其隱蔽的一行小字。
小字的位置極其刁鑽,基本隱沒在線裝的出血線背後,如果不是剛剛這麽一摔,摔鬆了書脊上的線繩,估計永遠都見不了光。
白鬱聲小心翼翼地捏著畫集的兩角,將內頁微微拉開,看清楚了藏在裏麵的字跡內容。
【你什麽時候才能想起,那個困住我的料峭春。】
她微微愣住,不自覺地伸手撫向那一串之前從來沒有見過的字跡。
與封麵那三個筆鋒淩厲卻工整方正的字體出自同一個人。
確實是沈知言的筆跡沒有錯。
不知道是因為位置太過於隱蔽還是其他什麽原因,在此之前她好像從來沒有見到過。
總不至於是自己放在梧桐苑那會兒沈知言特地寫上去的。
她將畫集重新蓋上,封麵燙金的【沈知言】三個大字有些晃眼。
白鬱聲捧著畫集,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在購物網站上輸入了【沈知言畫集】五個關鍵字。
滾動鼠標的動作驟然慢了下來。
其他幾本參考資料在市麵上都有,就算是絕版的也有個別盜版店鋪在售賣。
唯獨她手上的這一本。
封底沒有出版號,內頁也沒有印刷出版讀物的條形碼,沒有任何出版公司的信息……
有什麽塵封許久的記憶漸漸破土而出,在荒瘠的土壤裏紮根,漸漸發芽。
她突然記起了這本畫集的來曆。
那會兒還是她上大學的第一個學期。
白鬱聲的生日剛好撞上聖誕節前夕的平安夜,高中被壓抑許久,上了大學之後的每個節日都顯得彌足珍貴,無論是中國的傳統節日還是西方的外來節日。
那年剛好是她十八歲生日,她性子本來就討喜,再加上為也大方,短短三個月就在學校攢了不少人品,生日當天光是在學校就收到了不少禮物,再加上家裏送來的,硬是塞滿了大半個寢室。
這本畫集好像就是當時那堆禮物中的一份子。
畢竟她本身就是國畫專業的,有人送一本國畫方麵的畫集那是再正常不過,再加上當時她對國畫並沒有多大的興趣,故而這本畫集在拆出來之後的十分鍾就再一次埋沒在茫茫禮品堆裏。
直到後來隨著專業課的越發深入,她這才把這本畫集從積灰的角落給收拾出來,並且在之後的不斷接觸中,成為她目前最喜歡的一本畫集。
喜歡到……
如今聽到沈知言三個字都會不可抑製地心動。
當初她根本沒有什麽禮尚往來的概念,壓根不知道禮物都是誰送的,反正每個認識的人過生日了她都會安排妥當寄禮物過去。
所以到現在再重新記起這本畫集究竟是誰送的對她來說簡直比登天還苦難。
可她當時與沈知言根本沒有任何交集,就算真如白洪明說的在她小時候真認識沈知言,但這都過去多久了,她根本不太相信沈知言能體貼到將她的生日一直記到現在。
身邊的同學看上去也完全沒有這個本事。
那麽,也隻有白洪明這一個可能性了。
實在有些好奇,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從床頭櫃上摸到自己的手機,給白洪明給打了過去。
等到電話撥通之後,她才意識到這會兒白洪明那邊剛好倒時差,說不準剛睡著,她猶豫了一會兒,手指摸到了掛斷鍵。
“聲聲?有事嗎?”
白洪明先她一步,接起了電話。
白鬱聲清了清嗓子,也不知道白洪明聽了會不會覺得自己的問題沒頭沒腦的。
“不是什麽大事,我就想問問,我成人禮那會兒,您給我送什麽禮物了?”
“成人禮?”
“嗯,就我剛上大學那會兒。”
對麵安靜了一會兒,白鬱聲放輕了呼吸,隻聽到話筒裏傳來一陣窸窸簌簌的翻找東西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白洪明的聲音再次想起。
“一隻腕表。”
“啊……”
白洪明那邊已經是深夜兩點了,女兒一聲有些意外的尾音在室內顯得有些突兀。
“成人禮怎麽了?”
白鬱聲扯著嘴角,笑了笑,“沒事,就是確認一件事情,您那也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嘟嘟嘟——”
掛了電話,白鬱聲再次低頭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畫集。
萍始生之承色,稱為庭蕪綠,是東風轉暖時庭院青草之色。
取自白居易《春日仙居三首》中“是時三月半,花落庭蕪綠。”
也是她在日常作畫中最喜歡調的顏色。
三月半……
料峭春……
“嗡嗡——嗡——”
被丟在**的手機嗡聲作響,白鬱聲尋聲望了過去。
來電顯示:【宋允】
那頭像是身後著火似的,一刻也等不得,白鬱聲剛摁開通話鍵,宋允的聲音就竄了出來。
“聲聲寶,我威脅公司給我多放了一個月的假期,下周陪你允哥出門玩,玩他一個半月,開學前回來,怎樣?”
她捧著那本畫集,直直地栽進自己的床鋪上。
下周……按照白朔行往年的狀況,估計撐到這周末就得回滬市。
“行啊,去哪?”
“港市。”
作者有話說:
★後麵會出現自己喜歡的架空旅遊場景啦,不要太考究~
明天!雙更!(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