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路上
令元小步來到牛車前,對衛姌行禮,柔聲道:“小郎君。”
衛姌上下打量她,前世在謝閥她也曾見識過諸多後院手段,剛才一見到是令元,她不由就想的多了些。
令元站在牛車前頗為忐忑,琮小郎君剛才瞧她的第一眼,仿佛大有深意,可她再去看時卻並無表示。令元疑心自己眼花,從小郎君不過才十三歲,比童子也大不了多少。
衛姌瞥過她後,視線很快越過她看向衛府大門。
衛申樂氏,衛進夫妻還有衛勝一群人已來到門口送行。
衛姌立刻跳下牛車,向衛申樂氏行禮。樂氏拉著她的手,叮囑她路上小心。衛申則是神色嚴肅告知衛釗,路上要仔細照顧嬸娘和弟弟。
衛進對衛姌說了幾句,劉氏則讓仆從送上一個棉布包裹,說裏麵有條皮子,天冷時正用得著。衛姌謝過大嫂,最後看向衛勝。
小胖子的臉耷拉著,有點沒精打采。
衛姌笑著問他怎麽了,是不是不舍得她走。
衛勝眼皮一抬,對著衛進方向撇嘴,“原先隻一個管著,如今又多一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琮哥,我實在是羨慕你啊。”
衛姌差一點笑出聲。
“算了,不說那些傷心事,我有個東西給你,”衛勝在袖子裏摸了半晌,拿出個牛皮束口袋塞進衛姌手中,“這可是我心愛之物,一共隻得兩個,這個給你,裏麵還有我近日親手打磨的木丸,這次全給你了。你先拿些石頭練手,回頭有了準頭,再用我的木丸。”
衛姌一聽木彈,已經猜到是什麽,低頭打開繩結,朝袋內一看,果然是個木彈工,還有幾枚圓溜溜的圓丸。
衛勝送就送了,還一臉不舍,眼珠子盯著牛皮袋不放。
“既不舍就留下,心意我領了。”衛姌要還他。
衛勝擺手,“送出之物豈有要回的,拿走拿走。”
衛姌收下,看他表情似乎還想說什麽,“還有事”
衛勝輕咳一聲道,“聽說這次路途迢迢,你定要去很多地方,我怕你煩悶,將彈工都給你了。前兩日我讀到衛風中有一句,投我以木瓜,後一句是什麽來著”
衛姌:“……報之以瓊琚。”
衛勝撫掌道:“這就對了。”
衛姌忍著笑,一本正經道:“你這讀了上句就忘了下句可不行,我要與大哥說一聲,讓他時時考你。”
衛勝目瞪口呆,身體都有些顫抖起來,顯然是氣的。
衛姌不再逗他,摸他頭上角髻,道:“我知道了,路上看到什麽新鮮好玩的,都給你帶一份,永也為好也,如何”
衛勝這才滿意。
敘別一番,衛姌上牛車,令元也跟了上來,坐在角落,麵上始終帶著溫柔淺笑,對衛姌明顯有幾分討好。
衛釗騎著馬,隨性侍衛八人分散在牛車兩旁,緩行朝縣外而去。
牛車平穩,裏麵又放著褥墊和一小個茶案,另還有個木匣,放著這幾日衛姌正在讀的《老子注》。隻是重生以來,這是第一次外出,衛姌暫時無心看書,推開廂門朝外觀望。隨是早晨,縣城裏往來人流,已是有些熱鬧。江夏交通便利,還有水路,收成這些年也好,縣民生活雖稱不上富足,倒也衣食無憂。
路旁商鋪眾多,眾人見到侍衛和牛車隊伍,知道不是士族就是本地豪族,紛紛避開。
衛姌看了許久,直到出了縣城,漸漸看到田野和河道,她放下廂門,倚在褥墊上。
一杯熱茶奉到麵前,捧茶的手白皙如玉。
“小郎君用茶,”令元道,“妾今早做了些糕點,你可要嚐一些”
衛姌點頭。她立刻高興地打開帶著的包袱,從裏麵拿出食盒,共有兩層,第一層擺放著四色糕點,還是梅花牡丹的圖案,足見心靈手巧。她從第二層拿出小碟,將兩個花樣的各揀一塊盛給衛姌。
不愧是頂級門閥出身的婢女,舉止妥帖,讓人舒心。
衛姌吃了兩口,味道也無可挑剔。
令元拿出帕子要給她擦嘴,衛姌擺手拒絕了,抽了帕子自己動手。別人當她如孩童般照顧,但她自知身份有異,還是不願與人接觸太近,如今在車內也不敢太過放鬆。
衛姌拿出書卷看了起來,令元安靜不語,從不打擾,總是適時在她口渴時遞上茶水,或是她微微皺眉,就為她調整褥墊高度,不聲不響,事事卻都照顧到。
本朝官道上每隔四十裏都有驛站,二十裏設有亭,供人休憩食宿。
白天行了八十裏,晚間在一個叫落河的地方休息。衛姌下了牛車,見天色昏暗,暮色沉沉,飛沙走石,風如刀割。一行人進入驛站內休息,楊氏在惠娘和婢女的照顧下歇息安睡,衛姌見惠娘和小蟬都是麵有倦色,便讓她們先去休息。
令元主動來到衛姌房中,為她鋪被熏香,又要來為她寬衣。
衛姌退了一步,避開她的手,道:“去照顧二哥吧,我這裏不用你。”
令元睫羽輕顫,咬了一下唇,楚楚可憐。她知道這次出來之所以要帶上一個內眷,就是為了照顧小郎君。惹他不快,日後樂氏對她隻會更為不喜。
“小郎君可是看我頂了肖蘊子姐姐的差,心中為她抱不平”令元輕聲道。
衛姌哪會為了兄長後院的一個婢女抱什麽不平,心中啼笑皆非,瞥她一眼道,“我隻是不喜人接觸,並無他意。”
令元猜不到衛姌真實想法,心中想著無論如何也不該給小郎君留下壞印象,福了一下身道:“昨夜肖姐姐突然腹痛如絞,今早起不來身,這才換了我來,我知小郎君喜歡肖姐姐照顧,妾有什麽不妥之處,隻要小郎君指正,妾一定改。”
衛姌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低姿態,道:“你去叫人送盆熱水上來,就去歇吧。”
令元走出屋外,另叫仆役去準備熱水,站在門外等了片刻,也沒見衛姌再有什麽吩咐。她轉身去了隔壁房中。衛釗並不在屋內,她點了燈,稍作收拾,片刻過後,衛釗安排了侍衛輪值回到房中,一整日行馬,他進門就脫了靴,坐到長榻上。
令元端了熱茶來,又為他捶腿。
衛釗問道:“玉度呢可是睡了”
此次出行因楊氏病況特殊,身邊缺不了人,所以令元的責任就是照料兩個郎君。
“還沒睡,”令元道,“琮小郎君好像不喜歡妾,妾想盡心照顧,他卻不喜。”
衛釗原本半闔的眼睜開,看著令元的臉。
令元心砰的一跳,這些時日她得寵,衛釗願意哄著她,她總覺得這個英武不凡的郎君亦有柔情溫存的一麵,但他剛才睜眼片刻的銳利,也不見如何冷臉,卻叫她心中一凜。
衛釗笑道:“可是你做了什麽惹他生氣”
令元立刻坐直身體,道:“妾討好他尚來不及,如何敢惹他。”
衛釗道:“我這個兄弟是家中獨子,長輩不免要偏寵些,他有什麽事你盡心照顧,我記得你的好。”說完,摸了摸她的臉頰,將她鬢邊散發順到耳後。
令元知道剛才那一句是多嘴了,垂頭道:“琮小郎君年幼,妾照顧他是分內之事。”
衛釗頷首,想到衛姌在家也有婢女照顧,出來怎麽反倒不讓人近身這原是一樁小事,但他隻要想起她的模樣,就不免多了一絲擔憂。畢竟衛琮年紀小,男生女相的樣貌,柔軟嬌嫩,可能吃不了出行奔波的苦。
出家門前,衛申樂氏都是耳提麵命要他照顧好這個弟弟。
他站起身,決定先去看看衛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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