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獨家
◎郎君最關心的那位◎
巍峨的城牆, 一眼望不到盡頭。
不同於伊州、庭州等城,此間高聳可入雲霄一般的城池之上,半點沒有因風沙剝蝕而起的破敗, 也沒有因久經戰亂而生的殘破。
它高大、巍然,屹立於護城河邊, 是東都的屏障, 也將一眾在城牆下行走的人, 襯托的猶如螻蟻一般。
已是秋涼,涼風習習。城門外,候著進城的隊伍排出很遠, 在巍巍城牆下,極其渺小。
闔上手邊的車窗, 賀七娘收回她早前朝外張望的視線, 繼而平靜地坐在馬車內。
依她所見,他們馬車的位置大致位於進城隊伍中間,這會兒子,也正隨著前頭進城的隊伍緩慢前進。
此時的馬車之中, 除開她和一位新到的, 作仆婦打扮的女護衛之外,並沒有許瑾的身影。連帶著栴檀和遠鬆二人, 也並未在隊伍之中。
對此, 許瑾昨日在分別之際, 已經同賀七娘解釋, 因為他的“假死”, 為著能夠更好地掩去他的行蹤, 許瑾他會用其他的法子進城。而她則需跟著新到的護衛一塊兒, 以商戶外地家眷的名義進城。
之前那一日, 當她於發熱昏睡之中醒轉,餘青蕊失蹤的消息便如當頭一棒,令本就還在病中,遲鈍的腦子終是反應過來的賀七娘一口氣沒上來,險些再度暈厥。
當時,好在是許瑾見勢不對,搶在這之前單指掐住賀七娘幾處穴位,憑借這股外力,好歹是叫她洶湧的心緒漸漸平複,不再一陣陣眼前發黑。
稍微一冷靜,賀七娘便是不管不顧地抓住許瑾的手,迭聲追問著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更是恨不得立馬出發,趕緊趕回伊州,火速去尋餘青蕊的下落。
而她的這番衝動,也是被許瑾三言兩語,便同當頭的一盆涼水般澆下,讓她徹底恢複了理智。
依許瑾所言,按照遠鬆這幾日調查出來的結果,帶走餘青蕊的那批人,應當是來自東都。且出手利落果斷,看樣子當是一群令行禁止的高門護衛。
那些人帶走餘青蕊後,既沒有遣人送信,明示他們的目的,也沒有人在這之後對酒鋪或是餘家兄妹二人下手,這般看,想來也並不是為了報複。
隻是按照遠鬆的說法,這些人雖說也留了些馬腳,叫他們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但總的來說,他們清掃留尾的手法也確實算得上不錯,就連遠鬆他們出手,也沒能立馬查到這背後主使之人到底是誰,隻能查到,他們帶著人,約莫是往東都走了。
而這東都二字落在賀七娘的耳中,立時,就讓她聯想到了那位,生生毀了佘娘子的“貴人”。
餘青蕊並未告訴賀七娘,那位貴人的身份。但也在交談之中,無意顯露過,那人去往蜀地之前是東都人士,而且,家族位高權重。
莫非,會是那人下的手?
可是,餘阿姊這般隱姓埋名,奔走天涯的,而且當初又是留的投河自盡的局麵,那人難不成,原來是一直都還在找尋餘青蕊的下落嗎?
下意識地瞅了一眼許瑾,賀七娘在他落入燭火,明明暗暗的側影之中,不由捫心自問,若那個對餘青蕊下手之人真是那位東都來的“貴人”,那她不借助許瑾的力量,能將餘青蕊尋回來嗎?
可如果得借用他的力量,那她的行為,又算得上什麽?或者說,她又該怎麽做,許瑾才會願意幫她?
這樣的猜想,令賀七娘一時迷惘,心中也因這個猜想而愈發的惴惴不安。如果,她是說如果,餘青蕊真是被那人帶走,那那個對阿姊行盡惡劣之事的家夥,會不會再次傷害阿姊?
惶惶不安地將手指抵在唇間,賀七娘沒有意識地用牙齒啃咬著大拇指的指甲,眉頭皺成一團,於麵上留下深深的溝壑。
最後,反倒是許瑾率先開了口。
他一麵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止住賀七娘因緊張不安而啃咬指甲的動作,一麵與她承諾。
“七娘,不要擔心。你先回伊州等消息,我定會將人好生帶回來,好嗎?”
“不!不行!”
下意識地拒絕,賀七娘在對上許瑾的眼神之後,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說到底,還是不信許瑾。
畢竟那人同他相識,又是位高權重,賀七娘不相信,許瑾最終會在他們之間選擇幫她。
如今看來,也隻能她也一道去東都,然後借助許瑾的助力打聽到餘青蕊所在,之後,再想法子,帶著阿姊一塊兒,逃回伊州。
隻是不知經此之後,伊州對於餘家姊弟來說,還算不算得上是一處安寧之地。
他們明明經曆了那麽多,明明那樣努力,隻是想要好好地活下去,隻是想一家人在一處活下去,為什麽,那些人卻從不願放過他們......
垂眼看著指尖染著的蔻丹,賀七娘陷入苦想,不知該用什麽樣的法子尋到餘青蕊。現下,她所能做的,似乎隻有在心中祈求,祈求餘阿姊能夠安然無恙。
對於車外的熱鬧,她倒是沒有什麽關注的。
前世,她隨方硯清來到東都,隻為投奔阿瑜,彼時已然目盲,她羞於見人,縱使在心中也曾暢想過東都盛況,卻到底是不能。
此時此刻,她卻是沒有這個看熱鬧的心思。
此前,她稍一好轉,便是再也按捺不住,不顧許瑾再三勸說遠鬆已經先行回東都調查此事的說辭,說什麽也得立即啟程,往東都來。
便連伊州那邊,賀七娘略一思忖之後,也隻得是托許瑾派人送回去一封信,在信中細細叮囑了五郎,好生念書,好好照顧小妹,鋪子暫時歇了,等她帶阿姊回來之後,再細說往後的打算。
而許瑾,卻是在餘家姊弟二人這事,還有酒鋪的買賣上頭,再三保證,隻說他已經全部安排好,既有人會照顧好姊弟二人,也會有人幫著操持酒鋪的買賣。
至於那些由她親釀的酒水,許瑾也說他會想法子,至於具體打算用什麽法子,賀七娘倒是沒有細問。說實話,她也沒有這個心思。
先前雖是因病,錯過了追問許瑾腰間那處傷的絕佳機會,但賀七娘也早已斷定,許瑾便是“許瑜”,想到自己的那些過往,她所做的決定,也不可能會因為那處傷勢而有任何的改變。
許瑾為何會發瘋將那處傷勢燎了去,若是假設成立,他也是如她一般,見過前塵舊夢的話,那理由不消多問,她自是能夠猜到一二。
唯一能夠叫她心生疑惑的,唯獨隻是他為何會要主動承認這件事的緣由罷了。不過,興許他並未猜到她的情況當是其一,眼下又有餘阿姊的事情當前,賀七娘實在是不想再在他身上過多地浪費時間。
也正是因此,在其後的相處之中,賀七娘仍是秉持著自己的計劃,同許瑾好生相處,甚至在存了利用的心思時,也會主動喚他二郎,主動問他一些冷暖。
隻待,隻待她想到帶回阿姊的法子......
緩緩前行的馬車驟然停下,車門被人在外叩響,那位新到的護衛正在外頭輕聲解釋。
“娘子,我們即將進城,守城將士們需要檢查馬車,還勞您移步,下車片刻。”
雖是有些疑惑,明明以前進出東都城門之時,守城將士隻需見了寫明身份的戶帖即可,這會子,怎麽還得檢查馬車呢?但賀七娘也沒出聲詢問,隻是淺淺應了聲好,便在一仆婦的攙扶下,下了馬車,站在一旁。
眼瞅著那些守城兵士仔仔細細地檢查過馬車內外,然後才麵無表情地將他們的戶帖還回,賀七娘想到那封在他們啟程之際,她托五郎務必向康令昊問好的信件,隻望他們能夠猜到她的用意。
照栴檀和許瑾所言,在黑沙城外分別,已經帶著家中叛徒返回秦州處理的康令昊,無疑才是承載了賀七娘最大期望的那處可謀的變數。
若是借助康家的商路,興許,興許她到時候真的可以帶著阿姊,背著許瑾,悄悄逃出東都。
搭在裙上的雙手一點點緊握成拳,賀七娘深吸一口氣,緩緩睜開雙眼,直視著馬車的車門。
這一次,她定能夠帶上阿姊,一塊兒回到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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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都坊市,在最繁華的那條街上,也有一座與伊州外形想同的鼎昌櫃坊。
除開櫃坊使用的青磚青瓦等各項物件兒的材質更好,迎來送往的夥計們身上衣物料子更好之外,大致的外形,都沒有什麽明顯的差異。
而在最高那層靠裏間的廂房之中,提前返回東都的遠鬆,正在同昨夜歸來的許瑾稟報近來的一些消息。
“大長公主已重回朝堂,沒了郎君在背後出謀劃策,最近在幾件大事上,大長公主連續截斷殿下的謀算。如今朝內已是人人皆知,大長公主同七皇子殿下,已是水火不容。聖人對此,並未表態。”
“貴妃一族如今正是焦頭爛額,他們一邊要想法抹去那件事裏的痕跡,一邊上表奏請,實為催促聖人立太子,廢太子同皇後那邊沒有動靜......”
擱下茶盞,許瑾視線落於臨街的窗外,眼也不抬。
“七娘鋪子裏那個二掌櫃,如何了?”
匯報被打斷,遠鬆愣了一瞬。有些不解地抬眼,恰好對上栴檀仿佛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霎時後背冷汗連連,心道確實是一人對外忙得糊塗了,竟是忘了郎君最關心的那位。
忙是潤了潤嘴唇,遠鬆匆匆回道:“已經確定,人如今就在殿......不,七皇子府上,我們的人已經搭上了話,那位娘子現下終是願意進些飲食了。”
“按照我們的安排,待娘子一到,我們就會將消息送進去,然後想法子讓二位見一麵。”
一直沒有回應的許瑾聞言,終是淡淡嗯了一聲,並交代遠鬆,務必要動作快,早些將人帶走,不能讓賀七娘因這樁事而擔心太久。
“隻是......”
應下命令,遠鬆猶豫半晌,終是支支吾吾開口。
“隻是我們如何將人帶出府,這點還得另想法子。七皇子對這位娘子,看得極緊。若不是那位娘子性子狠,真敢對自己動刀,七皇子隻怕早就......”
想到那人掩飾在儒雅外表之下的陰暗念頭,許瑾於眼底泛出冷笑之餘,在看到那輛熟悉的馬車漸入眼簾時,已然起身。
“誰說一定要人出來?我會讓七娘光明正大地進去同那掌櫃見麵。”
對於許瑾的這番話語,一直了解自家郎君手段的遠鬆不由地心頭一鬆。若是郎君出手,那這攤折磨得他焦頭爛額的事情裏頭,這樁事好歹是不需要遠鬆他再急得抓耳撓腮了。
眼見許瑾已是邁開腳打算出去,遠鬆想起最後一件事,忙是出聲阻下許瑾的步履。
“郎君,伊州回信,娘子的阿耶已經醒了,已無性命之憂,我們之後,可要將人帶回東都?”
“不必,將他送去酒鋪。他們,會有旁的安排。”
安排?什麽安排?他們,又是誰?遠鬆想不明白。
正是納悶,身前,因為遠鬆的出聲阻攔而慢了一步,眼瞅著栴檀已是搶先下樓去接人的許瑾,終是今日裏頭一遭直視於遠鬆。
“遠鬆,你最近是不是鬆懈太多?若是如此,晚間我陪你練練。”
“???!!!”
“郎君!屬下沒有!不勞煩您......”
作者有話說:
遠鬆:心裏苦~~又累~~又要被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