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獨家

◎手感就像在摸小野豬崽子◎

賀七娘的這場病, 來的既急且凶。

忽冷忽熱,整個身子就像被壓了沉重的石塊在上頭一樣,酸痛到不行。

自其前靠在許瑾身前失去知覺起, 賀七娘就一直浮沉於昏睡與間歇的短暫清醒之間。

神智不算清醒,她因身上的不適, 也變得任性許多。

迷糊著連連別開臉, 隻為不喝下那討人厭的藥湯。更別提她昏睡之後, 本能地在發熱時踢開身上褥子的舉動。

也是因此,縱是渾渾噩噩的,賀七娘也總能聽到有人在她耳邊低聲哄勸, 聽不清具體的言辭,卻一直耐著性子, 哄她飲下那又辛又苦的湯藥。

也會有人在她渾身發冷, 凍得牙關磕磕作響時,將她連人帶褥子,牢牢抱在懷裏。

也會有人在她再次發熱時,用溫熱的帕子一點點為她擦拭額前和頸間, 將她被汗水打濕, 黏在頸間的發絲撩起,令她稍稍舒適些。

不過, 卻是怎麽都不肯鬆開壓著被褥的手, 不許她再鑽出來偷涼。

有時熱得難受到不行, 賀七娘甚至會迷迷糊糊的將頭顱抵靠在那人身前, 難過地發出嚶嚶嗚嗚, 似小獸一般的輕哼, 直到感受到那人的大掌一下下輕撫她的脊背, 叫她不再那麽難受之後, 才會消停。

這般折騰得久了,她甚至還能感受到,那人小心翼翼地,在她頭頂發旋處印下輕吻,或是捧起她的手,將那微微發燙的唇,印在她的指尖。

這一切的一切,不管在病中是如何可以令昏睡不醒的賀七娘變得安靜、乖巧,但對於眼下終是恢複清明的她來說,卻叫她隻能像根木頭一樣,一動不動地躺著。

賀七娘靜靜地躺著,滿麵木然,被人按在被中的手,更是連手指都不敢動一下。生怕,她一點細微的動作,就會令身後這人醒過來......

病中尚且會因整個人不大清醒,而難受得連連折騰。

但這並不代表先前那個迷糊的人恢複神智之後,就可以將那些昏昏沉沉時做過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至少,賀七娘是這樣的。

正如此前幽幽醒轉的賀七娘一點點掀開酸澀、沉重的眼簾,而許瑾削瘦憔悴的臉龐悍然闖入視野時,她腦內立馬就回想起那些暈暈乎乎裏的磨人伎倆一樣。

縱使在發現她整個人的姿勢,是一副被許瑾連人帶被褥抱在懷中的模樣,賀七娘如遭雷劈。

但回憶起此前種種,她仍是不得不承認,病中的她,確實是折磨人。

怪道她幼時每每生病,阿耶都會變得疲憊且憔悴......不過,自阿耶離家,她倒是病的少了。連帶著,她也漸漸遺忘了自己的那些壞毛病,隻當沒有這樣的情況存在過。

眨眨眼,待眼前視線由迷蒙變得清晰。

賀七娘一動不動地維持著原本的姿勢,目光稍顯放肆,靜靜打量著身後這個靠著一方牆麵,兀自熟睡的男人。

許瑾一手墊在她頸下,一手搭在她肩頭,將賀七娘整個人半抱在他的懷中。被褥被他壓住,牢牢裹著她,肩頭的空隙恰好能用手掖起,確保不留一絲漏風的縫隙。

而他,好像一直沒能好好休息。

發髻不複規整,眼下帶了淡淡的青黑,衣襟皺亂,下頜處也泛出清晰可見的青色,想來是這段時間都沒能好好修麵。

繃緊的身子終是僵得有些難耐,賀七娘試探地一點點翻轉身子,想要換個舒服些的姿勢。

豈料才動了一丁點兒,肩背下墊著的那片暖意便也隨之一塊兒挪了挪,明白過來她正枕著許瑾大腿的賀七娘,霎時麵紅耳赤,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想要不顧一切地從這片包裹裏逃出去,正是猶豫,許瑾原本按在她肩頭的手,倒是因為他的熟睡而鬆開了些。

借機將酸軟的手臂一點點挪上來,賀七娘從團團圍起她的被褥裏悄悄探出手指。

一根,兩根......及至慢慢將右邊的手臂整個逃出包圍。

目光始終落在許瑾熟睡的麵容之上,看著看著,賀七娘突然覺得有些手癢。

搭在被麵上的手臂試探著一點點舉起,她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像是做賊一般,逐步靠近許瑾下頜處的那抹青。

若是相問,賀七娘也不知道她為何會想要這般做,但在出手的那一瞬,她已然想好,假若不慎被許瑾逮住,她便借口是發熱燒得糊塗,不小心將他認作阿耶了。

這般作想,偷偷摸摸前行的那根手指,業已觸碰上那一片顯眼的青。

指腹下,胡茬略顯粗(/)硬。若要細說,那手感就像在摸小野豬崽子一樣,給她指下弄得癢癢的。

詫異地挑眉,賀七娘目光凝於指尖,心道,原來是這樣的觸感嗎?

解了好奇,正想再次悄無聲息地收回手指。

誰知,雙眼緊闔,顯然還在睡夢中未醒的許瑾卻是一把握住她作亂的手,在賀七娘陡然瞪大的視線中,先是將它握到唇邊碰了碰,然後將它按在了他的心口處。

若不是他全程下來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的話,驚得渾身立刻繃緊的賀七娘甚至要懷疑許瑾已經醒了。

她想好了怎麽辯解,但著實沒想著還會有被人這般逮住的可能。

怎麽才好?要麽,悄悄收回來?

“七娘!?”

正在想方設法地從他掌下解救出手指,好不容易才將小手指弄出來,身後之人難掩驚喜的聲線立時響起,將她嚇得直接僵在當場。

唇瓣略顯慌張地翕動,卻是連丁點兒聲音都沒能沒發出。後知後覺,賀七娘這才發現,她的喉嚨竟是啞得厲害,一咽唾沫就像是在吞針。

被人按在心口的手被好好放回被褥裏,頸後一空,許瑾將她小心放回真正的枕頭上。

賀七娘一手按在喉嚨處,看著許瑾下榻的動作猛地頓住,隨後腳步有些怪異地往前走去。

他腿怎麽了?

沒等賀七娘想明白,許瑾已倒了一碗溫熱的水再度坐到榻前。

他放下茶碗,俯身打算來扶賀七娘。後者卻是在見著那碗清水後眼前一亮,早已迫不及待地坐起身,伸手來接。

賀七娘在她起身的一瞬,感知到腰背間酸麻的鈍痛後,就是腦內靈光一閃,瞬時想明白方才許瑾腳步那般怪異的緣由。

也不曉得他保持她醒後所見的那個姿勢,保持了多久。隻怕,他渾身並不會比她輕鬆到哪裏去。

胡思亂想間,許瑾已是在榻邊坐下,伸手將人半攬著靠在他的懷中,將手中茶碗湊到賀七娘唇邊,喂她喝水。

嗓子眼兒裏幹涸的像是要冒火,她也再顧不得旁的。一手按在許瑾沒有掌握的另一邊,賀七娘埋首在茶碗中,一口接一口地大口灌水。

一連喝了一碗有餘,喉間幹渴終是得了緩解的賀七娘愜意地長籲一口氣,啞聲說出第一句話。

“差點兒就覺得我要渴死了。”

許瑾放了碗,掏出一塊幹淨的帕子,作勢便要來為賀七娘擦去唇下水漬。

忙是偏頭避開他的動作,身形往前拉開彼此的距離,賀七娘頂著忽然失了溫熱相伴的後背,用手背利落擦去水漬。

做完這一切,她這才看向笑意不改,將帕子收回袖袋的許瑾,而後故作隨意地打量一圈他們所處的屋舍,問道。

“我們是快回伊州了嗎?”

許瑾將帕子收起,起身到門後輕叩門扉,同外頭守著的人叮囑了一聲請栴檀過來,然後,這才行回榻前,隨手拖了把胡床坐下。

“還未進隴右,是在交接之處的小城裏頭。你高熱不退,若一直奔波,對你身子不好。”

心道正常,賀七娘本想下榻,卻在掀開被褥的同時見著了她微敞的衣襟,莫名想起渾渾噩噩間,那為她細細擦拭脖間汗水的溫熱帕子。

轟地一下,像是在還未熄滅的篝火裏猛然倒進燈油,猝然攀高的溫度讓她一把揪進被褥,再次將其拉到下巴處,順道還藏了小半張臉進去。

至於就坐在榻前的許瑾,她是連偷瞧一眼的勇氣都沒了。

正猶豫著該找個什麽借口解了此刻窘境,房門輕響,栴檀已是一邊同許瑾見禮,一邊大步走入房內。

二話不說地蹭到栴檀身側,乖乖伸出手腕由其搭脈,得了她終是退熱,隻消仔細修養便可痊愈的好消息後,賀七娘麵上那散也散不掉的熱意終也徹底褪去。

擁著被褥,露出一雙眼瞧著許瑾同栴檀交流了幾句,然後栴檀說要去廚間吩咐備些清粥小菜便悄然離去,賀七娘猛地想起在她昏過去之前,隱約聽到的那道聲音。

“對了,之前,我好似聽到了遠鬆的聲音,是他來了嗎?”

本是為著擺脫隱約的尷尬,順道想要追問許瑾腰間那處傷口,這才刻意找的借口,賀七娘也沒指望能得個什麽仔細的回答。

豈料,聽過她的話,本是麵色如常的許瑾卻是眉頭皺起一瞬,搭在榻沿的手指也不自覺地叩動起來。

經了這段時日的相處,賀七娘已然知曉,許瑾在思索和想事的時候,便喜歡叩動桌案或者撚動他那兩枚戒指。

他這是?

心頭突然升起不安,賀七娘將藏在被褥下的臉露出一些,訥訥追問:“怎麽了?”

聞言,許瑾像是有些頭疼地抬手按了按眉心,繼而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這才開口。

“七娘,伊州傳來消息,你鋪子裏那位餘娘子,日前失蹤了。”

“遠鬆得了消息,已經趕回去調查此事......”

“怎麽?怎麽會這樣?那,那小妹和五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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