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獨家
◎許瑾你是瘋了吧◎
生了厚繭的指腹沿著靠近鬢發的耳廓摩挲而過, 本也算不得特殊的動作,現下隻因許瑾這樣簡短的四個字,那叫人無端有些酥癢的觸感, 便在無形間纏在耳後,消失得格外的慢。
搭在裙上的手, 緩緩蜷起。賀七娘按捺下想要蹭蹭臉頰, 驅散這片酥癢的衝動, 頗有些別扭地將視線移開,斜落在裙沿,喃喃細語。
“怕......倒也是不至於。”
餘光仍可見許瑾的目光正專注地落在她麵上, 賀七娘被他指腹劃過的臉頰連帶耳廓,俱緩緩生出一股燙意, 燙得她喉頭微顫, 說出口的話語都險些帶上顫音。
“你,快些吧。我想早些回去。”
“好,七娘等我。”
本還擔心許瑾會因她眼下的異常而久不收回他的手指,所幸, 聽過賀七娘的催促, 連同著車外已然破口大罵的康令昊的聲音,他終是移開視線......與手指, 轉而抬手在車壁上輕叩了兩下。
涼風蜂擁而至, 馬車緊閉的車門, 被人從外打開。
那風過於凜冽, 一時湧入, 吹得賀七娘不得不偏過臉, 抬手擋在眼前, 這才不至於被風卷著塵沙落進眼中, 徒添麻煩。
眼前忽有影動,耳畔,是康令昊勃然大怒的罵聲。
“我康家待你不薄,你眼下竟是與突厥狗賊狼狽為奸,你如何對得起祖母?”
賀七娘在遮擋的手掌後微微抬眼望去,身前,是原本尚且在旁的許瑾不知何時已然擋在了她身前,替她遮住戈壁怪石間呼嘯的風,也替她擋住了對麵那些人的視線。
車前,康令昊搭箭挽弓,正氣勢洶洶地將箭矢上的寒光對準馬車對麵的一道身影。
賀七娘憑借著許瑾的有意遮擋,雙按在他落在坐塌上的衣擺上,悄摸從他身後探出雙眼,看向康令昊箭矢所指之處。
重重火把的光亮之下,一張尚算熟悉的臉在隨風而動的火光中或明或暗地顯現,賀七娘垂眼思索過片刻,想起這人赫然正是康令昊所領護隊裏的人,她隱隱記著,這人似乎還是隊中的副手。
一個信賴的人背叛了自己,也怪不得,康令昊眼下會這般火冒三丈。
但顯然,對麵將他們一行人重重包圍住的,與火把下寒光隱現的彎刀與弓箭,也並不會給康令昊發泄心頭怒火的機會。
兩方各自亮著手中武器,卻是對峙在這片黑夜之下的戈壁荒野,暫無人率先動手。
微側揚起雙眼,賀七娘本能地看向擋在她身前的許瑾。
他麵無表情地坐在車內,手臂下稍顯閑散地靠著憑幾,交疊於一處的雙手之間,倒是正在緩緩轉動著中指的那枚碧色戒子。
忽地,對麵的黑影之中,一道身著灰色衣裳的身影驅使著身下的馬兒緩緩現身,他的耳下,金碧鑲嵌的耳墜折出珠寶光澤,一如那日在鋪子裏詢問是否有新到酒水的模樣。
那人端坐於馬背之上,嘴角噙笑,雙手搭在一處緩緩鼓了鼓掌,隨後,隱約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欣然開口。
“傳聞中算無遺策的諦聽之主,不知此前可曾算到今夜的這一茬?”
諦聽?什麽東西?
賀七娘不知道。
但她見著那人眼下的嘴臉,到底是耐不住地皺起眉,小小聲嘖了一嘴。
“拿班作勢,裝模作樣,怪不得上次見著這人,我就覺得討厭。”
“噗。”
一聲輕笑,顯然隻能是出自此刻同她距離最近的許瑾之口。
驟然鬧得個麵頰滾燙,賀七娘將從他身後探出的小半張臉撤回,在背後狠狠瞪了他幾眼後,報複一般攥著他的衣擺揉了揉,小聲催促。
“你趕緊。”
修長的手指歇了轉動指環的動作,許瑾自腰後探手,扯住他的衣擺輕輕拽了拽,並未回頭。
“七娘手下留情。”
“哼。”
冷哼一聲,賀七娘止住揉搓的動作,卻還是沒有鬆手。
他們在馬車內小聲交流,但對麵那個裝腔作勢的人,顯然並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嗬,怎麽?身擁一群探子,就讓你不知輕重,將我身後這些人手都不放在眼裏了嗎?連到我們的地盤來都要隨身帶著女人,之前倒是不知,你是這種會因美色誤事之人呐。”
“讓我想想,那日在你們據地所見的那個胡女嗎?嗬嗬,倒也有幾分姿色,怪不得,連阿史那憲那個廢物也會......”
“狗東西,你給老子閉嘴!”
聽到這話,康令昊已是氣得掉轉箭矢所指的方向,對準那人,怒吼到。
與此同時,懶懶靠在憑幾上的許瑾,也是頭也不抬地開了口,更甚至於,連眼皮子都沒有動一下。
“阿史德,旻延?阿史德家主的庶子?聽說,你生母早逝,你在家族之中並無助力,也不顯眼,直到你在五年前搭上三王子,也就是你所說的那個廢物,你才......”
“閉嘴!”
寒光襲來,正被許瑾口中話語引得再度探眼的賀七娘不過才驚得微微瞪大了眼,那道被阿史德旻延射來的箭矢,就被一道刀影攔腰劈成了兩節,掉落在地。
靠在憑幾上的許瑾,連呼吸都沒有變化一下。
護在馬車周遭的護衛,也是連姿勢都未改變。
麵對此前一幕,全然隻有賀七娘瞪大的眼,還有那道劈斷箭矢以後深深砍進馬車車轅的刀影,以及驟然響起的,女子淡漠的聲線,匯成夜幕下唯一的動靜。
“屬下來遲,郎君恕罪。”
熟悉的語調自車外傳來,賀七娘忙是探出小半個身子,恰好見著栴檀一身黑衣,長發高高束於腦後,策馬自後跑上前來。
“栴檀!”
難掩喜悅,賀七娘衝她展顏而笑。
而馬背上的颯爽女子,亦是淺淺頷首以示回應,隨即探手取回車轅上的刀,隻同賀七娘對望的眼眸深處,到底是現出兩分笑意。
“是你?”
隨著栴檀的出現,驚詫的話語於對麵轉瞬即逝。賀七娘循聲望去時,那被喚作阿史德旻延的男子已是徐徐眯起眼,語氣卻也迅速變得陰冷。
“憲和大王子接連暴斃,我倒還在想,阿史那憲那個廢物也就罷了,到底是誰能有這般大的能耐,在大王子府中下手,原來竟是你啊。”
視線在麵色驟然難看的阿史德旻延和麵無表情,明顯連個眼神都懶得往那邊丟的旃檀身上打了個轉,賀七娘的好奇心不合時宜的,在這處險境中越生越高。
“怎麽回事啊?”賀七娘拽拽手下的衣擺,小聲詢問。
“計劃之中的一環而已,阿史德家族籌謀王庭,我和我的人不過在裏麵順水推舟,並借此拿到一些需要的東西。”
“你明明知道,我問的是那人現在說的這話,是怎麽回事......”
“栴檀出手救過險些被兄弟暗殺的大王子,在他府上很受信任。”
“啊,這樣啊。救命之恩,栴檀身手又好,為人又靠譜,我懂了。那,另一個呢?”
賀七娘追問到。
很明顯,他們這處格格不入的閑適,已經叫對麵那個一直用陰沉目光盯著這頭的人忍無可忍。
還沒能等到許瑾的回答,賀七娘已然聽到阿史德旻延開口,目光森冷的都叫她沒來由抖了一下。
那感覺,就像是被什麽暗地裏的毒蛇盯上了一樣。
“你們中原不是有句話,叫養虎為患嗎?我既已知道你的身份,就全然沒有放你回去的道理,你說是吧?”
“你知道,你是怎麽暴露的嗎?”
“嗬嗬,你怕是不知,阿史那憲那個廢物突然暴斃,消息傳來,我立時便想到了那日在鋪子裏的你。也許,你自己都沒注意到,當我靠近你身後那個女人的時候,你已經顯露出馬腳了吧?”
隨著話語,阿史德旻延緩緩抬手,身後的手下亦隨之驅使著坐騎緩緩收緊包圍圈,一個個對著被圍攏在其中的一行人,露出陰狠的目光。
“諦聽之名,你們手段的厲害,我早有耳聞。不過,眼下來說,想來也是老天助我,便叫我發現端倪,察覺到你的身份。雖說,你們這趟確實助我成了大事,但這世間,著實沒有放虎歸山的道理,你們覺著,對吧?”
猶自還在多嘴的這人陰陽怪氣得叫人煩,這幫人又明顯是來者不善,賀七娘在馬車裏瞧著,隨著他們的逐漸靠近,康令昊和栴檀斂容以待,臉色俱都變得更加嚴肅了。
“多謝。”
麵對此間局勢,許瑾卻是麵色不改,更是一句話,就叫賀七娘愣在當場。
收回落在栴檀身上的目光,賀七娘見著,許瑾他不光是輕飄飄用一聲多謝,將那反應過來的阿史德旻延氣得冷笑連連,甚至還往後伸出一隻手,朝她揮了揮,輕聲叮囑了一句坐好。
“放箭!”
一聲氣急敗壞的怒吼打破雙方的對峙。
車身猛地一陣顛簸,賀七娘身形不穩地險些摔倒之際,一雙有力的手臂突然將她攬肩護在懷中。
她倉惶抬眼,男子的下頜線條繃緊,顯出鋒利之態。終是正眼目視前方那些人的許瑾神情冷峭,在車門徹底闔起的那一霎,淡然丟下一句。
“依計劃行事。”
在車前最後一絲縫隙合攏之前,在東倒西歪的顛簸中,被許瑾牢牢護在懷中的賀七娘見著的最後一幕,便是從斜裏飛出的一尾箭羽,將那一直隱露目中無人姿態的阿史德旻延,自馬背上射落......
馬車似是在急速奔跑,顛**使得賀七娘不得死死揪住許瑾腰間的衣物。
“怎~怎~怎麽回事啊!~啊?”
馬車的行進使得賀七娘話語斷斷續續,語調起起伏伏,磕磕巴巴像是整個人都被提在雲端拋來拋去。
這樣幾個簡單的字,都險些叫她咬著自己的舌頭。
賀七娘整個人屬實是被折騰得有些狼狽的。
偏是一直單手環在她肩頭,控製住沒讓她飛出馬車,另一隻手扣在車窗邊緣穩住身形的許瑾,卻是除開衣袖滑落後,**在手臂上虯起的青筋,正無聲顯出其眼下所麵臨的難處外,連說話的氣息,都一如往昔平穩。
“無什麽,隻是近日天氣不錯,打算教教這些未及開化的東西,什麽叫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
對此,賀七娘頗有些無奈。
若不是剛才車輪似是碾過幾處凸起的石塊,晃得她一開口就差點兒咬斷舌頭的話,她自覺,這會兒她非得原形畢露,將許瑾罵個狗血淋頭才是。
什麽假意示好,什麽趁其放鬆警惕,確認疑慮那些,她都會一把火先燒成灰,隻問清他一句,他到底會不會說人能聽懂的話?
臉頰被晃得不得不緊緊貼在許瑾胸前,賀七娘在曆曆在耳的心跳聲中,慪得險些咬碎後槽牙。
揪在許瑾腰間衣物上的雙手蠢蠢欲動,賀七娘想著,要麽就趁亂給他這處擰掉一層皮,也好借此看能不能尋著個確認的機會時,臉下貼著的胸腔,卻是微微震**。
“七娘,信我嗎?”
“不是,你又要幹什麽?”
不安地抬眼,賀七娘眼前隻見許瑾眉眼柔和,正朝她露出一抹雖是溫柔,實際卻令她整個人瞬時有些發冷的笑。
下一瞬,像被丟進寒潭裏一般,頓時冷靜下來的她,原本隻能聽到某人砰砰心跳作亂的耳畔,竟是隱約聽到越來越明顯的,湍急的水流聲......
賀七娘在恍惚隻覺騰空的馬車裏,見鬼般瞪大雙眼。她不由自主的,拚命將手腳牢牢環緊許瑾的身子,破口大罵。
“許瑾!你真真兒的!是瘋了吧!”
作者有話說:
許狗:沒錯!沒腦婆的我開始發瘋了!我就問你怕不怕!
名字一長串的某些人:T喵的,這人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