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獨家
◎總覺得有一雙眼睛正在暗處窺視◎
酒樓門外, 賀七娘好不容易整理好披帛。下一刻,便打裏頭奔出一個小廝,笑著連聲招呼到賀七娘二人麵前。
“賀掌櫃, 您快請,快請, 我們掌櫃已經到了, 就等您了!”
小廝熱情洋溢的笑容, 讓賀七娘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之餘,也忍不住與康令昊皺眉對視了一眼。
事出反常必有妖,那位倨傲藏在骨子裏的石大掌櫃, 怎麽可能會掉過頭來,對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酒鋪小掌櫃這般上心呢?
二人跟在小廝後頭, 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廂房裏的情況, 攜手往酒樓裏去。
跨過門檻時,康令昊伸手做出攙扶賀七娘進門的姿勢,並借此由頭,湊到她耳邊飛快提醒道。
“到時少言多笑, 旁的我會應對。”
詫異看向自進了酒樓後陡然就跟換了個人一般的康令昊, 賀七娘忍住笑,故作正經地點點頭, 讚道:“行啊, 還真是看不出, 康大你也能有這麽正經的時候啊。”
被說得腳下一個踉蹌, 康令昊悄悄地再度紅了臉。
“哎喲, 祖宗, 求您, 別在這兒打趣我。回去之後, 你想再怎麽同我吵都成。”
一聲祖宗脫口而出,四目相對,登時給二人皆鬧出個滿臉通紅,雙雙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才好。
最後,還是賀七娘率先穩住心緒,跳過這茬,同康令昊說起了玩笑話。
“那成,等回去了,我非得把你方才那副變臉的樣子告訴餘阿姊,讓她這個祖籍蜀地的人,親自來點評點評。”
“唉......賀七,你就光欺負我吧你。”
“哪有?你自己說說,哪次不是你自找的......”
就在彼此交談之間,他們已然並肩進到了酒樓預先設好席案的寬闊廂房之中。
賀七娘定睛一看,發現裏頭果然如那小廝所說,坐了不少不算麵生的商戶掌櫃在裏頭。
眼下,他們正三五成群地站在一塊兒閑談,亦或討論著今日這場筵席的目的,見了賀七娘二人進來,頓時又不少人都朝他們投來了探究的目光。
康令昊其人,伊州做買賣的少有不認識他的。
雖不知其具體背景,但姓康,又專在隴右康家的商道行走護衛,大多人都能猜到他的“康”同秦州那個舉足輕重的“康”係出同支。
但他身邊站著的賀七娘,除開那些在酒坊定過酒的掌櫃知曉之外,屬實還是有蠻多人並不知其身份。
因此,一時之間,關於賀七娘身份,以及她一個女子緣何出現在此的交頭接耳與細言碎語,瞬時充斥在廂房各處。
麵對那些人或明或暗打量的視線,賀七娘下頜微斂,掛上得體的淺笑,昂首挺胸地進到屋中,同在場諸人見禮,並朗聲自述。
“尋鶴酒坊賀七娘,見過諸位掌櫃。”
話音才落,屋內也一瞬靜了下來。繼而,便有三三兩兩的掌櫃也客套笑著同賀七娘見禮,其中大多都是同尋鶴酒坊做過生意的掌櫃,而他們的笑意,也更顯幾分真摯。
不過,屋內更多的,仍是對賀七娘視若無睹的人。
他們或傲慢,或不屑,或玩味的視線輕飄飄掃過賀七娘,然後移開視線,自同身旁的人繼續著先前的話題。
這樣的人,大多自持身份,覺得賀七娘這樣的“女掌櫃”不值一哂,因而也不想同她有所交集。
但有一些人,卻是早就想把握一切可以打擊賀七娘,亦或說是打壓尋鶴酒坊的機會。眼前這一幕,對他們來說,正中下懷。
“哎喲,看我這雙不管事的眼睛。我原以為是石大掌櫃請了助興的倌人前來,沒成想,卻是賀掌櫃?哎呀,失敬,失敬了!哈哈,哈哈哈......”
“賀掌櫃,勿怪,勿怪啊。哈哈哈......”
陰陽怪氣的調笑聲,來自原本站在廂房梁柱暗影之後的一位身形瘦削,臉頰凹陷的掌櫃。這會兒開過口,他就站在陰影之中,皮笑肉不笑地望著賀七娘,眼底滿是懶得掩飾的惡意。
聽得其言,廂房內靜默一瞬後,各處皆有零星的偷笑聲響起,惹得康令昊微眯起眼,握緊拳就打算上前收拾了那人。
一手拉住康令昊紮在護腕裏的衣袖,賀七娘用眼神示意其稍安勿躁,而後不卑不亢地上前一步,叉手同那位已經明裏暗裏找過酒坊好幾次麻煩的掌櫃行過一禮,而後一臉真誠,開口勸道。
“想來是劉掌櫃您日日夜夜思索該如何磨厲鋤頭,斷人根腳,這一時勞累過度,才致使老眼昏花。雖說您長得確實略顯老成,但我聽說您年歲也不到老年,這諱疾忌醫總是不好,您等來日酒坊生意徹底不忙了,還是應當早些去尋醫問藥才是。”
經此一言,屋內諸人這才恍覺,這位劉掌櫃,確實也是做的釀酒的酒坊營生。想到這一處,當即有些人看向他的目光就變得奇怪了起來。
更有甚者,已經主動同身邊人分享起了劉掌櫃半年來連續被尋鶴酒坊搶走大半主顧的消息來。
賀七娘淡然地在眾人探詢的視線中撫了撫鬢邊碎發,縱他人目光如芒在背,那此刻刺得也不該是她,而是這個躲在暗處的,明麵上的生意贏不了,隻敢借言辭嘲諷她在外拋頭露麵的卑劣玩意兒。
“賀七娘,你既為女子,就最好不要憑借牙尖嘴利的本事,在這裏顛倒黑白。”劉掌櫃語調森冷,盯著賀七娘的視線宛若吐著信子的毒蛇。
“你不好好在家恪守婦道,卻同那姓餘的寡婦一起,日日在外拋頭露臉,對人諂媚賣笑,用盡手段來搶我的生意,如今怎還有臉在這裏同我逞一時口舌之快?”
“你克父克母,又未及過門就克死未婚夫婿,嗬嗬,我若是你,早就落發自去當姑子了,哪還敢同你一般,不知廉恥!”
那劉掌櫃越說越興奮,一張臉脹得通紅,衝著麵色淡然的賀七娘指手畫腳,恨不能下一瞬就動手撕了她一般。
聽著他的謾罵,賀七娘的內心由一開始的怒火中燒,逐漸轉作平靜。
她靜靜地看著這位劉掌櫃,從他的歇斯底裏裏看出了他骨子深埋的懦弱與無能,越發覺得其人可笑至極。
似他這等人,除開利用那等無稽揣測構陷、侮辱他人之外,又有什麽真本事?
強行按下康令昊攥得指骨哢哢作響的手,賀七娘在劉掌櫃惡毒的視線中,驀地笑了。
“若劉掌櫃你能將這份胡說八道的心思放到釀酒技藝的精進上,想來你的那些主顧,也不會輕而易舉地被我們尋鶴酒坊搶走,不是嗎?”
“人說見山是山,你卻是見所有人都齷齪卑劣,也不知問題症結到底係於何處?此處在的各位,想來都是伊州城內數一數二的商戶掌櫃,也不乏你我兩家酒坊的主顧,不若你親自同他們各自問問,看到底是我使了卑劣的手段,還是你以己度人?”
每說一句,賀七娘便氣定神閑地朝劉掌櫃藏身的梁下陰暗處邁近一步。
若這番言行羞辱便是他們為她設下的“鴻門宴”,那很可惜,他們注定要失望了。
步步緊逼,賀七娘聽得有人氣憤地斥罵那位劉掌櫃,言其次次交貨從不準時,而且時常酒水出現口味、氣味上麵的瑕疵,他們這些“曾經的主顧”不可能陪他一起自砸招牌,那除開另換,又待如何?
屋內的聲討話語此起彼伏,賀七娘在劉掌櫃目眥欲裂的注視中,輕巧越過他身前。
對其視而不見,若無其事地坐到自己的席案前,招呼康令昊快些過來。
雙雙坐定,還不待那位劉掌櫃再發作,廂房門口處竟是又顯出幾福裙袂翩翩。眾人定睛一看,卻是城內另幾家鋪子有些名氣的女掌櫃攜手而至。
這一下,莫說是屋內那些男掌櫃,便是賀七娘和康令昊,都已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了。這葫蘆裏,到底是賣的什麽藥?
一聲銅鈴輕響,廂房內側的牆帷撤去。石大掌櫃自其後現身之餘,悉數放下的竹簟懸簾之後,一道緋紅色的身影若隱若現。
石大掌櫃清了清嗓子,站上前來。先同各位掌櫃見過禮,隨後便單刀直入,直奔今日邀請他們一眾前來的目的。
“想來諸位已然知曉,我伊州之地,新上任了一位刺史。正如各位所見,許刺史眼下正坐於簾後,同大家一起,共襄今日盛宴。”
“許刺史此次邀請大家赴宴,為著的,是朝廷新頒的策令。經許刺史許可,現由我石某人轉述於諸位。聖人有令,於隴右設西域事務司,統領西行商路各城行會,以行會為介,促商路繼續西擴……”
石大掌櫃渾厚的話語聲虛虛落入賀七娘的雙耳,她耳中嗡嗡作響,蓋因這位東都來的新刺史竟是姓許。
許瑜的許……阿瑜的許……這世間的事,竟有這樣巧的嗎?
不過……倒也說不好。
賀七娘按住太陽穴搖搖腦袋,想將昏昏沉沉的腦袋,還有莫名有些發麻的脊背搖回正常的狀態。
可惜尚未如願,上首慷慨陳詞的石大掌櫃已是高聲說道:“此次,西域事務司的設立對於我等在隴右行走經商的商戶來說,是莫大的好機會!因此,特邀諸位前往,一並商討我伊州行會今後如何部署……”
而聽著石大掌櫃的話,下頭原本靜坐著的一眾掌櫃嗡的一下,爆發出越來越大的議論聲。他們各自交頭接耳,紛紛討論著這西域事務司的設立。
就連原本百無聊賴樣坐在賀七娘身側的康令昊都陡然坐直了身子,麵露興奮之態,探身過來同賀七娘嘀咕著。
“若是聖人有心西擴商道,那對於我等來說,真是莫大的好機會!賀七,你回去後趕緊同餘娘子商議一下,許將來你釀的酒可以闖出伊州,賣去商道沿途所有城池哩!”
“是的是的,我會同阿姊好好商議……”賀七娘頗有些心不在焉地應著,一雙眼恨不能穿透竹簾,看清這莫名令她心尖直跳的“刺史”真容才好。
“好好好!大家,大家稍安勿躁!”石大掌櫃高聲喚大家安靜,目光也隨之朝一眾女掌櫃所在的位置看來。
“想來諸位業已發現,今日場內除開行會原本的中流砥柱之外,還特請了城內堪為個種佼佼者的女掌櫃們。為免大家因此事產生誤會,我也於此處正式告知大家,自今起,伊州行會特邀諸位女掌櫃加入,大家齊心協力,將伊州行會的名聲打出去……”
不待石大掌櫃說完,在場已有人噌地站起,難掩氣憤。
“石大掌櫃,你說接受那便接受的嗎?你可有問過我們,是不是願意與這些本就不該出現於此的女人們共事?!”
說話之人正是先前在賀七娘麵前自取其辱了的劉掌櫃,他這話一出,場內眾人的麵色各異,一道道探究的視線,當即朝沉了臉色的女掌櫃們看來。
有那脾氣暴躁一些的,作男子胡服裝扮的女掌櫃更是撂了手邊酒杯,站起身來對劉掌櫃怒目而視。
“安掌櫃稍安勿躁,請坐,請坐。”石大掌櫃麵不改色,仍然樂嗬嗬地同那女掌櫃招呼著。
待其坐下後,卻是立時沉了臉,顯出行會掌舵人的氣勢,對劉掌櫃冷淡開口。
“至於劉掌櫃你,邀一眾女掌櫃加入行會之事,是許刺史示下,我多番考慮之後才做下的決定。你若覺得不合適,要麽在這裏同許刺史說出個切實的理由來,要麽,就請離了這不能共事的行會去。”
“你……”
劉掌櫃麵色變了又變,隨後一甩手,麵色鐵青的被身旁的熟人拉住,不得不坐回原位。
見狀,場內彼此相熟的人各自無聲交換著眼神,猜測這許刺史和石大掌櫃二人到底打的是什麽算盤。
不同於康令昊聽到這話之後的喜形於色,賀七娘卻是心頭突突直跳。
冥冥之中,她總覺得有一雙眼睛正在暗處窺視,盯著她的一舉一動。這種感覺,令她想起了往昔的一些回憶。
那時,她總以為是自己目盲以後太過敏感的緣故,可是如今?
與此同時,簾後也有一人淡淡開口……
作者有話說:
折耳根在外麵培訓的說~悄摸摸~摸魚的說~那啥西域事務司純架空~勿當真~筆芯~我繼續培訓去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