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獨家
◎是那許家郎君的未亡人◎
人的情緒, 似乎總容易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因素所左右,繼而變得無法自控,變得難以捉摸。
便如此刻, 賀七娘立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口中無意識重複著餘家小妹的話, 平靜的心卻似湖麵被砸了一枚石子, 一圈圈的漣漪**開, 隨即,心間驟起的悵然瞬時將她沒頂吞噬。
“柒柒阿姊,你怎麽了?”
抱著蜜瓜, 邁著輕快步伐往店裏走的餘家小妹見賀七娘沒有跟上,便停下腳步, 回頭看來, 麵露關切地問。
賀七娘被這一聲呼喚從沒頂的湖水中拽出,下意識麵上一鬆,掛上一抹笑意,然後朝其輕輕搖了搖頭, 隻道無事, 解釋自己不過是在猜測那新到的刺史不知是個怎樣的人。
餘家小妹並未追問,叮囑一聲那你快些哦, 當日外頭曬人, 便放心地轉身。
而她靜靜站著, 放任夏日燥熱的風卷落紗簾, 將麵容藏於帷帽中, 賀七娘的笑意自眼底一點點消退, 最終歸於惘然。
這半年以來, 她總是這樣, 時不時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隔三岔五的,就會生出一些胡思亂想。
明明是早已決定要徹底忘卻的人,偏生她總會在聽到任何與他有關的隻言片語時,便會不由自主地又將往日憶起。
正如此時,不過是聽了普普通通的東都二字,那道身影竟是再度隱隱浮現於腦海之中,襯著指間一金一碧的戒影,穿著那身該死的青衫。
賀七娘對於這樣的自己,厭憎至極。若非不切實際,她還真想找塊石頭,撞得自己再無法憶起那些無關緊要之人才好。
看到前頭的小妹再次停下步子朝她招手,賀七娘揮去腦內遊思,快步朝前奔去。
所幸,她還遇到了他們......
“阿姊,我們回來啦!熱死了,熱死了,我去後院把瓜沁上,晚間好切來吃......”
才跨過門檻,餘家小妹高聲同櫃後算賬的餘娘子打過招呼後,便帶著眼巴巴跟了她一路的來寶去了後院,打算把懷中的蜜瓜先用籃子吊到井裏頭沁上。
笑罵了一句,原本站在櫃後的餘青蕊放下手中賬冊,倒了一碗涼茶,端著朝落後了兩步的賀七娘迎上來。
“七娘,快歇歇,喝碗茶。外頭這麽熱,你當心著了暑熱。都怪我這身子不爭氣,這才累得你得大熱天的跑這一趟。”
“誒,好!不過阿姊這說的是什麽話?若非我今兒跑了這一遭,還真不知阿姊在外奔波是這樣辛苦!分明是我占盡了便宜,這往後啊,我還得多幫阿姊分擔才是呢。”
賀七娘摘下帷帽,握在手中扇著風,另一手接過餘青蕊手中的茶碗,狠灌了幾大口。
“誰說的?這大熱天的,你在灶間生活蒸糧難道不累嗎?還有那酒甕,那樣高,我都幫不上什麽忙......”
餘青蕊絮絮念著,笑意盈盈地伸手,為賀七娘將散落的發絲捋了捋,然後拿過櫃上的蒲扇,靠在櫃前,輕輕為賀七娘扇風。
好歹緩解了嗓子裏似火燎的幹涸,賀七娘放下被一飲而盡的茶碗,她雙手舉著帷帽,豎在頸下用力扇著風,並仔仔細細觀察著餘青蕊的臉色。
見其枯白的唇瓣添了些許潤紅後,她這才將心放回肚子裏。
然後雙眸左右流盼一瞬,幹脆地丟開手中帷帽,攤開雙手,將臉貼上櫃麵,賴在那裏由得餘青蕊為她扇風。
“你啊,真是越長越小了,如今竟還學著小妹耍起賴來了。”餘娘子掩口而笑,接著伸出一指,輕輕在賀七娘額前點了點。
賀七娘倒是麵不改色心不跳,仍舊將臉貼在櫃麵上賴著。被擠壓得微微翹起的紅唇上下開合,她嘟囔著問到。
“阿姊,先前到店裏來的官爺們可有說了什麽?這新來的刺史才到,他們就忙不迭上門,可是那位會有什麽大的舉動?”
餘青蕊伸出手指在賀七娘臉頰上逗趣兒似的戳了戳,然後在她撅嘴以示不滿時輕笑出聲,柔聲回到。
“他們也沒有說的很詳細,隻說趁著巡視的工夫,特意來告知街上各戶一句,新刺史不日將至。”
“但我想著,他們那些人素有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說,想來這位新刺史上任就會動作了。隻是不知道這上頭的動作,到時會不會連累我們這些小鬼。”
“這樣啊......”
“不過,東都來的人,估計也好不到哪裏去。”
賀七娘趴在櫃麵上小聲嘀咕著,一抬眼,卻恰好對上餘青蕊暗含了擔憂、關切之意的雙眼。
被那樣一雙好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視著,賀七娘心頭莫名一酸,迅速移開眼,她雙手借力撐直腰,使上半身離開櫃麵。
頂著被壓紅了半邊的麵頰,賀七娘一手插著腰,一手比在在臉頰旁作扇風狀。站起身,她快步走到靠牆的那排酒甕前,探頭假裝察看甕裏頭酒的存量是否還夠。
到底招架不住身後緊追不舍的視線,賀七娘歎著氣鬆下肩頭,隻得敗下陣來。
“好啦,阿姊,別擔心我。那些事,我早已全部都放下了。”
賀七娘學著小妹的樣子,走到餘青蕊身邊揪住其衣袖輕輕搖著撒嬌。猝不及防,便被其用纖細的手指在額前重重點了一點。
“你要是真已放下一切,不用我擔心的話,就不會那麽不聽話,非得故意對外宣稱你是那許家郎君的未亡人。哪怕你二人確實是青梅竹馬定了婚約的,可畢竟也沒有完婚,你怎就把自己將來的終身大事......”
眼見又是老生常談地提起這樁事,賀七娘隻得雙手合十,可憐兮兮地望著餘青蕊,同其告饒。
“哎呀~好阿姊,青蕊阿姊,你知道我的,我那不也是沒得法子了嗎?”
“那段時日,那些明裏暗裏打探、故意帶人堵上門來相看的人,我實在是招架不住了。好歹我同阿瑜的消息放出去後,也算擋了一些心存芥蒂的人在外,不是嗎?”
瞧著餘青蕊一瞬皺眉,麵色也變得難看起來,賀七娘知道,餘阿姊定也回憶起了那段不勝其煩的日子。
這世間,總是不乏自視甚高,將自己擺在高姿態,卻又藏不下想要借助婚嫁之事為自己牟利這個狐狸尾巴的那種人。
自開春,賀七娘與餘娘子兩相攜手,將尋鶴酒坊的名氣漸漸作響之後,便有些人,因這酒坊鋪子是兩個女掌櫃當家,而起了旁的心思。
尤記得第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冰人上門之時,她們竟還以為眼前這個麵若銀盤陌生的婦人是來打酒的。
哪料來人一開口,卻是來說媒的......
幹巴巴笑著,終於好聲好氣地將人送走,賀七娘原以為這樣荒唐的事也就這一出了。
事實卻是有一便有二三,接下來的日子裏,那登門的冰人,直接帶著男子上門想看的婆子嬸子,竟是細數下來,比上門來打酒的客人還要多!
若他們是真心實意想要同人說親也就罷了,偏一個個言裏言外離不開賀七娘她們身後的這間鋪子,三言兩語便要將類似於“女子不便拋頭露麵,這成婚之後,當也由夫家主理”的言論拋出。
弄得餘娘子不得不搬出自己“寡婦,又拖了一雙年幼弟妹”的身份,來謝絕這些人的“好意”。
可餘青蕊好不容易躲開了這茬,換來的卻是那些尋上賀七娘的人愈發得離譜起來了。
且不論那些花言巧語,將男方誇得天花亂墜的冰人、婆婆嬸嬸們,也不論那些好似談買賣,直說可以聘了賀七娘,再為餘娘子尋一鰥夫作配的惡心之言。
甚至還有一日,有那不知為何,竟是好似一雙眼睛生得長在頭頂的五短男子上門來堵賀七娘,直說自己不嫌棄她露頭露臉的孤女身份,隻要她將尋鶴酒坊交出,便迎她過門為正妻的......
那副自視甚高的嘴臉,當即給賀七娘氣得直接舉起掃帚,將人當著一眾街坊的麵打了出去。
順道,還揚起嗓門,從男的那站直了都不及她賀七娘額角的身量,到那副長得跟咧嘴./□□似的相貌狠狠品頭論足了一番,當街給那男的臊得掩麵而逃。
被這些人弄得心煩意悶,賀七娘轉念想到月前康令昊從東都打聽到的消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焚香同阿瑜道過歉,求他千萬別因此生她的氣後,直接在次日登門的冰人麵前甩著帕子,幽幽歎到。
“我原也有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婿,隻還未來得及成婚,那可憐的冤家便一病去了黃泉。我雖未入他家的門,但這多年的感情也不是虛的,自當為他的未亡人,為他守上幾年。不知您說的這男方,能等多久?”
見其聽罷之後仍似意動,賀七娘更是破罐子破摔,心底告罪一番,隨即抬出了自家耶娘。
反正是她的親生耶娘,定然也是看不得自家女兒被人這般算計的!
又是帕子一甩,賀七娘撚著帕子,壓壓根本連淚花都沒有的眼角,擺出一副孤苦模樣。
“實不相瞞,我自幼喪母,阿耶也早年離家,如今遍尋不得蹤跡。親長不在,便連昨日那磕磣玩意兒都敢輕視於我。承蒙您所說的男家不介意,想來也是開明人家,應也不信這命數之說吧?”
如願見著那巧舌如簧的冰人麵色變了又變,最後飛快起身,隻說要去問問男方那邊的意思後便一去不回,賀七娘連續五日,日日見著人來就故作無意地先往門外潑上一盆水,再用同樣的說辭送走來人,並暗罵一聲晦氣。
自那之後,雖也還有那種幹脆豁出去的家夥找上門來,但好歹,這酒坊裏終是一日日地消停了下來。
“可你平白無故給自己按上一個這樣的名頭,總是於你往後婚嫁有礙......”
餘青蕊即便因那段記憶麵色難看了些,但也並未輕言放棄,言語間仍有繞開往事,繼續念叨的苗頭。
聞言,賀七娘忙是舉起雙手,擺出拒絕的架勢。
而後軟下語氣,勸道:“好阿姊,你且想想,若一人因我這所謂的名聲便卻步,便定非良人,這不正好又可篩上一輪嗎?”
“這倒也是,這未婚夫婿早逝原也不是什麽不好的名聲。如今世道,這守寡、和離再嫁之事尚且數不勝數,你都未成婚,又哪裏來的什麽妨礙?這般想來,確實也是你所說的這個道理......”
見餘青蕊擰著眉喃喃自語,隱有自我說服的趨勢,賀七娘趁熱打鐵,幹脆湊上前,故意掰著手指頭算了算,然後一臉興奮地岔開話題。
“咦?阿姊,我算著青伍是不是今日該放旬假了?那正好,康大正好也回了,咱們晚上多燒幾個好菜,開壇酒,好好聚一聚,可好?”
見賀七娘明顯不願再繼續聊這件事,餘青蕊隻得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將此事揭過不談。
應下賀七娘的話,道一句晚間會親自下廚後,餘青蕊繼續說道。
“不過,說到康大,他這趟好像帶回了什麽消息打算告訴你。晚間你也正好問問他,興許是與你阿耶的行蹤有關。”
“嗯!那再好不過了!阿姊,我先回後頭看看灶間的米泡得如何了。”
應了話,賀七娘見餘青蕊再度回了櫃後清算賬冊,這才滿心雀躍地自往後院去。
若真如青蕊阿姊所說,康令昊這趟帶回的是關於阿耶的消息,那可太就好了......
作者有話說:
阿瑜:雯華你大膽用~!要是不夠,我爬上來找他們去!
七娘:嗚嗚~還是阿瑜好~
遠鬆:郎君~據說綠江有種說法~叫心尖尖的白月光~您好像,很難贏~
遠鬆,卒。
PS:願我的小可愛們,擁有潑天富貴,永遠不用打工,永遠不會遇到SB老板!(雙手合十,一臉虔誠.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