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含入V公告)

◎闖入這片由他執掌的光◎

身後小院飄起嫋嫋炊煙,井上手搖轆轤,帶著汲滿水的水桶搖搖晃晃,吱呀作響。

院門處,小來寶趴在門檻後,兩爪牢牢抱住它新得的碎骨,尾巴尖兒時不時擦過地麵,愜意甩動。

將水倒進裝滿食材的木盆裏浸泡,賀七娘在圍裙上擦擦手,哼著小曲兒走進身後灶間。

操持這些熟悉且熱衷的活計,總能讓她身心愉悅。

灶間的放了幹淨的盆,裏頭用泉水泡了她辛辛苦苦帶來的碎曲磚,所幸隴右一帶極是幹燥,即便過了這許久,這酒曲仍可正常使用。

賀七娘揭開蓋子,察看甑裏蒸著的粟米。

白色的熱氣蒸騰,瞬時填滿整間屋子。灶間暖意濃濃,蒸熟的粟米浸著米油,散發著陣陣甜香,很是誘人。

見米已蒸熟,她忙不迭走到灶前,扒出灶眼裏未燃盡的木柴放到一旁的銅爐裏,然後將甑子從灶上端下。

火候正好,隻待晾涼以後,便可添入曲液。

這一遭釀成的酒,賀七娘想要送給栴檀和遠鬆,聊表謝意。

家中還剩了前幾天,她在街上買的一些當地酒水。雖說味道也不差,但那些酒賀七娘試過味道,大致品出口感後,便留著以後烹煮菜肴時自用。

伊州多食羊肉,膻味重,用酒來祛除異味,正是合適。

將蒸好的粟米攤好,賀七娘探頭望一眼天色,估摸著到了可以做飯的時辰,忙走到井邊拾掇好菜和肉,端到另一間與灶間相連的屋子。

灶間那處已被她辟出來,專做釀酒蒸煮糧食使用。為免在裏頭攙進別的味兒,所以那裏是不能再用來烹煮飯菜了的。

因此,在請人搭設曲室時,她已同那些前來做活的叔伯們說好,勞煩他們在柴房裏給她再搭了一口土灶。

而原本堆放的雜物和柴,則被移到了外頭的牲畜棚裏。柵欄另一頭,就住著跟了她一路的毛驢。

被雇來幫賀七娘搭建曲室的叔伯,都是送水的餘娘子代為尋來的。盡數是她所在村落裏的人,因為最近沒有農活,便出來接些力氣活,攢些銀錢,好準備過年。

他們幫著城裏一些富戶、酒樓幹短工,大多都是餘娘子從中牽線。

也是這時,賀七娘才從旁人口中,得知餘娘子早年喪夫,娘家已沒了耶娘,偏夫家也不做人將她趕了出來。

這才拉扯著年幼的弟妹,投奔到伊州尋娘家姑母,卻也沒尋到人。但好歹也在那小村落裏定了下來,姐弟三人自立了門戶。

內裏更多的往事,賀七娘無心打聽。她隻知道,這餘娘子當真是一把做買賣的好手,令人佩服。

城內的短工活計都由她兩頭出麵,同叔伯們談好的是幹完這一處活攏共多少錢,所以,他們人人積極,隻想趕緊做完這處後再繼續掙錢,完全不存在磨工一說。

偏餘娘子還給他們立了規矩,各人皆有自己負責的工序,但凡這一道工序誤了事,砸了招牌,這人她就再不會介紹。

賀七娘留心看了,發現他們手下的活確實是又好又快。甚至還用剩下的磚土順手給來寶壘了個窩,將那個小家夥開心得日日跟在叔伯們腳後跑來跑去,平白被投喂了許多幹糧。

這些日子,她把院子、連帶前頭鋪麵裏外收拾幹淨,昨兒個,就退了邸店,正式帶著她不多的家當,搬了過來。

臨走前,她去尋了方硯清道別,也邀了他和栴檀、遠鬆一起過來吃頓便飯,權當是她的喬遷宴了。

想來,方硯清當初在洛水村時也吃過她做的飯,賀七娘也就默認,他不會嫌棄自己不得台麵的手藝了。

眼下,已近他們先前約好的時辰。

賀七娘昨日同肉鋪說好,讓給留了鮮嫩,膻味稍輕些的羊肉還有掛了肉的棒骨,還從農戶家買了隻雞,宰好提了回來。

將羊肉用酒醃漬料理過,除去一部分膻味。再一分為二,一份剁成細細的肉沫,再揉了麵,包成湯團。另一份則再混著羊棒骨一起放進熱水裏,丟上切好的蔥薑陳皮,一塊兒燉煮。

等到羊肉煮熟,賀七娘齜牙咧嘴地將肉撈出,用刀將肉片成薄薄的片,卻也時不時因為指尖被燙到,不得不抱著手指一邊跺腳,一邊呼呼吹氣。

將肉片好,她另搗了蒜泥、鹽巴,在裏頭摻入香噴噴的胡麻油,用來待會兒蘸肉吃。

轉身回到灶前,賀七娘在棒骨燉煮的湯理放進一小撮粗鹽。

這鍋湯燉得濃白,一打開鍋蓋,香氣飄散,勾得原本趴在門口玩耍的小來寶顛兒顛兒跑來,蹲在灶前,討好地望著她,尾巴搖個不停。

飯食擱進鍋裏隔水溫著,賀七娘將手洗淨,撣著衣裙往外走去。她得到院門口看看,省得客人都到了,她還沒能及時迎出去。

路過儲水的水缸,賀七娘停下步子。左顧右盼片刻,她突然打開上頭壓著的蓋子,探頭往裏看了一眼。

迅速再將蓋子蓋好,她衝跟在腳後跑個不停地來寶笑罵一句搗蛋。

偏往外走去時,手指仍是將方才發現的,散落的碎發仔細別到耳後,順手還拽平了襖子的衣襟。

正是黃昏,左鄰右舍的院落零零碎碎傳來做飯的動靜。

聽著菜刀壓著砧板噔噔作響,嗤啦一聲、菜肴被烹入鐵鍋,混著人聲嘈雜、犬吠陣陣,賀七娘不住理著發絲的手終是落下,交握在身前。

稍顯忐忑的心在這片煙火氣中落定,她抬眼望向簷後的天。天際灰蒙蒙的,已然不見前些日子的漫天霞光。

伊州少雨,常是金烏高懸,陽光普照大地,將它化作隴右商路上璀璨的金珠。

但它每年的雪季也很長。

隻待降下初雪,就代表著漫長冬夜降臨,少說也得等到三月,才會逐漸轉暖,迎回遷徙的候鳥。

這兩日灰沉沉的天色,已讓不少人猜測,伊州即將迎來今年的初雪。

踮腳望向巷口方向,賀七娘用腳背扒了扒又趴著不肯再動的來寶,在它懵懂望來的眼神裏,無奈地笑。

下一瞬,她見這小家夥咻地站起身,撒開丫子朝外跑去。搖頭晃尾,連帶著毛乎乎的小屁股都扭得起勁兒。

順著它奔跑的方向,正是方硯清的身影。他背後融著漸漸暗下來的夜色,自巷口一步步朝她走來。

院內透出的光映在已經暗下的窄巷之中,他一步步走近,青色的衣角在裘衣下若隱若現。

賀七娘這才發現,方硯清竟是換下了重逢後便一直沒變的那抹玄黑。

眼前這一幕,好似將她帶回那依山傍水的小小村落,他們各自離開之前。

飛快眨眨莫名模糊的眼,賀七娘斂下眸中異色,迎上前去。

站定在方硯清身前,笑著同他見過禮,這才往他身後張望起來。

“栴檀和遠鬆呢?他們是要遲些到嗎?”

“另有事,來不了。”

“啊?”

聽到這話,賀七娘腳步驟停,麵露訝異地朝方硯清看去。

偏方硯清臉上看不出丁點兒異樣,他抬腳跟在歡快帶路的來寶身後,察覺到她停下後,甚至還回頭招呼了她一聲。

“七娘?”

“啊?啊!來了。”小跑到方硯清身側,賀七娘按下心頭疑惑,引他進了小院。

不大的院落,已被她拿掃帚清掃得幹幹淨淨。

招呼他進堂屋坐下,賀七娘將灶上溫著的飯菜一一端到桌案上。碗沿有些燙,她雙手捏住耳垂狠狠搓了搓,這才另取了筷箸放到他手邊。

“二郎,用飯吧。”

將觀察小院的視線收回,方硯清看向正起身為他盛湯的賀七娘。

她的麵容在熱氣籠罩下,有那麽一瞬的模糊。

別在耳後的發絲因她低頭的動作,落下一縷掛在臉頰旁。有一根竟是黏到她的唇角,她像是覺著癢,側臉在衣袖上蹭了一下,將下巴都蹭紅了一塊。

眸色深深,方硯清接過賀七娘手中的湯。

指尖無意碰過手背,倆人竟都像被燙到一樣,各自飛快地收回了手。

經此一遭,好似各有所思的二人再無言語,隻安靜用飯。

賀七娘埋頭苦吃之餘,心底倒是一直在嫌棄自己的不穩重。

明明栴檀他們在時,她已能自在與方硯清相處,眼下怎麽一獨處吃飯,她的心就又越跳越快了呢?

方硯清一貫用得不多,婉拒賀七娘再添碗湯的邀請,他從袖中掏出帕子拭過嘴角,同她笑言。

“再吃,該怨我了。”

想起昨兒念了整日想吃她親手所做湯團的栴檀,賀七娘不由也笑出了聲。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門外的風聲喧囂。賀七娘找出風雨燈,想送方硯清出去。

但在出門那一刻,她到底沒忍住,將風雨燈塞到方硯清手中,隨即小跑回屋。再出來時,她手中提了個不小的籃子,周遭用幹淨的布蓋得嚴嚴實實。

“這些是我單留出來的,我想給栴檀和遠鬆送去。你們這段時日,實在是幫了我太多。”

察覺到他的目光落下,賀七娘忙是擺擺手,垂眼避開他的注視。

“不用你提,我提去邸店。正好、正好走走......”

眼下闖入一隻佩了戒子的手,那手徑直握上空著的另一側把手。接著,身前人柔聲說道:“我來。”

怔怔鬆了手指,眼見方硯清一手提了風雨燈,一手提著食籃,緩緩步入黑夜。

走了幾步,見她又沒跟上來,方硯清側過身子,無聲望向她。

燈火隨風搖曳,光影自他的腳下慢慢延伸,直至她眼前。

猶豫一瞬,賀七娘往前邁了一大步,堅定闖入這片由他執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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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方硯清身後,看他清瘦的身影映在路上。一時玩心大發,賀七娘悄悄伸出腳尖,在他影子裏點了點。

似狸奴試探湖水,見湖水無波,端是平靜,進而變得愈發頑皮。得寸進尺地將腳探出,她想去踩他的影子。

結果,緩緩前行的影子驟然停下。賀七娘抬著腳茫然抬頭,恰好見他回望,眼底笑意令人難以忽視。

那是同洛水村時一樣的笑。

在笑眼注視下跑到他身邊,賀七娘放慢腳步,朝他抿唇笑了笑。

好在方硯清也沒說什麽,二人隻是這般繼續慢慢往前走著。

賀七娘心內感慨。

也不知是青衫依舊的緣故,還是因為今日沒有栴檀和遠鬆他們跟在旁邊。今夜的方硯清,總讓她回憶起洛水村的方夫子。

邸店離她的住處,即便是這樣慢慢走,也不會花費多少時間。

可他們並肩行走於夜幕,沒有一人率先停下,隻是沿著這條路,徐徐前行。

伊州少雨,卻是多風,夜間更是風聲嘯嘯,擾得人不安寧......

因此,當耳後有勁風襲來,她被方硯清抓住手臂扯到其身後時,賀七娘仍是懵裏懵懂,回不過神。

指腹擦過他的裘衣,劃過其腰間,眼前映入纖長濃密的睫毛,混著他驟然冷下來的眉眼,賀七娘在滿鼻的青竹暗香中順著方硯清的目光,往前看去......

恍如夢寐,原來,她竟是從奈何橋畔,撿回了一條性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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