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將她打橫抱起,大步往睡榻前去◎
賴在賀七娘膝頭的小犬張大嘴打了個哈欠,比起前幾月,它已經長大了許多,原先的絨毛褪變成烏黑油亮的背毛,摸上去很是順滑。
她並未追問方硯清為何會無心科考。
且見他隨行護衛,衣著用度無一不精細、貴氣,興許,科考對他來說,確如雞肋。
略一思忖,賀七娘猜想前世之事,可能全然隻是方硯清尋出來的,一個能讓她放下戒心,安心接受幫助的借口罷了。
現下得知,那樣翩翩君子態的方硯清,也許並未因名落孫山而失意、悵然過,賀七娘的心底,反倒不合時宜地生出些許的欣喜來。
想來,她私心裏,總是不願見到似他這般雍容雅步的人,落於人後、黯然神傷的。
小犬打著哈欠,扯出一聲嚶嗚。
賀七娘捏捏它的耳朵,另一隻手的指尖繞著它的尾巴尖逗弄。尾巴尖時不時地躲開她的騷擾,而後又掉過頭來,輕拂她的手腕。
馬車內,很是靜謐。
自方才那番交談後,她與方硯清二人像是約好了一般,皆未再言語。
半垂著頭,賀七娘看似全神貫注於膝頭趴俯耍賴的小犬,其實視線卻落於書案。
得見上頭那茶盞瓷胎淺青類玉,潤透似冰。
內裏盛放的茶湯清亮色綠,正隨著馬車的前進,**出一圈一圈的漣漪。
恰如她此刻的心境,乍看似一如往昔,內裏卻實在難複平和。
手下逗著小犬,卻也時不時抬眸,然後飛速地偷瞄一眼對麵。
此刻,方硯清端坐於書案後,左手抬袖,右手不緊不慢地手持銀匙,往那三足金烏的銅香爐中添著香料。
愈盛的日光透過車窗,被窗欞經絡切割成各異的光斑,撒落在他身間。
隨著馬車的行走,這些光斑如同被仙人點化過後的山野靈物,靈動跳灑在他的發絲之上,眉宇之間。
有那額外調皮一些的,正悄無聲息地沿了他的手指、戒子,一路勾上袖口處若隱若現的手腕,而後,匯入方硯清衣料上的銀絲繡紋之中。
繞著小犬尾尖的手指微頓,賀七娘不得不承認,原真有人單單是換了穿著,便連氣質都能變化顯著的。
暫且莫說他所佩戴的戒子與玉冠,隻這衣襟與袖口處的銀絲繡紋,就襯得眼前的方硯清很是不一樣。
銀絲造就的繡紋呈現纏繞之勢,攀沿依附在他脖頸、手腕之間。
明也是低調含蓄的樣式,卻因底下的那抹玄黑,莫名叫人聯想到山野老林之中,那隱匿在濃密枝葉之中的銀環蛇。
仿佛,正藏身方硯清的衣襟之下,森冷窺視著她。
心尖一跳,賀七娘忙不迭撤回眼神,雙手捧起茶盞,灌了一大口暖和的茶湯進肚。
暗惱於自己竟是還留著前頭倉惶逃命時的陰影,連帶對著方硯清都生出了這般可怖的聯想。
賀七娘將手指搭在茶盞周沿摩挲,暖意透過茶盞瓷胎傳遞進掌心,並著先前進肚的茶湯一道,終於將她後背泛起的涼意漸漸祛除。
為著安撫自己,賀七娘捧起茶盞,又緩緩飲下一口茶。
誰料,全程未曾抬過頭的方硯清卻是開口問道。
“七娘這般小心翼翼地看我,可是我有什麽不對之處?”
“咳,咳咳!”
嗆咳出聲,賀七娘頗有些狼狽地用袖子掩住唇,好歹是勉強阻攔下那險些噴到書案上的茶水。
咳得眼角泛起淚花,她循聲望去,卻見方硯清仍是頭也不抬地專注於手邊香料。
難掩怨氣,她當即皺起鼻頭,悄悄衝他頭頂束發的玉冠瞪了一眼。
“瞪了我?”
“沒有!”
雙手捧緊茶盞,賀七娘眼神咻地斜飛上車窗,擺出一副打死不承認的模樣。
“我沒有瞪你!我也沒有看你!是你多想了。”
當然,如果她沒有感覺耳根處,那燙得教她難以忽視的溫度的話,賀七娘自認還能反駁得更有底氣些。
餘光瞅見方硯清終是放下了手中侍弄香料的器具,賀七娘梗著脖子,臉頰紅透,從牙縫裏一字一句地擠出氣音。
“我,沒,有!”
她本打定主意絕不承認,方硯清卻是在那躍動光斑的環繞下展顏一笑,將盛了糕點的漆盒往她這邊推了推,笑道。
“是我看錯了,七娘的確沒有。是我看岔了,七娘勿惱。”
“來,嚐嚐這糕點。我記著,你是喜甜的。”
腹內本就無物,賀七娘脫了險境後,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
當下見了那一格格擺放整齊,看上去很是誘人的糕點果子後,也不同方硯清客套。衝他抿唇笑了笑,便撚了一塊看上去最是令她食指大動的。
隻那饞人的糕點還未送入口中,便聽了這句話,賀七娘不免茫然若迷。
停下往口中送的動作,她滿目疑惑。
“二郎怎知我喜甜?”
她確實愛吃甜食,但總的來說,她能吃到的機會,本就算不得多。想來知道她喜甜的人,也不該很多才是。
幼時隨阿耶天涯奔走,父女二人在鄉野間居無定所。摻了蜜糖的吃食金貴,很少得見不說,更別說過多地花費銀錢去買。
後來定居在洛水村,阿耶開始釀酒來賣,家中日子漸漸好了起來,她才得以嚐到那令人著迷的香甜吃食。
在阿耶離家之前,他每次賣了酒或山上的獵物,就都會買上一包甜甜的糕點果子,帶回給她。
後來,則是帶回給她,還有許家。
許瑜這人不愛吃甜,因此,許家那些糕點果子,除開孝敬他祖母的,自是一個不落地全進了她的肚子。
而阿耶離家之後,她得攢錢供許瑜念書科考,除了每年釀造蜜酒時自己會小小喝一口解饞,更是再未刻意買過甜食。
那麽,她喜甜這件事,方硯清為何會知道?
“無意間曾聽你家隔壁的嬸子提起過。”
“哦,這樣啊......”
雖還是有些想不明白,但她猜著,約莫是嬸子為家中小子去書塾送束脩時提到過,便也沒再追問了。
輕輕咬下一口糕點,賀七娘瞬時便被那滿口的香甜味道喜得笑眯了眼。
一連吃了好幾塊糕點,又飲下整整一盞茶。
吃飽喝暖後,已是整整一夜沒合眼的賀七娘指腹摩挲在小犬身上順滑的毛發中,竟是靠著車壁,沉沉睡去。
聽她呼吸漸漸變得均勻且平穩,垂眼看書的方硯清一言不發地擱下書冊,用銀針給香爐裏燃著的寧神香又撥了撥......
抬手輕叩車窗,外頭立時有人回應。
“郎君?”
“加快腳程,今日務必進城。”
————
噔噔輕響,房門外,有人隔門低語。
“娘子,我是栴檀。”
聽到是栴檀前來,正擦著頭發的賀七娘心下一凜,下意識便以為是康令昊那邊出了狀況。
來不及丟開絞頭發的帕子,趿拉著鞋,她一瘸一拐地跑去開了門。
“怎麽了?可是那頭出了狀況?我能做什麽?”
才同栴檀打了照麵,賀七娘已是著急忙慌地開口問著。
還沒來得及絞幹的頭發黏在她麵頰處,趁著說話的功夫,骨碌碌落下一連串水珠,擦著下頜,跌入她才換的幹淨衫子。
“娘子,借過。”
照舊是冷淡得稍顯生硬的語調,栴檀似是打量了她一遍。
然後,便端著手中堆了不少瓶瓶罐罐的托盤,從賀七娘讓開的空隙裏大步走了進來。
不明就裏地掩上門,賀七娘拖著腿,訥訥跟在栴檀身後。
身量高挑的颯爽女娘快步走向屋中睡榻,站定後,栴檀轉過身來,同迷迷瞪瞪直眨眼的賀七娘說道。
“還請娘子解開衣衫,麵朝下趴著。”
“什麽?”
賀七娘瞪大眼,聲音陡然拔高,攥著絞發帕子的手下意識緊緊把住自己的衣襟,連連蹭後幾步的動作,無一不顯現出她此刻的驚恐。
先前在馬車上,她用了些吃食後,也不知到底是太累還是怎的,竟是一路酣睡,直至他們這一行人進到伊州城時才醒轉。
當時,睡得迷迷糊糊的她被方硯清輕聲喚醒時,都完全分不清眼前所見到底是真是假。
不然,到伊州明明少說還得走上三日的路程,怎麽就天色還未完全黑下來,就結束了呢?
賀七娘一時之間,險些以為自己睡過去了整整三日!
所幸方硯清看出她的驚疑,三言兩語的,便同她解釋了清楚。
心生果然還是馬匹跑得快的感慨之餘,賀七娘再回過神來時,已被方硯清親自送到了邸店的房門前。
猶自還沉浸在這間房精巧的擺設中,緊接著便有人敲門,為她抬來了熱水。
這才盥洗完,便有了栴檀娘子的登門......
賀七娘麵色變幻,叫自詡一貫看不懂旁人的栴檀都讀懂了她的想法。
勉力在臉上擠出一個自認和善的笑,栴檀硬著頭皮同她解釋。
“郎君說你背上應該受了傷,讓我來看看。”
“哦!哦哦!這樣啊,抱歉抱歉。”
又鬧了個麵紅耳赤,賀七娘一麵鬆開把住衣襟的手,一麵暗罵自己腦子都跑丟在戈壁了。
朝栴檀訕訕地笑了笑,賀七娘拖著腳一步步朝睡榻挪去。
實在也不是她故意要走得這樣慢。
先前趕路,一直未曾脫鞋梳洗,她並未察覺到。剛才為著能舒舒服服洗個澡,賀七娘脫鞋時才發現,原腳上那些磨破了的血泡都破了皮,同足襪黏在了一處。
如今泡過熱水,腳後跟、腳底破裂的皮膚正皺巴巴、白慘慘地搭在有些滲血的傷口上。稍微碰一下,都鈍鈍的疼。
蹭、蹭、蹭地往前挪動,賀七娘急得臉燙到不行。結果眼前投下一道黑影,下一瞬,便是身子一輕。
定眼望去,竟是栴檀將她打橫抱起,大步往睡榻前去!
“栴檀娘子!你放我下來!”
被嚇得手足無措的同時,賀七娘登時反應過來,栴檀應該是看出了她雙腳異樣,這才會有這般舉動。
“七娘,發生了何事?方才聽得你這邊......”
虛掩的房門被人推開,方硯清難掩關切的問詢聲響起。
此時的屋內,賀七娘正僵著脖子,垂著一頭濕漉漉的長發,身著泅濕了前襟的單薄衣衫,雙手無所依靠般牢牢環在栴檀的肩頭,由她抱著往睡榻上安放。
恰是木然抬眼,賀七娘正好對上了推門而入的方硯清的雙眼......
作者有話說:
晚上要去看《消失的她》~吼吼吼~~所以提前點更了~~吼吼吼~~~
很好~~~第一次的公主抱~~~給英姿颯爽的栴.禦姐.方某勁敵.檀了~~~~~
我看完回來了(來自一個21:22看完電影的人)
當我跨出電影院大門的那一刻,心裏隻有一個想法,今晚就寫死男主,讓我的女鵝一人獨美!!!!
這電影,雖然以我一個資深狗血愛好者的角度來看,我猜得非常準,準得不要不要的,但完全不妨礙我在最後那段,木子的種種動作下,哭成蹲在電影院的一條狗……
怎麽說呢,我本來是想寫在評論區的,但又怕不合適。所以爬上來,在這裏寫。
小可愛們,小姐妹們,不要戀愛腦,千萬不要戀愛腦,男人,那根本不是重要的東西,一個突然出現的,樣樣符合你標準的男人,很可能也根本不是白馬王子,而是劊子手,知道嗎???!!!
搖著你們的肩膀,大聲呐喊:知道嗎!!!!知道嗎!!!!不要戀愛腦!!!!不要!!!!不要!!!!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