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禮物
沈禾往後踉蹌著, 本以為自己一定會摔個屁股墩。
卻撞上一個溫暖的懷抱。
戚拙蘊的手扶住他肩頭,好笑的瞧著少見險些摔了,手中的雪人腦袋還抱著沒扔。
沈禾眼睫細微顫動, 他搖搖頭,讓腦子裏的血勻一勻。
背後的青年扶著他肩頭的手臂下移,在背後推著他走到雪人身子跟前, 一手捏住他的腕骨。
沈禾的手腕藏在衣袖裏, 是暖和的, 戚拙蘊的手冰涼, 摸到他腕骨皮膚的時候, 沈禾被凍得激靈。
他下意識隨著手腕上的力道,抬起手臂, 將雪人腦袋堆上去。
還沒說話,手中多了個削尖的紅蘿卜, 以及一個綠油油的蘿卜纓子。
沈禾眉眼彎彎,嘿嘿笑了兩聲將紅蘿卜塞回給戚拙蘊:“哥哥你給它塞鼻子,我給它蓋腦袋跟頭發。”
說罷, 自己上手拍拍雪人腦袋, 在正中位置放上蘿卜纓子, 壓嚴實。
沈禾退開,繞著雪人轉了一圈,越看越覺得這樣子很滑稽, 放聲大笑。
雪後的天地似乎格外空曠,連少年清亮的笑聲都傳得更遠。
戚拙蘊捉住哈哈笑著, 圍住雪人打轉的人, 摟住他往裏走,沈禾邊走邊回頭去看自己堆的雪人, 笑哈哈的問:“哥哥,這雪人真好笑哈哈……”
戚拙蘊唇角的弧度忍不住翹的更高。
用冰涼的指尖捏住沈禾的鼻頭。
隻輕輕捏了一下,就鬆開手。
沈禾仰頭,討好似的笑一聲。
他們圍著火盆坐下,挑著裏頭的紅薯與板栗,屋子裏彌漫著香甜溫暖的氣息。
下了雪,主殿後的山茶綻放的幾朵花伸出走廊,露在簷外,被雪蓋住,花枝可憐巴巴的垂下來。
沈禾便將這幾枝花剪下來,主殿戚拙蘊的屋內擺幾支,自己屋內擺幾支。
雪白的瓷瓶,裏麵斜斜放著一支山茶,花枝上開著兩三朵嫣紅黃蕊的花朵,花瓣重疊又精致,在屋內是抹惹眼的亮色。
白花黃蕊的放在一個闊口青瓷瓶內,擱在裏間。
沈禾說:“哥哥,那山茶廊下要長滿了,再不搬走,改日要頂房頂了。”
況且枝葉趨光,現在一個勁的朝著廊外方向長,再長上幾年,他修剪都修不回來樹形。
除非大剪,但他舍不得。
戚拙蘊沒應:“無妨,改日讓人將它換個方向,它便沒空向上長了。”
沈禾撇嘴,這是個辦法,但也不能總這樣。
戚拙蘊將剝好的栗子遞過去,本想放入沈禾手中,手伸過去一半,忽地將果肉喂到人嘴邊。
沈禾正垂著眼睛,忙著剝他自己手中的栗子,費力扯上麵粘著的皮。
吃的到嘴邊,下意識便張開唇,叼住栗子咬進口中,嚼兩口,栗子的香氣在唇齒間漫開。
他沒有自覺,戚拙蘊的眸子在他唇瓣上落了片刻,收回來,拇指輕輕摩挲食指指尖。
柔軟溫熱。
沈禾費勁力氣,可算是將手中的栗子剝好,立馬還人情,臉上堆笑的遞給戚拙蘊:“哥哥給你!”
戚拙蘊無比自然的垂著眸子,與方才的沈禾如出一轍,手裏剝著下一個栗子,眼也不抬的張嘴,朝著沈禾方向微微側頭去,方便他投喂。
沈禾沒來由的心慌。
有點怪,他心想。
給自家監護人投喂一下怎麽了?
還心慌?
沈禾迅速將果肉塞進戚拙蘊口中,收回手指的時候,指尖上跟有病毒似的,悄悄在袖口擦了一下。
即便如此,還是覺得滾燙。
真是的,幹什麽還伸舌頭。
他自以為自己動作隱蔽,下一刻就聽戚拙蘊帶著疑惑與笑意的嗓音問:“怎麽了?沾到哥哥的口水了?禾禾嫌棄哥哥?”
他垂著眉眼,黑眸望向沈禾的時候,口中說著調侃的話語,眼眸裏也是溫柔笑意。
沈禾沒來由的更慌。
他解釋:“我哪有!我可沒嫌棄,哥哥你不要多想。”
他語速飛快,生怕監護人下一刻就發出點類似“我老了,我養的孩子大了不親近我,翅膀硬了要飛走,嫌棄我”雲雲,他從前青春期時,沒少在他爸媽口中聽見類似的調侃。
近來戚拙蘊似乎也有這個趨勢。
為了安撫監護人雛鳥出籠焦慮症,沈禾可謂是時刻注意著。
他安撫完,補充說:“哥哥你現在,晚上老是要抓著我一起睡覺,我也沒說什麽,要是嫌棄你早就抱著枕頭跑掉了。再說了,我嫌棄誰都不會嫌棄你的。”
他嘿嘿笑兩聲,還搬著自己的小凳子,挪屁股到戚拙蘊身邊,挨著他的胳膊,討好撒嬌的用肩膀頭撞他兩下。
戚拙蘊扯著唇角,嗓音拖長:“哦……是麽?”
少年提著嗓門:“當然!”
……
沈禾現在還挺忙。
馬上便是年關。
年關後再過兩個月,便是戚拙蘊的生辰。
他要連著準備兩份禮物。
沈禾出東宮後,去國公府。
國公府自然也是有他的院子的,偶爾回來一次,跟沈硯兄弟兩個玩得太晚,會兩個人一起睡。
他院子裏現如今放著不少東西,便是準備給戚拙蘊的。
他不想讓人提前發現,隻能出宮來弄。
馬車壓著厚厚的雪,這樣冷的天氣,連出攤的小販都比先前少了大半。
沈禾在路過一條巷子的時候,瞧見一個衣衫襤褸,縮成一團的灰影。
沈禾叫住護衛:“等等!等等!停車!”
他跳下車,朝著巷子裏走去。
這人不知道在這裏縮了多久,也不知道死活,身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
天亮前下過雪,這人應當是在雪停前不久到這裏的。
沈禾拍拍人,叫他:“醒醒,醒醒!”
他拍了這麽兩下,人便軟噠噠散開般,倒在了地上。
沈禾先是嚇一跳,隨後鬆口氣:“快幫我!人還是活的,還能救。”
兩個侍衛將人抬上馬車,忠言憂慮:“小公子,此人不明身份……”
每年想要借口接近小公子的人可不在少數,誰知道這人什麽身份?
沈禾好笑:“這就是個乞丐,他哪裏知道我會從這條巷子前經過,若是故意的,應該瞧著我們馬車過來的時候,正好倒在路邊讓我瞧見,而不是縮在巷子裏。”
要不是他正好瞧這頭,眼尖看清裏麵是個人,馬車早便過去,讓這人凍死在巷中。
他們將人拉去醫館,沈禾留下銀子,還留一名侍衛在醫館瞧著,這才離開。
沈禾回到國公府,先是見過老國公與老夫人。
老國公自從上次沈從允來國公府一趟後,被氣得舊病複發後,便斷斷續續一直在生病。
今日沈禾來,未進屋內就聽見老國公咳嗽的動靜。
老夫人為他順氣。
聽聞沈禾來,老國公捂著嘴,邊笑邊咳:“喲,今日咳咳咳!今日咱們小禾又來了?這段日子怎地來的這樣勤?打什麽小算盤呢,咳咳咳說來祖父聽聽,沒準還能給你幫幫忙……”
沈禾著急端水讓他喝:“祖父您別說話了,喝點水。我就是畫點東西,在宮內不大方便。”
老國公笑著應聲:“好。哎喲,沒什麽大事,就是如今入冬,天氣寒涼,容易咳嗽罷了,怎麽擺著這小臉,笑一笑!”
他捏捏沈禾腮幫子那點軟肉,沈禾配合揚起笑臉。
他陪了好一會兒老國公與老夫人。
這才去自己的院子。
屋內有花架,是他找木匠打的。
現今上麵還掛著一張紙,紙上的畫用水粉上色,是一個青年的模樣。
眉骨高,長眉漆黑,眼窩深邃,這本是有些許涼薄不好靠近的長相,可青年的有一雙盛滿溫柔笑意的眼睛。
這雙眼睛讓他麵上每一寸鋒利冷硬的線條,都變得柔和無比,像是蒙上了一層熱氣水霧。
沈禾盯著這張畫看了好一會兒,默默移開視線,尷尬搔搔下巴軟肉。
沈硯送的水粉還有剩。
他盯著剩下的顏料看了會後,將畫架上的畫小心取下來,放在書案上蓋住,重新卡了張紙上去,用顏料去勾幾個小人。
這次畫的是卡通二次元形象,還是Q版。
沈禾很快畫完,顏料果然用的差不多。
他心想,還是得記住,下次找個機會問問,能不能去見見這個弄出水粉的人,看人家願不願意將剩下的幾個色製作方法賣給他。
實在不行,買他的成品也可以。
不過沈硯這段時間都沒人影,軍營裏很忙?
等年關的時候再問好了。
沈禾小心合上蓋子,趴回桌案,去畫他真正,用心想了好久準備的一份禮物。
隻給戚拙蘊一個人的,不給其他人端水,不讓其他人分羹的獨一份禮物。
他埋著頭,磨尖的細細碳條在紙張上塗抹,發出沙沙聲響。
一個簡約線條的鉛筆人在紙張上出現。
那是個七八歲的小少年,穿著一身漆黑的衣裳,外裳上繡著金線鶴紋。
少年下巴圓潤,睜著一雙眼睛,年紀小,眼神看起來卻很冷靜,小嘴緊緊抿著。
那是戚拙蘊,還是孩童的戚拙蘊。
想到了自己剛來這個世界,見到的下巴圓潤,臉頰稚嫩的戚拙蘊,沈禾抿著嘴角,忍不住笑起來,手中畫畫的動作更加流暢利落。
神情是什麽樣的,有什麽樣的動作,會穿什麽樣的衣服,不用特意去想,腦海中全部浮現。
少年身邊有個穿著華麗宮裝的女人,牽著他,眉目與少年有些相似,臉上帶著溫柔笑意。
沈禾沒有見過先皇後,他唯一知道的,隻有戚拙蘊的長相。
他知道戚拙蘊笑起來溫柔的樣子是什麽模樣,他的母親如果笑起來,應當也是這種溫柔樣子。
他畫的全神貫注。手裏的紙張已經被裁定好,裝成了本巴掌大的小冊子。
還做了封皮,封皮上沒有落字。
冊子的前半本,在翻動的時候,隱約露出一些被畫好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