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冬日

沈禾打定主意要擺爛, 不上這個大學,也不想考狀元。

考狀元了他還能從京城走掉?

想想都不可能。

他不吃這個苦。

可宋少傅那頭不是那麽好敷衍的。

好在便是真要議論他入太學一事,也的是年關之後。

現在剛拿下小三元稱號的沈小公子, 還是個一堆人心疼的稀罕寶貝。

沈禾三天兩頭的往宮外跑,東宮中的人都當他是院試前讀書太過用功,所以現在一心想著鬆快, 由他去。

沈禾便抓緊時間, 想著忙一忙他們的賺錢大業。

小表哥三人明年便要下場參加秋闈, 若是順利, 便接著考來年春闈, 一路到殿試。

比高考前準備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三人現在是忙裏偷閑,抽空管理, 沈禾現今有空,自認為該承擔起這個發展重擔。

這日午後, 沈禾從棲霞宮中出來。

懷裏還被塞了個食盒,是柳宣妃非要塞給他,叫他回去嚐嚐的。

沈禾笑得一臉喜滋滋的樣, 乖巧的跟姨母撒嬌, 臉被揉了兩把, 柳宣妃揮手,趕蚊子似的:“行了行了,走罷, 曉得你如今年歲大了待不住,一心想著往外跑。聽著宮人說你日日出宮, 姨母簡直要以為咱們小禾在外頭有了心儀的姑娘, 才這麽殷勤。”

沈禾現在的個頭較之柳宣妃已經高了一截。

他要讓柳宣妃捏自己臉捏的順手,需得乖乖將自己腦袋垂下來, 帶著幾分嬰兒肥的綿軟腮幫子送到自家姨母手邊。

聞言委屈的捂著自己腮幫子:“哪有,分明是姨母趕我。姨母總是提什麽心儀的姑娘,我可沒有,太子哥哥還日日盯著我,指望我考個狀元,我讀書讀得焦頭爛額,哪裏有空想其他事。”

柳宣妃哈哈笑:“喲,小三元,咱們小禾日後當真是個狀元料子,沒準兒不等加冠,便能做個少年狀元郎呢。”

沈禾斷然打消自家姨母不可能的妄想:“能不能中狀元都兩說呢,哼哼,我都同哥哥說好了,若是不中狀元,便一直考一直考,年年下場,他日後為我改科舉律法。”

柳宣妃被逗的哭笑不得,眼角淚都樂得漫出來:“好好,你一直考,考到七老八十,老狀元也是狀元不是?”

兩人插科打諢好幾句,柳宣妃再度擺手:“姨母累了,要去小憩片刻,你自個兒出去玩罷。”

沈禾下意識想要上前抱抱姨母,靠前半步後記起來現在他不是小孩子,已經與姨母不能太親近。

他在十五歲開始抽條前,一直長得比同齡人偏小,長輩們拿他當小孩當了十幾年,沈禾也親近了十幾年,要他一兩年的時間改掉過去的習慣,實在是困難。

他別扭了片刻,臉上還是眉眼彎彎,重新退回去與姨母擺手,扭身往外走:“姨母再見!我改日再來,到時候帶好東西給您瞧!”

說罷,小跑著跨出棲霞宮的宮門檻,腳步聲遠去。

柳宣妃被身邊的雀枝扶著。

她站著看了會兒,臉上殘餘著濃鬱的笑意,口中輕輕笑罵:“這皮孩子……”

歲月雖優待美人,卻也隻是容顏衰退的稍慢一些。

年過四十的柳宣妃,眼角生出細密的皺紋,笑起來時順著眼尾細細延伸。

她笑了好片刻,雀枝也跟著笑:“小公子如此性子才好呢。雖活潑,卻不失沉穩,如今更是有了功名在身,還是小三元。前些時候聽聞,小公子在臨江閣教訓了許多世家子,正好趁了太子殿下手。太子殿下得了益處,其中有大半是咱們小公子的功勞不是?”

這麽多年下來,柳宣妃對戚拙蘊早就改觀。

年輕時候與皇後那些事,早就是些陳芝麻爛穀子。人都死了,她更不必為那些鬥爭介懷至今。

有沈禾在他們中間做一日的橋梁,柳家,柳宣妃便不會真放著戚拙蘊這個太子不管。

提及前朝政事,柳宣妃揉著眉心,在軟靠上倚著:“願他登基之後,也能記得小禾的好。”

柳宣妃瞧著沈禾一日日長高,變大,有了這孩子已經快是個大人的真實感。

若是,若是她有個一兒半女,她也不會指望太子,不會將小禾的未來寄托在一個與他沒有血脈羈絆的人身上。

天家父子兄弟,血緣至親都能說殺便殺,凡是讓皇室中人覺得威脅到他們的權柄,再深厚的感情,都不牢靠。

……柳宣妃想到這些,便蹙著眉心,為她的小外甥陷入擔憂。

她小妹膽子大,敢於將孩子托付給太子,不知托付之前,可曾想過曆來做皇帝的人,是如何對待權臣。

尤其是從前盛寵的權臣。

*

沈禾日日往宮外跑的事,戚拙蘊同樣知曉。

他並不管,隻要他家的不受欺負便好。

至於欺負別人,若是禾禾那樣的性子,能學會欺負人倒也不錯。

時間轉眼到了冬日,京都下了入冬後第一場大雪後,氣溫徹底降下來,寒風刮著往人骨頭縫裏鑽。

沈禾裹得厚厚的,戴著他的軟皮帽子,係著鑲了一圈灰兔絨毛領的厚披風,沒再頂著大雪出宮去折騰。

雪停後,外麵白燦燦一片,晃人眼。

沈禾年年要玩雪,都玩不膩,見地上積了厚厚一層雪,頓時小狗撒歡,撩起簾子便衝出去,撅著個屁股埋頭滾雪堆。

對此,今年的沈禾很是得意!

他前兩日還特意測過!現在測量他身高的刻痕,比去年這個時候高了幾乎整個頭!

個頭高了,雪人不得整個大的!?

沈禾一臉喜滋滋,推著雪球,滾了老大一個,足足半人高,才心滿意足的停手,飛快跑回屋裏,蹲在炭火盆前伸著自己通紅的爪子,迅速回暖。

連翹與荷菱都圍著炭火盆蹲著,裏麵圍了幾個紅薯,還有板栗。

瞧見沈禾急匆匆衝進來,兩人止不住的笑。

荷菱用火鉗挑起一個皮已經軟趴趴,輕輕一揭便能露出黃澄澄果肉的紅薯,擱在地上,又將剩下幾個大一些的翻個麵,烤的更加均勻。

沈禾也不嫌棄上滿占滿的灰,更仗著自己手冰涼,不怕燙的將紅薯撿起來,嘴裏呼呼吹氣,從左手搗向右手,又自右手倒回左手,一整個獨自表演雜技。

連翹與荷菱被沈禾這副可樂樣逗的發笑:“小公子,燙手呢,您先擱在地上稍稍晾一晾,在過上小片刻便能吃了。”

沈禾倒來倒去,被燙得齜牙,也不肯撒手,還嘴硬:“沒事,馬上涼了!”

說完,呼呼用力吹兩口。

被這麽倒幾回,還真不那麽燙了。

他剝掉軟噠噠的皮,裏麵果然被烤的幾乎□□。

香甜的氣息盈滿屋子。

少年圓潤的眼眸頓時發亮,忍著用力吹口氣,咬上一大口,香甜軟糯裹在舌尖,幾乎沒怎麽嚼便被囫圇咽下去,暖烘烘的落進胃囊中,渾身都跟著熱了一些。

他火速解決掉這個小紅薯。

不等連翹她們給他掏第二個,重新掀開簾子鑽出去,隨便撩把雪將手中沾的灰搓掉,繼續完成他的堆雪人大計!

戚拙蘊來時,瞧見的便是沈禾彎著腰,推著他的大雪球一路往前滾的畫麵。

披風耷拉下來,淺灰色的毛絨領將少年小半張臉圍住,隻能露出鼻子到眉毛,眉毛以上便被帽子蓋住。

他鼻頭被冷風刮得通紅。

臉頰看起來也白裏透紅。

沈禾生得白,戚拙蘊與其他人比較起來,膚色也是較白的,可若是將手與沈禾的放在一起,沈禾便會被襯得更白,戚拙蘊顯得膚色深。

戚拙蘊從前一心拿沈禾當小孩養的時候,每每瞧見他這樣的雪白膚色,覺得可愛之餘,還會想,該多讓他出去騎馬射獵,練練武,不是為了讓他多厲害,而是為了讓他更強健。

現如今有了不幹淨的心思,再瞧少年這身雪白的膚色,眼眸便有了些許的深沉難明。

他踩著嘎吱作響的積雪。

沈禾聽見背後動靜,頭也不回的喊:“哥哥,幫我弄個紅蘿卜!大師傅曉得要什麽樣的!蘿卜纓子也要!拿來當雪人的頭發,嘿嘿。”

戚拙蘊步伐微頓。

他笑著應:“好。”

真就這麽轉身,親自去廚房給沈禾找了紅蘿卜。

大師傅瞧見太子親自過來,很是驚惶,削蘿卜的手法倒是熟練如初,這麽些年可沒少給沈小公子削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戚拙蘊拿著削尖的紅蘿卜,與被砍下來的蘿卜纓子,踩著雪重新回到沈禾身邊。

少年已經將小一圈的雪球放上去,當做身子,埋頭滾雪人腦袋。

彎腰低頭太久,腦袋充血,抬頭的時候還有些暈。

沈禾眼前發黑,步子踉蹌著往後退了一步。

他心中吱哇叫喚,完了完了!哥要表演個原地摔了!哥這個堂堂小三元,市狀元,今日英明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