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小三元
院考前一日方考完, 還未放榜。
中生舍這兩日也不上學,放了假,讓學生在家中休息。
沈禾睡了個懶覺。
他睡醒的時候, 外頭天色大亮,日頭已經升得頗高,太陽光都落不到窗子上了。
連翹進門, 瞧見裏間幔子被人掀開, 取笑道:“呀, 小公子醒啦?奴婢還當小公子今日要睡到日上三竿, 才肯醒呢。”
連翹取笑著他, 還望外麵特意瞥了一眼,說:“日上三竿也快了, 小公子莫不是被餓醒的吧?”
沈禾記不清楚,昨晚明明睡得早, 今天還醒的晚。
感覺夜裏像是做了噩夢,被鬼壓床了似的。
他不確定的下床,問:“我早間是不是醒過?”
連翹說:“是呢, 太子殿下上朝前來, 讓小公子吃過早膳墊個肚子再睡, 小公子直說不用,還催太子殿下快些走。”
說著,回想起晨間場景, 又笑起來。
沈禾記起點模糊印象……好像確實,有這麽回事。
他先是為自己的賴床感到片刻羞赧, 隨後裝模作樣, 一派坦然的自己穿好衣裳,連翹走過來為他將頭發束上。
束發到一半, 連翹忽然想起先前提起的高馬尾,問:“小公子,現下天氣轉涼,奴婢為您梳個高馬尾如何?”
沈禾在這方麵沒主見,隻要不熱,怎麽都好:“好呀好呀。”
連翹勾著烏黑細軟的發絲,手指靈巧,三兩下功夫便為沈禾綁好一個高高的馬尾,看起來非常恣意瀟灑。
沈禾肚子餓得咕咕叫,出門覓食,喂飽自己的五髒廟時,那頭戚拙蘊都已經下朝,回了東宮。
進門,便是沈禾放下碗筷,與連翹說自己吃飽的一幕。
戚拙蘊問:“禾禾才起?”
沈禾臉頰發燙,他腆著個臉說:“我昨日院考!實在是耗費太多腦力,當然起得晚!”
戚拙蘊眉梢微微揚著,下一句話就讓少年垮下臉:“禾禾說的是。看樣子禾禾休息好,吃飽喝足,昨日晚間宋少傅還曾問哥哥,你答得都是什麽,說與他,可評判你的成績如何。”
沈禾:“……”
感覺自己的胃開始消化不良。
他兩手捂著肚子,扭頭往外:“哥哥,我吃撐了,我出去消個食,消食完回來再跟你說!”
戚拙蘊瞧著他起身往外走,自己幾步便跟上,一手拎著沈禾後衣領:“無妨,哥哥陪你一起走。”
沈禾:不用了,謝謝。
沈禾在東宮裏打轉,他癟著嘴,一圈繞到了主殿,去殿後廊下,瞧見那棵跟他一樣高,葉子油綠的山茶,手欠地掐了片葉子,從後麵繞過。
這麽轉了個大整圈,戚拙蘊從頭陪著他,不徐不疾的,完全沒有趁機問他寫的是什麽,一副陪著人認真消食的樣。
嗚嗚,雞娃家長的可怕毅力!
沈禾破罐子破摔,估分而已,讓家長提前知道成績而已,知道就知道,早死早超生,不就是拿不到頭名?
他都打了那麽多次預防針,想必這頭名不拿也沒多大關係。
一圈轉回去後,沈禾沒再試圖拖延時間,很是爽快的將自己寫的大概複述給戚拙蘊。
他邊說邊偷瞄戚拙蘊的神色,意圖從中揣摩自己能不能拿個好點的成績。
要知道,雖然策論這些東西不會像高考一樣,有個一二三四五具體分值,卻還是會分成甲乙丙丁許多等級。
沈禾仔細盯著青年太子的神情。
看了好半晌,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沈禾:好吧,點家權謀男主的表情收斂水平是他之不能揣度。
戚拙蘊聽他說完,誇他:“答的不錯。”
沈禾答案抖落完,心想,哥能考第幾,男主你心裏多少有個數,要是沒拿第一名,別太在意。
誰家孩子能總是第一呢?
有人做第一,就要有人做第二嘛,何不妨讓他來做這個第二呢?
至於男主的誇獎,他意思意思笑一下算了:“嘿嘿。”
戚拙蘊瞥著沈禾臉上神情,哪裏能不知道他在打什麽小算盤。
他捏著沈禾臉頰:“哥哥不騙你,答的真的很不錯。”
沈禾聽見“很不錯”三個字,更加不信了。
家長對自己人濾鏡八百米厚。
他爹媽叔叔姨姨沒一個不是這樣,到了現在,戚拙蘊也相同。
戚拙蘊瞧著沈禾那副“你就誇吧”的神情,心中很是無奈,心中想,他家的禾禾,當真要成小三元了。
……
放榜在院試後幾日。
張榜告示,官府會特地派人,去童生留下的地址通報好消息。
東宮裏的沈禾,自然是不需要通報的。
雖不需要通報,可大家一起湊在一團,看考中秀才的榜單十分熱鬧。
緊張程度也就比高考開分差那麽一點。
沈禾沒能體驗到高考開分,前頭的縣試府試也不覺得緊張,到了這會兒院試能定功名的時候,他才覺得激動起來。
一大早衝出去,還拉了柳崢他們三個人。
柳崢三人早便有秀才的功名在身,明年八月入秋便要下場考鄉試,若是考中,就是舉人。
須知沈國公一心從文,自詡是個讀書人,心心念念考取功名,考了許多年也隻有個舉人功名。
沈禾今日出來沒坐馬車,牽了匹馬,漆黑的馬匹,毛發黑亮順滑如綢緞,在日光下都反射著緞子似的光澤。
沈禾束著高馬尾,騎在馬上,聽見動靜瞧向柳崢三人的時候,一副得意的模樣,弧度略圓的下頜抬一下,黑眸亮晶晶的:“哥哥!瞧我今日可是意氣風發?待今日過後,我也是位秀才老爺了。”
那副喜滋滋的樣。
戚厭病湊上去說:“恭喜沈老爺,沈老爺先前不是說,太子殿下要你考頭名?小三元若是不到手,皇叔能滿意?”
他問完又說:“這馬真不錯,小禾,你借哥哥騎騎。”
沈禾一拽韁繩:“不給!快上馬車,去晚了擠不到前頭!”
說著便夾著馬肚子,馬蹄嘚嘚朝著張榜告示牌那頭去。
柳崢三人上馬車,馬夫駕馬跟在沈禾身後。
少年模樣惹眼,束著高高馬尾,穿著一身湖綠的束袖裝,文雅公子的味道少些,利落少年的氣息更加濃烈,的的確確很是意氣風發。
他們到時,公示欄跟前果然圍滿人。
有自己來瞧的,有少爺家的奴仆代勞的,還有許許多多看熱鬧的普通百姓,看完張榜後,記住上麵幾位公子哥的名字,回去後至少有兩三日飯後茶語的談資。
沈禾他們到的時候,官府的人還未來張榜。
他牽著馬,見人果然擠的滿滿當當,自己現在往裏頭卡,那簡直是人肉夾膜。
沈禾不得已,坐在高高的馬背上,伸長脖子,翹首以盼。
柳崢哭笑不得,叫他:“小禾,你不若先下來,待官府的人來貼榜,你再瞧。”
柳崢的話音未落,官府的人便從不遠處走來,手中卷著一遝微黃的紙張,後頭人跟著,拎個小木桶,裏麵是用來貼功名榜的漿糊。
領頭的人大聲吆喝:“讓開!都讓開!”
人群鬧哄哄散開條路,讓他們進去張榜。
後麵的人不敢擠到這些衙役身上,勉強壓製住自己的好奇心,一個個努力抬著頭,眯著眼去瞧上頭的字。
等到幾張紙齊刷刷貼好。
黑墨寫得極其工整的一排名字自上向下,列得整整齊齊。
衙役站在兩邊,允許他們靠近瞧,口中說:“不可擁擠喧鬧!不可毀壞榜錄!”
其他人哪兒還管他們?
有些身份,自己來瞧的少爺們擼著袖子上前,人擁上來將幾個衙役擠到了一邊。
衙役們隻好讓開,瞧著人雖多,還算安穩,便準備轉身離開。
還未走兩步,瞧見人堆後一匹英俊的黑馬,馬背上騎著個唇紅齒白,模樣秀氣極了的少年公子,睜圓一雙黑亮的眸子,努力在馬背上,試圖看清告示上的字跡寫的是誰的名字。
沈禾視力還不錯,他從中間那張紙最先看起,一個個往前數。
唔,他應該能夠考個比較靠前的名額。
就算拿不到頭名,考個好看的名次也好嘛。
沒準兒真跟他前兩日胡咧咧一樣,拿了個第二呢?
那不就是僅次於頭名,也值得吹一下呀!
他數了一串,三個字的名字直接跳過,可瞧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看見自己的名字。
他去瞧第一張紙,發現前三都是兩個字的名字。
正要看看前三裏有沒有自己時,有人大聲叫著:“沈公子!可是沈公子!?”
叫喚的人聲音非常陌生,裏麵充斥著喜意,仿佛沈禾是他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裏遇到的老鄉,激動得要命。
沈禾兩眼迷茫,不得不收回眯著快看花的眼睛,去找叫自己的人。
後頭馬車上幾個人,聽見有人叫沈小公子,掀開簾子,跳下馬車,想要瞧個究竟。
就見那幾個方才張榜的官府衙役,興高采烈,尤其是與沈禾對上視線,確認了這位的身份後,提高了嗓門:“恭喜沈公子!拔得頭籌!沈公子是此次院試頭名!今後不僅是秀才老爺,還是小三元呐!實在是可喜可賀,小人特來向沈公子道賀!”
沈禾:“?”
誰?
第幾名?
小什麽元?
領頭的衙役以為他沒聽清,一路小跑,可算繞過那群擠擠挨挨的人,湊近說:“沈公子還未瞧見名榜罷?您無需瞧了,一早便派人去國公府與東宮報信,秀才老爺的吉服也送去東宮中,沈公子實在是少年英才,小人好些年都未能瞧見小三元,上回出一位小三元還是七八年前,如今可算親眼見著了……”
他巴拉巴拉說一大堆,沈禾還呆呆坐在馬上,兩眼發直。
等等,等等,讓他捋捋。
縣府院鄉會殿,也就是說,他四舍五入,就算沒考上省狀元,也至少是個市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