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失火潛逃
沈禾連著許多日, 宮裏宮外的來回折騰。
鄭學則與柳崢幫他。
柳家的長輩們自然也知曉了這件事,偶爾在沈禾出宮的時候,一邊誇他長大了, 很是聰明,一邊為他出謀劃策,更好的解決此事。
一番下來, 沈禾雖然忙得夠嗆, 但成果也讓他覺得欣喜與滿足。
這種滿足感很難形容, 沈禾想, 不怪乎上學的時候有學霸認為做出難的要死的數學題很有成就感, 原來真正的成就感能夠讓人亢奮到這樣的地步。
甚至會讓人忘記疲憊與勞累。
半月有餘,各地商隊開始回返, 地方官員也寫了述職奏折,快馬加鞭的讓人送回京都, 匯報各地百姓情形。
得知大部分百姓都安定下來,不再摻和此事,甚至還有人罵一些煽風點火的外來人, 就曉得這事基本成了大半。
可惜的是, 沈禾沒有高興太久。
十二月末, 隆冬,大雪紛飛,各地百姓領了恩糧, 想必今年冬日能過的比往年都要順心安樂許多。
這樣的隆冬時節,晉王府起了大火。
不知是從何處開始燒起的, 也不到底燒了多久, 為何府中上下竟無一人發現,也無一人逃出升天。
待晉王府同巷子附近的人家發現, 滿大街高呼走水了時,晉王府的大火熊熊,濃煙衝天而起,連漫天鵝毛般的雪團都無法阻止這場大火。
京城官兵統統湧來,各家各戶的水井被征用,一桶又一桶的水澆出去,雪蓋進去,才沒讓這場大火波及巷子其他的人家。
大火是白日起的,滅掉火勢時,已到了深夜醜時。
府邸內躺著一具具燒得焦黑的軀體。
沈禾彼時宿在東宮。
有人進來通報消息的時候,外麵響起些許騷亂。
不知是不是臨近劇情點,心中壓著塊石頭,沈禾最近很難安睡,被騷亂稍稍一驚,立刻睜開眼坐起身,掀開床幔問忠言:“外頭怎麽了?”
忠言推門出去問了幾句,回來說:“小公子,是陛下起身要出宮,說是外頭晉王府失火了。”
“晉王府?”沈禾一愣。
晉王府……戚樂詠。是了,他被壓在京都,不準前往封地,就是為了避免他在封地養精蓄銳,而後起兵謀反。
戚樂詠自然也知曉,他如果不想法子盡快從京城離開,恐怕要不了多久,戚拙蘊就能抽出手來,將他徹底收拾掉。
他們都清楚,所以戚樂詠想辦法從京城脫身,臨走前一場大火將王府燒的幹幹淨淨,沒準兒還弄了個自己的替身,讓自己假死。
戚拙蘊對此心知肚明,他就是放任戚樂詠逃脫,好徹底,名正言順的,將戚樂詠斬草除根。
沈禾一下子臉色煞白。
他站起身。
忠言忙不迭舉著大氅過來,為他披上:“小公子,這樣冷的天,您起來做什麽?陛下瞧見鬧著您了,就要不高興的。”
沈禾腦子嗡嗡作響。
他隻是忽然之間,想起來一個被遺忘在腦子角落的記憶碎片。
原文中,“沈禾”棄文從武,走了老國公的路子,在老國公的扶持下,於軍中立下些許威名,並掌控部分兵權。而後受戚樂詠蠱惑,膽大包天背刺戚拙蘊,要輔佐戚樂詠登位。
最終於戚拙蘊登基,“沈禾”及冠後不久,發動兵變,帶領手下軍隊反叛戚拙蘊。
他手中的兵力,是戚樂詠反叛軍中近一半的力量,“沈禾”以此為恃,自覺在戚樂詠身邊能攬下的功勞,比在戚拙蘊身邊更高,日後地位也更加超然。
那戚樂詠另一半支持他造反的兵力來源是誰帶來的?
他們的將領是誰?
“沈禾”在原文中爭鋒相對的是誰?
沈禾對那段文章記憶非常模糊了,那人出場次數遠遠低於“沈禾”,姓甚名誰,何等身份,沈禾完全沒有印象。
他唯一有印象的,是每每那人出場,有“沈禾”在的場合,“沈禾”總會挑釁對方。而對方不屑於搭理他,隻會與戚樂詠對話。
彼時沈禾看書的時候,在心中腹誹,這人最後也是個要死的炮灰,還挺會裝逼。
現在,他忽然想起來了。
那個人總被戚樂詠笑眯眯的喚:“皇侄兒。”
那人帶兵打仗的水準在“沈禾”之上,早早便受到戚拙蘊的防備。
那人的性情是冷酷的。
王爺世子裏,有領兵打仗天賦的本就寥寥,性情冷漠者,隻剩下一位了。
恒親王世子,戚厭病的大哥,戚乘風。
戚厭病從前埋怨他哥的那些話,在沈禾腦子裏接二連三的響起來。
——“你曉得,我家是中堅的皇黨,我父王就是為了救陛下而死。”
——“我是遺腹子,與我大哥歲數差十幾歲,所以同我大哥關係極其一般,他這人又冷血的厲害,不知道是不是打小在戰場上殺人殺太多了,嘖嘖。”
——“別提了,我大哥近來管我管的厲害,根本不許我出府,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見到你們!”
還有從前宮宴那次,世子撞見戚厭病與自己在一起時的模樣與眼神。
那眼神極其的冰冷。
看戚拙蘊這個太子的眼神,也毫無恭敬可言。
難怪戚樂詠放出的謠言裏,要加上戚拙蘊弑君這一條。他不僅想要史官文臣們的筆頭唾罵戚拙蘊,皇黨抵抗戚拙蘊,他更想要支持先帝的那隊將士轉而支持他。
沈禾慌亂的套著衣服,往外跑著。
大氅在他奔跑間落地,他顧不上被刀子似的寒風刮得皮肉生痛,隻飛快的往宮門口方向跑。
戚拙蘊還沒走遠。
遠遠的,有護衛與太監在後頭喊:“小公子!小公子!”
戚拙蘊立馬命人停下馬車,掀開簾子往後看,看見踩著雪衣角亂飛的少年追在馬車後。
他的眼睛發紅,不知是不是被風雪吹得。
戚拙蘊跳下馬車,大步走向沈禾,用力將他裹進懷中,語氣有些沉的斥責:“你跟出來幹什麽?衣裳不穿好,大氅不披,若是……”
“哥哥!”不知是不是戚拙蘊錯覺,少年劇烈喘息的聲音中,帶了哽咽。
他趴在戚拙蘊懷中,被戚拙蘊用大氅牢牢包裹住,熱氣驅散了他渾身的冷冽,滿頭滿身的落雪被融化成潮濕的水汽。
沈禾用力環抱住戚拙的腰,微微顫抖著,冰冷的臉頰用力蹭在他脖頸間,緊緊貼著悶聲說:“我要跟你一起出去,你帶上我一起吧。”
“哥哥。”他又叫了一聲,是在撒嬌,也是在祈求。
戚拙蘊斥責的話半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懷裏的人還在平複自己的呼吸,心跳劇烈。
戚拙蘊抱著沈禾,看追過來的忠言手裏抱著大氅,讓人接過來,帶沈禾上馬車。
沈禾不敢鬆手,他莫名怕的厲害。
好像他隻要鬆手,有什麽不可控製的事情就會發生。
他隻能緊緊縮在戚拙蘊懷裏,汲取些安全感,讓自己不要這樣的慌亂害怕。
戚拙蘊捏著他的後勁,寬大溫熱的掌心輕輕揉捏著,體溫連接著,驅散沈禾身上每一寸冰冷。
好一會兒,沈禾在心中命令自己不要害怕,不要杞人憂天,才慢慢從戚拙蘊的脖頸間抬起頭來。
戚拙蘊不說話,沒有急著問沈禾為什麽這樣反常,而是接過大氅,為沈禾披上,牢牢係好,才用掌心摩挲他另一側微涼的側臉。
沈禾跑得太急太快,他隻來得及穿了衣服,頭發便鬆散著,在雪中亂飛了一路。
現在烏黑柔軟的發絲在臉頰邊落下,蜿蜒著散落許多到了戚拙蘊身上。
像是絲線,將兩人纏繞了起來。
戚拙蘊指尖勾著這些發絲,一點點為沈禾理順,垂眸用帕子細細擦拭被融雪染上的濕氣。
晃動的燭火中,少年烏發垂落,本就不大的臉頰,愈發小的可憐,膚色蒼白,雙眼微紅,脆弱的好似馬上就要落淚。
許久,戚拙蘊才問:“禾禾可以告訴哥哥麽?”
沈禾眼睫顫了顫。
他咬著下唇,有種訴說的衝動。
但理智拚命的阻攔他,警告他,這個世界上不都是戚厭病那樣的傻子。
戚厭病是鬼神故事聽多了的中二傻缺青年。
戚拙蘊卻是個封建社會的帝王,隻是他格外的出色些,格外的聰明些。
可即便不在古代,而是在現代,沈禾要是說,我是個異界亡魂,你們這裏隻是本書,我穿過來的,所以我知道很多情節,而且根據原劇情,要不了多久我就會死。
那恐怕要被人打120送去醫院,然後轉手關進精神病院。
他如果那樣說,誰能相信他呢。
於是沈禾低下頭,扣著自己的手指,一下一下,用力將指側的肌膚抓得通紅。
他扣了兩下,被戚拙蘊捏住手腕,攏在了手掌心。
戚拙蘊的手掌寬大,要止住沈禾顯得輕而易舉。
戚拙蘊說:“那等禾禾願意告訴哥哥的時候,哥哥再來問。”
沈禾有點兒想哭了。
委屈得很。
他忍著,小聲解釋說:“我是聽見晉王府著火了,有點擔心才這樣。”
戚拙蘊不置可否,隻是順著懷裏少年的話說:“嗯,哥哥會解決的,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