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破釜沉舟
沈禾原本是笑著的, 不過看戚拙蘊對著他張開胳膊,作勢要將人抱進懷裏,當機立斷露出嚴肅正經的神情, 指指點點道:“幹什麽,端正些,我來是說正事的哦。”
戚拙蘊鼻尖溢出道充滿笑意的氣音。
他放下手, 黑眸瞧著沈禾, 唇角彎彎的點頭:“嗯, 好, 在下洗耳恭聽。請問禾大人有什麽指教?”
沈禾將紙從袖子裏掏出來, 放戚拙蘊麵前說:“你看看,你先看看我們再說。”
戚拙蘊一手拿起那遝紙, 見沈禾是真不打算讓他抱抱,隻好作罷, 垂著眸子認真瞧上頭的東西。
戚拙蘊從來不會覺得沈禾給他看的東西是玩笑,或是無需重視的東西。
他瞧得仔仔細細,速度很快, 是以迅速理解了沈禾寫的這些東西是什麽, 代表著什麽。
該如何說呢?
戚拙蘊想, 他的禾禾總是在一些不經意的時候,給他天大的驚喜。
沈禾按捺不住,自己湊到了戚拙蘊身邊, 貼著他的胳膊探頭,重新觀察自己寫在紙上的, 不時瞥一眼戚拙蘊的神情。
他有點兒緊張的問:“哥哥你看完了嗎?你覺得這些辦法有用麽?”
戚拙蘊放下紙, 趁著沈禾不備,一把將人摟進懷裏圈起來, 在他臉頰上用力親了一口,笑意滿滿道:“說罷,禾大人提出良策,立了這樣大的功,想要孤獎賞什麽,盡可提,孤的私庫由你選!不過封禾大人個官做卻是不行了,孤還等著禾大人做孤的第一位狀元郎呢。”
戚拙蘊親的很響,活生生將沈小公子親害羞了。
他臉頰漲紅,眼睛晶亮的嘟囔:“我才不要,既然可以,那盡早實施最好!哥哥你快說有哪些要改的地方,我去想法子!”
沈禾手一揮,格外囂張的說:“旁的本公子沒有!但銀子本公子有的是!”
他養老錢可多!
不僅養老錢多多,商隊也打通了許多年,若是論傳消息,商隊與鋪子裏口頭交接幾句,一路南下或是北上,不出半月便能傳到遍地都是!
沈禾連謠言的樣板跟關鍵詞都構思好了,就等寫出來,叫人去傳,其餘的由傳謠言的人自由發揮!
戚拙蘊其實並不太著急。
戚樂詠黔驢技窮。
眼下不過是垂死掙紮,自尋死路。
不過看著他心愛的寶貝為他著急的模樣,戚拙蘊便心頭發軟,舍不得再讓他如此的操心。
他環著沈禾的腰,雙手握著少年的手掌,合在掌心,那樣捧著揉捏他的指骨,輕輕道:“那此事便交由禾大人來全權負責,如何?若是做好了,哥哥真給你封賞,要什麽都成。”
青年帝王低下頭,用額頭抵著沈禾的額頭,兩人鼻息靠的近,便交纏起來。他的嗓音帶著點**似的:“或者你有什麽想讓哥哥做的事,哥哥也全都能答應你。”
雖然,即便他的禾禾什麽都不做,向他提出要求,他多半也會應下。
不過這不妨礙他故意逗弄單純的少年。
沈禾:“……”
他有點兒呆,腦子裏很認真的去思考,獎勵?獎勵該要個啥?
說來也是,他這麽賣力,讓戚拙蘊答應做點兒事有什麽的!
從前他還想著打工多年,成年後去當個閑散異姓王混混,過美好的退休生活。現在眼見著之前多年的打工成果是打了水漂,退休生活還不曉得猴年馬月能夠實現。
沈禾一下子就覺得自己變得十分正當,應該獲得屬於自己報酬!
他這人可沒有打白工的愛好!
男朋友也不行!
讓他好好想想!
眼睜睜看著懷裏的人眼神渙散,不知道想什麽去了。
戚拙蘊很有些無奈。
這種時候怎麽一點兒都不上當?
說他聰明敏銳吧,偏偏這些方麵又意外的遲鈍。
他欲要捏一捏少年的腰,讓他回神。
沈禾這時候終於想到他的要提的要求了!
沈禾眼睛驟然一亮,扭頭看戚拙蘊說:“哥哥!你能給沈、哦,我是說我爹,你能給我爹一個非常偏遠貧苦寒涼地方的小官當當嗎?最好是遠到最北,或者是最南端的地方!”
他不能明著對沈從允做什麽,他還不能想法子將沈從允自京城中弄出去,在外頭吃苦?
以後就讓他待在見不著的旮旯角裏,永遠不能給祖父祖母氣受!
戚拙蘊看著沈禾明亮的眼眸裏藏著憤然。
他忽地想起來,雖然他的禾禾這樣的活潑明媚,好似永遠都過的快快樂樂,但其實是個與他一樣,沒有母親,父親有不如無的孩子。
他有很長久的時間,都忘記了這一點,腦海中對於禾禾的形象,始終是個仰著臉笑容可愛,叫人心頭柔軟無比的寶貝。
但他們長久以來,都是同病相憐,相依為命的人。所以他們彼此最懂得彼此的煩惱,理解彼此的作為與決定。
世人有多少人知道太子弑君殺父後,是真的心中一點兒微詞都無,反而一心替他辯解,為他維護的呢?
很少,極少。
或許隻有他眼前這一個,僅此一個而已。
所以,戚拙蘊不會讓他的少年也親自動這樣的手。
他會為他的禾禾掃平煩憂與惡心人的東西。
他說:“哥哥知道,禾禾等一等,待哥哥忙過眼下這段時日,再去安排沈從允的去處,不必著急。”
他會想到萬全的法子,讓他的禾禾亮亮堂堂,幹幹淨淨,與汙穢沾不上半點聯係。
……
沈禾跟戚拙蘊認認真真討論過後,開始忙自己的事業。
老實說,他還有一點兒緊張。
不過不多,就一點兒。
畢竟活了兩輩子,一直被當做小孩兒看待,從來沒有主導解決過這樣大的問題。
沈禾像是一個剛進入職場的新人,心裏滿懷忐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搞砸了什麽步驟。
沈禾再度出宮,去聯係解決事的各種人,同時,戚拙蘊也召見官員,將配合沈禾的許多舉措命令下去。
沈禾能出錢歸能出,戚拙蘊可舍不得這掏他家孩子的荷包。
從前掏過一次便夠了,待之後穩定下來,他得慢慢給沈小公子填回去才行。
一套組合拳下來。
半月之後,大街小巷,鄉野村鎮裏,開始傳起了新的八卦。
先是新帝登基,開帝恩,各地官府均免費放糧,凡是家中婦孺過三人,家有老小,或是家中能勞作之人少於兩人者,均可到官府門口排隊領取恩糧。
免費糧食發放,各地官府告示貼出來後,各家立馬蜂擁至官府門口,連偏遠鄉野裏,都專門派了官兵進村子吆喝宣傳。
幾日下來,成果極佳。
新帝又改了稅製,免稅兩年,還遣散了不少兵力回家鄉,與家人團聚。
原本有點兒鬧騰心思的人,頓時歇了,該幹什麽幹什麽。
這麽人群聚散,八卦馬上傳得四處飛。
“你可聽人說沒?據說咱們當今陛下,乃是地下惡鬼爬上來索先皇命的,說是先皇做下的惡事太多,萬鬼冤屈,便在地府下請了閻王通融,投胎進太子體內報仇,先皇一死,這些惡鬼們便回到閻王殿去受刑了……”
“你從哪裏聽來的?”
“前兩日有位修為高深的道長來咱們這雲遊說的啊。是打京城來的,說是給先皇做過法事續過命呢,可惜命沒能續上,怕惹了孽債才離開京城,走的遠遠的……”
“不是,你聽錯了吧!我分明聽說當今陛下是旱魃轉世,才克死了先皇與先皇後,人家帝王之氣都壓不住的大妖,你聽來的是錯的,我這個才是準的,我的是吉雲寺的主持私下裏與人說的,比你那勞什子道士說的可信多多了!”
“胡扯!分明我這才是真的!既是旱魃轉世,豈不是該天下大旱,所過之處寸草不生?你前兩日還去官府領恩糧,大旱還能有你吃的!”
說著說著便要掐起來,去找彼此八卦來源的道長與主持論證。
不同的地方,更為離譜稀奇的流言在散布著。
有說新帝是大妖惡鬼的,也有說他是天降紫微星,神佛轉世的,還有連帶著編造許許多多的先帝後宮軼事,說先帝實則一個孩子都沒有,皇子們統統是被抱進宮道,總之各種離奇身世。
這些謠言傳得沸沸揚揚的同時,原本鬧著要反的好些地方,莫名就熄了火,再沒作聲了。
戚樂詠原本等著看一場好戲,看萬民反之,屆時戚拙蘊該當如何,自己正好能乘亂而入。
誰能想到,原本混亂起來的局勢,走向了一個詭異的場麵。
而被鼓動的民憤,就這麽稀裏糊塗的消散。
戚樂詠在府內無能狂怒,甩了一大堆東西。
最後自小廝那裏拿到了一封加急送入京都的密信,陰沉著臉色拆開,盯著看了許久,慢慢露出個森然的笑意。
那信封上的字跡簡短,隻有寥寥數語。
那是戚乘風派人送過來的。
戚樂詠張開手掌,將那信紙揉成團,攥在手中,臉龐有些扭曲,像是瘋癲中摻雜著快意,被逼到了絕境,要抓住最後的機會,破釜沉舟。
他一定要這樣幹。
若是這次機會不抓住,日後,待戚拙蘊抽身,他會更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