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愛人

◎在陛下心裏,究竟拿我當作什麽。◎

這個時候能遇到江言, 秦瑨並不意外。

江言處理政事一向謹慎周全,年紀一大,行動思維都變的很慢,每次都磨蹭到最後一個離開中書衙門。

這會子, 秦瑨不用回頭就知江言說的是自己。

這老匹夫看什麽都老眼昏花, 唯獨盯著他時, 眼力勁兒出奇的好……

昏暗的天光下,秦瑨失去了耐性,漸漸攥緊手骨。

被發現也無妨,大不了跟江言撕破臉皮。

他做好了正麵抗衡的準備,然而一名秀眉細眼的內侍及時站出來,隔著一丈遠, 對江言恭順說道:“太傅大人,這宮人出了一身紅斑, 懷疑是麻風,奴正準備帶他到太醫院診斷, 太傅大人還是盡快回避吧。”

早在十幾年前, 麻風病曾在長安一度流行,那時各處都是麻風坊,多虧有聖醫開出方藥醫治, 控製住病情蔓延。

如今麻風雖能治愈,卻會給身體帶來不可逆轉的傷害。

江言盯著那個奇怪的人, 厭惡的皺了皺眉,自是沒心情再去探究竟:“速速去吧,記得讓太醫院把這宮人隔絕起來, 莫要與旁人接觸, 造成蔓延。”

內侍垂首:“太傅大人放心, 奴幾個過去太醫院,一時半會就不出來了。”

江言沒再多說什麽,隨著引路的宮人往禦橋方向走。

僥幸躲過了一場麻煩,秦瑨對出頭的內侍表示感謝,隨後加快步伐。

過了紫宸們便是內朝,這個時辰絕不會再有外臣。

秦瑨徹底放開手腳,幾乎是一路小跑,衝進紫宸殿的朱門。

外殿燈明如晝,靠牆站著十數名隨時聽命的宮人。

秦瑨迅速走進內殿,裏麵光線昏暗,極易催眠,徐德海早早來到,正和兩名內侍焦急的守在龍榻前。

甫一看到秦瑨,徐德海如負釋重:“侯爺可算來了,一路可是順利?”

秦瑨對他點點頭,無暇談及見到太傅之事,走到龍榻前,急切撩開織金盤龍的幔帳。

姬瑤還在昏睡,秀發如海藻一般向上撩開,光潔的額頭搭著一條濕帕,臉頰頸間卻還是能看到細密的薄汗。

秦瑨的心倏然疼了一下,沉著臉坐在龍榻邊緣,“拿帕子來。”

“是。”

徐德海忙從宮人手裏接過幹爽的帕子,遞到秦瑨手上。

秦瑨睇著姬瑤,慢慢替她拭汗,沉聲問道:“太醫怎麽說?”

徐德海焦急道:“太醫說陛下是風寒引發的高熱,需得服藥才能降下去,可陛下吃不下藥,行針也隻能退下一會,這可如何是好……”

秦瑨道:“把藥放這,我來喂她。”

“能行嗎?”徐德海略有遲疑:“陛下壓根不張嘴……”

“放下。”

秦瑨冷硬的聲音,不容半點置喙。

徐德海不敢怠慢,連忙讓宮人把溫好的湯藥呈上,隨即帶著他們退到了外殿。

因著有上次的經驗,秦瑨照顧病中的姬瑤可謂是輕車熟路。

他先將姬瑤抱進懷裏,隨後喝下一口湯藥,捏起她的下巴,一點點喥至她口中。

反複幾次,一碗湯藥成功喂了進去。

秦瑨再次將姬瑤放在龍榻上,用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這才得空端詳起她。

姬瑤睡的並不安穩,眉頭緊緊皺著,無論秦瑨怎麽撫都撫不平,嘴裏還念念說著胡話。

“瑨郎……陪著我……”

秦瑨好不容易聽清,攥住姬瑤的手,將她炙燙的手心貼上自己的臉頰,低聲道:“瑤瑤別怕,我在呢,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瑨郎……”

姬瑤聽不到他在說什麽,依舊念著他的名字,直快把他的心念碎了。

稚嫩的人兒,經不得一點風吹雨打,理應生活在最舒適安穩的金屋中,可惜造化弄人,偏偏要做上這危機四伏的皇位。

以前,秦瑨總是想讓姬瑤快快長大,期盼她能早日獨當一麵,而現在他卻全然不這麽想。

哪怕她在不勝寒的高出,他亦想為她造座金屋,將她完全無損的保護起來……

“瑤瑤乖,快些好起來。”秦瑨深吸一口氣,俯身吻了吻她的鼻尖:“別再讓我心疼了。”

這一晚,秦瑨徹夜無眠,全神貫注的守在姬瑤身邊。

快到五更天的時候,姬瑤退燒了,渾渾噩噩睜開眼睛。

入目是一名身穿內侍服的年輕郎君,正坐在她身畔,側頭凝著軒窗出神。

“誰……”

姬瑤嗓音嘶啞,不禁好奇這是哪個宮人,竟敢如此大膽的坐她的龍榻。

聽到她的聲音,秦瑨登時回神,低頭一睇,沉鬱的麵龐終於有了笑意:“瑤瑤,你醒了。”

他低沉的嗓音裹挾著難以抑製的歡愉,讓姬瑤分不清自己身在夢中還是現實。

“瑨郎……你怎麽在這……”

她說話很費勁,一把嬌聲變成了破鑼嗓。

秦瑨忙道:“別說話了,歇歇嗓子,昨日你突發高熱,吃不進藥,大監沒辦法,就出宮把我叫來了。”

他揪揪自己的衣裳,眉眼間蘊著溫煦的笑,“拜陛下所賜,我這輩子還有機會穿上這個。”

姬瑤立時明白過來,秦瑨是佯作內侍留在大明宮的……

一時間,她心頭柔軟漾動,加之身體不適,眼尾很快紅起來。

“別哭。”秦瑨趕在姬瑤落淚前一刻,吻住她濕潤的眼角,“待你好了,我帶你出宮玩,想去哪裏都可以。”

這句話頗為管用,姬瑤抿著唇,硬生生把淚憋了回去。

她身上的中衣被汗水浸濕,秦瑨替她換了身幹爽的衣物,再次扶她躺到龍榻上。

外麵天色露白,秦瑨側身躺在姬瑤身邊,修長如竹的手指將她散落的鬢發攏回耳後,“再睡會吧,快到上值得時辰了,我得先走了。”

皇帝稱病罷朝,臣子卻得正常上值。姬瑤心知肚明,藕白的手臂卻箍住秦瑨勁瘦的腰,嘶啞的擠出兩個字:“不要……”

眼見她纏人的勁頭上來,秦瑨無奈歎口氣,正想伏低做小的哄一哄,她卻突然探頭,噙住了他的嘴唇。

濕濡的咬吮竄起一簇簇火苗,姬瑤尚在病中,卻是個不安分的。

秦瑨隻覺陣陣難捱,理智在她的搓磨中分崩離析,眼下飛紅,情難自持的箍緊了她……

好不容易結束一場風雨,兩人饜足相擁,而外麵早已過了上值的時辰。

秦瑨無甚辦法,隻能遣一名宮人到中書衙門去告病,終於獲得一整天的時間陪伴禦前。

除了用膳服藥,秦瑨一直躺在姬瑤身邊,繼續充當著她的人肉墊子。

姬瑤有了慰藉,睡的自是踏實,一晃到了晚上,都沒有再發高熱。

秦瑨這下安心,臨到要走的時候,又被絆住手腳。

姬瑤還是不肯讓他離開,徐德海亦跟著幫腔:“侯爺,既然您已身在紫宸殿了,不妨再多待天吧。萬一陛下還是不肯吃藥,老奴沒得辦法呀。”

徐德海是真沒辦法。

這小祖宗乖戾,在宣平侯麵前倒還能聽上幾分話。

秦瑨麵露難色,姬瑤半躺在離他不遠的龍榻上,翦水般的眼眸定定凝望著他,不聲不響,又充滿期待,委實讓他難以拒絕。

反正病假已經告了,多幾天似乎也無傷大雅。

秦瑨斟酌萬千,終是鬆了口:“好,待陛下好些,我再離開。”

就這樣,姬瑤身邊多了一個高大威猛的內侍,寸步不離的服侍左右,承攬一切近身事務。

兩人哪都沒去,就縮在紫宸殿這方天地中,同吃同眠。

對秦瑨來說,沒有朝政紛擾,掛心的人就在身邊,看的見,摸的著,這簡直是神仙般逍遙快活的日子。

七日一晃過去,如夢似幻。

這天,兩人依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姬瑤風寒近乎痊愈,僅有說話時帶著輕微的鼻音,這讓秦瑨如負釋重。

用過午膳,姬瑤拉著秦瑨坐到靠窗的描金榻上,纏著他給自己讀話本。

這是一篇名叫雲鶴仙人寫的遊記,讀到雲遊吐蕃的故事時,姬瑤趴在矮幾上,雙手托著腮,好奇問道:“神牛長什麽樣呀?”

秦瑨想想,“看描述,應該就是白色的犛牛。”

“那犛牛長什麽樣呀?”

凝著姬瑤懵懂的雙眼,秦瑨歎道:“吐蕃有進貢,陛下沒見過?”

“沒有。”姬瑤搖搖頭,“你畫給朕看看。”

秦瑨聞言,俊逸的臉上掠過一絲窘迫。

他寫得一手好字,卻不善丹青,姬瑤從前還因此嘲諷過他……

眼下姬瑤充滿了希冀,秦瑨不忍回決,攜著姬瑤行至案前,得到允準後,坐在了她的寶椅上。

秦瑨手持狼毫,著了些墨,盡自己所能將犛牛的形態畫下來。

尾巴還沒勾完,卻聽姬瑤哧哧笑道:“你家的犛牛長這樣啊?頭跟個馬似的。”

秦瑨筆尖一頓,立時明白過來,她並非不知犛牛為何物……

片刻後,他臉頰一熱,啪一聲將狼毫拍在案上,嗔怨的看向姬瑤。

“逗逗你。”

姬瑤勾唇笑笑,眼見秦瑨噤聲不言,兀自生著悶氣,她心歎這人肚量真小,隨後撩裙跨坐在秦瑨身上,雙手扯住他的嘴角,往兩邊拉了拉。

“瑨郎,有沒有人給你說過,你板著臉的模樣極其難看。你都這個年紀了,多笑笑才不會變老。”

秦瑨一聽,頭向後仰,避開姬瑤的扯拽,對她的說辭極其不滿:“我哪個年紀?七老八十了嗎?”

姬瑤眼神懵懂,囁囁道:“你馬上就到而立之年了,還不老嗎?同齡人的孩子怕是都有十幾歲了吧?”

“胡說。”秦瑨的臉色愈發陰翳,“既然陛下嫌我老,那就叫年輕力壯的過來伺候吧。”

“別別別,朕開玩笑的。”姬瑤眉眼噙著笑意,乖巧的抱住秦瑨,朱唇貼上他的麵頰,“別的朕看不上,朕隻想要你。”

她嗓音溫柔,攜著幾分嬌憨之態,極其惹人憐愛。

秦瑨睨著她,忍不住波心浮動。

“為什麽隻想要我?”他望向她亮晶晶的瞳眸,斟酌萬千,鼓足勇氣問出口:“在陛下心裏,究竟拿我當作什麽,是緩解寂寞的玩意兒,還是可以相伴一生的愛人……”

愛人?

姬瑤眼波一顫,心口窩遽然跳的兵荒馬亂。

經過這麽多光景,她知道自己在意秦瑨,對他的依賴遠遠超越了君臣之上,但細細一想,究竟到沒到愛人的地步,她自己也弄不明白,甚至完全沒有考慮過這些事情……

在她的潛意識中,如姑母身邊的那些情郎,這一輩子可以有很多個,但相伴一生的愛人,隻會是她名正言順的夫君。

可秦瑨這人……

能做她的夫君嗎……

姬瑤陷入枉然,秦瑨的眼神太過炙熱,燙的她愈發不知所措。

她羞赧的垂下眼睫,語無倫次:“朕……朕其實……這……”

恰在此時,徐德海邁著小碎步進來,望著親昵相擁的君臣二人,神色愈發慌張,低聲道:“陛下,太傅大人求見,就在殿外。”

姬瑤和秦瑨立時回神,麵麵相覷。

他們身處正殿書房,若要回到寢殿,勢必要經過大殿朱門,太傅就守在那兒,斷然是不能回去……

姬瑤連忙從秦瑨身上下來,眼神睨向擱置八寶架的內室,月洞儀門兩邊有織金厚實的幔帳垂墜。

她抬手一指,慌慌張張示意秦瑨躲在那邊。

待一切安頓完,姬瑤輕撫散亂的發鬢,這才端坐在案前。

徐德海很快把江言請進來,兀自退了出去。

龍體欠安,江言這幾日一直憂心忡忡,如今終於見到天顏,連忙仔細端詳起來。

姬瑤穿著一件湘妃色襦裙,羅紗織金,襟口攢珠,如雲堆砌的發髻下一張小臉還是那般粉雕玉琢,黛眉如遠山般婉約,唇瓣不點兒紅,風華絕代,讓人看著心生歡喜。

眼瞧她麵上沒有一絲病氣,壓在江言心口的大石終於鬆動下來,沉沉籲口氣,拱手行禮道:“老臣見過陛下,陛下龍體康健了?”

“朕好多了,多謝太傅掛念。”姬瑤莞爾一笑:“太傅有何事?”

江言垂首道:“陛下,安國公昨日已舉家南遷,國公府被金吾衛封禁收回了。”

姬瑤悵然頷首:“如此結局,全是安國公咎由自取,朕已經給他幾分薄麵了。”

“陛下寬宥。”

在已成定局的事上,江言一向不會糾纏,話鋒一轉道:“這兩日和吐蕃使團的談判不太順利,吐蕃新讚普達緹上位,態度極其強硬,想要縮減一半的歲供,我朝不應,他們便借故不再談判,一時陷入了僵局。”

姬瑤聞言,麵色不愉。

外邦之中,唯數吐蕃最會作妖,表麵和盛朝心連心,背後偷偷玩腦筋。

這新上位的讚普,達緹,姬瑤有些印象,六年前就跟他見過麵。那時達緹意氣風發,率領使團來訪長安,向先皇請婚,想要跟她定下婚約,確保兩邦長期太平。

姬瑤是先皇的掌心嬌,先皇自是不允她外嫁,達緹便借故不談歲供之事,以此相逼。

兩方僵持了許久,這讓年僅十歲的姬瑤勃然大怒,跑到驛館怒罵達緹不要臉,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後來不知怎麽的,達緹在長安竟然玩斷了一條腿,很快放棄了請婚,一瘸一拐的回了吐蕃,歲供照付。

如今率領吐蕃使團的是達緹的弟弟,朗仆野,手段跟他如出一轍,明明沒什麽實力,還要在強者麵前反複試探,難怪這些年吐蕃一直停滯不前……

“這郎仆野為人彪悍粗鄙,談判時總會對我朝官員出言不遜,這會倒好,躲到驛館裏不出來了,看似要磨磨我們的性子。”江言忿忿不平:“也不知宣平侯到底生的哪門子的病,年紀輕輕,這麽多天不來朝,對吐蕃談判之事不聞不問,老臣怎麽找都找不到人,委實不成體統!”

說起秦瑨,江言滿腹怒氣,喋喋不休他數落一遍。

姬瑤輕瞥一眼不遠處的幔帳,尷尬的笑笑:“可是太傅,秦瑨隻負責使團的接待,談判這件事是交由你負責的,你找他幹嘛?”

自打五年前,秦瑨便全權負責接洽吐蕃使團,然而今年重開春闈之事交予他負責,姬瑤怕太傅閑下來鬧情緒,就將和吐蕃談判這件事分交出去,也算緩解一下秦瑨的壓力。

麵對姬瑤的質疑,江言皺紋橫生的臉上窘態頻出:“老臣帶的那些官員,完全震不住吐蕃人,這事還得宣平侯來。”

姬瑤明白了,太傅來這一趟是想讓她給秦瑨一些壓力,讓他盡快回朝。

冷不丁的,姬瑤有些失落,囁囁道:“朕知道了,太傅回去等著吧。”

江言一聽,肩上的重擔立馬輕了不少,垂首道:“多謝陛下,老臣先行告退。”

江言前腳剛離開大殿,秦瑨後腳就出來了,臉色陰沉的可以滴出水來,忿忿道:“江言這老匹夫真是損,但凡遇到髒活累活都會想到我,如此也就算了,用著我,嘴裏還得罵著我!”

這兩人的矛盾不是一日兩日,姬瑤夾在中間,甚是無奈。

“好啦,太傅這兩年是有些老糊塗了,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姬瑤挽住秦瑨的胳膊,撒嬌的晃了晃:“朕身體好的差不多了,你就去一趟吧。”

饒是不想分離,但此時涉及邦交,容不得她任性。

秦瑨亦是了然,隻得悻悻埋住心頭的不舍,跟這段黃粱美夢般的日子道別。

“我去。”他牽起姬瑤的手,放在唇畔輕輕一吻,“晚上好好睡覺,別胡思亂想,休息好,身體方才能好。”

“嗯,朕知道了……”

姬瑤纏上秦瑨的眼神,心裏突然空****的。

臨別時,秦瑨站在巍峨的廊下回身看她,幽寂的眼眸不似從前,蘊著五月奕奕的陽光。

“剛才的問題,陛下還沒回答我。”

姬瑤立在門檻裏,眼波流媚,含羞帶臊的垂下頭,“待朕想好,再告訴你……”

秦瑨一滯,神色晦暗不明,卻還是對姬瑤擠出一抹笑意:“好,我等著。”

姬瑤回以一笑,目送秦瑨隨著宮人離開。

她扶著漢白玉的雕欄遠遠眺望,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紫宸門,方才收回眼神,心頭一陣悵然若失。

這巍峨的紫宸殿,又剩她一人了……

倘若沒有感受過兩個人的溫暖,姬瑤尚還可以忍受孤寂,可現在她沉浸在兒女情長中,對溫暖的渴望愈來越重。

過往的幾日像夢一樣,她和秦瑨如同平凡的夫妻,婦唱夫隨,形影不離。

她喜歡這種感覺,甚至希望這種清淨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姬瑤心裏亂七八糟,抬眸看向碧空如洗的天際,被巍峨的大明宮切割的四四方方。

高處不勝寒。

若能擁有相伴一生的愛人,那是何其不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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