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請婚
◎這次,秦瑨那狗官絕對死定了!◎
五日後, 春闈正常進行,沈林按照先前的約定在卷案上亂寫一通,把關節給的暗號全部標注清楚。
一晃到了陽春三月,中旬過後貢院放榜。
沈林忐忑不安, 一夜沒睡。好不容易熬到清晨, 他第一個擠進貢院, 當真在金花名榜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卷案寫成那樣,竟然還名列前茅,如此便證實了關節真的有用!
在他身邊,許多來自外道的鄉貢都落榜了。
他們怨聲載道,尤其當看到前排幾個勳貴之子的名字後,皆在貢院振臂高呼, 斥責科考舞弊不公。
負責放榜的副考官李槊聽到動靜,即刻喊上在場同僚, 從貢院衙門走出來。
現場亂象叢生,李槊大為震驚, 數百名鄉貢集體喊冤, 這還是他憑生遇到的第一次。
“諸位莫要騷亂!”李槊對義憤填膺的考生們喊道:“有何冤情,你們細細說來!”
其中一人上前道:“考官大人!中榜者一百八十三人,其中一百三十人都是權貴!張禦史的二郎張晗, 是個人盡皆知的傻子!如此都還能中榜,這裏麵沒有鬼誰信!”
旁邊考生緊跟著附和:“是啊!求貢院放卷, 給我們一個說法!”
“對!放卷!”
“放卷——”
貢院再次鬧起來,如此下去,必定會惹來上峰問責。
李槊和幾位同僚對視一眼, 寬袖一震, 擺出官危, 厲聲喝道:“你們無憑無據就在這裏叫囂,不成體統!再不走我就要抓人了!”
“不走!”
“不給我們說法,我們不走!”
“對!”
鄉貢們的對立情緒在這一刻達到頂峰,李槊見狀不好,立時吩咐貢院的差衙:“來人,把這些人抓——”
他話沒說完,人群中傳來一道朗悅的聲線,擲地有聲:“考官大人稍等!春闈舞弊,小生有證據!”
話音落地,貢院即刻安靜下來,掉根針都能聽到。
眾人紛紛循聲看去,麵露驚訝,紛紛讓出一條道。
沈林依舊穿著半舊的襴袍,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走到最前麵,抬眸看向高台上的副考官,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禮。
李槊上下打量著他,“你是哪位?”
沈林如是道:“大人,小生是此次中榜的鄉貢,沈林,我要舉證,此次春闈有人涉嫌舞弊。”
這下把李槊弄得一頭霧水。
都中榜了,還出來舉證什麽?
不過這話李槊自然不能說出口,清清嗓子,沉聲道:“好,你來說說,你有什麽證據?”
“我就是證據!”
青天白日下,沈林挺拔如鬆的站著,如此驚世駭俗之言,惹的眾人舌橋不下。
李槊神色詫異,“你……你什麽意思?”
沈林說法慢條斯理:“大人,小生之所以中榜,就是花了六千兩白銀在惠和酒家買的關節。”
他從袖襴拿出寫著關節的紙,舉起來晃了晃,“諸位!這就是小生買來的關節,若大人不信,可以查閱小生的試卷,按照關節上比對,是不是一樣!”
早在春闈前,買賣關節一事便在坊間傳的人盡皆知。如今有人出麵舉證自己,這讓在場的鄉貢如抓到一株救命稻草,紛紛出言附和。
“大人快查!”
“查卷!查卷!”
眾人舉著拳頭,再度開始起哄。
眼見事情鬧大,李槊不敢做主,忙向同僚搬起救兵:“快去稟告員外郎!”
半個時辰後,考公司員外郎楊蒿來到貢院,同行的還有大理寺卿唐忠鶴,以及刑部尚書錢晟。
眾人衣袍踏颯,氣勢如山,立時讓貢院的氣氛嚴肅起來。
李槊等的額前全是薄汗,眼見大理寺和刑部來人,隱約感覺覺得不妙。
果不其然,唐忠鶴走上貢院高台,即刻宣道:“傳陛下口諭,即刻督辦春闈舞弊案!沈林,你還有什麽證據,且都呈上來!”
沈林一怔。
本以為還要跟這些官員打會太極才能立案,不曾想陛下竟然直接傳了口諭!
當真是天助我也!
“是!”沈林激動不已,聲音有些發顫,自衣襟掏出一遝紙,雙手呈上:“大人!這是我在酒坊掌櫃身上偷來的,二十多張關節,上麵皆寫著買受人的名字,還請大人過目!”
唐忠鶴即刻派人取來,和刑部尚書錢晟輪番查看,皆麵色沉鬱。
如此硬性的證據,可謂是百口難辯。
唐忠鶴和錢晟對視一眼,高聲道:“來人!將考公司所有官員壓入大理寺候審!”
他掉轉視線看向沈林:“你也跟本官走一趟!”
*
下午上值後,秦瑨來到紫宸殿,向姬瑤回稟春闈舞弊案。
這幾日春光明媚,姬瑤已換上了輕薄的曳地裙,朱紅繚菱金絲繡,端坐紫檀案前,嬌俏又不失端莊。
殿內沒有旁人,姬瑤話音柔柔,挾著幾分嬌嗔:“瑨郎,怎麽樣了。”
秦瑨官袍挺括,筆直立在案前:“如設想一樣,唐忠鶴拿下了考公司全員,現已押入大理寺突審。”
“很好。”姬瑤痛快的笑了笑,“這件事朕交由你全權負責,必須把在科考裏貪贓枉法的蛀蟲全部給朕揪出來。”
秦瑨一怔,滯聲不言。
姬瑤睨著他的神色,狐疑道:“怎麽了?你不舒服嗎?”
“沒有……”秦瑨凝著姬瑤,眸光隱動,“臣就是沒想到,陛下會把這件事交給臣處理。”
他俊朗如玉的麵龐一如往常那般沉穩冷靜,然而細細一查,似隱藏著幾分委屈。
姬瑤朱唇輕抿,立時明白過來他話中含義。
她扶案起來,行至秦瑨身邊,翦水般的眼眸映出他魁梧的身型。
“往日朕一直讓你回避參與考公司事宜,是怕你借此機會打壓異己,扶持自己的黨羽。”她頓了頓,柔柔握住秦瑨寬袖下的手,細聲細氣道:“不過現在不一樣了,朕相信你可以秉公處理。”
說完這話,她眉眼間盡是溫柔笑意,如春日的豔陽,那般明媚濃烈。
隻一瞬,秦瑨冷硬的心便被暖化了。
天知道,姬瑤這句“相信你”,他究竟等了多久……
“是。”秦瑨恭順的垂下頭,“臣一定秉公處理春闈舞弊案,不會讓陛下失望的。”
“行啦,這裏就你我二人,你這麽客氣幹嘛?”姬瑤笑著與他打趣,一雙小手環住他的脖頸,頭靠在他的肩上,柔軟的身子嚴實合縫的貼住他,“昨晚,我夢到你了。”
軟糯糯的女郎在懷,鼻息之間全是香的。
秦瑨垂首,禁不住用臉頰蹭蹭她光潔的額頭,聲線軟下來:“夢到我什麽了?”
姬瑤不滿的癟嘴:“朕夢到你跟別的女人成婚了,還非要朕去主婚,真是氣死人了。”
她嗓音幽怨,不經意間些出幾分酸氣。
秦瑨的心恍然丟失幾拍,好不容易才找回分寸,狀似無意道:“怎麽可能。”
“就是,夢都是騙人的。”姬瑤從他懷裏掙脫出來,仰頭看著他,三分傲慢,七分倔強:“你都這麽大歲數了,除了朕,誰還願意要你。”
“是,陛下說的沒錯。”
秦瑨不與姬瑤爭辯,目光柔軟,睇著她。
兩人的視線交纏一會,姬瑤一寸寸勾勒著秦瑨的麵龐,不禁春心**漾,再次上前抱住他,墊腳噙住了他的唇。
這一下力道不小,像隻小獸在撕咬獵物。
秦瑨無處可逃。
熏然欲醉之時,隻聽姬瑤幽幽怨怨的囁嚅:“你成婚之時,朕絕不會主婚……你想也別想……”
*
往後一月,秦瑨一直忙著處理春闈舞弊案,除了上朝,私下跟姬瑤相處的時間驟減。
姬瑤百無聊賴,有些後悔當時的決定,這種費人費時的事,早知道就交給旁人去辦了。
好在終於等到了案件的結尾。
四月下旬,春闈舞弊案審理完畢,梁尚等官員以權謀私,貪贓枉法,被抄家落罪。吏部考公司員外郎等人監察失職,助紂為虐,接連獲罪。
考公司迎來首次官員大更迭,新任員外郎裴生乃是寒門官員,吏部的科考一下子被寒門控製。
饒是世家官員心有不滿,但也不敢多說,隻能悶聲吃個啞巴虧,誰讓之前的考公司平白落人把柄呢?
處理完一切事宜,已臨近五月,姬瑤最討厭的夏天馬上來臨。
這日正午,豔陽高照。姬瑤躲在紫宸殿避暑,她一向怕熱,殿內角落已經擺上了降溫的老冰。
春闈舞弊案已經結束,姬瑤下令在六月重新組織開考,如此一來,秦瑨終於空閑下來。
明日就是休沐日,姬瑤來到案前,準備寫張箋條給秦瑨送去。
兩人似乎很久沒有私下見麵了,姬瑤甚是期待,滿腦子都在想晚上該去哪裏玩。
這邊還沒拿定主意,徐德海貓腰進來,稟道:“陛下,安國公求見。”
安國公這人,平日嫌少覲見。
不知今日吹的是哪門風……
姬瑤心生納罕,把案上的箋條翻過來放,掩住上麵的字跡,道:“快傳。”
安國公很快進來,鬢發較之先前更加花白,看上去突然老了幾歲。
姬瑤莞爾一笑:“安國公,有何事找朕?”
安國公頭都沒抬,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好像犯了什麽大錯。
如此一來,鬧的姬瑤摸不清頭腦,“你這是何意?”
安國公的頭擱在地屏上,始終沒有抬起來,“陛下!老臣為朝庭鞠躬盡瘁多年,忠心耿耿,日月可鑒!現如今老臣有一件事懇求陛下,還請陛下為小女三娘賜婚!”
國公府的三娘,姬瑤還有些印象,生的花容月貌,應是比她大上幾歲,不知是何原因,一直都待字閨中。
如今終於有喜訊了嗎?
“安國公,你起來吧。不就是賜個婚嗎?至於如此?”姬瑤唇畔嗟歎,端起桌上茶盅,小小啜了一口:“說吧,三娘看上哪家郎君了?”
安國公徐徐直起身來,咽了咽喉,道:“宣平侯,秦瑨。”
他話音落地,姬瑤一口茶沒咽下去,全都噴了出來。
茶水殷濕了箋條,姬瑤沒空理會,一雙杏眼瞪的溜圓,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秦瑨?”她聲音微顫:“為什麽是他?!”
眼瞧皇帝驚詫不已,安國公不禁有些心虛,垂首道:“小女三娘傾慕侯爺已久,當年在老臣府中和侯爺紅書傳情,這麽多年一直待字閨中,就是為了想要嫁給侯爺……昔日老臣礙於門第,沒有著急,如今小女年齡大了,不宜再耽擱下去,還請陛下為二人賜婚,老臣必當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說完這話,他一個老人,頭狠狠磕在地屏上。
咚——
一聲悶響,瘮的姬瑤心神一凜。
她微張朱唇,呼吸開始急促,攥緊的雙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發出的疼痛讓她清楚的知曉,眼前的光景不是夢。
私會的喜悅在這一刻**然無存,姬瑤反複回憶著安國公的話,意味深長問道:“你說,三娘和宣平侯早些年就紅書傳情了?”
“是。”安國公頓了頓如實道:“細算一番,應有六年光景了。”
六年。
姬瑤捏緊指骨,心頭驟然掠過一絲憤怒。
她強忍著火氣,故作鎮定:“那宣平侯對三娘是何情誼?”
安國公不說話了,腦海中盡是三娘狼狽的模樣。
這些時日,三娘不停瘋鬧,甚至不惜以死相逼,這讓他無法再置之不理,隻能舍下老臉,對著皇帝撒謊:“宣平侯他……他自是喜歡小女的……”
紫宸殿內靜下來,不知是不是老冰的緣故,隻覺氣溫驟降,冷寒極致。
安國公忐忑不安的等著,隻等到一句語氣平平的話——
“你先下去吧,婚姻大事不宜操之過急,朕還要問過宣平侯的意思才行。”
安國公聞言一怔。
他身為兩朝元老,卑躬屈膝的替女兒請婚,沒想到陛下竟然連這點麵子都不給?
陛下不能問。
若是問了,這件事怕是沒譜了!
安國公滿心失落,夾雜著對失去女兒的恐懼,忙不迭抬起頭,額頭已經磕到紅腫,“陛下,老臣請——”
“愛卿下去吧!朕會給你答複的!”
姬瑤聲色冷冷的打斷他,氣勢威嚴,不容置喙。
安國公對這位小陛下的脾氣極其了解,眼下若他再多說一句,興許會惹得龍顏大怒,反而有害無利。
如今走到這一步,沒有回頭的選擇了。
安國公隻能硬著頭皮道了聲“是”,垂首離開了紫宸殿。
殿內僅剩姬瑤一人,死一般沉寂。
愣了許久,姬瑤方才回神,狠狠將手裏的茶盅砸在地上。
濺起的瓷片劃傷了她的手,殷紅的血甚出來,她卻好像沒有知覺,蹙著眉,定定沉思。
姬瑤記得清清楚楚,當初在外逃命的時候,秦瑨告訴她,她是他唯一的女人。
如今看看,分明就是在撒謊!
六年前,秦瑨就和張三娘私相授受了,如今人家老嶽父求上門來,她怎麽可能是他的第一個女人!
“騙子……”
姬瑤怒不可遏,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她對天發誓,這次,秦瑨那狗官絕對死定了!
外麵的徐德海聽到動靜,即刻進來,眼見殿內一片狼籍,到處都是碎瓷片,忙不迭問:“陛下,出什麽事了?可否傷到了?”
姬瑤將流血的手指緊緊捏在掌心,忿然站起來。
“備禦輦!朕要去找秦瑨!”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9-06 17:00:00~2023-09-07 15:09: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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