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借車
◎你是真難伺候◎
秦瑨轉身要走,惹得姬瑤一陣難堪,自尊心仿佛被人踩在腳下狠狠碾壓。
她蹙起眉頭,麵上那點嬌羞消失殆盡,“不許走,我說的話你沒聽懂?”
秦瑨回過頭,不可理喻的望著她,“是我不懂,還是你不懂?我們男未婚,女未嫁,共處一室,傳出去豈不讓天下人戳斷脊梁骨?”
何況兩人身份特殊,他若越界,便是授人以柄,百死難辭其咎。
“你這人怎麽如此古板?”姬瑤俏眼睃他,“如今又不是身在長安,這窮鄉僻壤哪有人認識我們?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
“不行。”秦瑨斬釘截鐵的拒絕了。
自欺欺人的事,他自不願幹。
火燭搖曳,室內無聲無息,誰都沒有再說話。
姬瑤僅有的耐心逐漸耗盡,她望著秦瑨剛毅的麵龐,心中滾滾翻騰——
不知躁的是怒,還是羞。
“過來坐著,這是皇命!”她猛拍木榻,燈影下聲色俱厲,像一頭發狠的小獸。
如此架勢起來,果然管用。
秦瑨收起方才的決絕,上前幾步,壓低聲嗓音,似叱又似哄:“你小聲點,先前我怎麽告訴你的?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忘記了嗎?”
“我沒忘,但我不暴露一下,怕你是忘的一幹二淨了。”姬瑤冷哼道:“還記得你是什麽身份嗎?我為君,你是臣,我說話你就得聽。”
目光交織間,秦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胸臆如墜大石,堵的極其厲害。
嗬,這是軟的不行,來硬的。
真是蠻不講理!
他即生氣,又覺可笑,恨不得立馬掉頭就走。
可這麽幹隻會火上澆油,他太了解這位至高無上的女皇了,她腦裏那根弦要是斷了,還不知要幹出什麽荒唐事……
姬瑤見他沉默踟躕,趕緊趁熱打鐵:“雖然你我君臣不睦,但現在情況特殊,我們都在一條船上,自然要相互扶持才對。我若睡不好覺,肯定沒精氣神逃命,若我出什麽意外,你有何顏麵去見我阿耶?你可別忘了,你的榮華富貴可是我阿耶給的。”
好啊,屁大的事還要搬出先皇!
秦瑨臉色一黯,說教的話全部擠在喉嚨裏,爭先恐後,不知該從哪句開始談起。
外麵夜色漸濃,姬瑤打了個嗬欠,麵上戾氣散去,嗓音亦變得柔和下來:“不就是靠靠你麽,多大點事?我都不嫌棄,你嫌什麽,快些過來,我真的好困……”
一把好嗓子到最後嬌顫顫的,她起身下榻,趿著鞋走到秦瑨身邊,素手輕抬,揪住了他的衣袖,把他往床榻邊拉。
若不知內裏,還以為兩人是郎有情,妾有意。
秦瑨開始莫名慌亂,連帶著額角的青筋都在瘋狂躁動。
兩人在黯淡的燭影下無聲拉扯,反複幾次,他終是被她拽上了榻。
秦瑨背倚牆壁,繃著身子坐在榻上,姬瑤則偎依在他身邊,心滿意足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繼而將整個身體的重量全都壓在他身上。
甫一闔上眼,便聽一道咬牙切齒的聲線自她頭頂漫過——
“你是真難伺候。”
似不甘心,似不情願。
姬瑤毫不在意,自己睡舒坦就行了,誰會管肉墊子甘不甘心,願不願意?
靠著靠著,她呼吸漸沉,頭也開始東倒西歪。
秦瑨沒辦法,隻能像在山裏那樣,展開臂彎,虛虛攬住她。
這一攬,她的臉頰正好貼上了他堅實的胸膛,溫熱的吐息順著他微敞的衣襟滑進去,一下一下撩撥著他,酥麻難耐。
之前在山裏時,秦瑨晝警夕惕,即便抱著她也沒什麽旁的想法。
如今少了顧忌,懷中的人徹底變成了一具酥香軟骨,饒是他欲望極低,卻也忍不住生出一簇莫名的心火。
尤其當她扭動身子時,兩團軟綿就碾壓在他身側,如此消磨比挨兩刀還難受,讓他不自主地攥緊了指骨……
這夜,更為難捱。
秦瑨輕嗤一聲,闔上眼,努力摒除雜念。
多年來他一心撲在朝廷裏,麵對女人他素來都是退避三舍,能躲就躲。有投懷送抱的,見他沒個好臉色,自不敢再來招惹,如今光景卻讓他甚是無奈。
先皇在世時與他君臣和睦,誰曾想駕崩後留了一個女兒折磨他。
早知如此,他才不會奉駕南巡,太傅告病時,他就應該跟著一起病幾天。
***
天還沒亮,沈霖作為主家已經開始忙活起來,為長安來的客人準備好了早膳,盡足了地主之誼。
待姬瑤和秦瑨盥洗完時,沈霖已經用完膳出門了。
兩人坐在案邊,麵前擺著三樣膳食:一盤叫不出名的野菜,米湯,以及蒸餅。
姬瑤失望至極:“怎麽連個肉都沒有,好歹殺隻雞啊……”
“有熱乎飯就不錯了,別挑剔的。”秦瑨夾起一塊蒸餅,直接放入口中。
眼瞧他一副吃啥啥香的模樣,姬瑤忍不住剜他一眼,“嘁,全天下就你不挑剔。”
饒是心裏嫌棄,但一頓不吃餓的慌,她歎口氣,低頭啜起米湯。清湯寡水沒滋沒味,但勝在它是熱的,跑到肚腹裏暖融融的,倒是舒坦。
不知不覺,一大碗米湯下肚,姬瑤這才留意到秦瑨棱角分明的臉。
他刮了胡茬,嘴角的淤青也好了很多,雖然穿著布衣,但一眼望去幹淨耀目,連日的奔波仿佛對他隻是小菜一碟,姿容分毫未改。
隻是……
姬瑤指了指他眼下烏青,好奇問道:“怎麽,昨晚沒睡好嗎?”
秦瑨仿佛沒聽到這話,將嘴裏的野菜囫圇吞下。
昨個後半夜,姬瑤像蛇一樣纏在他身上,弄的他大氣不敢喘,能睡好才怪。
對此他不願多談,姬瑤卻一直追問:“在山裏那幾日也沒見你的黑眼圈如此之重,你到底怎麽了?病了嗎?”
大早晨起來就唧唧喳喳,秦瑨煩不勝煩,不知該如何搪塞。
恰好沈霖出現在院裏,“秦大哥,劉伯在家呢!”
秦瑨聽罷放下竹筷,借此機會逃離了桎梏,緊隨沈霖而去。
院中空寂下來,姬瑤適才清醒,把竹筷一扔,踩著一雙攢珠翹頭履追了出去。
劉家坐落在村西,屋舍高大,土牆圍築,在村裏非常顯眼。
三人邁進門檻時,男主人劉昇正在院中翻地,不過三十五六歲,一張國字臉生的慈眉目善,無甚表情時嘴角還在往上翹,一看就知是個慷慨之人。
沈霖親切的稱他一聲劉叔,引著秦瑨和姬瑤上前,“這兩位是長安過來的,有些事想與你相商。”
“這樣啊,快請進。”劉昇熱情的將三人請進屋中,複又去廚屋燒水。
姬瑤坐在杌子上等待,閑來無事,掀眸尋睃四周。
劉家條件雖比沈霖家好,但也隻是毫厘之距,在長安附近根本尋不到這種破舊的坯屋了,大多是磚瓦宅邸。
“久等了。”
劉昇笑吟吟的走進來,手提鐵壺,替他們倒滿茶水。
“多謝。”秦瑨與劉昇相鄰而坐,直接開門見山:“我們是長安過來的商販,在山中遇匪,又迷了路,幸得這位小兄弟搭救。今日冒昧前來,想借您的驢車一用,助我們早日歸家,事後必有重謝。”
聽及遇匪一事,劉昇皺起眉頭。
若以往他肯定要出手相助,可現在他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哎。”他愁眉不展,“對不住二位,最近家中遇事,正需使用車輦,實在借不得你們了。”
這說法與沈霖所言如出一轍。
來之前秦瑨已有準備,誠懇道:“冒昧問一下,不知您家中發生了什麽事,秦某能否幫的上忙?”
屋內靜下來,掉根針都能聽到。
劉昇意味深長的端詳著秦瑨,這位長安來的商販穿戴尋常,氣度卻望之不凡,眼神中的剛毅讓人不容小覷,仿佛所有難事在他這裏都能化為烏有。
隻是現在連官老爺都幫不上他,一個外地商賈又能做什麽呢?
劉昇對他感激笑笑,無可奈何道:“這忙不太好幫,還是算了吧。”
秦瑨也不勉強,“你我萍水相逢,算是緣分,我們既然幫不上忙,也不能白喝您的這杯茶。您可以跟我們談會談會,一來二往,總能紓解一番心結。”
劉昇望著門外長長歎息,這話聽著有理,說一說糟心事,心口或許就不堵了。
何況他現在是牆倒眾人推,無人能聽他一言。
“是家中小女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