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金屋
◎該不會是金屋藏嬌了,怕屋裏人發現我吧。◎
眾人乘上馬車, 再次回到了皎月樓。
沈林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奢貴的酒樓,坐在紫檀案前,盯著滿桌的珍齊佳肴,略有些局促。
“想來你也沒吃午膳吧?”姬瑤難得熱情, 親自給沈林夾了幾塊桂花糕:“這是皎月樓的特色, 你快嚐嚐。”
沈林受寵若驚, 紅著臉道:“不敢當,不敢當,小娘子客氣了。”他微抬眼眸看了一眼姬瑤,“上次相見,還是去年春天,小娘子如今愈發漂亮了, 還是這長安的風水養人。”
“那是自然,比你那村裏強太多了。”姬瑤麵上浮出一絲小得意, 手撐下頜,好奇問道:“你們村裏最近怎麽樣?劉玉芝呢?她還好嗎?”
沈林道:“自從沒了山匪, 村裏太平多了。去年朝庭下發了批文, 刺史在各縣開始督查,我們縣令也比之前好多了,百姓有難事都給辦的利索。去年夏天劉玉芝去了州裏, 嫁給了她一個遠房表哥,應當是過的不錯。”
“那就好……”
姬瑤一陣熨帖, 莫嶺村的故事似乎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等了一會,不見沈林動筷。
一直沉默的秦瑨忍不住開口:“幹坐著做甚,快吃些吧, 我看你可比去年瘦多了。”
沈林憂戚的看向秦瑨, 歎氣道:“不瞞二位, 我實在吃不下,天天被春闈鬧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能不瘦嗎?”
經他這麽一提醒,姬瑤這才想到正事,忙不迭催促:“你快說說,到底出什麽事了?”
沈林看了一眼秦瑨,在獲得他的示意後,方才徐徐開口:“剛才在文廟哭的,都是地方過來參加春闈的鄉貢。我們大多數人已經在長安待了將近三個月了,隻為準備這場春闈,但最近我們聽到一些風聲,有人在在外兜賣關節,很多生徒仗著家裏的權勢,都已經打通了這場春闈關節。”
姬瑤之前很少關注春闈,不禁問道:“什麽是關節?”
“關節就是舞弊的一種特稱。”秦瑨神色沉鬱,在她身邊解釋:“考生在卷子上做好事先約定的標記,考官閱卷的時候會一一比對,對上便就中榜了,根據花的銀錢多少,中榜高低也不一樣。”
姬瑤聞言一怔,奇怪的見識又增加了。
“這幫混賬!”她猛拍桌案,“真是掉錢眼裏了!”
秦瑨沒她這麽激動,沉穩的看向沈林,“你繼續說。”
“我們這些鄉貢,無權無勢,哪怕能找到兜售關節的人,也出不起買通關節的錢。多年苦讀就是為了春闈,結果榜單暗定,這天下還有什麽公道可言?我們不服氣,跑去貢院舉報,貢院的人讓我們出示證據,可我們根本接觸不到勳貴的圈子,自是拿不出來,走投無路,隻能去哭文廟……”
話到末尾,沈林眼眶微紅,氣的捏緊了衣袍。
廂房內氣氛沉重,姬瑤蹙著黛眉,不知所措的望向秦瑨,既氣憤,又慚愧。
她一直認為科舉是對庶民和寒門的恩賜,是公平公正跨越階級的唯一途徑。誰曾想天子腳下,竟有人如此膽大包天,公開賣官鬻爵,委實讓她大跌眼鏡……
“瑨郎,怎麽辦呀……”
麵對姬瑤哀然的求助,秦瑨斟酌片刻,對沈林說道:“你們聽的隻是傳言,還需認真求證。你且回去好好準備春闈,兩耳不聞窗外事,如此就行了,剩下的交給我們。”
“你們?你們能幫忙嗎?”沈林有些驚訝,突然反應過來,眼仁中升起希冀的光華:“對了,你們在長安營商多年,一定有些關係對不對?麻煩你們幫幫我們,隻要給我們一些證據,我們自會去貢院求個說法,不會連累兩位的!”
沈林越說越激動,秦瑨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冷靜下來:“你現在住哪?”
沈林深吸幾口氣,穩住自己的情緒:“為了省錢,我們這些鄉貢大多住在平康坊。”
秦瑨頷首道:“你先回去吧,等我答複。”
“好!多謝秦大哥!”
經過上次在莫嶺村剿匪一事後,沈林對這兩位長安的朋友極其信任,當即起身作揖,與二人道別。
沈林走後,姬瑤麵色不愉,兀自生起悶氣。
這些官員似乎各個都不省心,她之前怎麽沒察覺呢?
秦瑨看出她的鬱悶,執起瓷壺給她倒了一盅茶,話音漫不經心:“前些年我曾上奏,科考有人徇私舞弊,你當初全然不顧,苗頭沒有按下,現在他們可是愈發猖狂了。”
姬瑤裝傻:“你有上奏嗎?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就算了。”
秦瑨撂下瓷壺,起身要走。
姬瑤見狀,趕緊拉住他的寬袖,秀麗的眉眼掠過焦急之色:“你別走啊,這事怎麽辦啊?”
秦瑨睇她,“現在想管了?”
“哎呀,你別在這陰陽怪氣了。”姬瑤生氣的甩了甩他的寬袖,“放這些鄉貢天天在文廟哭也不是辦法呀,何況沈林之前還幫過我們。這些買賣關節的人真是膽大包天,春闈乃為國家選拔棟梁之材,豈能讓他們貪贓枉法?不論是誰,我都要揪出來!”
姬瑤仰著頭,午後的陽光從窗欞罅隙裏照進來,一束一束,正巧落在她巴掌大的鵝蛋臉上。
那雙含情目此時變的堅韌,向外傳遞著一種倔強和決絕。
秦瑨望著她,心裏倍感欣慰。
“貴人說的好。”他難得誇讚,“往後你想怎麽做?”
姬瑤抿唇想了想:“待會回去,我直接把考公司的人全部抓起來,嚴刑拷打,就不信問不出個名堂來。”
明明是個嬌生子,說話辦事卻總是簡單粗暴。
秦瑨唇畔嗟歎,坐回她身邊,“此舉不可,敢做這一行的人一定早有準備,最起碼嘴是嚴的,拿不到證據的話,審了等於白審,你還會落一個□□的名聲。”
秦瑨一向思慮周全,在姬瑤看來,卻是磨磨嘰嘰。
“想辦事還前怕狼後怕虎的,真是麻煩。”姬瑤不滿地撅起嘴,“那你說吧,證據怎麽拿?”
“讓沈林自己去取。”
秦瑨展臂環住姬瑤,手掌覆住她大半張臉,把她撈進懷裏,偷偷耳語。
姬瑤聽完,杏眼亮晶晶的,滿是崇拜:“這主意妙啊,隻是這買關節的錢……”
秦瑨揉了揉她的麵頰,淡聲道:“沈林出不起,我來出。”
*
入夜後,姬瑤方才回到宮裏。
紫宸殿內燈明如晝,宮婢們進來替姬瑤盥洗,為她換上舒適的寢衣。
徐德海在旁問:“陛下累了吧?要去沐浴嗎?”
“不著急,去把卓驍叫來。”
在外麵待了一天,姬瑤自是疲憊,不過她還有要緊事辦。
徐德海看了一眼天色,踟躕道:“現在嗎?”
姬瑤篤定:“就現在。”
“是……”
當禦前的人出現在金吾衛衙門的時候,卓驍一直吊著的心終於放下去,就好像長期提心吊膽的嫌犯,麵對緝拿時並不感到恐懼,而是一種解脫。
他隨著內侍來到紫宸殿,立在高大的朱門前穩了穩情緒,方才帶著一身夜寒走進去。
殿內燃著龍涎香,溫暖如春,可卓驍的四肢都是冷的。
偏殿的軟榻上,姬瑤斜斜靠著引枕,穿著一襲藕色抹胸長裙,外罩金絲繡蝶的纈衣,烏發披垂,不施粉黛,眉眼慵慵懶懶,顯出一股渾然天成的嬌媚之態。
良宵美景,多看一眼都是冒犯。
卓驍心頭一驚,半跪在地向她請安:“臣卓驍,參見陛下。”
殿內沉寂許久,卓驍的心愈發忐忑。
直到一雙嫩/白的小腳出現在視野中,他的耳朵方才聽到姬瑤的聲音:“抬起頭來,看著朕。”
卓驍滯了滯,徐徐抬起頭來。
他不敢亂看,眼珠就放在姬瑤的鼻尖。
姬瑤聲音細軟,神態卻居高臨下,“朕今日出宮,卓將軍應該知道了吧?”
卓驍不敢說話。
“朕自私出宮,的確不對,但你窺察皇帝行蹤,這可是能掉腦袋的大罪。”姬瑤停頓一息,聲色俱厲:“卓驍!你的膽兒可真肥呀!”
麵對皇帝的興師問罪,卓驍再次垂下腦袋:“臣一時糊塗,還請陛下責罰!”
“責罰?你擔得起嗎?”姬瑤氣不打一出來,“朕沒記錯的話,你的孩子剛出生沒倆月吧,若就此砍了你的腦袋,是不是太可惜了?”
話落,她將手裏的密函狠狠砸在卓驍身上。
卓驍一愣,顫著手拿起密函,上麵密密麻麻的字頓時讓他耳目眩暈。
通讀一遍,卓驍精壯的身軀止不住的發抖,一句話都沒說,闔上密函,深深叩在地上。
這是他一直想要忘記的事,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汙點。他曾以為宣平侯不說,世上就沒有第三個人知曉這件事,殊不知是他太單純了。
當今陛下雖然驕奢**逸,但這世間最尊貴的人物依舊擁有最鋒利的刀,那神秘的內行司,便是可以窺察一切的存在。
如此也好,這事大白餘於天日,他也算解脫了……
姬瑤半闔眼眸,揣度的眼神落在卓驍身上,試探道:“這上麵寫的,都是真的嗎?”
“是真的……”卓驍想都沒想便承認了:“臣那日醉酒,心情本就不好,結果那流浪漢在外怒罵金吾衛街吏,說我們是有娘生沒娘養的走狗。我一個沒忍住,就打了他幾拳,誰知他卻撞在台階上死了。臣並不想殺他,是失手……”
話到末尾,他的聲音蘊著濃濃的悔意。
“你倒是實誠。”姬瑤有些出乎意料,“不過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流浪漢的命也是一條命。現在朕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告訴朕,是誰指使你跟蹤朕的。”
她頓了頓,涼聲道:“你可以不說,但你要想明白,能否承擔後果。”
紫宸殿內光影耀目,卓驍一頭冷汗,雙手死死攥著衣袍,無不出賣著他惶然不安的內心。
他緊緊閉著眼,腦中的思維激烈交鋒,最終還是選擇了自保,睜開空洞的眼睛,顫聲道:“是……是太傅大人……”
“太傅……”
姬瑤眼瞳一怔,有些難以置信。
卓驍了無生氣的說:“太傅起初害怕陛下貪玩,偷跑出宮不安全。後來太傅說朝中局勢不明朗,陛下和宣平侯情誼給錢,懷疑陛下出去是和宣平侯私會,所以這才讓臣窺察陛下行蹤,其實……其實太傅大人都是為了保護陛下……”
姬瑤呆呆站著,好半天才回過神,疾言厲色道:“保護朕,就可以僭越皇權了嗎!太傅老糊塗了,你怎麽也跟著糊塗,硬生生往外放把柄!若放在以前,這種事——”
她沒說完,立時把話憋住。
若放在以前,這種事如果被秦瑨那些寒門官員知道,定是要聯合起來彈劾太傅和卓驍。
如此鐵板定釘的僭越,到時候連她都無法為兩人辯解……
太傅啊,太傅……
真是老糊塗了!
姬瑤痛心疾首,倏爾覺得心累,冷眼看向卓驍:“卓將軍,往後你需得記清楚,誰才是你們金吾衛的主子。若再背叛朕一次,朕要砍的,就不隻是你一個人的腦袋了。”
聽這話音,卓驍感覺自己好像撿回了一條命,砰砰在地上磕頭:“臣多謝陛下寬宥!”
“太傅再找你,你應該知道怎麽辦吧。”
“臣知曉!”
“拿著密函,下去吧。”
“是!”
卓驍如臨大赦,汗都沒敢擦,拿起密函,垂首退出紫宸殿。
片刻後,姬瑤高聲道:“徐德海,叫索凜來!”
不過一會兒,索凜踏颯而入,依舊是看不清容顏的黑色裝扮。
他半跪在地,行禮道:“陛下。”
姬瑤聲色疲憊:“索凜,朕之前從未啟用過內行司,充其量不過是讓你們保護朕的安危,但從今日起,朕要你們提起精神來,幫朕辦事。七日之內,朕要所有官員的密函,事無巨細,但凡能查出來的,皆要上報。”
“是。”
索凜痛快應下,這天他們內行司已經等了很久。
正欲離開,姬瑤再次喊住他:“等等。”
索凜回身,“陛下還有何吩咐。”
“宣平侯除外。”
“是。”
殿內再次僅剩姬瑤一人,如死海一般沉寂。
她歎口氣,踅身走回描金榻前,撩裙坐下,揉了揉沉重的太陽穴。
之前是她想的太單純了,以為拿捏住秦瑨,就能在大明宮為所欲為。
可這朝庭瞬息萬變,永遠都會有新的矛盾出現。
她雖不擅長無權弄勢,但比著葫蘆畫瓢還是會的。官員能拿到的東西,她也能拿到,官員拿不到的東西,她更要拿到。
若想恣肆的活著,怕是隻有皇權才能幫她……
*
兩日後的傍晚,秦瑨約了吏部的孫侍中,在盈春樓小聚。
這盈春樓的老板是關中商會的會長,在長安有頭有臉,亦是秦瑨的老熟人,之前沒少給他幫忙,在這裏談事最安全不過。
奢貴的包廂分內外兩間,秦瑨身著靛藍圓領袍,頭束玉冠,坐在外間圓案前默默品著茶。
靠窗的位置垂一珠簾,一名女郎正垂首撫琴。
等了半個時辰,孫侍中才風塵仆仆的趕到,一臉歉意的說道:“侯爺久等了,今日吏部事情太多,放衙太晚了。”
“無妨,快請坐。”
秦瑨笑笑,揮手讓彈琴的女郎退下。
孫侍中撩袍坐在他身邊,“得您相邀,下官真是感激不盡。”
“哪裏話,你我都是老相識了,還是這麽客氣。”秦瑨親自替他斟滿一杯茶:“我就不賣關子了,今日相邀,有事請你幫忙。”
孫侍中看著麵前滿滿的茶盅,受寵若驚道:“侯爺盡管說,下官一定竭盡全力。”
“昨日鄉貢哭文廟的事,你聽說了吧?”
“這事下官知曉,好像和春闈舞弊有關。”孫侍中想了想:“有人在外放出風,說今年買賣關節十分猖獗,一時惹等的人心嫉忿,侯爺這是要管一管嗎?”
秦瑨麵露不屑,“我若再不管管,任他們翻手雲,覆手雨,往後這朝堂上還能有寒門的一席之地嗎?那些鄉貢若是一直哭廟,一樣有損陛下聲譽。”
孫侍中一垂首,“侯爺遠慮。”
秦瑨執起茶盅,小小啜了一口,“說說你對這件事的看法。”
孫侍中斟酌道:“往年這種事,他們做的極其嚴謹低調,參與者自不會對外多說,家中沒有科考的,對此知之甚少。不知今年是怎麽回事,弄的坊間沸沸揚揚。”
他摸了摸下巴的胡茬,緊皺眉宇,“依著下官對考公司的了解,劉員外郎年歲大了,應該不會參與,若是憑直覺找出幾個可疑的,下官認為這次的副考官梁尚嫌隙很大。”
秦瑨摩挲著茶盅,示意他繼續說。
“梁氏早已家道中落,梁尚官雖不大,區區六品,這些年卻生活奢靡,前段時日據說一下子買了八名美妾,不免讓人多想。”
梁尚官居六品,平日不上常朝,因而秦瑨對這人並不熟稔,但孫侍中是個熱心腸的包打聽,滿朝上下的閑散事沒有不知道的,他說的,還是有些可信度的。
秦瑨斟酌少頃,對孫侍中說道:“調查科舉舞弊這事,我不方便出麵,你去找這個梁尚,就說家中侄子今年科考,讓他行個通融,探探他的虛實,往後的事交給我就可以了。”
“是,下官明日就去辦。”
孫侍中很是聽話,隨便吃了幾口,便回府準備說辭去了。
待他離開後,秦瑨起身來到內室。
兩尺見方的小屋裏,姬瑤坐在靠窗的軟榻上,正忙活著吃梅子糕,小嘴周邊粘滿了紅紅的梅子醬,襯著一身鵝黃細紗襦裙,模樣極其嬌俏。
秦瑨坐到姬瑤麵前,兩人僅隔著一條四腿矮幾。
“卓驍的事處理好了?”
“嗯。”姬瑤嘴裏嚼著東西,“我按你說的做,當真把他震住了,這次出來沒有尾巴跟著了。”
秦瑨道:“誰是幕後主使?”
姬瑤神色一滯,“他沒說,我也沒問。”
“真的?”
眼見秦瑨半信半疑,姬瑤沉默少頃,青澀的笑了笑:“管他誰是主使,沒了卓驍這把刀,他就是廢人一個,對不對?”
秦瑨意味深長的看她幾息,沒有再糾纏這個問題。
她不想說的,他亦不會強迫,話峰一轉道:“剛才聽到孫侍中所說了?”
“這梁尚是誰呀?”姬瑤咽下糕點,舔了舔甜甜的嘴角,一副看熱鬧的架勢:“一下子買八名美妾,用的過來嗎?”
“男人麽,想用還用不過來嗎?”
秦瑨隨口一答,拿起矮幾上的巾帕,替姬瑤擦了擦嘴。
姬瑤手裏拿著梅子高,也不說話,就這麽定定的望著秦瑨。
秦瑨在她眸中讀出幾分揣摩的情緒,隱約覺得不妙:“你這麽看我做什麽?”
姬瑤放下梅子高,手撐矮幾,探身離秦瑨更近一些,盯著他深邃的眼眸,意味深長道:“你在外設私宅,與我相好,不讓我去你府上,該不會是金屋藏嬌了,怕屋裏人發現我吧?”
“胡說。”秦瑨隻覺莫名其妙,“我有沒有女人你不知道嗎?往日你送給我的那些,全都讓我退回去了。”
姬瑤哼了一聲:“誰知道別人有沒有送你。”
秦瑨噤聲不言,心裏忽覺一陣憋屈。
不帶這麽猜忌人的吧?
兩人大眼瞪小眼,姬瑤始終都沒有退讓的意思,撅起的嘴巴,刻薄的眼神,無不透著一股濃濃的挑釁味道。
就好像……
很久之前一樣。
秦瑨咬緊後槽牙,把手裏的巾帕一扔,氣極反笑:“行,不信你就自己去看。”
*
戍時整,溶溶月色一縷縷散開。
一向安靜的宣平侯府突然變得雞飛狗跳,仆役婢子們從宅院各個角落急匆匆往正廳趕,侯爺帶回來一位女郎,急著要召見他們。
一柱香的功夫,侯府所有下人全部聚在正廳,對著頭帶慕籬的姬瑤福禮:“問貴人安——”
姬瑤頷首,讓他們都站直了。
隔著朦朧的羅紗,她的目光全部落在八名婢子身上,挨個打量了一遍。
雖說沒有禍水,但這質量也太差了吧?
肥的肥,瘦的瘦,高的高,矮的矮,要想在長安的勛貴之家湊成一局,還真得費點功夫……
把下人遣散後,姬瑤摘掉慕籬,理了理鬢旁碎發:“你在哪找這麽多村姑呀?看著不煩心麽?”
秦瑨額角挑了挑:“我養她們是幹活的,不是看臉的。”
“倒是義正嚴辭。”姬瑤冷哂:“待會可別打臉。”
秦瑨不屑的笑笑,抬手向後院一比:“您請。”
姬瑤下頜一抬,提著裙襴,傲慢的走向後宅。
當年先皇賞賜的侯府可謂是宏偉壯觀,宅內崇閣巍峨,層樓疊起,遊廊之上擺滿了精致的盆摘,牆麵用的皆是雕磚,或山水,或人物,或花卉。
廊下燈籠隨風搖晃,姬瑤一邊看著,一邊嘀咕:“我阿耶真是沒少給你花錢……”
秦瑨跟在她身後,沒奈何的歎口氣。
過了書房,便是後宅。
臨進內儀門,秦瑨忍了忍,還是拉住了姬瑤的胳膊,俊逸的眉眼挾出祈求之意:“瑤瑤,要不咱們還是別去了吧。”
他不這麽說還好,如此一來,可謂是激起了姬瑤的反骨。
“怕了?”
她衝秦瑨挑挑眉毛,遽然甩開他,如猛虎出山一般,氣勢洶洶衝進後宅。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9-03 19:00:00~2023-09-04 14:14: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悠哉悠哉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