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私宅

◎侯爺,你有外室了?◎

一柱香的功夫後, 兩人從蓬萊殿後門溜出去,乘著禦鑾來到太液池。

深冬之際,夜幕下的太液池已結成冰淩,但這依舊阻止不了禦駕遊船。

十數艘小船載著宮人先去破冰, 待冰淩細碎, 池水潺潺而出, 樓船方才徐徐駛向太液池中心。

船樓上燈火通明,第三層是聖駕小憩的地方,除了尺量較小,布置和紫宸殿肖似,奢貴華麗,四角皆燃著取暖的鎏金銅爐, 其上扣著香頂,在溫度的加持下散發著嫋嫋香煙。

姬瑤在內室褪下衣衫, 赤身立在妝台前,打開了上麵的烏木匣。

珍珠篼衣靜靜躺在裏麵, 散發著溫潤的光澤。

姬瑤滯了滯, 拿起篼衣穿在身上。

緊貼肌膚的珍珠有些溫涼,讓她不禁起了一層冷疙瘩,然而抬眸看向銅鏡時, 她臉頰飛紅,全身又開始泛起盈熱。

這件篼衣的製式很考究, 前麵有上提效果,粉的粉,白的白, 愈發豐腴挺/立, 下擺流蘇搖動, 若隱若現,景致**,令人血脈噴張。

姬瑤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拍了拍發燙的小臉,隨後摘下金簪掩鬢,讓烏發自然垂泄,撲上香粉,畫好嘴唇,方才穿上薄如蟬翼的纈衣,赤腳走了出去。

外麵鋪陳華麗,落地白鶴絹燈熄了幾盞。

秦瑨坐在靠窗的描金軟榻上,手撐矮幾托著腮,官袍依舊穿的板正。

不知姬瑤究竟要給他看什麽。

秦瑨心生好奇,等的久了,不免有些焦躁。

該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他手扶矮幾,正與欲起身,視線的末梢突然出現一道曼妙的身影。

秦瑨眼波輕顫,心髒陡然跳漏了一拍。

灩灩柔光中,姬瑤含羞帶怯的朝他走過來,朦朧的纈衣下是欺霜賽雪的肌膚,裹著令人麵紅耳赤的珍珠篼衣。

秦瑨一時恍然如夢。

尋常嘰嘰喳喳的女郎,此時仿佛變成了最豔麗的那朵花。

她眉眼間泛起的坨紅,矯揉造作,卻是平常難見的柔嫵,化為一把風月情勾,勾的他方寸大亂,一顆心如小鹿亂撞,狂跳起來。

秦瑨怔怔看姬瑤越來越近,直到她跨坐在身上,他方才回過神來,深深看向她熠熠生輝的眼眸。

姬瑤溫柔的像是一灘水,手扶他的臉頰,嗓音極盡纏綿:“喜歡嗎?”

秦瑨微咽喉頭,目光掠過她細長的脖頸,向下看了一遍,小腹噌地燃起熊熊烈火。

他再次凝向她,麵頰紅到了耳根,聲線暗含沉重的壓抑:“誰給你的。”

姬瑤眉眼含笑,如實說道:“朕極笈那天,城陽姑母送的,說是讓朕留著在大婚的時候穿。”

聽到城陽的名諱,秦瑨略有不滿。

那個年過四十的老女人一向放浪形骸,自己不檢點也就算了,竟給剛及笈的少女送這種東西,還讓她在大婚……

秦瑨的臉色遽然黯淡下來。

大婚……

過了今年的千秋宴,姬瑤就滿二九年歲了,大婚的日子似乎也不遠了……

想到她會別的男人身/下承歡,秦瑨的心裏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痛,還有不受控製的嫉忿。

他知道這種情緒不對。

姬瑤為君,他為臣,兩人跨越雷池的交集就像是浮萍相聚,有今朝,沒明日。

他沒有身份,亦沒有權力對她產生這種獨占欲。

可他卻控製不住……

絹燈裏的燈火發出嗶啵一聲脆響,引得光影層層疊疊。

姬瑤背著光,清晰看出秦瑨的情緒變化。

他臉上微紅,俊逸的眉眼卻墜滿陰翳。

姬瑤微咬唇心,不知哪點惹秦瑨不高興:“瑨郎,你怎麽啦……”

秦瑨沒說話,瞬間起身,將姬瑤撲在描金榻上,珍珠篼衣流蘇碰撞,發出窸窣清脆的響聲。

他睇著她惶然無助的眼眸,嗓音暗啞的不像話:“不害臊。”

沒有任何征兆,急風驟雨在這一刻襲來。

姬瑤氣都喘不勻,小手很快將秦瑨的官袍撕扯的淩/亂不堪……

樓船外的甲板上,徐德海兀自守在門口。

夜風呼嘯而過,他遽然聽到了一些異響,時有時無,並不真切。

他以為自己幻聽了,便沒在意,誰知隨著一聲難耐冗長的嬌/吟後,那動靜再沒了壓製,越來越大……

徐德海霎時瞪圓了眼。

他是禦前服侍的老人,自然明白這種聲音的來源。

這艘樓船上,除了他和在下倉登船的宮人,就剩陛下和宣平侯兩人了。

這動靜是誰發出的,不言而喻……

恍惚間,徐德海不禁回想起昔日的光景。

自隴右回來後,陛下和宣平侯就變得關係匪淺,經常外出私會,黏黏糊糊他亦是司空見慣。

剛才陛下隻說,君臣要去太液池下棋,而今卻下到了床榻上。

徐德海萬萬沒想到,陛下和宣平侯已到了這種程度,竟悖了君臣綱常……

樓船幽幽行駛在太液池上,漫無目的地搖曳。

一場□□堪堪收尾時,姬瑤疲憊不堪的躺著,身下錦褥早已濕了大片。

秦瑨替她擦拭好,複又躺回描金榻上,將姬瑤攬進懷裏,親了親她沾滿薄汗的額頭。

姬瑤癟著嘴,嬌聲嗔怨道:“你都弄疼朕了……”

“是陛下先勾臣的。”

秦瑨側眸凝她,眉眼間的情濃還未完全散去。

姬瑤哼了一聲,折身坐起,把珍珠篼衣褪下,扔在繁花縈繞的地毯上。

“這衣裳朕再也不/穿了。”

聽到她嫌怨的聲音,秦瑨似笑非笑,眼神落在她心前,那二兩肉上墜滿了他留下來的殷紅斑痕。

秦瑨眼神微黯,將姬瑤拉回身邊,揉捏了幾下,那種感覺又來了。

他翻身下壓,目光隱隱流露出危險的侵略意味。

想到剛才的光景,姬瑤有些怕了,朱唇無助地顫了顫:“瑨郎……朕累了……”

“隻是躺著,累什麽。”

秦瑨欲念濃烈,俯身堵住姬瑤想要求饒的嘴。

往日都是姬瑤拉他墜入情潮之海,這次,換他來。

既然情感克製不住,那不如就放縱它恣肆生長,物極則衰,終有一天會萎靡消亡……

*

於此同時,宮宴迎來最熱烈的時刻。

場上十二駕琵琶齊奏,鼙鼓渾厚,氣勢磅礴的曲樂震撼人心。

舞妓細紗蒙麵,扭動腰肢跳起胡舞,引得風雅官員興極至頂,紛紛躍下長案,與其共舞踏歌。

今日是上元節,沒有宵禁,百官亦沒有禁忌,皆可放心玩樂。

然而江言坐在案前,隻覺這場景異常聒噪,眼神一直落在對麵空缺的長案前。

等了這麽久,都不見秦瑨回來。

再看看正首空無一人的寶座,他心中的懷疑越來越重,遂起身叫走了卓驍。

兩人來到大殿外,尋了一處僻靜的角落。

江言問:“陛下這幾日可曾出宮?”

卓驍搖搖頭,“沒有。”

“事關江山社稷,絕對不可放鬆警惕。”

眼瞧江言疾言厲色,卓驍愈發摸不到頭腦:“太傅,到底出什麽事了?”

江言斟酌萬千,方才依吐口:“你行走禦前,朝中局勢自然知道,我懷疑秦瑨有惑主的想法。你須嚴格控住陛下的動向,若她出宮與秦瑨私會,一定要上報與我。”

聽到這通話,卓驍麵露驚詫。

朝中局勢他當然知曉,宣平侯和陛下一改常態,關係緩和了太多,自然會引來別人的猜忌,短短數月已經傳出了不少版本

有人說宣平侯居功自傲,不再勤懇輔佐。還有人說陛下被洗了耳根,麵臨被捧殺的危機。

如今聽太傅一言,兩人似乎還有私情……

卓驍甚是無奈,原來太傅擔心的不僅是陛下的安危,怕的更是被寒門騎到頭上來。

他嗬出一團白霧,聲色平平道:“太傅放心,末將會盡力的。”

*

子時臨近,大明宮煙火漫天,照亮了墨黑的蒼穹,預示著宮宴結束了。

燈火輝煌的樓船停靠在太液池畔,姬瑤牽著秦瑨的手,跟他一起下了樓船,站在岸邊與他依依惜別。

“往後……朕要想你怎麽辦?”

秦瑨沒說話,目光深深落在姬瑤身上。

姬瑤換回了之前的宮服,烏發隨意紮在背後,瓷白如玉的臉蛋被夜空中的煙火一陣陣映亮,嬌若桃花,隱有幾分羞赧。

兩人的視線糾纏不清,徒然生出繾綣的味道。

秦瑨心裏反複縈繞著姬瑤那句話——

“朕極笈那天,城陽姑母送的,說是讓朕留著在大婚的時候穿。”

那件珍珠篼衣已被姬瑤扔進太液池裏,消失不見,可她的大婚不會一直不來。

在這之前,似乎每日都值得珍惜……

邪念一但失去禁錮,便一發不可收拾。

秦瑨心頭的情意不減反增,可這裏是長安,他的府邸還有這大明宮,都不是安全的地方。

他望著姬瑤暗含期待的瞳眸,萬千斟酌,低聲道:“臣會在外麵買處私宅。”

“私宅?”

姬瑤神色懵懂,好半天才弄明白秦瑨的意圖,他這是要立外宅,與她徇私情。

夜幕下,姬瑤雙頰飛紅,橫豎覺得不妥。

她貴為皇帝,如此行徑不就是偷/情嗎?

可轉而想想,她和秦瑨之間本就是珠胎暗結,有何身份登堂入室?

沉默片刻,姬瑤堅定的點點頭,道了聲:“好。”

上不得台麵又怎樣?

她害怕孤寂,有人陪伴總是好過煢煢孑立。

秦瑨是外臣,宮宴結束後不能在宮中久留,兩人在夜色中相擁一會,便依依不舍的分開了。

回到紫宸殿後,姬瑤靜下來,隻覺全身酸痛,斜倚著描金榻,懶洋洋叫徐德海:“大監,給朕備水,朕要沐浴。”

徐德海嗬腰進來,道:“老奴這就去。”

等了半天,他都沒有離開的意思,欲言又止。

“怎麽不去?”姬瑤心生納罕:“大監,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徐德海踟躕片刻,噗通一聲跪下,深深叩首:“老奴鬥膽,想問問陛下,是不是被宣平侯欺負了?若真如此,您隻管告訴老奴,老奴就是拚了這條命,也得幫陛下報仇!”

夜已經很深了,徐德海的聲音比白日還要響,振聾發聵一樣,立時讓姬瑤怔在原地。

“你……”她徐徐做起來,“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麽……”

徐德海直起身,懊喪的點點頭。

遽然間,姬瑤的麵靨變得紅撲撲的,不禁回想起在船樓上的光景。

起初她和秦瑨尚還能自控,都不敢發出聲響,後來隨著動作越來越深,兩人都沉醉其中,一下子忘乎所以。

何況,還來了兩次……

徐德海就在甲板上,能聽不到嗎?

姬瑤羞臊不已,凝著滿麵憂戚的徐德海,低聲道: “秦瑨沒有欺負朕,朕是自願的……”

她囁囁承認了這件事,引得徐德海一陣痛心疾首:

“陛下尚未成婚,何故如此啊……”

“尚未成婚,那又怎麽樣?”姬瑤不以為然,“朕是皇帝,還得為夫婿守住處子之身嗎?”

她是皇帝,可以不受女德限製,但……

徐德海心生驚懼:“可……可他是您的臣子,若傳出去,怕會引來禍端啊……”

道理姬瑤是懂的,秦瑨亦跟她說過多次,可她大抵是養成了習慣,總是在不經意間想去靠近他。

迷蒙的燈影下,姬瑤柔弱哀哀,細聲細氣的敞開心扉: “大監,秦瑨在外麵陪了朕很久,日日夜夜,我們從沒分開過。回來之後,朕更怕孤單了,這大明宮看著喧囂繁華,對朕來說就是一座孤城,除了你,朕還想多一份溫暖,你能懂嗎?”

對上她的目光,徐德海心疼的點點頭。

陛下怕孤單,他怎能不知道?

自從先太子和先帝相繼仙逝後,這偌大的大明宮,隻剩陛下一人,連個作伴的兄弟姐妹都沒有。

陛下怕黑,夜裏都會讓他燃著燈。做噩夢了會撲到他懷裏哭,在朝上受到批判,回來還會在他麵前哭。

他把陛下看大,隻有他知道,陛下那顆驕縱恣肆的外殼下隱藏的是一顆膽怯弱小的心……

寒涼的夜風徐徐刮進來,令人越來越清醒。

徐德海回過神來,望著麵前嬌小的人兒,心疼的點點頭:“老奴懂陛下……”

“朕知道,大監一定會懂。”姬瑤眼尾泛紅,“以後你會替朕遮掩的,對吧?”

四目相對,徐德海別無選擇,重重叩首:“陛下放心,老奴知道該怎麽做了……”

*

打從這天起,秦瑨白天上朝,晚上就忙活著找私宅。

姬瑤吃不得苦,一向是個挑三揀四的性子。秦瑨怕對不上她的心意,這次選私宅變得十分挑剔,宅院要幹淨,位置還得幽靜,在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更好,他們大多不認識勳貴,但鄰居最好從商,這些人家境殷實,生活的氛圍會比較安逸……

這可累壞了沈三,經過將近半個月的走訪,終於劃定了幾處宅院。

趁著夜色,秦瑨簡裝出行,敲定了順安坊的一處宅院,兩進兩出,雖是小了一些,其他條件皆符合他的設想。

交錢這天,房契寫了沈三的名字。

天下起了小雨,秦瑨持傘下了馬車,正要走進宅院,餘光瞥到門前的角落,發現那裏堆著一團雪白的東西。

走進一看,是隻小狗,在雨中蜷縮著瑟瑟發抖。

沈三知道自家主子不喜歡這種牲畜,立馬說道:“侯爺,我這就把它扔掉。”

秦瑨製止了他,俯身揪起濕漉漉的小狗。

小狗受到了驚嚇,嗚咽一聲,睜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可憐巴巴看著秦瑨。

秦瑨記得姬瑤一向喜歡這些東西,當初身為公主的時候,還放狗咬過他。

隻不過後來那些狗老死了,她便再沒養過。

寒涼的雨絲中,秦瑨長籲一口氣,提著狗走進宅院,隨手扔在地上。

“留下吧,給我看家。”

小狗似乎聽懂了秦瑨的話,哼唧兩聲,跑到了正廳廊下,乖巧的趴在那躲雨。

秦瑨睇它一眼,持傘從前到後走了一遭,對宅院的布局甚是滿意,吩咐沈三:“明日雇個管家來,要隻啞不聾,不識字的鰥夫,再找幾個人把宅子打掃幹淨,好好布置一下,有女郎會來。”

女郎?

沈三愣了愣,脫口道:“侯爺,你有外室了?”

遽然間,秦瑨冷唳的眼刀便刺向他:“不會說話,你可以不說,我不介意身邊再多個啞巴。”

沈三脊背升起麻氣,垂首道:“屬下多嘴,明日一定辦妥!”

*

一晃進了二月,朝庭忙著舉辦春闈,各地學子雲齊長安,在貢院參加考試。

恰逢休沐日,秦瑨的箋條一大早就傳到了禦前,上麵說,私宅已經布置好了,請姬瑤過去一聚。

這段時日,兩人在宮裏私下見麵總是匆匆忙忙,要顧忌的太多太多。

如今終於可以鬆口氣了……

姬瑤滿心歡喜,當即換上一襲湘妃色攢珠褥裙,薄施粉脂,帶上徐德海,準備從老路線溜出大明宮。

今日陽光璀璨,低調的黑綢馬車路過明德寺,來到左銀台門。

一位身材瘦高的監門衛將士看到馬車,例行公事的上前巡查,借機對徐德海說道:“幹爹,有尾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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