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心火
◎你比他們都要虛偽……◎
霎時間, 秦瑨的臉一直紅到了耳尖,全身血液急促流動,攜出的火焰燒的他口舌發幹。
姬瑤凝他久久,殷紅的唇輕輕一揚, 意味深長的笑起來:“原來你也是有感覺的呀, 什麽正人君子, 都是裝的。”
說完這話,姬瑤扶住秦瑨的雙肩,跨坐在他身上,烏亮的發絲瞬間拂落在他的臉頰頸肩,引來一陣癢麻酸癢。
兩人身軀貼合,鼻尖近在咫尺, 彼此的呼吸焦灼地纏繞在一起。
姬瑤伸出食指,指尖順著秦瑨臉頰的輪廓往下遊走, 最後按在他狂跳跳動的心口處。
“你以為把欲念藏起來,朕就會不知道嗎?果真像你所說, 男人就是經住**的東西, 你也一樣。不過你不誠實,明明你想,還非要逼朕主動, 你比他們都要虛偽……”
話音落地,姬瑤從秦瑨身上翻下來, 仰躺在床榻上。
她側頭看著他,青蔥般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唇,明明雙目含春, 秋波流媚, 細品卻有幾分挑釁的況味。
燈籠紅紗, 光影迷蒙。
秦瑨的目光被姬瑤死死黏著,心頭醞釀著堪能席卷天地的洶湧波濤。
她的話毫無顧忌的撕破了他的偽裝,刺痛著他。
那熟悉的,讓他抗拒的心跳再度來襲,令他無比焦躁。
他不是正人君子。
最起碼,在她這裏不再是……
一種前所未有的懊喪感瞬間填滿全身,秦瑨素來淡漠的容顏漸漸變得不同,嘴角浮出若有似無的笑,攜出幾分風流意味,又像是在自嘲。
他俯身而對,大掌鉗住姬瑤瘦削的下頜。
隻要他稍稍用力,似乎就能把這塊骨頭捏碎。
可惜他不能。
亦不忍……
燭影搖曳,夏夜極其安靜,甚至連蟲鳴都聽不到。
秦瑨一寸寸靠近姬瑤,停在距她咫尺的位置,低啞的聲音像從牙縫裏擠出來一般,“瑤瑤,你真的很會變著法氣我。”
“朕有氣你嗎?”姬瑤懵懂地眨眨眼,“朕隻是說實——”
秦瑨期身而上,堵住了她那張得理不饒人的嘴巴。
這一晚,姬瑤如同一葉扁舟,搖曳在急風驟雨的海麵上。
秦瑨的汗一滴一滴落在她肌膚上,她想躲開,卻被他健碩的身體禁錮著,反複拉回身下,無處可逃……
直到後半夜,兩人才渾渾噩噩的睡著。
然而沒過多久,外麵傳來了一陣叩門聲,“哥哥,你在嗎?有急事……”
是張桃兒!
秦瑨幾乎是瞬間驚醒,噌地坐起身來。
外麵天還沒亮,這個時辰她怎麽又來了?
還是來找他的?
姬瑤睡眼朦朧的醒過來,嗡噥問道:“誰在門外……”
“是張桃兒。”秦瑨壓低聲線,替她蓋好被衾,“睡吧,沒事。”
“嗯……”姬瑤複又閉上眼。
秦瑨本不想理會張桃兒,誰知張桃兒契而不舍,還在外麵喊話:“哥哥,你到底在不在?軍中急報,突厥有異動!”
這下秦瑨沒辦法無視她了。
他歎口氣,迅速下床穿好外袍,重束發冠,疾步走到外廳打開了屋門,沉聲道:“你剛才說什麽?”
盡管張桃兒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然而真正看到秦瑨時從房裏走出來時,她還是驚詫不已。
尤其是看到他唇部極其細小的傷口,還有他脖頸處一枚鮮紅的印記,更讓張桃兒舌橋不下,如傻了一樣。
“說話!”
在寡淡無情的催促下,張桃兒這才緩過神來,急切說道:“方才軍中急報,突厥那邊有異動,高將軍在書房沒找到哥哥,我尋思著你是不是在這裏……”
秦瑨臉色一沉,心頭的那點羞赧**然無存,提步走了出去。
張桃兒目送他離開,在門外站了一會,糾結許久,還是偷偷溜進了寢房。
內室燭光昏暗,姬瑤正酣然睡著,不著寸縷,僅蓋著一床被衾,露出的肩頭瑩白如玉,心前溝壑很深,隱約印著幾塊紅痕。
果然,她猜對了……
張桃兒遠遠看了姬瑤一會,如同窺到了世間最大的秘密,做賊似的跑了出去。
她站在廊下,望著蒼穹拿不定主意,不知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田裕將軍。
哥哥也太大膽了吧?
這可是他的君啊……
爬龍床這件事,一招不慎,聲名盡毀,哥哥和他們隴右的前途可就沒了呀!
張桃兒滿心焦急,終是沒忍住,快步往外走。
然而走了沒幾步,她又這折回廊下,懨懨歎口氣。
哥哥交待過她,這件事要爛在肚子裏,她不能背棄自己的承諾。
萬一……
她想,萬一哥哥和陛下是真愛呢……
哥哥都快而立了,還沒成家,她也跟著著急。
田裕這人粗枝大葉,說話沒個分寸,萬一攪了哥哥的好事,她這一輩子都會內疚的……
***
秦瑨來到書房時,送密報的高遜尚還在等待,約莫二十出頭,身穿皂色旗裝,璞頭下是一張英俊的麵龐,眉眼間還有幾分年輕郎君的青澀模樣。
見秦瑨過來,高遜恭敬道:“侯爺,軍中急報。”
秦瑨斂眉肅容,撩袍坐在案前,“出什麽事了?”
高巡往前走了兩步,正欲回稟,忽而眼瞳一顫。
明亮的燭影正巧照在秦瑨的左側,讓他脖頸上的痕跡甚是惹眼。
高巡心頭納罕,除了陛下,難不成這次侯爺還帶了別的女人回來?
不過這個念頭轉瞬即逝,高巡擺正臉色,事無巨細道:“探子來報,突厥胡耶汗部有異動,他們在外采買了不少武器,弓弩居多,近日一直在操練,在邊境亦有集結動向。”
他口中的胡耶汗部曾是突厥比較大的勢力,因靠邊境較近,屢屢進犯盛朝,令人聞風喪膽。
秦瑨回朝前打的最後一仗便是把胡耶汗部擊退了數百裏,挫殺了他們大半的兵力。雙方派使者簽了停戰協定,一晃到現在安定了近十年,也不知為何又要烽煙再起。
秦瑨望向高遜,神色陰鷙道:“有沒有別的勢力參雜進去?”
高遜點點頭,“有可能,胡耶汗部換了幾任可汗,勢力早就不勝從前,財政上一直都是艱難維持,這次采買武器的錢極有可能是旁支勢力提供的。”
“還真有人願意當這出頭鳥……”
秦瑨唇畔掠過一抹輕嘲,吩咐道:“派人細查,究竟是誰在後麵推波助瀾,若這人的目的是故意分散隴右兵力,那為保長安,我們隻能先發製人。”
“是!”
高遜郎聲一應,踅身要走。
“等等。”秦瑨喊住他,手撐桌案,站直身道:“待我稍作安排,跟你一起去軍營。”
從書房出來,秦瑨找到了劉管家,吩咐他一定要照顧好府裏的主子,吃穿用度上絕對不能省。
這邊囑咐完,他又來到姬瑤居住的院落,交代了張桃兒幾句,遲疑片刻,推門而入。
姬瑤還在睡,不知夢到了什麽,眉心皺在一起。
秦瑨站在床榻前睇著她,恍惚之間,過往的光景一幕幕閃過他的腦海。
除了氣人,姬瑤似乎也有可愛的時候。
她采了野花會拿給他看,有了好吃的也會分給他嚐嚐,做夢的時候會像小孩一樣咯咯笑,心情好的時候會圍在他身邊轉圈圈……
她就是個泡在蜜罐裏沒長大的女郎,若不是皇帝,那該多好……
秦瑨唇畔嗟歎,粗糲的指腹覆上姬瑤的眉心,抹平了那裏的褶皺。
軍中異動,如此也好,可以借這個機會遠離她幾日。
她昨晚說的話一遍遍縈繞在他耳畔,他不想再做那個虛偽的人,隻能像打了敗仗的士兵,丟盔卸甲的逃出去。
他不是個傻子,也不是不懂男女之情。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心裏的那種悸動是什麽,那是一種可以讓他粉身碎骨,隨時能治他於死地的感情,是身為臣子對君王的褻瀆……
他的人是清醒理智的,可以口是心非,然而身體卻是最誠實的東西,不會撒謊。
他害怕再靠近她,他這一顆心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外麵天已大亮,秦瑨深深睨了姬瑤一眼,踅身離開了這裏。
回到書房後,秦瑨簡單吃了點東西,換上赭色盤領窄袍,外罩金絲絹布甲,腳踏烏皮靴,最後從牆上取下一柄蛇皮為鞘的寶刀,挎在腰側。
他轉身麵對銅鏡,鏡中人儼然變成了一位意氣風發的大將軍,既熟悉又陌生。
遽然間,秦瑨看見自己脖頸上的紅痕,臉一下子燒起來。
昨晚意亂情迷時,他隱約感到脖子一疼,沒想到竟被姬瑤弄了痕跡。
他仔細回想著剛才見了什麽人,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外麵高遜還在等待,無奈之下秦瑨隻能從藥匣裏取來一片膏藥,貼在了脖頸上,將那紅痕嚴絲合縫的蓋住,隨後闊步行至正堂,與高遜匯合。
小廝牽來一匹棗紅駿馬,肌肉健碩,皮光發亮,腳踏金掌,一看就是精心嗬護著的。
“清風,好久不見。”
秦瑨走到馬兒身邊,伸手摸了摸它的臉。
馬兒似乎通曉人性,見到他後不停晃頭,一下下打著鼻哼。
秦瑨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沉聲道:“時辰不早了,走。”
然而他剛把馬牽出門樓,遠遠就聽到有女郎在喊他名字。
“秦瑨——秦瑨——”
秦瑨一怔,循聲看去。
隻見姬瑤慌慌張張往這邊跑,身穿一件湘妃色襦裙,烏發都沒來得及盤,淩亂的披在身後。
沒多久,姬瑤便氣喘籲籲的來到秦瑨麵前,張桃兒也緊隨其後。
姬瑤捂著岔氣的肚子,抬眸時神色略微一怔。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秦瑨穿武炮,金絲絹布甲在晨曦的映照下熠熠生輝,完美襯出他挺括的身型,似乎比之前更英俊了一些。
不知不覺,姬瑤眼下微微泛起紅暈,開口時攜出一股女兒家的嬌嗔意態:“你要去大營,也不跟朕說一聲……”
高遜在旁一聽,這才知曉麵前這個美人竟是當今陛下,不由眼眸一亮,恭敬道:“末將高遜,見過陛下。”
姬瑤淡淡瞥他一眼,目光又烙向秦瑨,嘴巴不滿的撅起來,似在興師問罪。
好巧不巧,秦瑨想走,卻被姬瑤正正堵住。
早知如此,他絕不會在府中耽擱一刻……
眼下後悔已經沒用了,秦瑨略一斟酌,聲色平平道:“陛下,軍中來報,突厥有異動。時間太過巧合,臣懷疑是長安那邊有人做了手腳。臣得去軍營待幾日,事關緊急,沒有來得及通稟,還請陛下恕罪。”
聽到他的歉意,姬瑤並不領情,“朕跟你一起去。”
秦瑨微微蹙眉,耐著性子道:“大營條件艱苦,風沙又大,比不得節度使府,陛下還是待在這為妙。若是無聊,就讓張桃兒帶著陛下外出逛逛,鄯州有不少好玩的,還有很多好吃……”
“哎呀,朕不去!”
這次姬瑤沒有上套,走到他身邊,旁若無人地抱住他的胳膊,“這裏人生地不熟的,朕不要一個人待著,你帶朕一起去軍營吧?”
她仰著頭,眉眼間蹙起一抹迷茫無助的哀戚,粉澤的下唇被她咬出牙印,如幼獸般憐弱,讓人禁不住心生疼惜。
秦瑨的眼瞳中滿是她的身影,內心好不容易築回的高牆再度被她剝離,不受控製,很快變得分崩離析。
他抿緊薄唇,側頭避開她的注視,可紊亂的呼吸無論如何都平靜不下來。
眼見秦瑨一直不表態,姬瑤著急的晃晃他的胳膊,嬌聲嬌氣道:“瑨郎,求你,別把朕一個人仍在這……好不好……”
美人柔柔弱弱,像是一汪嫵媚的水。
高遜常駐軍營,見到的女子多是西域那邊奔放熱烈的,鮮少見到這種嬌生子,直叫他有些受不了。
如此撒嬌撚酸,別說帶她去軍營了,哪怕是要天上的月亮,那也得想辦法摘給她!
秦瑨亦有些耐不住,但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自是不好,他想抽出手,可姬瑤卻將他越抱越緊,身前的兩團柔軟碾壓著他的手臂,讓他的身體又要竄出火來……
“瑨郎……”
姬瑤一聲更比一聲柔。
秦瑨隻覺全身起滿了冷疙瘩,禁不住敗下陣來,無奈道:“去洗漱,臣在這等著。”
姬瑤一聽,當即心滿意足的笑起來,嬌若桃花的麵龐顯出幾分稚嫩氣息。
秦瑨歎口氣,斜眸看向張桃兒,“你也收拾收拾,一同過去。”
***
隴右大營設在鄯州城南四十裏處的虎頭關,四周全是綿延的雪山,唯有一條康莊大道被營地深深盤踞,堅實守衛著這片土地。
秦瑨領著姬瑤走進軍營衙門,田裕和幾個軍中骨幹早已等候多時了。
姬瑤依舊穿著清早的那身粉色襦裙,烏發盤成高髻,戴著一朵嬌豔的牡丹絨花。
甫一見到金嬌玉嫩的小娘子,田裕這些常在邊關吃沙子的老粗人俱是露出驚羨之色,拱手道:“末將參見陛下。”
“諸位不必多禮。 ”姬瑤隨和笑笑。
“陛下這次前來乃是秘密行事,這幾位都是臣的貼己人,陛下大可放心。”秦瑨對張桃兒示意,道:“臣與諸將商議一番突厥之事,還請陛下先隨張桃兒到後院休息。那邊有臣的一個臨時住所,陋室孤小,還請陛下稍作將就,莫要到處亂跑。”
“好。”
姬瑤對軍事不感興趣,乖乖跟著張桃兒來到了衙門後院。
如秦瑨所說,這個寢房委實簡陋了一些,隻有內外兩間,裝潢亦寒酸,最值錢的莫過於那塊波斯地毯了。
姬瑤東走走,西逛逛,可這裏滿打滿算也就一小塊地方,她百無聊賴,便將主意打到了張桃兒身上。
“桃兒,你帶朕出去逛逛吧,朕之前還沒來過軍營呢。”
張桃兒又穿起男裝,整個人英姿颯爽,對著姬瑤咧嘴一笑,“成,這裏我熟!”
兩人一拍即合。
臨走時,張桃兒往衙門裏瞅了一眼,見一群男人正圍著桌案上的沙盤交頭接耳,沒敢進去打擾,擅作主張帶著姬瑤離開了這裏。
今日天氣爽利,蒼穹碧藍,白雲像一團團大棉花掛在上麵,仿佛離地麵很近很近。
姬瑤心曠神怡,這種景致在長安壓根見不到。
兩人靠著腳力,慢悠悠在大營裏溜達。
半天下來,軍營給姬瑤的感覺就是枯燥,除了刀槍棍棒就是臭臭的馬匹,連個小花園都沒有,更別說什麽吹拉彈唱了。
路過校場時,裏麵傳來男人氣勢如山的嘶吼聲,聽起來令人熱血沸騰。
姬瑤仰頭看著那圈高牆,納罕道:“裏麵在幹什麽呀?”
“將士們操練呢。”張桃兒朝校場裏麵努努嘴,“走,進去看看。”
兩人順著不起眼的回廊往北走,登上了三層高的瞭台。
將士們專心致誌,未曾察覺到有人在窺視,在日頭下揮汗如雨,散發著強有力的男性氣息。
自上往下一看,姬瑤眸中華光隱現,脫口而出:“這些男人肌肉這麽多呀!”
“可不是嘛。”張桃兒滿臉自豪,“咱隴右軍的操練水平絕對是一頂一的,隨便挑出一個將士,那都是讓人血脈噴張的身材。”
姬瑤笑著揶揄:“朕好像知道你為什麽留在軍營了。”
“噓……”張桃兒臉一紅,訕訕笑起來。
黃昏時分,秦瑨終於跟手下將領商議出了結果。
為了穩妥起見,他們決定先發製人,直接派兵神不知鬼不覺的圍剿胡耶汗部,將領則啟用了新人劉槊,謹防打草驚蛇。
一番忙碌,令人頭昏腦漲。
眼看到了用膳的時辰,秦瑨顧不得休息,疾步走回後院,然而寢房內空空如也,哪還有姬瑤和張桃兒的影子?
秦瑨駭然,回到門口質問守衛:“人呢?”
守衛恭順道:“回侯爺,張桃兒帶著陛下出去了。”
“去哪了?”
“好像就在軍營裏轉一轉。”
秦瑨聞言,麵上如墜陰翳,闊步朝外走去。
他明明告訴姬瑤不要到處亂跑,結果又被她當成耳旁風,一個不留神人就溜出去了。
委實氣人!
鄯州的隴右大營方圓遼闊,有的地方連他都鮮少走到。兩人回到隴右的消息已被封鎖,普通將士更是不知曉聖駕在此,若姬瑤四處亂晃,碰到不懷好意的登徒子那就麻煩了!
想到這,秦瑨愈發心慌,腳下大步流星。
好在田裕等人還沒走遠,秦瑨高聲叫住他們,命道:“即刻帶人搜索大營!把陛下找回來!”
***
姬瑤在軍營晃悠半天,眼看天色漸深,肚子也餓了,便喊著張桃兒往回走。
路過一處木質的長排廡房時,姬瑤凝著屋頂上生起繚繞煙霧,好奇道:“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將士們沐浴的地方,裏麵是天然的地熱湯,操練一天泡一泡,別提多舒坦了。”
說到這,張桃兒突然想到了什麽,朝著姬瑤勾勾手,隨後在前麵引路,領著她來到廡房西側的一簇灌木叢處。
“這邊。”張桃兒率先跨進灌木叢,蹲下之後回望姬瑤,用氣聲喊道:“陛下,快過來呀。”
姬瑤躊躇片刻,拎著裙角鑽也進了灌木叢。
張桃兒蹲在她身邊,用手滯了滯木板上的一個小小裂縫,“快看。”
姬瑤愣了少頃,耐不住好奇,順著那個小縫隙往裏看去。
隻見裏麵燈火通明,水霧彌漫,幾個青石堆砌的浴池裏清一色全是男人,黝黑的肌肉強壯有力,個別更是天賦異稟,一眼望之令人血脈噴張。
姬瑤哪見過這種壯觀的場麵,即刻挺直了身子,小臉燒得熱騰騰的,這些男人可比她宮裏養的那些芽芽菜好看多了!
張桃兒笑眯眯的往她身邊湊了湊,低聲道:“這個地方隻有我知道,好不好看?”
姬瑤僵硬的扭過頭,一瞬不瞬盯著張桃兒,沒過多久,上翹的唇角再難壓製:“行呀你,豔福不淺呢!”
“在軍營的一個好處就是可以一飽眼福。”張桃兒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天色,“一會騎軍三隊差不多就該過來了,裏麵有幾個特別英俊的,我指給陛下看看。”
姬瑤忙不迭點頭,“允了,允了。”
兩人躲在灌木叢裏癡癡發笑,一下子變得臭味相投。
然而她們太過專注,並沒有留意到有人靠近。
秦瑨帶著一路人馬火急火燎的到處搜,犄角旮旯都不放過。
走進將士們沐浴的院落時,秦瑨一眼就看到了隱藏在灌木叢裏的兩個人,趴在廡房的牆壁上,不知在幹些什麽。
這兩人的身影有些熟悉,秦瑨放輕腳步,徐徐靠近,忪口氣的同時,劍眉緊跟著越壓越低。
“陛下,就是那個,俊不俊?”
“朕瞅瞅……不俊不俊,朕看著邊上那個更好一些。”
“可我感覺那個有些太瘦了。”
姬瑤和張桃兒正熱火朝天的討論著,舒爾聽到有人講著一口好聽的官腔問她們:“好看嗎?”
“好看。”
“好看。”
兩人異口同聲的回答,片刻後齊齊循聲而望。
隻見灌木叢前站著一個挺拔如鬆的男人,寬肩窄腰,金絲絹布甲嶄新的沒有一絲褶皺。
昏暗的天光下,他臉上帶著溫和笑意,一雙眼睛卻如三秋之潭,冰冷的沒有任何感情。
張桃兒率先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叫了聲:“哥……哥哥……”
姬瑤亦驚詫不已,紅著臉道:“你……你怎麽在這?”
“我怎麽在這?”秦瑨皮笑肉不笑,“我還想問問你們呢,這麽大的人了,還偷看男人洗澡,害不害臊?”
話音落地,他即刻寒了臉,彎腰揪住兩人的胳膊,拎小雞似的把她們拽了出來。
回衙門的路上,姬瑤極其清晰的感受到了秦瑨的怒氣。
他一路拽著她的胳膊,臉色陰沉的堪能滴出水來,跟要吃人的活閻王一樣。
她是帝王,本不該害怕,然而一顆心卻跳的七上八下,讓她的背脊溢滿了薄汗。
張桃兒那邊更是心如死水,哭喪著臉,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果不其然,秦瑨回到衙門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懲罰張桃兒。
明亮的室內,秦瑨負手而立,額角青筋突突直跳:“張桃兒,灌上沙袋,去校場跑一百圈!”
“一百圈?”張桃兒如霜打的茄子,忙不迭告饒:“哥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們隻是路過,不是故意偷看的!”
“對對對,我們就是路過,不是故意去看的,你就饒了她吧。”
姬瑤在一旁幫腔,可秦瑨壓根不理她,銳如鷹隼的眼眸緊盯著張桃兒,儼然已經失去了耐心:“快去!”
軍令不容置喙,張桃兒苦不堪言,可憐巴巴的看了一眼姬瑤,隻能乖乖去校場領罰。
待她走後,衙門正堂裏隻剩秦瑨和姬瑤兩人。
秦瑨對門外駐守的將士說道:“去通知田裕將軍,就說陛下已經找到了,不必再尋了。”
“是!”
將士領命,快步跑了出去。
如此一來,輪到姬瑤開始緊張了。
秦瑨站在距她幾步遠的位置,緊皺的眉峰一直沒鬆開過,陰戾的眼神如毒蛇一般纏著她,直叫她心裏發慌。
姬瑤眼神閃躲,不敢去看秦瑨。
然而秦瑨二話不說,拉住她的腕子,將她直接拽回後院的寢房。
砰——
門被秦瑨猛烈的關上,儼然承擔了他不少火氣,發出的聲響嚇得姬瑤雙肩一顫。
室內充斥這一股隨時都會爆炸的火藥味,姬瑤怯聲道:“你……你要做什麽?”
秦瑨不說話,沉著臉逼近她。
她步步後退,直到背貼冰冷的牆麵,無路可退,方才有些脾氣上來:“秦瑨,你到底要做什麽?”
秦瑨慍怒不已,開口時連敬稱都給扔掉了:“我說了讓你待在節度使府,你偏不願意。好,那就跟著來,我讓你不要亂跑,結果又跟張桃兒跑出去。為了找你,大營裏可謂是雞飛狗跳。雞飛狗跳也就算了,你竟還偷看男人洗澡?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怎麽就一點臉麵都不要!”
聽到他的嗬斥,姬瑤登時感到委屈,“不就是看了兩眼嘛,又少不了他們幾兩肉,你這麽凶做甚?”
“你可知道這是哪裏?”秦瑨氣急反笑,伸手撐在姬瑤耳側,俯首靠她更近,“這是軍營,裏麵的男人可不是在大明宮陪你過家家的那群人。你以為偷看幾眼,占了便宜,可曾想過他們常年見不到女人,如果猛然發現你,你覺得你會有什麽後果?嗯?”
他微揚聲調,話的深意不言而喻。
姬瑤凝著他,嘴硬道:“那有什麽好怕的,我是皇帝,他們敢拿我怎麽樣?”
“皇帝?”秦瑨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唇角的笑弧越來越深,“普通將士根本不知道聖駕在此,就算你自報家門,說自己是盛朝的女皇,那請問你有何憑證?憑自己叫愚娘嗎?”
姬瑤一滯,唇瓣翕動,少了幾分底氣:“我是沒有什麽憑證,不……不還有你嗎?”
室內靜了幾息。
秦瑨斂起笑意,眉峰微微一挑,眼神變得冷漠疏離,“我若不認你呢?我把你丟在軍中,你又能怎樣?他們可不是我,不會對你留有幾分情麵。”
在姬瑤茫然無措的注視下,秦瑨抬起手,食指撫過她的麵靨,順著她的脖頸落到鎖骨處,一寸一寸挑開她的衣襟。
“若你落到那些登徒子手裏,他們會撕破你的衣服,掐青你的皮膚,親爛你的嘴,最後你隻能奄奄一息的裹上草席,被人扔到亂葬崗裏。”
聽到這,姬瑤小臉煞白,左側的衣衫淩亂滑落,露出小巧誘人的香肩。
秦瑨似乎對她驚懼的模樣很是滿意,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探頭覆上她耳畔:“如此一來,還敢亂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