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義妹

◎你該不會在這過夜了吧?◎

十天後, 大隊人馬終於進了鄯州地界。

這裏北靠涼州,西臨日月山,東近渭水源頭,不僅是邊關要塞, 經濟還極其發達。

休戰時年, 來自吐蕃突厥和西域等地的商人雲集城中做起買賣, 販來的商品琳琅滿目,民風更是開化。

這次聖駕來到隴右是秘密行徑,大隊人馬在城外就地遣散,隻留一輛馬車低調進城。

姬瑤坐在馬車內,挑簾望著外麵熙熙攘攘的市集,時不時能嗅到各種各樣的香氣, 這裏的繁華當真讓她開了眼界,原來邊陲也有好地方。

傍晚時分, 姬瑤躬身下了馬車。

麵前是一座威嚴的別院,門樓巍峨, 一塊朱紅門匾上書燙金大字——節度使府。

這就是她要暫時落腳的地方了。

姬瑤端詳了一番, 饒有趣味地看向秦瑨,“你的老巢還真不錯。”

秦瑨嗔她一眼,那有這樣誇別人宅邸的?

不過他無心計較, 攜著姬瑤走進府邸,引她進入正堂接受府中人跪拜。

姬瑤凝著麵前三三兩兩的人, 狐疑道:“瑨郎,你府上就這麽幾個人?”

秦瑨如實道:“臣不常回來,府邸隻留了一位管家和幾個小廝料理別院, 婢女都遣散了。陛下今日前來, 臣本想給陛下買幾個貼身侍女, 可想來想去,還是不如自己人用的放心,這些時日近身照顧陛下的任務就交給臣的義妹了。”

“義妹?”姬瑤眼波微動,“朕怎麽不知道你還有個義妹?”

“她長居鄯州,不曾去過長安,估摸這會應該快到府中了。”

秦瑨簡單回答一句,領著姬瑤來到後院明喜堂,讓她先行休息。

明喜堂收拾的很是妥當,古樸雅致,香沁撲鼻,新換的床褥也是軟綿綿的,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舟車勞頓,姬瑤困頓不已,也顧不得秦瑨去做什麽了,稍稍盥洗一下躺到床榻上,這一閉眼竟到了第二天。

一夜無夢,姬瑤睡的格外舒服。

她緩緩坐起身,伸了個懶腰,誰知一扭頭,卻被眼前人嚇得花容失色。

“啊——秦瑨——”

秦瑨正在院子裏等她起身,甫一聽到她的尖叫聲,便疾步跑進屋裏,焦急問道:“出什麽事了?!”

姬瑤慌慌張張的下床,嫩白小腳一下下踩在冰涼的地坪上,衝到外室死死抱住秦瑨。

她抬起手,哆哆嗦嗦指著屋裏人,羞憤道:“朕屋裏……屋裏怎麽有個男人!”

秦瑨一聽,緊繃的神色這才放鬆下來,輕輕拍她後背,安撫道:“她叫張桃兒,就是我說的義妹。”

“義妹?女的?”

姬瑤站直身,上下打量起張桃兒。

隻見這人身材瘦高,穿著皂色圓領袍,前不凸後不翹,頭發還隻有寸餘長。

她百思不得其解,“你是女的,為何要做這身打扮?”

張桃兒上前行禮,訕訕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回陛下,我一直生活在軍營,跟著將士們操練,就把自己當男人待了。把陛下嚇到了,真是罪該萬死。”

聽說話的聲音倒像個女人……

姬瑤半信半疑,看看她的胸脯,又往她身下看看,“你真是女的?”

“千真萬確,不信陛下可以給我驗身。”

話落,張桃兒就要脫衣裳。

姬瑤連忙捂住秦瑨的眼,“算了算了,不用了,這還有男人在呢!”

張桃兒恍然大悟,咧嘴笑道:“瞧我,都忘了哥哥還在這呢,真不好意思。”

姬瑤對她大剌剌的樣子頗為不滿,一點淑女的味道都沒有。

不過府裏缺人,她也隻能勉為其難的將這人留下了。

“你去換身衣裙,這打扮朕看著別扭。”

張桃兒麵露難色,“陛下恕罪,我沒有裙子……”

“沒有?”姬瑤一臉嫌棄,“還有女子不喜歡穿小裙子的?”

張桃兒不說話,隻是賠著笑。

無奈之下,姬瑤走回內屋,把秦瑨給自己準備的衣裳分了兩套給她。

“你先換上吧,改明讓秦侯再比著你的尺量去做幾套。”

“是……”

張桃兒抱著衣裳跑出去,找了個沒人地方換好,重新回到姬瑤身前。

這回倒是順眼了不少,就是皮膚曬得黑了些,不太精致,還有就是發型不好看,像個和尚。

姬瑤十分不解,“你就是做男人妝扮也無妨,隻是為何把頭發弄這麽短?”

張桃兒麵露幾分羞赧,“那個,洗頭不太方便……”

“嘁。”姬瑤撇撇嘴。

長這麽大,還沒見過如此不重形象的女子。

雖說如此,但張桃兒是個好相處的。

吃了午膳後,姬瑤便和她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起來,很快就成了話搭子。

秦瑨瞬間輕鬆不少,姬瑤總算不用整天圍著他嘰嘰喳喳了。

他好多年沒回鄯州,再加上長安那邊局勢嚴峻,需要派親信打探,有好多事等著他來處理。

安頓好姬瑤,秦瑨轉而來到書房,叫來田裕等貼己人,安排起之後的事宜。

一晃到了天黑,田裕等人這才告退。

秦瑨坐在案前,手撐著發脹的頭,徐徐閉上眼。

他帶著正主,若要打回長安,必得兵分三路,河西那邊需要借道走走……

剛想到這,有將士在門外稟告:“侯爺,陛下有急事找您。”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秦瑨風塵仆仆的走進明喜堂,周身挾著夜色微涼的氣息,進門看了看,皺眉道:“陛下,張桃兒呢?”

“朕讓她回去了。”

姬瑤半倚在妝花引枕上,眉眼間浮著慵懶意態。

秦瑨站在距她幾步遠的位置,見她並無什麽異常,高懸的心適才放下幾分,“陛下有何急事?”

姬瑤柔聲道:“朕睡不著。”

又是這……

秦瑨甚是無奈,“睡不著就再玩會,你若無聊,我叫人找些話本送過來。”

“誰要看那些東西。”姬瑤徐徐坐直身,“你不在朕身邊,朕不習慣,明明都很困了,就是睡不著。”

秦瑨滯澀不言。

燈影下,姬瑤烏發披垂,穿著質地尚好的寢服,曳地長裙,薄如紗翼,隱約透出她瓷白如玉的肌膚,還有朱紅小衣,再襯上她那張嬌美的麵靨,唇紅齒白,寸寸厘厘皆是**景致。

如此女郎,毫不忌諱的訴說著對自己的需要。

這讓秦瑨漸漸攥起手骨,心下浮出一股莫名的悸動。

不過須臾,他就把這悸動壓了下去,“別胡鬧了,早些睡吧。”

“朕說的是真的……”

姬瑤眸中情動,可憐巴巴地凝著秦瑨,“之前在穆庭之府邸,你說避嫌也就算了,可這是你自己的府邸,有什麽好怕的?你來陪朕,好不好?”

秦瑨巋然不動的站著,“這雖是我自己的府邸,可人也總有耳目。陛下不習慣也要習慣,馬上就回長安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了,要不然你我的脊梁骨怕是要被人戳斷了。何況你還尚未成婚,定是要注重名——”

他話沒說完,姬瑤已經光著腳丫下地,直接抓住了他的手,將他拉進內室按在床榻上。

自個兒則從他身上跨過去,把他胳膊一抬,人立馬鑽進他懷裏,臉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找到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睛。

這一套動作輕車熟路,讓秦瑨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女郎身軀柔軟,散發著如蘭似桂的香氣,他再熟悉不過。

而他的身體好像也產生了記憶,隻要她在懷裏,他便會情不自禁的想要箍緊,再箍緊……

這樣的反應讓秦瑨怔然不已,他盯著自己覆在姬瑤腰肢上的手,心裏漫出陣陣恐懼。

姬瑤對他的需要,他尚且還能控製,可他絕不能對她產生同樣的情愫。

哪怕有一點點苗頭,他都要去扼殺。

如是想著,秦瑨像被火燙了一樣,迅速放下手。

姬瑤的身子失去了力道支撐,不由向外一歪。

她煩悶的皺起眉頭,又蹭回原處,牽著秦瑨的手重新搭在自己腰上。

“抱緊我,我真的好困……”

溫儂軟語,讓人不忍回絕。

秦瑨愣了久久,終是不情願的閉上眼。

誰知他竟睡著了,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快亮了。

秦瑨連忙將姬瑤放在床榻上,小心翼翼替她蓋好被衾,又仔細看了看她額頭的傷口,上麵痂皮已落,新肉微紅。

璞玉生瑕,不免讓人惋惜。

不過他從軍營調來了上好的傷藥,塗上幾次,應當留不了疤。

秦瑨如負釋重的歎口氣,起身離開寢房。

誰知出門的時候,一道急匆匆的身影突然從遊廊閃過來,兩人正巧撞了個滿懷。

張桃兒捂著吃痛的鼻子,抬頭看清來人,大驚失色道:“哥哥,你怎麽在這啊?”

沒想到好巧不巧,恰在出門的時候碰到了人。

秦瑨怔愣片刻,一絲窘迫在眉眼間稍縱即逝。

他擺了擺手,示意張桃兒遠離屋門。

兩人一前一後行至院中,秦瑨強行鎮定下來,責問道:“你昨天不在這守著,怎麽這個時辰過來了?”

“陛下不讓我陪夜,回去我擔心的睡不著,就提前過來了一會兒。”張桃兒總覺得不對勁,“哥哥,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怎麽在這啊?你該不會在這過夜了吧?”

秦瑨立時冷了臉,叱道:“你長了幾個腦袋,夠在這胡說八道的?”

張桃兒如夢方醒,迅速捂住了嘴。

秦瑨沒好氣的瞪她一眼,往外走了幾步,複又回頭看她,涼聲道:“我剛才與陛下探討公務,時間不過久了一些。把這事爛肚子裏,不許對外宣揚,知道嗎?”

張桃兒被他狠戾的眼神嚇到,點頭如搗蒜,用氣聲回他:“知道,知道,請哥哥放心。”

待秦瑨離開,張桃兒這才如臨大赦,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蒼穹泛起了魚肚白,她守在房門外,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

哥哥這個時辰才離開陛下的寢房,若說是探討公務,徹夜長談,她絕對不信。

他肯定是在這過夜了……

張桃兒愈發篤定,仿佛找到了某些問題的答案。

難怪這些年哥哥鮮少回隴右,有這麽一位金尊玉貴的嬌嬌女在身邊,誰能不迷糊?

這一覺,姬瑤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張桃兒伺候她洗漱後,下人即刻布上一大桌鄯州美食,她大快朵頤,空虛已久的胃終於得到了慰藉。

雖說不用在外麵吃苦受罪了,可一閑下來,姬瑤覺得甚是無聊,不禁問張桃兒:“這裏有什麽好玩的嗎?”

張桃兒徐徐道:“咱們鄯州商貿發達,很多外邦商人雲集城中,好玩的真不少。但哥哥說了,得等他安排好軍中事務才能帶陛下出去,先委屈陛下憋上幾天。”

“好吧……”姬瑤趴在紫檀圓桌上,百無聊賴:“那你有什麽好玩的嗎?”

“有啊,騎——”

張桃兒拉了個長央,話又咽了回去,騎馬射箭這種粗人的玩意兒,長安這位金貴的主子才不會喜歡。

她烏黑的眼珠滴溜溜轉了轉,笑道:“要不,我領陛下在府中轉轉?”

“好吧。”

姬瑤歎口氣,在張桃兒的陪伴下逛了逛節度使府,兜兜轉轉來到一處雅致的院落。

月洞門前有重兵把守,裏頭草木繁盛,一棟三層吊角樓極為惹眼。

姬瑤細聲問:“這是哪?”

張桃兒道:“回陛下,這是哥哥處理公務的書房,平日裏算是禁地,閑雜人等不讓進。”

“哦,你先回去吧,朕進去看看。”

姬瑤一向對禁地感興趣,提著裙角走了過去。

守門的將士看到她,正要給她行禮,卻被她無聲製止了。

這個小院不大,打掃的極其幹淨,遊廊深處就是那棟吊腳樓,一樓門扉大敞,正中擺著三腳仙鶴落地香爐,正嫋嫋散發著香霧。

姬瑤悄悄走進去,隻見秦瑨立在偏廳,專心致誌盯著牆上的地圖,一身靛色襴袍襯得他麵上輪廓極其鋒銳,寬肩窄腰,身型愈發好看。

姬瑤躡手躡腳的靠近秦瑨,抬起手想去蒙他的眼。

殊不知眨眼的功夫,秦瑨就鉗住她的手腕,將她反身一扣。

“什麽人!”

姬瑤被迫弓著腰,手被按在身後,疼的齜牙咧嘴:“快放開朕,疼死了!”

秦瑨這才看清來人,慌忙鬆開了她,驚詫道:“陛下怎麽來了?”

姬瑤捂著吃痛色的手腕,沒好氣的剜他一眼,“你這麽緊張作甚?這是你的府邸,裏三層外三層,圍的鳥都飛不進來,難不成還能有刺客?”

秦瑨滯了滯,“手沒事吧?”

“怎會沒事?”姬瑤伸出腕子,委屈道:“你看都紅了……”

秦瑨扶著她的手腕仔細看了看,她皮膚太嫩了,稍稍用力就是一道紅印子。

這片刻的沉默,他麵上不經意間浮現出擔憂之色,撞入姬瑤的眼眶,讓她微微紅了臉。

“我去找些藥酒來。”

秦瑨轉身要走,姬瑤卻拽住他的袖襴,嬌柔的嗓音挾著幾分羞赧:“不用了,過一會它就好了……”

這次她沒有小題大作,倒是讓秦瑨倍感意外。

四目相對,兩人的身影在燈燭的映射下在牆上拉的很長很長。

氣氛有些尷尬,秦瑨不自在的捏捏手骨,“陛下找臣有事嗎?”

“沒事,朕就是隨便逛逛。”

姬瑤仰頭凝著秦瑨,一雙眼眸亮晶晶的,如一汪溫柔的潭水,讓人忍不住春心溢動。

視線絞纏時,秦瑨的胸口砰砰亂跳,前所未有的紊亂。

姬瑤見秦瑨不出聲,歪頭問道:“怎麽了?”

“沒事。”秦瑨緩過勁來,連忙調轉了話題:“陛下來的正好,臣有些要事與陛下商議。”

姬瑤怔道:“什麽事?”

秦瑨眉峰微蹙,端正的容顏不怒自威,“若臣想與長安取得聯絡,裏應外合,陛下覺得哪位官員可擔此重任?”

“那必須是太傅呀。”姬瑤不假思索:“阿耶告訴過朕,滿朝文武唯能信任太傅和宣平侯。”

秦瑨頷首,轉身看向地圖,陷入沉思。

在朝中他與太傅關係不好,他清楚的知道,他的存在就是為了製衡太傅。

饒是如此,先皇信任的人應當是衷心耿耿的,他自會放下偏見。

“陛下有什麽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嗎?”秦瑨回眸望向姬瑤,溫聲道:臣一向與太傅政見不合,貿然聯絡隻怕太傅不會信任,不相信我們在一起。”

“證明身份……”

這倒讓姬瑤有些為難。

南巡遇襲後,除了這身皮囊,她可是什麽都沒剩,腰牌,皇令,俱沒有帶出來。

姬瑤絞盡腦汁的想,在她要放棄時,終於記起自己兒時與太傅的玩笑。

那時太傅閑她頑皮,讀書不用功,私下裏偷偷叫她小愚娘,而她不服氣,就叫太傅臭老頭。

因為僭越,這是他們兩人的秘密,沒有第三人知道。

如今姬瑤把這件事告訴了秦瑨,惹得他不禁嗤笑出聲。

不愧是太傅,起綽號都那麽貼合實際。

有水平。

姬瑤見秦瑨笑她,變得惱羞無比,“朕告訴你秘密,你還敢嘲笑朕,真討厭!”

她掄起沙包大的小拳頭,一下下砸到秦瑨身上,力道不大,好像在給他錘肩打背一樣。

沒幾下,她自個兒的手卻疼起來。

“好了好了,莫要鬧了。”秦瑨斂起笑意,牽著姬瑤來到桌案旁,為她拉開圈椅,“煩請陛下給太傅大人寫封密信,內容臣來說,落款就寫愚娘。”

說到愚娘,秦瑨又想發笑,然而在姬瑤想要刀人的眼神下,還是壓住了自己的嘴角。

兩人反複斟酌,密信寫了一遍又一遍。

一個時辰後,姬瑤把筆一扔,揉著酸痛的手腕,懨懨道:“這回可算行了吧?”

秦瑨拿著密信通讀了一遍,條理清晰,部署明確,這次的確沒什麽問題了。

他在密信上叩下隴右節度使的大印,隨後以火漆封好,這才對姬瑤說道:“辛苦陛下了。”

“可是辛苦,今日寫的字,比朕半月寫的都多。”姬瑤嗔了秦瑨一眼,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今晚早點過來陪朕,累一天了,朕想盡快休息。”

說完她拎著裙角離開了書房,空留秦瑨一人傻站在原地。

瞧這語氣,拿他什麽了?

他白天費心籌謀,晚上還得哄睡,這既當爹又當媽,傳出去不讓人笑話?

委實氣人!

***

姬瑤回到寢房時,張桃兒早就準備好了熱湯。

她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特地試了試當地很有名的香料,味道很甜,連頭發都是香香的。

穿好寢衣後,張桃兒拿著篦子替姬瑤梳頭,忍不住誇讚:“陛下的頭發好像綢緞一樣,真好看。”

姬瑤嬌矜一笑,“頭發可是女子最重要的美貌加持,平日裏一定要注意養護,你也留長一些,定是比現在要美上幾分。”

張桃兒搖搖頭,“不行不行,別說養護了,平時我連洗頭都覺得麻煩。”

“這可不行呀。”姬瑤側頭看她,“你跟個漢子一樣不愛收拾自己,以後可怎麽嫁人呀?”

張桃兒不以為然,“嫁人太麻煩了,我要留在這打仗,以後當哥哥的左膀右臂。”

姬瑤唇邊嗤笑,“秦瑨這是跟你灌了什麽迷魂湯?”

張桃兒一聽,眼睛亮晶晶的,“陛下有所不知,我是個孤兒,那年邊境混戰,我還很小,是哥哥救了我,給了我個容身之所。我那時就立誌一定要報答哥哥,哥哥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哥哥讓我打仗,我就是死也得——”

“哎呀,行了行了。”

姬瑤不耐煩的打斷張桃兒,仰頭看她時,一雙杏眼眸光流轉,蘊著幾分意味深長的況味,“報答的方式有很多,你幹嘛要選這條苦路?就沒想過嫁給他,給他生兒育女?朕之前看過很多民間話本,那些酸腐文人就愛寫這種故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和可憐弱小的孤女……”

本就是玩笑話,誰知卻讓張桃兒大驚失色,宛如見鬼一般。

“陛下可不能亂說!”她放下篦子,手忙腳亂的解釋:“我哥哥可是威武的大英雄,理應配這世上最好的女兒家,我身份卑微,萬萬不敢肖想他,能為哥哥分擔一些壓力就是我最大的奢望了!”

姬瑤望著張桃兒慌張失措的模樣,納罕道:“我就隨便問問,你緊張什麽?”

“陛下有所不知,哥哥素來愛惜自己的聲譽,若聽到這種閑話,斷然是不會留我了……”

張桃兒戰戰兢兢的縮著脖子,本就穿著不太合體的衣裙,如此看起來有幾分滑稽,又有幾分可憐。

姬瑤咬了咬唇心,歎氣道:“好了,就當朕說錯話了,以後不提這事。”

“多謝陛下!”

張桃兒甚是感激,行禮後殷勤的替姬瑤鋪好被褥,如昨晚一樣,回她自己的院子睡去了。

月上中天,秦瑨這才磨磨蹭蹭的趕回明喜堂。

姬瑤早已等待多時,甫一看見秦瑨,立馬剝了他的外袍,按著他上了床榻,充當自己的人肉墊子。

外麵蟲鳴陣陣,可她卻漸漸沒了睡意。

掙紮了一會,她無奈的睜開眼,半折起身,戳了戳秦瑨的臉頰,細聲道:“瑨郎,朕睡不著,咱們說會話吧?今天朕跟張桃兒聊了一會,她說,她是你救回來的?”

秦瑨徐徐睜開眼,用鼻音“嗯”了一聲。

“哦。”姬瑤手托下頜,“她好像挺崇拜你。”

秦瑨不說話了,撐身坐起來,背倚引枕望向姬瑤,似乎在等她繼續往下說。

兩人目光雜糅,姬瑤也慢慢坐直身,突然問了一句:“那你喜歡她嗎?”

秦瑨一愣,不假思索的搖搖頭:“不喜歡。”

“既然不喜歡她,為什麽要把她留在身邊?軍營的生活那麽難,為什麽不替她找個好人嫁了?還是說,你很享受她的仰慕?不舍得她嫁人?”

一連串疑問,馿頭不對馬嘴,把秦瑨搞的一頭霧水。

燈影下,他俊逸的麵龐漫過些許慍色,“陛下為何要這麽問?”

為何?

姬瑤一時語塞,她也不知道為何。

“嗯,我就覺得一個女兒家在軍營挺不容易的……”

秦瑨道:“不容易也是她自己選的,跟臣沒關係。臣救她隻是個意外,不過給了她一些吃穿用度,沒多久臣就被先皇召回了朝廷。自打陛下登基以來,臣更沒有回過隴右,張桃兒這幾年在軍營做了什麽,我並不清楚。”

姬瑤噤聲不言,心口堆積起些許鬱氣。

談及張桃兒的時候,秦瑨的語氣波瀾不驚,仿佛在說一個與自己毫無關聯之人,可那人一口一個哥哥喊著他呀……

不經意間,張桃兒崇拜的眼神曆曆在目。

不知怎麽的,姬瑤不喜歡這樣脾性的女子,好像沒腦子的傻瓜,隻會把男人奉為神明。

還有那些朝中的大臣,許多人都唯秦瑨馬首是瞻,出力賣命,可是甘之如飴。

秦瑨這人,慣會蠱惑人心……

如此想著,姬瑤雙手攀住秦瑨的寬肩,探身向前,一瞬不瞬盯著他的眼睛。

仔細一看,那雙幽黑的眼仁裏藏著城府,還有冰冷。

有時候偏生讓人覺得可恨……

恍惚間一股火氣上來,姬瑤探頭向前,狠狠咬住了秦瑨的唇。

刺痛冷不丁的襲來,秦瑨悶哼一聲,隱約覺得嘴裏多了一股鐵鏽味。

他不知姬瑤這是發的什麽瘋,雙手按上她的肩,卻遲遲沒有推開她的力氣,隻能任她像隻發狠的小獸一樣在他唇上啃噬。

慢慢的,啃噬變成了溫柔的吸吮,繾綣而綿長。

自姬瑤受傷以來,兩人一直沒有行過雲雨。

麵對如此廝磨,秦瑨如臨大劫,一顆心咚咚亂跳,仿佛有什麽東西迫不及待的想要撕裂他的身體,突破禁錮……

末了,姬瑤徐徐撤開,臉上泛著誘人的春紅,唇瓣上沾著兩人的口液,在燭光映照下顯得亮晶晶的。

她低著頭,沒去看秦瑨,停了一會兒靠在他肩上,心頭一陣懊喪。

秦瑨亦不好受,小腹像著了火,可他依舊努力壓製著自己的情緒,手撫姬瑤的後腦,平靜說道:“不早了,快睡吧。”

他愈是這樣,姬瑤就愈發氣窒。

為什麽每次都是她主動,他都像沒事人一般。

哪怕她開始情動,他也似老和尚入定一樣,非要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撥才行……

這壓根就不像一個正常的男人。

若是正常男人,麵對她這般香嬌玉嫩的女郎,怕是早就把持不住了吧?

燈燭嗶啵一聲,晃出一陣動**不息的光影。

姬瑤縮在秦瑨的肩頭,美眸漸漸半闔。

她想印證一件事,鼓足了膽量,原本覆在他肩上的手緩而慢地往下移……

遽然間,姬瑤的手被秦瑨死死攥住。

可他越是阻止,她越是反骨來襲,與他無聲拉扯起來。

最終,她牟足了力氣,抽出手,義無反顧的探了下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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