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引路的女尼在一拱門前停下腳步,燈籠擱在腳邊,回身雙手合十向湛君行了一禮,“客人請在此等候。”
湛君回禮,立在原地不動,幽暗的環境使她緊張,於是並沒有觀望之心。
不多會兒,那女尼從院內走出,再次向湛君行禮,“客請入內。”
湛君合掌點頭,跟隨女尼入內,蕊姬緊跟在她身後。
院內有幾間屋舍,亮著燈的那間房門洞開,可見其間漂浮的嫋嫋白煙。
女尼站在門外稟報,“上人,客人已至。”
“請客人入內。”
湛君奇怪這聲音的主人這樣年輕,帶著好奇隨女尼進了屋。
一位身著木蘭色僧衣的比丘尼背光而立,僧衣寬鬆,瞧不出身形,湛君卻無端覺得她瘦弱。她轉了身,一張年輕的美麗的臉,平和祥寧,是佛像的神情。
“她或許才二十歲,又生的這樣美,怎麽舍得削掉自己的頭發?”湛君這樣想。
湛君正胡思亂想間,妙華法師已走到了她的麵前。
妙華法師俗家名方倩,乃元衍母方艾的從母姊妹,比湛君想的要年長些,現今二十又九,皈依佛門已十年有餘,現今是平寧寺掌事之人。
妙華仔細看了湛君一眼,斂眉問道:“貴客持元檀信信物,來此所為何事?”
湛君尚在思慮,蕊姬上前一步,先行禮,“拜見法師。”
妙華回禮,靜待下文。
“此娘子為元家二郎友人,入京之後暫無處棲身,二郎懇請法師代為看顧,故深夜造訪寶刹。”
妙華微側過了頭,避了人露出一個略苦惱的表情,但再回轉時已是平靜無波。
“如此。”妙華微微點頭,呼喚房中侍立的一名女尼,“圓真,帶貴客往蓮台安置,不可慢待。”又慈眉善目對湛君講,“蓮台雖偏遠,勝在清淨,少有人打擾,貴客可安心住下。”
湛君聽得此言,忙行禮致謝。
妙華又言,“夜已深了,貴客早些歇息吧。”
這是委婉趕客,好在湛君無絲毫打擾之意,再次致謝後隨圓真離去前往蓮台。
平寧寺占地頗廣,妙華講蓮台是偏僻之地,湛君足行了半個時辰才到了地方,弄得疲憊不堪。
蕊姬送離圓真,再回到屋房時,湛君已靠著憑幾睡了過去。
元衍方洗浴完,濕發披著,衣裳係帶未係,敞著懷從浴房走出,發上水珠低落,順著他坦露的精悍胸膛蜿蜒流下,掩沒在衣衫深處,形容頗為浪**。
楊寶珠甫一抬頭,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副景像,她坐起來,笑著喊,“二郎。”
夏初尚算不得燥熱的夜裏,楊寶珠穿的甚是清涼,輕紗難掩她玉白的肩頭,渾圓的胸脯,柔軟的腰肢,還有那幼竹一樣筆直纖細的雙腿。
元衍望向她身體的眼神並不掩飾讚賞。
她的美是毋庸置疑的,她的引誘亦是有意的。
堂上宴罷,因宵禁之故,楊圻留元承元衍府上留宿,二人自是不推脫。
元衍洗浴之時,楊寶珠清走了侍從,欲與元衍夜話。當然,最好也不止是夜話。
楊寶珠倒了杯水,行至元衍身邊,眼神纏綿,胸腹幾乎要與元衍相貼,“二郎飲些水吧。”然後便將杯沿舉至元衍唇邊。
元衍低頭,看到雪一樣的兩團,眼神頗有些意味可深究,就著楊寶珠的手將杯中水飲盡,一滴也未剩下。
楊寶珠很是欣喜,元衍雖飲完了水,她也未離了元衍軀體,反而貼得更近了些,俏麗的臉旁正倚靠在元衍肩上,雙臂纏住元衍堅實勁瘦的腰肢,語氣都多了些癡纏,“二郎好狠的心,這麽久不來看我,叫我望眼欲穿,相思淚流盡。”
元衍這才不緊不慢將楊寶珠推開,在楊寶珠的詫異裏,似笑非笑道:“寶珠,這是做什麽?”
離開了那叫人迷戀的軀體,楊寶珠變得心慌,急欲再攀上去,可元衍後退一步,拒絕了她。
楊寶珠十分哀戚,還有些不知所措,隻癡癡喊:“二郎……”
元衍將衣帶係好,尋了中衣披在身上,才又繼續同楊寶珠講話,“寶珠,你怎在這裏?”
楊寶珠追過去,哀怨道:“宴上時,二郎你都未與我講一句話,我心裏難受的很,若是見不到二郎,我再難平定了。”
“寶珠,你得回去了。”
楊寶珠著急地抓住元衍的胳膊,“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所以二郎你這樣待我,明明先前不是這樣的……”
倘若此情此景叫楊寶珠相熟的人見到,必然要大驚失色,向來盛氣淩人的太尉之女怎會有這般伏低做小之時?
也隻有元衍見過罷了。
元衍拿開楊寶珠的手,擺出一個苦惱的表情,“寶珠你哪裏有錯呢?隻是我們不能如此,你快些回去吧,叫旁人見了,於你不好。”
“為什麽?”楊寶珠一時失控,大喊大叫起來,“為什麽不能,明明我心愛你,你心悅我,我兩個天造地設,如何不能!”
元衍幽幽道:“寶珠,你難道忘了嗎?我娶了妻的,我的妻子正在西原我的家中,旁人都知道她是我的夫人。”
楊寶珠再次抓住元衍的衣袖,像是在乞求救命稻草,“可是二郎你不喜歡她啊!你不喜歡她的對吧?我見過她,淡而無味實在平庸,怎麽配做二郎你的妻子呢?當時二郎你才八歲,八歲哪裏知道什麽是情愛呢?她是你父母強加給你的妻子,隻是你的責任,二郎心愛的是我,不是嗎?她根本不是問題!”楊寶珠說著,想起什麽來,開始扯身上的薄紗,要展露她美好誘人的軀體,“她才十四歲,你甚至沒有與她同房,那她又哪裏算你的妻子呢?但我可以,現在就可以,我把自己獻給你,你可以盡情享用我,聽說會很快樂,我會讓你快樂的。”她甚至要去扒元衍的衣裳。
元衍一隻手攥住了楊寶珠亂扯的雙手,另一隻手挑起她的下巴,目光幽深,輕飄飄地說:“寶珠,不要發瘋。”
楊寶珠如遭雷殛,眼淚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流下來。
元衍鬆開楊寶珠,到幾案前坐下,倒了一杯水慢慢喝著。
楊寶珠失魂落魄,跪坐在元衍身側,歪斜的像個被化了骨頭的人,她張開嘴,又閉上,來來回回數次,說出一句:“能這麽對我的,也隻有你了,二郎……那天你縱馬疾馳過來,隻為了把花插進我發裏,那一刻我覺得我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你為什麽娶了親呢?還是那樣一門親,叫我更加不甘了……”
元衍將杯子擱下,歎了口氣,側首去看楊寶珠,眼神似夜裏的海。
“寶珠,你很好的,隻是人命天定,說到底我們之間差了緣分,縱使青桐如你所說,可她是我的妻子,這是無從更改的事。”
“怎麽會!”楊寶珠激動極了,“你們又沒有夫妻之實,元氏供養了她那麽多年,哪裏對不起她呢?你休了她,叫她離開!天底下除了二郎你,她想讓誰做她的夫君都可以!”
“這是在折辱人,她並沒有錯。”元衍沉聲道。
聽元衍不讚同,甚至有了怒意,楊寶珠的氣焰一下子低了下去,“人總有自己的私欲,我也是沒有辦法。”
“寶珠,人不能隻顧一己私欲,人皆有父母兄弟,有太多需要顧慮了。”元衍語重心長,“倘若如你所言,我休棄青桐,太子要做何想?他如今是太子,將來是天子,不是我能為了一己私欲能開罪的。”
元衍妻郭植,小字青桐,與元衍成親之時方四歲,彼時元衍八歲。元衍的母親西原公夫人方艾敲定了這樁親事,因郭植的母親乃是方艾的摯交,郭植的父親戰死沙場為國捐軀,郭夫人與其夫伉儷情深,悲痛之下撒手人寰,郭植一朝失去雙親,除了兄長再無人可以依持,隻是郭植兄長長年鎮守邊關,於幼妹實難照料,隻好求助方艾代為照管。方艾因十分喜歡她,於是做主,長子次子一日娶親,雙喜臨門。
郭植不僅是忠臣之後,她還有一個正當年的姑母從兄,正是東宮太子孟紹,未來能夠使大魏中興的賢良君主。
楊寶珠道:“太子又如何?父親掌天下兵馬!”
“寶珠!”元衍怒喝。
這還是元衍第一次在楊寶珠麵前這般疾言厲色,楊寶珠一時被駭住,抽噎都止住了。
元衍為楊寶珠擦眼淚,聞聲勸道:“寶珠,你我二人絕無可能,日後不要再這樣私下見麵了,回去吧。”說完,他抓起楊寶珠的手臂,開了門,將她推到了門外,複關上了門。
關上門之手,元衍沒有離開,屋內的燈將他的身影照在房門上,那道隔開了他與楊寶珠的門。
一副情深義重但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門外再無聲息之後,元衍才從門邊離開。
此刻他的臉上再無一點深情模樣,隻有勢在必得的得意之色,隱約有凶狠之意。
元衍未必愛郭植,但一定不愛楊寶珠,寶珠寶珠,她是寶物,可因持有她的人,她過於危險。
元衍仰麵躺在**,思慮他所圖之事,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憶起楊寶珠靠在他身上時那股綿軟,鼻尖也似乎是香粉的味道了。
楊寶珠用的是梔子香粉,濃重的有些過頭,香得人頭疼,元衍忽然就想起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甜香來,淡淡的,若有似無,但確實是存在的,尤其是他吮上時,他真切的感受到了。
他十八歲,在這個夜晚,難受得要疼了。
元衍看著屋頂,皺著眉喘氣,汗都流了下來,他想起楊寶珠的話,嘟嘟囔囔道:“是會很快樂吧,但她什麽都不懂,連叫我高興都做不到,隻會叫我生氣。”
“不知好歹,好聽的話都不會講,想她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