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湛君要說,“我當然是回家去。”她還沒開口,元衍已經將她扔到了馬上。
湛君受到驚嚇,董弘亦是。
董弘變了臉色,疾步上前,攀住了韁繩,質問元衍,“二郎你要做什麽!”
元衍奪回了韁繩,要笑不笑:“我倒想問,董公是要做什麽,特意同我過不去嗎?不知哪裏得罪。”
董弘此刻的表情實在難看,“二郎!”
元衍上了馬,在湛君的驚呼聲中揮動鞭子,閃電一般掠過眾人。
董弘提著衣擺,跑也要追,聲音裏幾乎有了恐慌,“你不要胡來!二郎!”
可惜耳畔的風太大。元衍聽不到,聽到了他也隻會問自己,怎樣算是胡來?
胯/下的馬像瘋了一樣。
馬沒有瘋,隻是操縱它的人要發瘋。
這不知好歹的女人,我待她難道還不夠好?
元衍又一鞭子狠抽在馬臀上,馬引頸亢鳴,乘破風之勢,萬物拋於身後。
在湛君眼中,世界開始支離破碎,她幾乎不能呼吸。
就在湛君恍惚以為自己要死掉時,一切忽然又平靜。
湛君耗盡了力氣,她喘氣,虛軟著要跌墮,一隻手橫在她腰上,阻止了她歪斜無力的身體下墜。
溫熱柔軟在她後頸上漸次鋪開。
湛君側了身,看到元衍在做什麽後,整個人呆住了。
元衍原先隻是含吻,他唇下女孩的身體,色如瓷,質如膏,他皺著眉頭,由吻轉做了撕咬啃噬。
湛君感覺到了疼。
這疼痛使她清醒,這個人在做什麽?他在做什麽?
她的身體正在發生變化,她自己知道,她身後的那個人也察覺到。
她後頸在癢,在痛,身體泛軟,她有要喘息的衝動,這非常奇怪,這奇怪的感覺不知從何而起,為什麽會變這樣?
是因為我身後的他嗎?
是因為他吧。
這太奇怪了,我不能繼續。
湛君開始掙紮,她在馬背上,怕摔下去,於是動作不敢太劇烈,所以隻是扭動自己的身體,但表達出的確實是抗拒的意思。
元衍隻是兩條胳膊抱緊了她,這般輕而易舉鎮壓了她的反抗。
湛君能感覺到,她上衣領子漸漸鬆了,風還是冷的,人的呼吸和唇舌卻是熱的,不是冰與炭,卻一樣讓她受折磨。
湛君的心像她的身體一樣難過,她要哭出來了。
她的掙紮逐漸劇烈。
身下的馬兒不安分了起來,一樣煩躁地在晃動身軀。
元衍卻無心他顧。
終於,這兩各人從馬背上跌下來。
馬兒嘶叫著跑走了。
湛君也要走,元衍拉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扳了回來。
少年的唇從她的頸移到了她的鎖骨,再往下的時候,湛君哭了。
她哭是因為害怕,還因為迷惘。
為什麽心裏會有迫切,像是詩句中間陡然空下來,心煩意亂不知道該用哪一個字來填,忽然間靈光乍現,好似它就在眼前,呼之欲出……
他的唇要去吮她的嘴,觸到的同時亦嚐到了她冰冷苦澀的眼淚。他睜開了眼睛,喘得很急。
湛君沒有再推拒,她隻是在哭。
元衍像是遭受了什麽重擊,他飛快地,近乎是狼狽地從湛君身上爬起來,語氣慌亂,像是勸自己:“我不能這樣,我不能……我得先帶她見父母……”
他坐起來,麵目惶惶。
湛君仍躺在地上,眼淚沒有停止。
元衍扶著湛君坐起來,一邊為她攏衣裳,一邊念念有聲:“你不要怕,我會對你好的,你要什麽我都會給你……”他擦她的眼淚,“我隻是氣壞了,不是要傷害你……”
湛君仍是哭,是那種悄無聲息的哭。
看著她的眼淚,元衍感到了害怕,他十八年的人生,頭一回,感到了害怕。
元衍慌忙從身上摸出一把匕首,手忙腳亂塞到湛君手裏,對她說:“你是我的,我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你隻能跟著我,不要再說離開我的話,我會生氣。”
“方才那樣的事,隻有我能對你做,如果別人膽敢那樣對你,殺了他,就用這把匕首……”
能叫元衍帶在身上的,必然是好東西,吹毛即斷的好東西。
元衍愣了一下,才抬手去抹脖子上落下的血痕。
如果方才湛君的力氣再大那麽一些,隻稍片刻,元衍就會變作一具屍體。
湛君沒有殺人的膽子,她隻是一巴掌將元衍的臉扇歪了過去,牙齒蹭破血肉,血水從他嘴角淌了下去。
太陽落山之後,元衍到了亭陽城外,城門已關。
元衍跳下馬,湛君還在馬上坐著,她低著頭,無聲無息像一塊死物。
城門下了鑰,宵禁已經開始,今天入不得城了。
元衍在城牆下喊,“叫你們長官來。”
他語氣不甚和善,守衛稍加思索,便真的為他去尋長官。
不一會兒,長官站到了城牆上,喝道:“來者何人?”
“言成,下來說話。”
杜擎今日舉宴,喝多了酒,早早便睡下,仆從為喊醒他,頗費了些氣力。
飲了酒的腦袋昏脹,被擾了清夢,杜擎臉色差的能殺人。
仆從兩股戰戰,上前低聲稟明,杜擎一下子清醒,“什麽?”
杜擎收拾妥當出來時,元衍恰到杜府大門,正趕上迎接。
摯友久別重逢,杜擎神采奕奕,嘴裏卻抱怨,“叫我等你這麽些時日,又選這時上門,勞師動眾,二郎,真會折騰人,好大的架勢!”
杜擎與元衍交情甚篤,兩人一處,總多笑罵,他講這番話,起個由頭,為的就是找罵,可元衍不罵他。
杜擎察覺到不對,皺起眉,問道:“怎麽了?”
元衍一言不發,將湛君從馬上抱下來,湛君立於她一側,仍是不說話,瞧著乖順的不行。
杜府白日已舉過宴,到了晚上,又重新熱鬧了起來。
美酒佳肴,絲竹管弦,緩歌慢舞,笑語盈盈。
杜府樂伎為杜陵斟酒,雙眼脈脈,無限深情,杜擎眉飛色舞,就著美人的柔荑飲下一杯,轉頭去看一旁的好友。
元衍隻悶頭飲酒,身旁作陪的樂伎戰戰兢兢。
杜擎心疼美人,揮揮手讓其退下,樂伎如蒙大赦,叩頭拜謝而去。
“二郎,怎這般不解風情?於我這番情誼,簡直虧負。”
元衍不答,仍舊自顧飲酒。
如今在燈火明亮處,杜擎早已看清元衍臉上頸上的異狀,不由得想起府門前那驚鴻一瞥。
“你帶著的那美人,是怎麽一回事?”
元衍忽然摔了酒杯。
杜擎嚇了一大跳,閉上了嘴。
元衍摔了酒杯仍覺不夠,一把將岸上碗碟掃落,暴怒有如被激怒的猛獸。
杜陵以手撫膺,“我不過隨口一問,你怎作此態勢?好似我有多大的冒犯。”
元衍仍是不說話,杜擎尋了無趣,遂也不再講話。
隻是他到底是個膽子大的主,明知虎須不能捋,心裏卻還是按捺不住。
那女子到底何方神聖?
湛君晚上睡得不安穩。她受了驚悸,心神不定,一時難以安眠,可是身體卻顛簸得累,於是時睡時醒,即使睡得早,起的也晚,可仍是疲乏,眼下大片的烏青。
她才醒,屋子裏七八個使女便開始忙進忙出,她被人按到銅鏡前時,仍還是懵。
一美貌使女為湛君梳頭,讚歎道:“小娘子容色無雙,果與二郎相配!”
湛君望著銅鏡裏的自己,忽地皺起眉來,而後一把將自己頭發從那使女手中奪走,扯的發根生疼。
“你做什麽!”
使女有些愣怔,“娘子,婢何錯,還請指示。”
湛君氣的咬唇,像是受了莫大羞辱,“你怎地梳婦人發式!”
銅鏡前服侍的幾個使女麵麵相覷。
那梳頭的使女正欲自辨,門口走進來個人,邊笑邊道:“蕊姬,這便是你不對了,還不快向娘子道歉!”
主人既下令,那喚蕊姬的使女沒有任何猶疑,當即跪在地上,叩頭乞饒,“娘子恕罪!”
杜擎嬉皮笑臉進來,走到了銅鏡前,湛君身側,讚歎道:“昨夜隻匆匆一麵,已窺娘子風姿,今日得見,娘子果如天上人!”
湛君認出來,這是這家的主人,昨夜便是他接的元衍同她進來。隻是即使是主人,也不該這般闖入客房,尤其客還是女子,簡直失禮!
湛君皺起眉,明知故問道:“君何人?”
杜擎像模像樣行了個禮,“在下亭陽杜擎,見過娘子。”倒也風度翩翩。
不過在湛君眼中,這人油腔滑調,舉止做派過於輕浮了,心下不喜,眉頭不展。
杜擎臉皮厚,哪怕已知湛君其意,卻還麵色不改,口中道:“家人冒犯,娘子見諒。”
湛君望他不語,他不覺尷尬,仍自顧道:“娘子與二郎一道來,家人誤會,也是情有可原,倒是不知,娘子與二郎是各種關係,今朝講明,日後定不致再生誤會。”
湛君脫口想說自己和元衍沒有幹係,卻又不知為何想到元衍昨日說的那些話,愣了下,話便沒有講出來。
杜擎還在等,身後突然多出一隻手,拽著他領子,幾乎要將他提起來了,“你來這兒做什麽?”
杜擎笑著回頭,招呼道:“二郎,你起了。”
元衍麵凝如鐵,並不理會杜擎,隻看了眼沉默的湛君,拖著杜擎離開了。
杜擎給拖了好長一段路,有些受不了,伸了手拍元衍,“好了,你差不多行了,要弄死我啊?”
元衍眼神冰冷,“你要有不該打的主意,我就真的弄死你。”
他說的認真,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味,杜擎忙擺手道:“不敢,不敢,哪裏敢啊!”
元衍鬆了手,回頭去望湛君所在屋舍方向。
杜擎摸了摸被勒的生疼的脖子,忍不住低聲嘟囔,“你是真的下狠手啊!”他自己揉了揉,也跟著元衍一塊看,到底還是忍不住,“我說,這到底什麽來路?”
“路邊撿的。”
“哪裏撿的?我也去,我怎麽撿不到?我認真同你講話,可別誆我。”
元衍聲音略顯乏累,“真是路邊見到的,我看著喜歡,就帶著了。”
“怎麽好事都叫你遇見呢!”杜擎不忿,“這個比青桐還美!”
元衍癟了下嘴,杜擎沒看到,不然他就會知道,元衍竟也會有喪氣的時候。
“我何時能有這般福氣啊!杜大人為我擇了親,那女子我先前連名字也未聽過,不知道長什麽模樣,也不想著能同你這個比,能比得上青桐七八分,我也心滿意足了!”
杜擎正抒發著心頭感慨,忽地想起什麽來,揶揄道:“二郎,你怎麽回事,這美人既跟了你,怎地連婦人發髻都不願意梳?剛剛還為此生氣呢!”
時隔多日,湛君終於不必再乘馬,而是坐起了車。
元衍如他先前所言,叫杜擎撥了四個使女侍奉她,端茶送水,說話解悶。
杜家百年底蘊,家中使女亦絕非泛泛,言談舉止皆不俗,聲音也似黃鸝出穀,蕊姬甚至講地方誌為湛君解悶。
隻是湛君心煩意亂,根本無心聽,隻覺得身邊這幾人聒噪,臉上有不耐之色。
使女們察言觀色,相視一眼後便不再出聲,唯恐惹她不悅。
杜擎與元衍一道騎馬,聽著身後馬車裏蕊姬的聲音從有到無,臉前便浮現那張嗔怒的臉,想那女子雖然美,氣性可是真不好,他想到這兒,忍不住去看元衍臉色,果然一副冰冷駭人的模樣。
杜擎覺得有意思極了。
他又忍不住了,“自我昨日見到你,你便沒個笑臉,誰能告訴我,我那跌宕不羈的二郎哪裏去了,因何變作這模樣?”
元衍不搭理他。
杜擎裝出一副失落的樣子,“好吧,你既不理會我,我便去同那神人一般的娘子說話去,那般的美人,便是同她說上幾句話,也是我的福分了。”說罷便要策馬回身。
元衍看也未看他,隻輕飄飄說,“好啊,你去。”
杜擎到底沒敢動彈,歎了口氣,“原以為同你一道,路上要有趣些,哪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