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平心而論,湛君算沒什麽脾氣,薑掩教導之下,她頗有修養,可縱使是個泥捏的,這般一而再再而三,泥人也要生出有三分脾氣。

這到底是在做什麽?

“我不可能嫁你,除非我死了!”湛君斬釘截鐵。

這人還在想什麽“永世不分離”,乍聽到湛君如此說,很是著急:“為什麽啊!為什麽不肯嫁我!”

湛君冷笑,“我為什麽要嫁你?”

他一字一句說的認真,仿佛理所當然,“因為你現在在我手裏,所以我說什麽你都得聽,你不能不聽我的。”

客舍雜物房外,董弘兩手握著一杯茶,席地而坐。

他正對著房門,門緊關著,裏頭具體什麽情形他不清楚,隻是傳出的慘叫聲淒厲到他連茶杯都要握不穩,晃晃****灑出來半杯,淋得他衣裳下擺濕了大片。

尖叫聲戛然而止,門從裏麵被打開,董弘抬起頭,與裏麵走出來的元衍四目相對。

元衍麵色平靜,帶著一貫寬和笑意,若無視他臉頰衣裳上的斑駁血跡,誰能想到他方給人上完刑。這般的若無其事。

董弘坐的有些久了,站起來時腿稍有些麻,他沒站穩,趔趄一下,手中僅剩的拿半杯茶也盡灑了出來。

“如何?”他問。

元衍就著董家家仆端來的水盆洗淨了手,又另接過帕子擦幹淨了臉才偏頭同董弘講話。

“是個硬骨頭,不過該說的也都說了。”

董弘喉嚨發緊,“那是能尋到那位小娘子的下落了?”

元衍露著牙朝董弘笑,“董公似乎對她很是關切?”

董弘已年逾五十,又多年為官,沉穩自不必說,昨日那般失態,乃是情急之下難以自控,今日斷不至此,是以他隻是淡淡一笑。

“生成那樣的女孩子,隻靠著一張臉,便也足以讓人對她多些關切了,又更何況她是二郎你帶在身邊的人呢?再者說,若不是昨晚我尋你說話,使她失了看護,她又如何會丟?如今,她下落不明,不知是何境遇,她一個女孩子……我心中的愧疚該如何消弭?”董弘的笑本就是偽做,如今說到動情處,便是假的也笑不出來了。

他縱給出這許多理由,也不能使元衍信他,元衍知必然是有什麽緣由使董弘對湛君這般看重,而且絕不是他說的這些。至於到底為何,可待尋了人回來後再細細探究,如今當務之急乃是尋人。

元衍並不耽誤,提劍牽馬便要走,董弘知他此去是要去找人,看他單槍匹馬,不免要攔。

“二郎,你隻一人,如何能去?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先入城,叫官府撥些府兵給你,好助你成事!”

元衍翻身上馬,手中握著韁繩,對董弘道:“府兵?自然是要的,那就請董公辛勞一趟,我自先去了。”

董弘攔他不得,隻能看他逸塵斷鞅而去,幾乎要急昏過去。

湛君這廂正與這劫掠她來的這人對峙。

元衍欺辱她時,她已抱有拉元衍同死的決心,如今不過換了個人罷了。

“我說了,想我嫁你,你殺了我,拖著我的屍體成親去吧!”湛君話音方落,聽得一句,“這裏在鬧什麽?”

有人說著話,踏進了房裏。

湛君此刻心中無絲毫畏懼,對來人不屑一顧,甚至刻意轉過了身。

那人先前咋咋呼呼,聲音不小,現今倒像見到了貓的老鼠,聲氣弱了不少,“阿兄……”

“我叫你出去辦事,你回來了不先見我,在這裏做什麽?這是怎麽回事?”

那人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了。

韋固見弟弟低著頭,不肯說話,便又將目光轉回湛君身上,冷聲問,“你是何人?”

湛君此刻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如今做什麽盡是隨自己心意,不計較後果,她氣憤得很,根本不想理會人,甚至閉上了眼睛。

冷寂之後。

“哥,我喜歡她,我要娶她!”韋跡大聲喊。

韋固遽然轉頭,震驚地看向自己十五歲的幼弟。

元衍縱馬馳於驛道,於一片茂林前勒馬駐足。

林中走出一清臒老漢,衣衫破爛,肩上兩捆幹柴。

元衍喊他,“老伯,盤龍山如何去?”

這年邁樵夫聽人喚他才稍稍抬起了頭,隻見麵前一高頭大馬,昂起頭才看見馬背上坐著的元衍,當即麵色大變,跪在地上,磕頭求饒,“大人饒命,饒命呐……”

元衍手攥韁繩,眉頭深皺,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盤龍山如何去?”

那老漢趴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起,聽到盤龍山幾字,更是抖若篩糠。

元衍隻是問路,卻不想遇到此番莫名狀況,他因湛君被擄,早就怒火中燒,如今這小小的不順,也叫他心煩意亂,一點耐性都沒有了。

“你若不願講話,以後便不必再講話了,我再問你一遍,盤龍山如何去?”

老漢忙將頭垂的更低,幾乎已埋進地裏,焦急懼怕終使他張開了口,他指向遠處一山脈,“往那去就是了。”

元衍既問得了路,再不願在這老漢身上浪費半刻,當即策馬揚塵而去。

元衍馬蹄聲漸遠,直到再也聽不見,飛揚的塵土也歸於沉寂,那老漢仍趴伏在地上,顫抖著身軀不敢抬頭。

盤龍山寨門前,元衍端坐馬背,長劍出鞘,高喊:“叫姓韋的滾出來!”

韋固望著在自己注視下一臉倔強的幼弟,漸漸感到頭疼。

“你幹了什麽?”

自從兄長出現在這房間裏,韋跡心裏因得到喜愛之物的歡喜便已散了個幹淨,現下聽完兄長所言,更是羞愧難當,期期艾艾好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韋固無法,隻好問湛君,“這是怎麽一回事?你來說。”

湛君聽得這句話,壓抑的怒火被再次點燃,她冷笑一聲,終於肯看韋固一眼,諷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你問我,我要問誰去?我自己尚且不知這是怎麽一回事,如何能講與你聽?你便是殺了我,我也是不清楚的,你找個明白的去問,不要問到我的頭上。”

韋固實想不到,這女子這般貌美卻這般牙尖嘴利,又一頭霧水去看韋跡。

韋跡察覺到他目光,低下了頭,但已不像先前那般說不出話來。

“那些人防範很嚴,我入了夜去庖廚點火,火勢還沒起來就被他們發現了蹤跡,我索性四處點火,看見了她……”說到這裏他瞟了一眼湛君,“就帶了她回來……”他懇求道:“哥,我真的好喜歡她,我想娶她,你答應我,好不好?”

韋固幼年時雙親俱喪,彼時他這兄弟不過繈褓嬰兒,韋固憐惜他這個兄弟,對他很是縱容,幾乎沒有拒絕過他任何請求,可婚姻大事,豈能這般兒戲?

“你要娶她?”

韋跡狠點頭,韋固亦點頭,“好,你知道她是誰嗎你就要娶她?”

韋跡擰起了眉頭,看向湛君,咬著唇小聲說,“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湛君又是一聲冷笑,“我叫什麽名字,為什麽要告訴你?”

湛君此般態度,韋跡被傷了心,他看著湛君的臉,既委屈又難過,像是要哭出來了。

韋固在一旁看著,見韋跡雙眼泛紅,心驀地軟了,便轉頭對湛君道:“小娘子,知慕少艾,人之常情,長兄如父,我今日為我弟弟提親,小娘子意下如何?”

湛君張著嘴,已驚到說不出話來了,世上怎會有這般離奇之事?

韋跡方才還要哭,聽了韋固的話,驚喜抬頭,繼而又一臉期冀地看向湛君。

湛君仍保持著方才神色不變,極認真地問韋固,“你們是在和我玩笑嗎?”

如若不是,怎會如此?

“小娘子盡管放心,今日你應下此事,日後如論如何,我定不會虧待了你。”

“不會虧待了我?那我是否還要感謝兩位的抬舉?”湛君當真沒了辦法,哀哀哭了起來,倘若她知道下山會碰見這麽些匪夷所思的事,除非有人打斷了她的腿抬著她下山,否則她絕不離開青雲山半步。

“我隻是自以為是了些,現已知錯,日後一定會改,何以至此?”

湛君一邊拿袖子擦眼淚一邊對韋固說,“我不管你們是誰,把我送回去,快些!我真的受不了!如果你們不將我送回去,就地殺了我吧!”

韋固以為麵前這小娘子隻是被嚇住,正欲勸她兩句,外邊有人焦急大喊,“大郎!有人鬧事,弟兄們不是對手!”

韋固臉色還未來得及變化,韋跡已推開門衝了出去。

韋固問來人,“怎麽了?”

來人覷著臉,舉起袖子擦汗,“不知道,不知道他哪裏來,提著劍在寨門前大喊,說要見姓韋的……”

元衍將人高高舉起,輕飄飄鬆手,那小山一樣巍峨的大漢便摔進了土裏,隻悶哼了一聲便再沒了聲響。

“叫姓韋的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