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書房。
沈元義和沈溫昭相顧無言, 下首則坐著徐進和另一位東宮官員柴複。
“若是走這條路子，戶部那邊......”
長時間的動腦讓四人此刻都麵帶疲色，沈元義更是抬手用力的捏了捏眉心。
桌麵上的熱茶續了一杯又一杯, 沈溫昭此刻隻覺得滿嘴苦澀。
若是此刻有些提神醒腦的東西就好了...就像...嗯？就像現在鼻尖縈繞的這個味道...
沈溫昭原本閉著的雙眼輕輕睜開，不由得做了幾個呼吸：這是從哪兒飄來的香味？
抬眼掃過徐進他們，正巧撞到兩雙好奇又興奮的眼睛裏。
“崇文, 你聞到了嗎？”柴複坐在徐進旁邊, 聞著空氣中麻麻辣辣的味道小聲問道。
徐進伸手按住咕嚕叫的肚子, 狠狠的點了一波頭。
沈元義坐在上首將他們的小表情盡收眼底, 他自然也聞到了那勾人的香味, 轉頭看了眼窗外，才驚覺竟然已經過了酉正（下午六點）。
“......”沈元義嘴唇微抿：不如直接傳膳罷了。
“侯爺, 前頭殿下差人來送晚膳了...”
正思考間，門口傳來小廝斷斷續續的聲音。
“進來吧。”
坐在一起的徐進兩人瞬間眼神放光, 他們可是聞到了啊！剛才那股子香氣在小廝說話的時候更加濃鬱了幾分，分明就是今晚的晚膳！
“是。”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隻見幾個丫鬟捧著四個冒著熱氣的銅鍋走了進來, 一人麵前放了一個。
桌上剩餘的地方也擺了好些碟子, 定睛一看, 紅白綠黃，有葷有素，不過...怎麽都是生的？
“蘇姑娘下午的時候過來了, 晚上便做了這火鍋。”見沈元義眉頭皺了幾分，排在前頭的丫鬟三言兩語解釋了一番。
蘇恬？
沈溫昭捕捉到了關鍵詞, 她來了。
低頭看那鍋子的眼神都柔了幾分。
沈元義原本還想嗬斥幾句, 竟然拿來生食，結果一聽是蘇恬的主意, 堵在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蘇姑娘說了，這桌子上的配菜，想吃什麽就放什麽，但要先放不容易熟的...”
丫鬟結結實實講了一大堆，徐進和柴複那可真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鍋裏湯底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連帶著那香氣一陣一陣的往鼻子裏鑽，攪得腦瓜子天昏地暗，滿心滿眼都是這叫火鍋的東西。
丫鬟介紹完畢，便領著其他小姐妹推到屋外候著。
“先用膳吧。”沈元義其實也沒太弄懂，不過他並不在意，吃食麽，總歸熟了就行。
話音剛落，徐進和柴複的筷子就舉了起來。
剛才丫鬟說什麽來著？
兩個腦袋你看我我看你，卻隻兩眼相看無言。
“咕嘟。”
一聲不合時宜的下菜的聲音傳來，徐進兩人紛紛轉頭看去，隻見沈溫昭左手挽袖，右手執筷，優雅的往銅鍋裏放丸子。
注意到旁邊的目光，沈溫昭輕飄飄的丟下一句：“丸子和蝦滑不容易熟，要先放。”
縱然沈溫昭眼底的鄙視太過明顯，徐進和柴複還是十分沒有出息的縮回了頭，誰讓他們剛剛走神了呢！
學著沈溫昭將各種丸子下入鍋中，原本冒著泡的湯底瞬間偃旗息鼓，歸於平靜。
方才下丸子的時候，筷子沾了幾滴湯汁，徐進一伸舌頭就全部卷入口中。
辛辣刺激的味道頓時將他嗆了個滿臉通紅，沈溫昭斜楞著看了一眼：好嘛，這兒又是一個不能吃辣的。
徐進可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隻覺得嘴裏火燒火燎的，仿佛有小針密密麻麻的刺撓著，但是心裏又覺得十分滿足，麻辣噴香的味道充斥著整個鼻腔。
在徐進和辣椒做鬥爭的期間，湯底重新開了，表麵再次冒起了小泡。
這次徐進兩人學乖了，一本正經的坐著，麵不改色的偷看沈溫昭的下一步動作。
‘唔！惟明夾了肉片！’
‘跟上跟上！’
兩人內心戲十分豐富，又把握不好度，人間沈溫昭隻夾了兩片，這兩人倒好，一筷子下去半碟肉卷進了銅鍋。
不一會整個鍋子都飄滿了食材。
肉卷熟的極快，眼瞅著沈溫昭就吃進了嘴裏，兩人又火急火燎的將肉卷撈了出來。
也不糾結哪個蘸料了，隨意選了一個往裏麵狠狠一蘸，整個塞進嘴裏，大團的肉卷將口腔填充了個七七八八，一股子別樣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嚐到滋味的徐進和柴複鼻孔都張了幾分，這肉卷下的好啊！這麽想又將剩下的半碟肉卷全部扔進了鍋中。
一點兒沒有東宮官員的斯文，等待的時間太煎熬啦！斯文又不能當飯吃！
下首三人吃的嘶嘶哈哈，沒人注意到上座的沈元義。
沈元義本就喜辣，這辣鍋一滾，他整個人便坐不住了。
跟那三個沒見過世麵的毛頭小子不同，沈元義年輕時候也是在外頭遊學過的，這麽多年了，羊肉牛肉的各種吃法什麽沒見過，故而那肉卷對他來說吸引力沒那麽大。
倒是麵前那一小碟方方正正，雪白帶孔的配菜吸引了他。
筷子輕輕按上去再鬆開，那配菜迅速回彈恢複原狀，看著倒是有趣。
‘方才丫鬟好像說這叫凍豆腐？凍豆腐是什麽？聽著怪怪的。’
糾結了一下，沈元義便將凍豆腐放進了辣鍋。
凍豆腐熟的很快，沈元義吃兩口肉卷的功夫就飄了起來。
這個時候撈出來往幹碟裏那麽一滾，再咬上一口，一股熱燙鮮辣的汁水便往外冒，燙的舌尖一激靈。
凍豆腐口感十分筋道，還帶著點油潤的滋味，吸飽了湯汁，夾起來沉甸甸的。
“嘶—哈—”
屋子裏就屬徐進的動靜最大，整個人滿臉通紅，人中處、額角處全是細密的汗珠。嘴唇似乎都厚了一圈。
“惟明，有喝的嗎？”
柴複不忍看好友受這般折磨，還是開口了，雖然對他來說，這點辣度完全就是灑灑水。
沈溫昭喚來小廝，吩咐了幾句，那小廝點頭告退。
沒過一會，就捧著兩壺茶壺過來了。
“方才在小路上正好碰到前頭送來的檸檬茶...”
沈溫昭揮了揮手，那小廝便一人倒了一杯。
酸酸涼涼的檸檬茶下肚，徐進的臉色果然好了幾分，原本火辣的腸胃此刻得到安撫，卻又叫囂著不夠。
彼時葷菜已經見了底，徐進隻好朝素菜下手。
先前葷菜的油脂已經化了一部分在湯底，此時味道更加醇厚。
各種蔬菜往裏一加，撈出來的時候都沾著一股肉味，不比葷菜滋味差！
什麽豆角、茄子、海帶、平菇等等，吃的他一臉陶醉。
三口兩口解決掉蔬菜，再用最後一點肉片收尾，徐進倒是無師自通，將火鍋的正確順序給吃了出來。
一頓飯吃了將近半個時辰，前頭都差人來問了，幾人才滿足的放下筷子。
徐進摸著肚子靠在椅背上，眼神顯然已經放空，旁邊的柴複也好不到哪兒去，嘴角還殘留著一點紅油。
‘真好吃，侯府的夥食真好啊。’
‘就是，真羨慕惟明天天吃這些吃食...’
‘以後我們還能吃到嗎？’
‘要不每次都飯點來吧？’
徐進和柴複無聲的交流著，忽然旁邊的沈溫昭站了起來，兩人又紛紛轉頭看去。
沈溫昭麵色不改的對沈元義行了個禮：“時候不早了，戶部一事，明日孩兒再去跑一趟，今日父親還是早點歇息吧。”
聽了這話，徐進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也像模像樣的行了個禮：“侯爺放心，大不了明天我待在戶部不走了...”
火鍋吃到位了，徐進整個人都暈乎乎的，說話也隨意了些。
旁邊柴複拽了拽他的衣袖才勉強堵住他後麵的話。
不過還好沈元義沒有在意，叮囑了幾句以後便放他們走了。
外頭雪已經下大，地上、樹枝上都鋪了厚厚一層，沒走幾步，沈溫昭的肩頭就落滿了雪花。
“你們先走吧，我還有點事。”
沈溫昭對著後麵勾肩搭背，搖搖晃晃的兩人說道。
正好徐進和柴複也覺得肚子撐得慌，想早日回府癱在**，便順水推舟地告辭了。
沈溫昭沿著回廊拐了幾個彎，穿過一片竹林便來到了前廳。
前廳已經收拾完了，隻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火鍋的味道。
他的好大哥正在和寧兒玩捉迷藏，惹得慕容婉和軒轅澤蘭笑開了花。
蘇恬也在一旁捧著茶杯眉眼含笑。
許是雪花撲簌落下的聲音驚擾了她，蘇恬往外看了兩眼，便起身走到軒轅澤蘭麵前行了禮，又說了幾句話，最後和寧兒告別，掖了掖衣領就往外走。
軒轅澤蘭也注意到外麵的鵝毛大雪，出聲喊住了蘇恬。
“外頭雪大，婉婉安排個馬車送她回去吧。”
慕容婉聽了以後也勸蘇恬：“就是，你先坐著，我去安排。”
說著便要喚丫鬟進來。
蘇恬剛想拒絕，外頭便走進來一人。
“母親，大哥，嫂子。”
沈溫昭在竹林下站了一會，身上和頭上落得全是雪花，軒轅澤蘭看到以後連忙拿出帕子，輕輕的拍打在他身上。
“侯爺也真是的，你出來也不讓下頭人給你帶把傘。”
沈溫昭安靜的站著，任由軒轅澤蘭碎碎念。
哪怕是一國長公主，麵對自己的孩子也如普通的母親一般放不下心。
“母親，正好我要去看看鴨絨工坊，順道送蘇姑娘回去吧。”
軒轅澤蘭沒什麽意見：“也行。”
“備車。”
侯府的馬夫都是全天待機，以防主家隨時出門，沈溫昭剛遞了話，沒一會馬車便停在了門口。
“走吧。”
蘇恬再次跟軒轅澤蘭幾人告別，接過丫鬟手中的傘，跟在沈溫昭後頭就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