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馬車速度很快, 沒過多久便到了百裏巷口。
“少爺,巷口太窄,馬車進不去。”
門簾外正瑞的聲音傳了進來。
車廂內, 蘇恬和沈溫昭各占一角,原本寬敞的車廂愣是讓他們坐出了擠滿了人的感覺。
聽了這話,蘇恬連忙回道:“沒關係, 我走回去就行了, 左右也離得不遠。”
說完便想和沈溫昭告別, 結果一轉頭沈溫昭已經拿著兩把竹傘半蘸了起來。
“走吧, 天黑, 我送你。”
蘇恬有些猶豫。
沈溫昭輕歎了一口氣:“母親讓我把你安全送到家的。”
車廂裏熱了暖爐,暖和和的, 沈溫昭頭上的雪花此刻已經融化成水珠,原本一絲不苟的束發現亂了幾根發絲。
蘇恬就這麽望去, 竟然覺得他像被拋棄的小狗。
“多謝沈公子。”
蘇恬收了心思,伸手接過沈溫昭遞來的竹傘。
雪又大了幾分,雪花像蒲公英的種子一樣, 飄飄悠悠的往下落, 百裏巷的屋瓦被雪層蒙住, 狹窄的小巷裏竟見不到一個人影,隻有零星幾個窗戶透出一絲微弱的燈光。
蘇恬抬頭看了眼小巷深處,黑漆漆的長道像一張看不見底的大嘴, 烏黑的夜晚因著蒼白的雪花,仿佛要將人一口吞了去。
蘇恬突然覺得有些慶幸, 還好剛剛沒有拒絕, 這種路她還不敢走呢。
“走吧。”一陣風吹來,沈溫昭的衣角被吹的飛起, 整個人卻如青鬆般挺拔。
地上積雪厚的幾乎要將鞋子埋了進去,百裏巷這裏的地磚本就坑坑窪窪,現在更是分不清哪裏是哪裏了。
蘇恬觀察了一會,出聲提醒道:“我們走慢些,我記得前頭有個小坑,小心踩......啊!”
話音未落,蘇恬整個人身形一歪,不禁失去了平衡向前撲去,手中的傘也隨著一聲驚呼被扔了出去。
眼瞅著要和雪地來了個親密接觸,蘇恬認命的閉上了雙眼。
咦?
臉上並沒有像想象般那樣接觸到冰涼刺骨的雪地,蘇恬試探著半睜開眼睛。
正反應著,蘇恬隻覺得手臂上一股力拉著自己遠離地麵。
幾個踉蹌,便搖搖晃晃站穩了身子。
炙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額頭,蘇恬身形微微僵住,麵前的沈溫昭隻和她相隔不過半章距離。
哪怕是活了兩輩子,她也沒有和任何一位男子離得這樣近。
胳膊上被沈溫昭寬大溫熱的手掌握住,他身上淡淡的烏木沉香將她徹底籠罩。
“十分抱歉...”蘇恬借著沈溫昭的力站直了身子,一抬頭便撞進了一雙烏黑深邃的眼眸,她幾乎能看清雪花落在沈溫昭睫毛上的軌跡。
蘇恬隻覺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是被沈溫昭的視線抓住後的慌亂。
一片晶瑩的雪花落在她的鼻頭,又瞬間化成一滴水珠,就在蘇恬覺得自己的臉頰快要被蒸熟時,沈溫昭鬆開了她的胳膊,向後退了一步。
“注意腳下。”
沈溫昭彎腰撿起方才掉落的竹傘,重新遞給蘇恬。
“多謝。”
雪依舊下著,仿佛剛才的插曲並沒有發生。
“鴨絨製品先前已經送到了,太子的意思是...你想要什麽?”沈溫昭打破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隻要不過分,都沒有太大問題。”
蘇恬低垂著眼眸看著自己腳下的深深淺淺,腦袋瓜不知在想些什麽。
若是真叫她聽進去,也沒什麽想法,她自然沒有奢望隻用一個鴨絨背心就換來什麽榮華富貴。
畢竟民間能人異士不少,自己著實是利用了一把前人的智慧,實在是不算什麽大貢獻,用來賺賺銀子還差不多。
見蘇恬低頭不語,沈溫昭又繼續說道:“...除了正經嘉獎,太子托我再尋出房產掛在你名下。”
“你若同意,那這是就定下了。”
臉上滾燙的溫度遲遲沒有降下去,聽到沈溫昭的問話蘇恬隻支支吾吾的胡亂應了兩聲。
“那明天我便讓人將房契送來。”
......
蘇恬昨晚睡得不好。
躺在**的時候才反應過來沈溫昭在路上同自己說了什麽,又是嘉獎又是房契,蘇恬覺得心裏不踏實,還想著睡醒了再找沈溫昭退了。
念頭一轉,又是滿腦子沈溫昭清冷溫潤的眼睛,就這麽糾糾纏纏,思緒也昏昏沉沉,一直到天蒙蒙亮才勉強入睡。
“姑娘,你來了,昨天沒休息好嗎?”
秋兒原本正在院子裏洗菜,看到蘇恬無精打采的從門口進來,不由得關心了幾句。
蘇恬隨口糊弄了一番,便找了個矮凳坐下來曬太陽。
大雪之後的氣溫又低了幾度,蘇恬這會覺得腳有些冷。
“姑娘,早上爺差人送了個木匣過來,我給放到屋裏頭了。”正青搓著手走了過來,他嘴裏喊著的爺正是沈溫昭。
木匣?不會吧?這麽迅速的嗎?
蘇恬半眯著的眼睛突然睜大,一個跳起就往屋裏跑。
剛一進門就看到桌子上一個方正的木匣。
打開一看,裏頭正是沈溫昭說的房契,白紙黑字寫著蘇恬的名字,連官府印章都弄好了。
蘇恬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還怎麽給人退回去,她可沒有那本事綁著沈溫昭再去官府換回來。
罷了,等以後找時間處理了吧。
蘇恬將房契仔細收好,肚子也見縫插針的叫了一聲。
“海樂,有吃的嗎?”
蘇恬摸著肚子走到廚房,左翻翻右翻翻。
海樂正在把手裏的土豆切成絲,聞言回道:“早上捂了幾個紅薯,姑娘吃嗎?”
紅薯!
蘇恬眼睛亮了亮,紅薯好啊,燜頭了裏頭的瓤都軟和流蜜,甜滋滋的。
“在哪兒呢?”
海樂擦了擦手:“在灶裏,還用草木灰捂著呢,我來拿。”
蘇恬快她一步:“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來就行。”
說著撿了根木棍,往灰燼裏捅了捅,果然扒拉出來兩個小巧的紅薯。
蘇恬樂嗬嗬的用手拿了,拍掉外麵的浮灰。
吃紅薯嘛,掏紅薯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環!
剝去灰不溜秋的外皮,露出裏麵金燦燦的紅薯芯兒,雙手一用力就掰成兩半,熱氣熏了蘇恬滿臉。
捧著紅薯一路啃到院子裏,屋簷下的香腸和鴨子都已經幹癟,縮了一圈尺寸,這說明裏頭的水分已經去的差不多了。
蘇恬抬手捏了捏,好嘛,硬邦邦的,香腸表麵還凝固著星星點點的豬油,彰顯著自己的肥美。
蘇恬又叫來秋兒幾個,讓她們把香腸和風幹鴨各拿下來三分之一,延繩結處剪開,仔仔細細擺好,最後足足擺了三大筐,招呼著正青送去侯府了。
剩下的中午先切下一根,蒸著吃點嚐嚐味兒。
自己左右還有三四天就返航了,可不得趁最後幾日好好吃吃。
“什麽?!”
知道這個消息的秋兒三人頓時坐不住了,海樂更是連柴火都扔了。
蘇恬笑眯眯的擺手:“我可答應家裏人回去過年呢。”
“那姑娘你...還回來嗎?”秋兒吸了一下鼻子,眨巴幾下眼睛眼圈就紅了。
蘇恬撓頭:“這...還真不一定呢。”
原本默不作聲的翠柔猛地拉著秋兒和海樂跪在蘇恬麵前,把她嚇了一跳。
“這是幹什麽呢!”蘇恬一個跳躍蹦到一旁躲開三個姑娘的重禮,又繞回來將她們從地上拽了起來。
這三個人每一個都比自己大,這一跪豈不是要把她半條命跪走。
等翠柔抬頭的時候,眼眶中早就盈滿了淚水,似乎輕輕一眨就滴落下來。
“姑娘,我們三個早就商量好了,若是你同意,你就是我們的師父!”
什麽玩意兒?
蘇恬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
“師...父?”
海樂也跟著點頭:“原本還想著找機會提出來,結果機會沒等到,反而聽到了你要離開的消息...”
“這...也不至於此吧?”蘇恬愣是沒想到自己教了她們什麽。
翠柔捏了捏秋兒和海樂的手,又開口道:“這段時間姑娘每天都教我們做菜,若是這邊沒活幹了,憑著這樣手藝,我們三個出去開個飯館都是能的...”
“可我們哪兒能平白無故的受了這份傳授...”
蘇恬還想推脫,畢竟那幾樣菜式跟田娘子和蘇妙學到的簡直差了十萬八千裏。
“不過是些家常菜,你們若是用心去做也是能做出來的...”
翠柔一聽這話又要跪下:“哪怕是整個大燕朝都沒有這樣的理...若是我們跟姑娘沒有師徒緣分,也請姑娘受了我們這一拜...以後我們也斷然不會輕易拿出姑娘教授的食譜,左右有手有腳的,什麽活兒幹不了?”
說著伸手要拉秋兒和海樂。
蘇恬一個下蹲攔住了她的動作:“我收,我收就是了...”
哪有人嫌棄徒弟少的。
“真的?!”
翠柔三人鼻涕邋遢的看著蘇恬。
“真的,你們再不起來鍋裏菜都要糊了。”蘇恬指指爐子。
“我的菜!”
“我的火!”
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得了蘇恬準信的三人一掃方才的陰鬱,像三隻小鳥一樣在灶台間穿梭。
說辦就辦,幾個姑娘就像是怕蘇恬跑了一般,當天晚上就拿錢一人準備了一小套拜師禮,又正正經經做了一桌酒菜,請蘇恬入上座,依次奉茶。
拜師禮結束便正兒八經改了口,從此以後,蘇恬也是在京城有徒弟的人了。
蘇恬看著坐在旁邊三人充滿期冀和光彩的眼神,突然覺得多了三個徒弟的感覺也不賴。